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是對他的獎勵。
林意深抬手準備摘眼鏡,又想看白清泠臉上的反應(yīng),眼鏡托就卡在鼻梁中間,模糊與清晰在眼前以那一道銀邊為界限,看到她咬了咬下唇,他就已經(jīng)明白了她的意思。
恰逢此刻,二樓樓梯上傳來清晰的腳步聲——
她這個手工室正好在樓梯底下,每次樓上有人下來,都聽得特別清楚,一聲一聲,仿佛正好踩在她的鼓膜上。
這個時間,樓上正熟睡的只有三個人。
林青山,藺書琴,林璟明。
無論哪一個,都足夠讓她膽戰(zhàn)心驚。
“小、小叔……”
腳步聲緩緩下行,順著樓梯走到了一樓客廳,便如泥牛入海般失去了蹤跡。
在這種情況下,人即便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具體走到了哪,都會本能地認為就在與自己一墻之隔的地方。
“怕什么,”
林意深見她捂住嘴,微直起身,松著嘴角扶了把眼鏡,好像覺得她緊張的樣子很有意思,“他也許已經(jīng)知道了�!�
就今晚這件事做出來,別人不知道,林璟明還能不清楚嗎。
他生性多疑,這些天不過就是隱忍不發(fā)罷了,憋在心里,不一定發(fā)酵成什么樣。
白清泠幾乎不用思考也能知道林意深口中那個他指的是誰,想說又不一定是他,卻還不等她開口,就聽到外面?zhèn)鱽硎煜さ穆曇簦?br />
“清清,你在里面嗎?”
位置很近,就在手工室門口。
也對,她不在房間,還能在哪。
在這個家里,她根本沒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
下一秒,白清泠聽到外面的門被打開的聲音。
畢竟這一切還都只存在于暗處,她也還根本沒有做好向林璟明挑明的準備,在這一瞬,白清泠的慌張是真的,可身體的亢奮也是真的。
“清清?”
“清清,你在里面嗎?”
怎么辦。
這個房間就是盡頭,所有柜子為了方便拿取,用的都是玻璃柜門,根本無處藏人。
——他就在門外。
她心跳得激烈,將外面林璟明的聲音隔得更遠。
甚至她的耳畔在那一刻響起了真實又虛幻的關(guān)門聲,證明著門外人的離開。
“他、他還在嗎?”
箭在弦上,每多一秒的停滯都是對白清泠巨大的折磨。
“清清,你在里面對嗎?”
他果然沒走!
而下一秒,門外的林璟明再一次出聲,坐實了白清泠的猜測。
即便在有一定思想準備的情況下,她仍舊被激起滿身雞皮疙瘩,咬著下唇,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林意深便無比愛憐地在她頸窩親了一口,用氣聲提醒她:“不用管他,他不會進來的�!�
不用管,
林璟明不會進來?
白清泠愣了一下,這怎么可能呢。
林璟明怎么可能不會進來,那可是連她穿旗袍出門都會醋意大作的男人。
本能在告訴她林意深的方法似乎沒有邏輯,但她另一個本能卻又想要相信。
因為那是林意深說的。
“信我�!绷忠馍畈煊X到她的停滯,感覺懷里的人因為多重突發(fā)情況已經(jīng)陷入到無法處理的境地,真的好可愛,聲音也不自覺放柔,“他不敢�!�
“清清,你在就應(yīng)我一聲,大半夜的不在房間,我很擔心……”
“璟明,你先、先回去休息吧。”
“清清,你一個人在里面干嘛,我能進去嗎?”
林璟明覺得自己大概也快要瘋了,感覺血液從腳底往上逆流。
懷疑,憤怒這種負面情緒從拍賣場出來就完全將他的大腦占據(jù),躺在床上即便是閉著眼睛,也沒有任何睡意。
身旁的床墊一松,他心里也跟著一空,知道白清泠又要溜出去了。
溜出去和他的弟弟約會。
他站在門外,手握著門把。
這扇門沒有鎖,門把只是為了方便推拉和固定才裝的,換句話說,只要他轉(zhuǎn)動手上的把手,當下就可以推門進去,撞破一切。
“不可以……你別進來�!�
還是這樣的解釋。
沒有頭,沒有尾,沒有任何安撫,就只是給他一個結(jié)果,給他一個命令!
她是不是真的覺得他不敢。
“你趕緊回去!”
白清泠甩出去一句不可以之后,幾乎是全神貫注地盯著那扇門。
一秒,兩秒。
時間在拉扯中變得既快又慢,極為矛盾。
不知過了多久。
沒有人了。
門把手也沒動。
一切都好像沒有發(fā)生,林璟明沒有站在門外過,也沒有扭動門把想要進來過。
“我說了他不敢,”
林意深看了看她,順著白清泠的目光回頭看了眼,“現(xiàn)在信了?”
最后那四個字,莫名地感覺有點涼颼颼的。
白清泠靠進林意深懷里,問:“你怎么知道?”
林意深笑了聲。
他剛說的不敢,倒不是已經(jīng)自信到覺得林璟明不敢惹他。
他指的,是林璟明不敢進來面對這個早有預(yù)見的現(xiàn)實。
今天在拍賣場,林璟明死咬著那枚戒指不放,很顯然就是為了和白清泠修復夫妻關(guān)系。
可當下他只要打開這扇門,就意味著徹底把兩個人的關(guān)系推入不可逆的絕境。
他要真進來,直接把最后這層窗戶紙給撕了,倒是也省了他的事,以后一切都放到明處,去爭,去斗,你死我活,血肉模糊。
畢竟事情走到這一步,林璟明自己才是第一大功臣。
他怎么可能敢。
44.
斗、威脅
但這話他當然不可能跟白清泠說,沉吟片刻,便只道:
“大概是因為你們相愛的時候,我還是個局外人�!�
這話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和林璟明談戀愛的時候,他旁觀者清唄。
白清泠并不意外林意深的想法,因為當年目睹過她和林璟明交往的人,都會這么想。
只是現(xiàn)在雖然愛情不再,但白清泠也沒有向林意深抱怨林璟明所作所為的念頭,畢竟那些過去不光體現(xiàn)林璟明的不堪,她自己又何嘗不是愚蠢。
“結(jié)果沒想到自己也成局內(nèi)人了吧。”
她又想起:“你這次出差是提前回來嗎,明天幾點到公司,要不要給你準備早飯?”
“不用,”林意深抬頭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臉頰,“明天我不會在早餐桌上露面,直接就去公司了�!�
“這么早?”白清泠說。
“嗯,馬上要批下季度預(yù)算了,”林意深說:“我出差這幾天壓了一下時間,各個部門提交上來的報表還沒來得及看,明天得早點過去做功課。”
每個季度剛開始的時候,林氏內(nèi)部都會開一個這樣的會議,給每個部門、項目決定當前季度的預(yù)算。
因為關(guān)系到錢,所以氣氛往往都相當緊張,每個部門老大都得強調(diào)自己部門上個季度對這個公司的付出,以及下個季度的野心勃勃,以換取更多預(yù)算,全程都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到林意深那洗完澡,白清泠回到房間,便聞到了相當濃重的煙酒氣。
原本放在茶幾上的煙灰缸被拿到了床頭柜旁,里面堆滿了煙頭、其實有些說是煙頭都不合適,那根本就只是剛被抽了一兩口,就泄憤般地摁進煙灰缸里,扭扭曲曲地倒扣在底部。
白清泠沒什么心思細看,看林璟明喝過酒之后睡著了,也在床的另外一側(cè)躺下,很快入睡,林璟明卻忽地睜開眼,隔著一段距離,悄無聲息地凝望著她熟睡的背影。
“清清……”
他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腦海中卻有一種現(xiàn)世報般的苦澀。
以前他和白清泠耳鬢廝磨的時候,林意深不知道看了多少次。
現(xiàn)在終于輪到他,可只是隔著一扇門聽里面窸窸窣窣的聲音,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已經(jīng)足夠?qū)⑺柽t。
林璟明嫉妒得快要發(fā)瘋,盯著白清泠看的眼睛都微微泛起了紅。
沒關(guān)系,他知道的,都是林意深的錯。
他不會怪錯人的。
次日,林意深很早就離了家,之后林璟明跟林青山一起來到公司。
季度預(yù)算會議林青山基本都會保證親自到場,帶著林璟明,父子兩個人往會議室里一坐,儼然已經(jīng)是皇帝與太子模樣。
很快,各個部門高管聚齊,林意深踩點到場,林青山似有些不悅,但也沒說什么,宣布會議開始。
高管除去部門主管之外,就是一些對應(yīng)職責的副總。
林意深作為在場除林青山之外的最高職權(quán),自然坐在老皇帝身旁,而他對面的,就是恢復了副總職位的林璟明。
新舊太子,仿佛天秤的兩端。
經(jīng)過昨晚一事,兩人當下對視之間都帶著股劍拔弩張的意思,平靜之下,充滿了暗流涌動。
林璟明偶爾會和林青山交頭接耳,在公司所有高管面前盡顯父子之間的親近與信任,就好像在無聲地宣告,林意深即便是坐到了總裁的位置,也只不過就是個偷穿蟒袍的皇子罷了,距離太子還遠著呢。
一場會議下來,林意深還沒什么感覺,鄭群倒是先開始抱不平了:“林副總剛回來,董事長就安排您去出差,剛會議上林副總批過的那幾個報表,我聽董事長那意思,跟您駁回去駁錯了似的�!�
林青山這意思誰不清楚,大兒子回來了,準備扶大兒子,就讓小兒子避其鋒芒,安排個出差,要不是林意深昨天連夜趕回來,今天這場會議都趕不上,那這在高管眼里,預(yù)算報表都不用林意深經(jīng)手就能批,那以后誰還把他這個被架空的總裁放在眼里。
鄭群是真搞不懂林青山到底是怎么想的,這有個兒子這么能干,不拿來當左膀右臂,偏要扶個阿斗,白費勁。
“這話以后不要再在公司里說了。”林意深聞言抬眸,目光中帶有些許鋒利,“鄭群,你已經(jīng)不是剛畢業(yè)的大學生,進職場的第一步就應(yīng)該知道先管住嘴�!�
鄭群愣了一下,也知道自己多嘴了,便誠懇道:“我知道了,抱歉林總�!�
“這世界上沒那么多一帆風順的事,有波折和枝節(jié)才是正常的�!绷忠馍钜娝麧M臉知錯認錯,又微微緩和了語氣,“所以我之前才跟你說,先手后手很關(guān)鍵。”
鄭群隱約記得林意深是說過這樣的話,但不太記得具體是什么時候,只虛心地應(yīng)聲:“是,那咱們現(xiàn)在……”
“手頭的項目先推進好,”林意深說:“其余的事情不是我們能管得了的。”
林青山現(xiàn)在這么做,就是為了平衡他和林璟明之間的勢力,好讓他們繼續(xù)纏斗,互相制衡。
在林青山的帝王心術(shù)面前,他們兩個人其實都談不上有什么主動權(quán),只能靜觀其變,等待機會。
“我知道了,”鄭群低下頭去:“是我太浮躁了,要是能跟您這樣永遠都不疾不徐的就好了�!�
“馬屁就別拍了,”林意深毫不留情地朝辦公室出口方向揚了揚下巴,“去忙吧�!�
不疾不徐么。
林意深看著心腹離開,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數(shù)據(jù),手機里適時地進來一條微信消息。
0:記得讓人來拿藥酒
恰恰相反。
他早就已經(jīng)急不可耐了。
午前,林意深還記著白清泠讓他去拿藥酒的事,奈何實在抽不開身,就讓鄭群開自己的車跑一趟。
結(jié)果興許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剛把鄭群外派出去還不到十分鐘,就接到他的電話,說是剛出停車場就出了點小意外,車給蹭了,前燈撞掉了一個。
鄭群大概也是知道自己今天接連出問題,電話里已經(jīng)沮喪得快低進了塵埃里:“對不起林總,我現(xiàn)在把車先送去修,然后打車過去幫您拿東西。”
這接二連三的,林意深比起情緒,更多是有一種不太好的預(yù)感,他拿著手機沉吟片刻,只道:“路上小心。”
鄭群滿腦子將功補過,把車送修后,大中午飯也沒吃,就急急忙忙趕到白清泠的工作室,說來拿東西。
白清泠正好點了些炒菜準備和手底下人一起吃,
鄭群本來是沒打算說的,因為這事兒他打心底里覺得自己辜負了林意深的信任,至于事故責任,他都懶得談了。
但白清泠因為目光總是溫和誠懇,與人對視時便總能輕易地勾起人的傾訴欲望,鄭群憋了兩秒,發(fā)現(xiàn)實在憋不住了,便哭喪著臉說:“我剛出公司停車場,被一個不打轉(zhuǎn)向燈就拐彎的給蹭了,他說他是新手,昨天拿的駕照剛上路……”
聞言,白清泠愣了下,溫和地寬慰道:“哎呀……那還真是挺慘的,沒事,事故責任不在你,小叔他心里應(yīng)該也清楚的�!�
剛出停車場就給蹭了。
雖然新手上路是很多讓人無法理解的錯誤,但這個地方——
是不是有點奇怪。
之后兩天,林意深的車因為送修還沒回來,都是坐林青山的車,跟林璟明一起回到老宅。
“今天我去跟你們李叔吃頓飯,阿璟開了車來,意深你坐阿璟的車回去�!敝钡降谌�,林青山另有其他安排,便大手一揮,決定了林意深的行程。
送走林青山后,林意深絲毫沒有跟林璟明同行的意思:“我回辦公室拿點東西,你先走�!�
“干嘛,不想坐我的車?”林璟明卻一反常態(tài),熱情地攔住林意深的去路,“來吧,我今天正好有事想跟你說�!�
林璟明這個人,五官其實很端正,是屬于星眉劍目,一看就很正派的長相。
但他將林青山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學了個十成十,像現(xiàn)在這樣只是嘴角上揚,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別人的時候,就會讓人不太舒服。
“行�!�
林意深無所謂地微微頷首,“那走吧�!�
林璟明的車就停在林青山附近,對著車鑰匙按了一下,不遠處那輛車便有了反應(yīng)。
林意深進了副駕,剛拉上安全帶,就忽然聽身旁林璟明語氣輕松地開口:“意深,我們從小就一直爭,我喜歡的,你也一定要搶過去……”
身旁人沒說話,林璟明笑著側(cè)過頭,就看見他線條冷厲的側(cè)臉,鼻梁上銀邊鏡閃爍著冷兵器般的光澤。
他頓了頓,接上自己的話:
“但是我真沒想到,你會沒底線到這種程度,把人也當個東西一樣,搶來搶去。”
“我好像聽不太懂你的意思�!绷忠馍顚ι狭汁Z明的雙眼,“我和你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