第89章
“沒有興趣�!�
她回答得?太?快,高木有一瞬間的錯愕。
隨即他很快冷靜下來,高木篤定,他開出的條件非常優(yōu)渥,程十鳶一定會心動的,
“程醫(yī)生不先聽一聽這份回報到底有多豐厚嗎?我相信一定會使你滿意?的�!�
程十鳶慢條斯理地收好自己的小脈枕,仔細地放回包里,站起身,俯視著高木,一字一頓道,
“我們?nèi)A國有一位老祖宗,叫做神農(nóng)。神農(nóng)為了甄別出中藥草的特性,發(fā)誓要嘗遍世?間百草,他曾在?一天內(nèi)中毒70次,最終因嘗到斷腸草而逝世?。老祖宗不惜以生命為代價,嘗遍百草,是為了療愈自己的子孫后代,而不是為了在?幾千年后的今天,被?不肖子孫拱手獻給強盜的�!�
西裝男半天沒出聲,高木疑惑地看過?去?。
那翻譯水平估計也真?是夠嗆,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能聽懂的話,
“她罵你是強盜�!�
程十鳶踩著高跟鞋走到門口,手指搭上門把手往回一拉,日式推拉門紋絲不動,她才反應過?來這門是用?推拉的,暗罵一聲,“鬼東西�!�
正要順著軌道推開門,又聽到翻譯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程醫(yī)生,高木先生說,如果你不肯合作,他有辦法命令華國的藥材商不向你供給藥材,讓你在?華國無法繼續(xù)行醫(yī)。總有一天,你會親自到島國下跪求他合作。”
程十鳶一把拉開大門,朗聲道,
“請你轉告高木先生,合作的前提是原諒,是否原諒他是閻王爺?shù)氖�,我的任務是,送他�?見閻王爺�!�
第111章
程十鳶的高跟鞋聲音漸行漸遠,
然?后徹底消失在走廊里。
高木問黑西裝,“她剛說什么?”
黑西裝沉吟了幾秒,依舊秉持了他那淺薄的翻譯風格,
直白粗暴地翻譯道,
“她說她要殺了您�!�
高木一臉的不可置信,
見過囂張的,
第一次見到這么囂張的。
他?先是覺得?不可思議,
但想起程十鳶站在門邊,
回頭說起這句話的時候,
眼底的桀驁和冷意,高木的后脊背處莫名地升騰起一股涼意。
高木慫了,立刻吩咐黑西裝,
“你下去安排一下,我要乘最快的航班回國�!�
翻譯提醒道,“那高木先生,
那秘方的事?”
高木的眼里布滿陰霾,
“既然?她?不肯合作,那么就不能怪我不客氣?了。你安排人,
利用?一些強勢一點的手段,逼她?交出秘方,
必要的時候�!�
高木抬起薄削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脖頸處,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他?的語氣?帶著?一股狠厲,
“這件事找?guī)讉?華國人去干,
不要透露出我們這邊的信息。”
交代完這件事,
高木又讓黑西裝給他?加強安保,在離開華國之前,
他?會一直待在酒店房間,確保外面的一只蚊子都不能飛進來。
在高木一行?人離開這間茶室后,那個?聾啞的茶藝師也起身走了出去,房間門關?上,屋里恢復了寧靜。
空無一人的房間里突然?傳出一陣窸窣聲,小澤從屏風后走了出來。
他?去拜訪程十鳶的那天,程十鳶告訴他?,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就要去向當事人求證。
小澤自己不敢去問高木,程十鳶就給他?出了這個?主意。
在程十鳶和高木下次見面的時候,小澤提前躲到暗處,程十鳶在明處問,小澤躲在暗處,親耳聽到真?相。
這時候就如程十鳶猜測的那樣,小澤前二十年的認知完全被?顛覆,他?的人生即將迎來一個?大洗牌。
他?以為有恩情的養(yǎng)父,其實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是一個?強·奸犯。
一個?強盜。
小澤此時因為自己身上流著?高木的血而感覺到惡心,高木引以為傲的那一半血脈,小澤覺得?骯臟。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把那一半血抽出來,扔到高木臉上,讓他?和自己高貴的血脈一起,躲在見不得?光的陰溝里發(fā)爛發(fā)臭。
他?此時心里很亂,但也知道這邊不能久留,如果讓高木發(fā)現(xiàn)他?這時候還在酒店,勢必會引起懷疑。
小澤從后門出了酒店,打了一輛車直奔永裕巷。
這會兒?攝制組還在程襄家那邊直播,程十鳶回到家里,家里沒人,她?剛換好一身絨毛卡通家居服,就聽到院門外傳來敲門聲。
程十鳶踩著?拖鞋走出去,打開院門,外面站著?臉色蒼白的小澤。
她?猶豫了三秒鐘,路北堯只說不能帶陌生的男人回家,那小澤已經(jīng)來過一次了,原則上不算陌生人了。
于是程十鳶側身,對小澤道,“進來吧�!�
小澤跟隨著?程十鳶的腳步走進客廳,在溫暖的房間里坐下,這才像是被?抽干了渾身的力?氣?,癱坐到了沙發(fā)上。
程十鳶走到他?對面的一張單人沙發(fā)上坐下,靜靜地注視著?小澤。
等小澤平靜一些,程十鳶才說,
“你坐過來,我給你把個?脈�!�
小澤有點懵,都這時候了,還把什么脈?
但程十鳶這么做,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小澤起身,換了個?位置,坐到了挨著?程十鳶的一張沙發(fā)上,伸出手腕搭到沙發(fā)扶手上。
程十鳶三指壓上他?的腕間,眉梢微挑,
“我本?以為你此時會迷茫、遲疑,甚至還會傷心,但你的脈象有力?而緊繃,像是一根繃緊的炫,從脈象上看,你現(xiàn)在非常憤怒�!�
小澤心下震驚,程十鳶的手指只是朝他?的手腕上一搭,就好像是往他?的心里放進去一個?內(nèi)窺鏡,他?在想什么,程十鳶都看得?清清楚楚。
從小耳濡目染,他?對中醫(yī)也有一點了解,但像程十鳶這么精明的醫(yī)術,小澤還是第一次見到。
程十鳶收回手,后背慵懶地靠回沙發(fā)上,
“你在生高木的氣?嗎?”
小澤撰緊了拳頭,精致的五官因為憤怒而微微扭曲,
“我恨他?,他?對我的媽媽做過那樣的事,她?那時候才16歲啊,還只是一個?高中生。高木是個?畜生�!�
程十鳶表情淡淡的,“可是他?撫養(yǎng)了你�!�
小澤立刻反駁,“撫養(yǎng)我是因為我身上流著?他?的血脈,他?撫養(yǎng)我,但他?同樣瞧不起我,視我為草芥。這次華國之行?,他?一直擔心有人會害他?,甚至把我推在前面,他?吃的每一口食物,喝的每一口水,都是我先試過毒,才能入他?的口。”
程十鳶了然?地點點頭,
“你說得?也有道理,虎毒還不食子呢�!�
小澤垂下眼睫,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看起來很脆弱,好像風大一點都能將他?吹散。
程十鳶懶洋洋地注視著?他?,語氣?很平靜,仿佛像是在問晚上吃什么這種稀疏平常的問題。
她?問,“既然?這么恨他?,那你為什么不殺了他??”
小澤猛地抬起頭,瞳孔倏然?放大,“你說什么?”
程十鳶俯下身,直視著?小澤的眼睛,
“今天高木說的話你也聽到了,他?現(xiàn)在不可能再有孩子了,你就是他?唯一的兒?子。如果我給你提供一個?方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給高木下毒,并且會在一個?月以后才毒發(fā)身亡。嗯,這點很好,別死在我們?nèi)A國,怪晦氣?的。之后就算是尸檢,也查不出高木身體里有任何中毒跡象。總之就是弄死高木,但不會牽扯你我,你敢不敢干?”
小澤愣愣的,似乎還在消化程十鳶說的話。
程十鳶又補充道,
“我剛看了你的脈象,你是個?有勇氣?的人,但缺少謀略�,F(xiàn)在我給你把路鋪好了,只要按照我說的話去做,你就能殺掉對你媽媽做壞事的人,還能合法?繼承高木龐大的遺產(chǎn)。如果你做不到,那么我也告訴你你的結局,高木如今56歲,雖然?腎陰不足,但沒什么致死的毛病,不出意外的話,活到個?八九十歲沒有問題,就算活到80歲,到那時候你已經(jīng)是快接近50歲的人了,你的前半生,都要和這個?糟老頭子攪和在一起。你甘心嗎?”
信息量太大,小澤空茫茫地瞪著?程十鳶。
程十鳶則是慵懶地靠向沙發(fā),瞥了一眼墻上的掛鐘,一臉不耐煩地吐出一句話,
“我的耐心非常有限,只給你三分鐘時間思考�!�
秒針滴答滴答走了一分半鐘,小澤問,
“你為什么要幫我?”
程十鳶的視線依舊停留在掛鐘上,
“我自然?有我的條件。你接手家里的攤子之后,永遠不得?做有損華國利益的事情,如果你敢生出什么非分之想,我怎么殺了高木,就能怎么殺了你。另外,如果島國其他?企業(yè)有異動,必要的時候,你要出手維護華國。還有,沒事不許回國,我不愿意看到島國人在我眼前晃悠�!�
小澤咽了咽口水,據(jù)理力?爭,“我有一半華國的血脈�!�
程十鳶瞥了他?一眼,
“那你也是半個?島國人,我說不想見你,你就別出現(xiàn)在我眼前�!�
說真?的,程十鳶開出的條件也沒好到哪里去,小澤心里也清楚,他?只不過是從被?高木鉗制,變成了被?程十鳶鉗制而已。
小澤糾結了,這到底該怎么選?
墻上的時鐘分針走了三步,程十鳶收回視線,重新看向小澤,
“三分鐘到了,做不了決定你就滾吧,看來高木說得?沒錯,你性子是優(yōu)柔,難成大器。”
高木那翻貶低的評價本?來就在小澤的心里點了一把火,程十鳶此時故意提起,又給澆了點油,小澤心里瞬間翻騰起來。
他?借著?這股怒氣?,他?直接答應下來,
“我做,我全聽你的�!�
程十鳶站起身,走回到房間里,再出來的時候,手上拿著?那個?裝蠱的小竹盒。
她?把竹盒打開,遞到小澤面前,
“這里面這只毫不起眼的小黑蟲子,就是大名鼎鼎的蠱蟲,你不必知道它?的來歷,你想辦法?把這只蟲子活著?喂給高木吃下,剩下的事你就別管了,你的蟲爺爺自己會安排�!�
小澤伸手想拿那個?竹盒,程十鳶縮回手,叮囑他?,
“你自己注意點,要讓它?咬到了,那一個?月以后,吃的就是你的席了。”
小澤無比虔誠地收好那個?小竹盒子,用?一塊繡著?翠竹的絲帕包裹著?,才小心地揣進口袋里。
見程十鳶盯著?那塊粉色的絲帕,小澤解釋道,
“這是我媽媽留下來的唯一一樣物件,從小我就帶在身邊,如今用?它?裹著?這只蠱蟲,就當是為媽媽曾經(jīng)的屈辱復仇了�!�
程十鳶不愿意聽他?們這些亂糟糟的事情,她?只關?心高木什么時候能去見閻王,
“你們自己家這些事,關?起門來你們自己捋。我就給你三天的時間,三天之內(nèi),把蠱蟲下到高木的體內(nèi)。否則,我親自殺了高木的那天,也就是你的死期。”
小澤不敢再問了,起身和程十鳶告辭。
走到客廳門口的時候,他?又停下腳步,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在門邊糾結了一會兒?。
終于鼓起勇氣?,轉身問道,
“程醫(yī)生,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程十鳶的耐心快要告罄了。
小澤小聲問,“北野也是你殺的嗎?”
之前北野在回國的飛機落地的時候,心臟病發(fā)作意外身亡,時間地點都很微妙,而且在他?起飛之前,程十鳶剛給他?扎過針。
高木那么多疑的一個?人,他?自然?懷疑過是程十鳶動了手腳。
他?找了好幾個?中醫(yī)大拿,反復觀看了程十鳶給北野扎針的直播錄像,但都說沒有問題,確實都是治療心絞痛的穴位,這才逐漸打消了高木的疑慮。
但今天小澤看程十鳶的手段,感覺她?好像殺人還挺熟練的,關?鍵是程十鳶的那句話,【死在華國怪晦氣?的】,這又不由?得?讓小澤多想了。
程十鳶伸出食指豎在唇邊,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
“不該你打聽的,不要瞎打聽,知道太多對你不好。去吧,把你該做的事情做好。”
小澤不敢再問,抬腿邁出了門檻。
門外的院子傳來咯吱的開門聲,又聽到咔噠一聲,院門重新落了鎖。
北野的事,程十鳶猜到高木會起疑心,在處理他?的時候自然?也做得?很巧妙。
頭一天晚上,北野喝了王奶奶治腳氣?的高度白酒,第二天給他?扎了心絞痛的針,一酒一針,缺一件都不行?。
而且程十鳶也自信,能把兩件事聯(lián)系在一起,看出其中玄妙的中醫(yī),到如今這個?時代,已經(jīng)沒有了,所以她?才這么有恃無恐。
程十鳶拿起遙控器,打開一直在追的那部宮斗劇,電視劇已經(jīng)要接近尾聲了,追了這么久,突然?就要完結了,莫名的有點惆悵。
*
小澤從程十鳶這邊回到酒店,先去房間換了衣服,去掉在程十鳶家里沾上的香薰的味道,這才去見了高木。
高木今天和程十鳶的談話并不愉快,一方面是合作沒有達成,而對他?的打擊更大的是,程十鳶說他?不能再有孩子了,不能有一個?純正的島國血統(tǒng)的繼承人,這件事對高木的打擊真?的很大。
他?靠臥在床上,正在翻看一本?書。
小澤走進去就看到了封面,是三島由?紀夫的《金閣寺》。每次高木內(nèi)心不平靜的時候,他?都會翻看這本?書。
書里的主人公?從父親口中得?知金閣寺是世界上最美的東西,可在他?親眼看到金閣寺以后,他?先是失望的。隨著?對金閣寺的了解,主人公?對金閣寺的態(tài)度從失望變成無可救藥的愛上,到最后,他?徹底愛慘了金閣寺,于是瘋狂地、變態(tài)地、極致地想要毀滅金閣小澤始終難以理解這種陰郁,毀滅性的美學,他?曾經(jīng)好幾次試圖翻開這本?書,最后都沒能看下去。
現(xiàn)在再看到這本?書,他?突然?豁然?開朗,也許華國的中醫(yī)學,就是高木心中的金閣從一開始的瞧不上,到了解以后的瘋狂愛上,最終,他?會親手毀滅掉中醫(yī),他?一定會的,因為只有毀滅才能永恒。
想到這里,小澤心里一陣動蕩,恐懼使他?的皮膚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高木溫和的聲音在幽暗的房間里響起,
“小澤,給我拿藥。”
高木每天都會吃好幾種中藥,用?來保健身體的,為了便于攜帶,這些中藥都是研磨成粉末再灌到膠囊里,在華國的這段時間,都是小澤親自給他?備藥。
小澤從臆想中回過神來,答應了一聲,走到套房的小廚房那邊去給高木取藥。
他?背對著?高木,拿起一粒膠囊,把其中的粉末倒入水池,再把那只蠱蟲小心地放入空掉的膠囊殼里,平靜地做完這一切,小澤倒了一杯溫水,平穩(wěn)地端到高木那邊。
他?的神色和往常沒有任何區(qū)別,高木也像每一次吃藥一樣,把好幾粒膠囊一起放入口中,喝了一大口溫水,仰頭吞了下去。
就著?溫水咽下膠囊,高木把水杯還給小澤,
“你回去休息一下,我們要乘坐凌晨5點的飛機離開華國�!�
小澤垂著?頭,恭順地應著?,“好的,高木先生。”
高木的視線重新回到書頁上,稀疏平常地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