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過年,家里阿姨被放了假,蔣司修走到樓下時,溫蘭和蔣建河正在收拾餐桌上的盤子,幾個客人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
初三,電視屏幕上播放著前幾天的春晚。
溫蘭見蔣司修手臂上搭了一個外套,揚聲詢問:“你去哪兒?”
蔣司修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但實在是沒有辦法再在家呆下去。
三個月前,他會跟程輕黎說那些話除了的確為她好外,也因?為他以為她沒有那么喜歡她。
是他太自負,一直把她當小孩子,才沒有想過另外一種可能。
搭在手臂的風衣因?為他無?意識垂手的動作往下滑,等他反應過來食指稍蜷,勾著衣服重?新抓起。
“大?過年的,你到底去哪里?”溫蘭走過來,掃了眼他拎著的外衣,“這么晚了�!�
他極少用這樣?的動作抓衣服,他一直是冷靜,克制,沉穩(wěn)的,像活在規(guī)章制度里的立方體,每一個邊統(tǒng)一的。
他松了衣領(lǐng)的扣子,淡聲回?答:“去趟學校�!�
烏梅和段志和也轉(zhuǎn)頭看過來,疑惑:“你們過年還?有事情要做?”
蔣司修隨口回?了個是,走到玄關(guān)處,擰鎖,撥開門出了家。
車從家里的院子開出去,再出小區(qū),往外兩個路口,車速緩下來,剛疾馳開出的推背感停止,蔣司修降了車窗。
他后腦靠向座椅,闔眼靜默了片刻,忽然略帶煩躁地拍了下方向盤。
空曠的街道發(fā)?出刺耳的喇叭聲。
他握著方向盤的左手緊了又松,另一手垂在身側(cè),呼吸似是凝滯,睫毛輕顫。
所以是喜歡了他很多年,去年她生日發(fā)?燒的時候他親耳聽?她說過,還?有和段洋也是騙他的......
他從中控臺又摸了手機,打開通訊記錄時又看到十幾分鐘前的那個通話。
只?有不到三十秒,對方說是她的男朋友。
這次估計是真的了,畢竟她在他這里真的傷了心。
蔣司修垂手,抬眸略有些走神地盯著路邊的燈柱,明黃色的光線在昏暗的夜色里形成暖色的三角。
他忽然不知道應該怎么辦。
人是他騙著帶去送到國外的,也是他親口說不喜歡的,怎么,現(xiàn)在要再去橫插一杠子?
他從來沒有什么時候像現(xiàn)在這一刻揪著自己的衣領(lǐng)罵自己。
夜晚風涼,蔣司修搭在窗框的手早就被風吹成一個溫度,掉在檔位夾縫的手機響起來。
響了好久,他才撿起接起來。
他靠回?座椅,閉著眼睛,深深咽嗓,聲音里是濃重?的疲憊:“喂?”
陳和的聲音從里面冒出來,急急的:“你大?晚上去哪兒啊?你媽給?我打電話說你去學校了,問我是不是有事,你也沒提前給?我通氣,我說漏嘴了,說學校都?鎖著門的,你到底......”
陳和絮絮叨叨一直在講話,對面人卻沒有回?他一個字,他心里突突跳:“我靠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會是得?什么病背著你爸媽去醫(yī)院了吧??”
“陳和,”蔣司修睜開眼,突然出聲,“研究所是不是有個外派德國的項目�!�
陳和不知道話題為什么突然跳到了這里,但還?是下意識順著他說:“對,過完年二?三月份,那項目現(xiàn)在還?沒確定好人,大?家都?不愿意去......”
要去三年,活多錢少,還?影響在國內(nèi)的晉升。
蔣司修坐直,打斷他:“把你老師的電話推給?我。”
陳和之前跟的團隊,大?導師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
蔣司修一個個話題實在轉(zhuǎn)得?太快,陳和都?懵了:“什么跟什么,你怎么突然又要我老師的電話?”
蔣司修不想再聽?他廢話:“外派德國的項目我去。”
陳和只?愣了一瞬,提聲:“你瘋了吧?!你在淮大?的實驗結(jié)束回?來,不知道自己會往上升嗎?所里給?你留了半年的位置,你去德國三年給?人當牛做馬你他媽的瘋了??”
“別?說三年,多少人盯著這塊肥肉,出去半年回?來黃花t?菜都?涼了......”
蔣司修再次打斷:“電話給?我,你不給?我以為我找不到嗎?”
“我艸真服了,”陳和第一次罵這么多臟話,“你有病吧你,我不給?,你到底怎么了,能不能冷靜冷靜?!”
蔣司修垂眸按了下眉心,電話掛斷,手機扔在了中控臺上。
陳和不給?電話,蔣司修直接把車開到了他家。
陳和看了眼電子屏,再擰把開門,整個人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不是你他媽的,”陳和今晚不知道說了多少個臟字,“你剛在哪兒?十幾分鐘開車到我家???我家他大?爺?shù)脑诟咝聟^(qū)!”
陳和去年新搬的地方,房價便宜,地方也遠,整個淮州從哪兒到他這里都?不近。
蔣司修外衣拋開,在沙發(fā)?上坐下來:“從我家�!�
陳和幾乎氣笑了:“我真是草了......”
他捋了把頭發(fā)?,轉(zhuǎn)身再看回?來:“大?晚上你犯什么��?你以前從來沒這樣?過,到底出什么事了??”
大?過年的,陳和嫌家里小孩兒吵,搬回?了自己這地方,現(xiàn)在就他一個人,半個小時前女朋友來找他,剛出去買東西了。
眼見蔣司修沉默地坐在沙發(fā)?上不說話,陳和深深吸了口氣,拿手機給?自己女朋友打電話。
“......對,你在便利店先坐一會兒,等會兒我下去接你......家里來了個神經(jīng)病......”
電話掛斷,陳和也不想再多話,直接調(diào)出自己導師的電話號碼,把手機扔在桌子上。
蔣司修看都?沒看他一眼,拿自己手機錄了電話號碼,起身就要走。
陳和要瘋了,兩步追上,抓住蔣司修的領(lǐng)子把他按到墻上:“你怎么回?事,你最起碼告訴我原因?,忽然發(fā)?什么瘋???你媽剛才還?給?我打電話,你讓我怎么跟阿姨交代??”
蔣司修把他的手撥開:“不用交代,你跟她說什么都?不知道�!�
“那我呢?”陳和指著自己的鼻子,“我總能知道吧,我們認識幾年了��!”
“你說話啊!”陳和急瘋了,攥著蔣司修衣領(lǐng)的手不自覺收緊,把他的襯衫抓出褶皺,“你是病了還?是怎么回?事,你說我總能幫你。”
兩人無?聲對峙了幾秒,蔣司修再次把陳和抓自己的手扯下來。
就在陳和要再次提起時,他沉沉吐了口氣,沉默地走到沙發(fā)?出坐下。
他捏了捏鼻骨,語聲平靜:“沒什么事�!�
“我去德國找人。”
-
因?為找不到合適人選,研究所的項目一直擱置,沒想到蔣司修會跟所里領(lǐng)導溝通,說自己愿意去。
項目審批流程,連通各種審批申報書一起下來,很快,定了年后的第一個工作日蔣司修就去德國的聯(lián)合研究所入職。
不過因?為是蔣司修自愿去的,為所里解決了一個大?麻煩,領(lǐng)導通知他時還?專門提醒過,說東西沒收拾好的話可以晚幾天過去,都?可以理解,不用太著急。
他過來入職時帶他的老教授跟陳和一樣?要被氣死了。
晉升的名額給?他留了半年多,他說走就走,高風亮節(jié)要讓給?別?人,六十多歲的老教授氣得?在辦公室給?他拍桌子。
他沒讓陳和把這件事詳細地告訴家里,只?說要去歐洲幾年,工作調(diào)動,不一定會呆在哪個國家。
溫蘭和蔣建河是在某天早上吃飯被通知這件事的,都?還?沒來得?及再問第二?句,蔣司修就已?經(jīng)告訴他們,工作調(diào)動的手續(xù)已?經(jīng)全部?轉(zhuǎn)好,買了后天下午的機票。
事情板上釘釘,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元宵節(jié)第二?天的下午,蔣司修的日程表里飛往柏林的這天。
他提著行李箱從樓上下來,溫蘭正坐在餐桌邊挑豆子,聞聲看他一眼手里的箱子,又是嘆氣又是皺眉:“怎么就帶這點東西?”
“到那邊買�!笔Y司修道。
蔣建河從廚房出來,看到他,問了句:“你要在德國留幾天?”
他跟兩人說的是工作地點不定,先去德國,之后會在北歐的幾個國家打轉(zhuǎn)。,盡在晉江文學城
“三四天。”蔣司修隨口扯。
近段時間他幾乎把這些年的謊都?撒完了。
蔣建河搓了搓手,轉(zhuǎn)了話題:“到那邊好好照顧自己,有空回?來看看�!�
蔣司修應了一聲,低頭看了眼手機,拎著行李箱已?經(jīng)走到了門口。
四十分鐘后,從家里到淮州機場。
飛機晚點了一個半小時,他坐在登機口等,反復低眼看手機,還?是沒有決定要不要給?程輕黎打電話。
程輕黎兩個月前換到了在柏林的學校,這也是他堅持要去這個項目的原因?。
還?沒等猶豫要不要打這個電話,他的手機先一步響了。
是吳曉紅。
她從溫蘭那里得?知蔣司修要去柏林出差,先前雖然是他們逼著分手的,但對蔣司修她一直抱有歉意和感謝。
聽?說他只?是去幾天,打算讓程輕黎和她表弟程青陽一起去接一下蔣司修。,盡在晉江文學城
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好幾個月,何況柯巖和程輕黎在一個學校,聽?他們說最近相處得?也很好。
“那我讓輕黎去接你?青陽你也認識,小時候過年回?去,就喜歡追著你玩兒。”
蔣司修目光稍抬,落在窗外幾架飛機上:“嗯,謝謝吳姨�!�
......
程輕黎接到吳曉紅電話時還?在補覺,柏林跟國內(nèi)有六個小時時差,她前一天晚上被同學拽去家里聚餐,五六個人吃了十人份的牛排,她回?家后對著視頻跳了兩個小時的操才算拉倒。
喝了酒,睡得?太晚,導致她今早八點被鬧鈴吵醒之后,按了鬧鐘便繼續(xù)倒回?床,睡得?像個死尸。
此時摸了床頭不斷震動的手機,點了接聽?,看也沒看,放在耳邊,困頓的聲音:“媽?”
吳曉紅的聲音從聽?筒傳出:“你等會兒去接一下你哥?”
“他六點多的飛機到柏林,說是要在那邊呆幾天,我給?青陽也打電話了,讓他跟你一起去。”
程輕黎皺眉,翻了個身,發(fā)?出疑問:“青陽在臨市,他不是說今天不會來嗎?”
吳曉紅道:“我知道,我不是給?他打了電話嘛,他說回?來,跟你一起去接司修�!�
程輕黎還?很困,沒注意吳曉紅為什么一定要把程青陽也扯進?來。
她隨口應了兩聲,和吳曉紅掛斷。
看了眼時間,剛剛十二?點,還?很早,然而閉上眼卻怎么也睡不著,幾個月前在科隆的事情翻來覆去冒在她眼前。
幾分鐘后,她睜眼,盯著天花板看了兩秒,略微煩躁地掀開被子,下床,踩上拖鞋往浴室走。
電動牙刷戳進?嘴巴里時,傳來門鈴聲。
她眉心猝然皺起,從浴室出來,叼著牙刷過去開門。
門開,柯巖提著兩個袋子晃進?來。
“愛心早餐�!笨滦∩贍敯蜒b了面包咖啡的紙袋放在茶幾,大?喇喇地在她客廳的沙發(fā)?上坐下來。
程輕黎牙還?沒刷完,嘴里滿是泡沫。
昨天晚上的聚餐也有柯巖,這人喝得?比誰都?多,現(xiàn)在是這么精神的?
嚴格來講兩人也不算男女朋友,“預備聯(lián)姻關(guān)系”罷了,對方父母跟吳曉紅和程宏偉的想法一樣?,想把差不多的兩個人湊在一起,先讓他們培養(yǎng)感情。
程輕黎沒拒絕,反正她也跟蔣司修分了,這輩子不想再看到他。
至于柯巖,在美國讀了六年書,談了那么兩個女朋友,據(jù)他自己所說,現(xiàn)在對女性沒想法,和程輕黎在一起培養(yǎng)感情就培養(yǎng)吧,萬一培養(yǎng)出來也挺好。
程輕黎盯著他,在心里鄙夷了兩遍他那種坐在自家般的自來熟坐姿。
兩秒后,嘴巴里的泡沫消掉一些,她看著柯巖囫圇道:“晚上有事嗎?”
小少爺撿了程輕黎桌子上的游戲機玩兒:“沒啊�!�
“陪我去接個人�!背梯p黎說。
柯巖剛打死一個怪,他抬頭,掃了眼程輕黎:“誰啊?”
“我哥�!�
柯巖低頭,接著打怪:“你表情凝重?的,我以為前男友呢�!�
8.24黃粱
聽到柯巖的話,
程輕黎一愣,緊接著扔了?句神經(jīng)病,轉(zhuǎn)身往臥室的方向回。
柯巖三?個月前跟程輕黎一起轉(zhuǎn)學到柏林,
小少爺學習成?績一般,但各項娛樂運動玩兒的飛起,包括不僅限于游戲,
滑板,
帆船等等等等。
上個周末還要拉著程輕黎去敘爾特島海灘沖浪,
被程輕黎拒絕了?,有病,大冬天?去沖浪。
兩人目前的關(guān)系比飯搭子更近一層,
就沖程輕黎陪他蹦過一次極,
他也覺得他和程輕黎的關(guān)系現(xiàn)在算革命友誼。
游戲里?的小人又死了?,柯巖抬頭,
對著臥室喊:“你讓我?陪你去接我?就去?打錢�!�
“打錢,
聽見沒,程輕黎!”
浴室傳來水流聲?,
程輕t?黎吐掉嘴巴里?的水:“你先把?上個月借我?的錢還給我?�!�
“不然我?把?你買了?條十萬塊的狗的事告訴你媽!”
柯巖握著后?脖頸輕轉(zhuǎn)了?兩下:“得得得,晚上陪你去,少爺我?賞你的�!�
程輕黎的聲?音不冷不淡地再次從浴室傳來:“還錢!”
柯巖:“媽的,
少爺我?自愿的行?了?吧,
我?自愿求著非要陪你去。”
有柯巖在,生活根本不會無趣,他一個人能當三?個人,整一下午,
一直到程青陽來,程輕黎終于解放。
她從長沙發(fā)換到一旁的單人沙發(fā),
踢著程青陽的腿讓他跟柯巖坐一起:“你們?兩個關(guān)系好你們?聊,讓我?耳朵靜一靜�!�
柯巖胳膊搭在沙發(fā)靠背,聞言輕嘖一聲?,抬腿踢踢程輕黎的小腿:“過分了?,等會兒還要陪你去接人。”
程青陽只比程輕黎小兩個月,三?人年紀差不多,話沒什?么顧忌。
他在柯巖身邊坐下來:“你也去?”
柯巖點頭,又好奇,看程輕黎:“沒聽你有哥哥啊。”
程青陽背靠沙發(fā),打開電視調(diào)臺:“不是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