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尉遲驍不假思索道:“宗主您中了鏡術,這一切都是幻境,是您二十年前記憶的投影!現(xiàn)世的您正身處臨江都,現(xiàn)在必須立刻醒來,我們才能——”
“你們是來觀禮的賓客么?”徐霜策打斷他道。
尉遲驍戛然而止。
“來者皆是客。但明日才行婚宴,你們天亮再來吧�!�
尉遲驍瞳孔驟然緊縮,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徐霜策話音剛落,四面墻壁突然拔地而起,迅速建成房屋,將尉遲驍與孟云飛兩人困在了里面,哐當一聲關上門。
尉遲驍大怒:“徐宗主!”沖上去就要將門劈開。
孟云飛喝止:“別輕舉妄動!”
只見屋外的徐霜策頭也不回:“——半夜三更,來客為何喧嘩?”
最后一字落地,一股無形的力量迎面而來,不由分說將兩人提起,哐!哐!扔上兩張床榻。緊接著透明的繩索當空而至,瞬間把他倆結結實實捆在了床板上!
尉遲驍:“我——”
下一秒被施了禁術,猝然被迫消音!
孟云飛猛地扭頭看向窗外,只見屋外夜色溶溶,徐霜策伸手推開院門,不疾不徐地走到了對面屋門前,站定腳步道:“我回來了�!�
不奈何劍上的血順著臺階一路往下流,他的聲音卻非常柔和:
“我一直都非常地想念你。”
與此同時屋內(nèi),宮惟背抵著門板,瞳孔無聲地放大了。
他面前的這座小屋已經(jīng)變了模樣——房梁墻壁披紅結彩,床榻上貼著大紅金字,靠墻設著一張描金紫檀妝奩,八盞大喜燭燃燒時發(fā)出噼啪輕響。鏡屜前端坐著一名女子背影,身著嫁衣,戴紅蓋頭,白如冰雪的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
一切都與記憶中別無二致,只除了一點。
當年坐在紅蓋頭下的,是他自己。
白將軍策馬離開這座山谷的下一瞬,“農(nóng)家女”就揮揮手把整個桃源村給收了,開開心心地尾隨他到了京城。法華仙尊雖然能闖禍,但也有個好處,就是任何嚴肅交代下來的任務他都能不折不扣地完成;應愷再三囑咐別讓徐霜策的魂魄在幻境中受到傷害,他就充分確保了白將軍平步青云、萬事順遂,甚至還偷偷跟著溜進皇宮,隨便找了個太醫(yī)附身,連夜讀醫(yī)書翻古籍,把他失明的眼睛都給治好了。
大功告成的宮惟拍拍手,松了口氣,掰指頭算算戰(zhàn)場上的人頭數(shù),覺得徐霜策殺障其實破得差不多了,正琢磨著接下來要不要附到皇帝身上去酒池肉林驕奢淫逸玩兒幾年,突然晴天一道霹靂咔擦劈下——
復明之后的白將軍點了親兵,帶了儀仗,準備動身回桃源村,去迎親。
他竟然沒忘記那個叫阿桃的“農(nóng)家女”!
宮惟嚇得魂飛魄散,立馬沖回現(xiàn)世,三更半夜從鏡子里爬出來把應愷硬生生晃醒了:“不論幻世里發(fā)生任何事,回到現(xiàn)世后都不會保留記憶對嗎?”
應愷說:“只要是正常結束幻世回來的,通常都是這樣沒錯……”
宮惟剛松一口氣,只聽他又嚴肅道:“但有一件事絕不可以�!�
“什么?”
“成親�!�
宮惟那口氣瞬間就岔了。
“徐宗主修的是無情道,絕對不會對他人動心,若是在幻境中起了成親的念頭,那就必然是墮入情障了。情障于飛升有大礙,因此務必要防微杜漸,絕不能讓他走上岔路,明白了嗎?”
宮惟:“………………”
宮惟完全不知道這幻境是哪里出了錯才讓徐霜策墮入情障,思來想去束手無策,只能灰頭土臉地回到千度鏡界,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幻世里的村女們梳妝打扮好了,正端坐在新房里。
此時正是拜堂前夜,窗外徐徐清風,萬籟俱寂。白將軍的腳步在房門外徘徊良久,終于忍不住敲了敲門:“阿桃?”
宮惟沒敢吭聲。
“這一年來我非常想你。”徐霜策姿態(tài)放得更低了,甚至有些柔和的意思:“我可以進來看看你嗎?”
當然不能,絕對不能!
對千度鏡界構建出的幻世來說宮惟屬于外來者,白將軍只要一看到他這張臉,或者聽見他的聲音,屬于“前世”徐宗主的那一部分魂魄就會被喚醒,那幻境就立刻要土崩瓦解了!
宮惟把蓋頭一掀,對著鏡子大眼瞪小眼半晌,突然靈機一動計上心來,用意念驅(qū)使門外一名村女上前攔住了白將軍,輕聲細語地解釋說吉時之前新人是不能見面的,見了面兆頭不好,尤其對新娘大不吉。
徐霜策平素是個很難改變意志的人,但那天不知道為什么,竟然被勸動了,于是又在門外站了會兒,叮囑“阿桃姑娘”早些休息,然后才在夜色中離開了小院。
宮惟扒在門背后聽他腳步遠去,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這人是怎么墮入情障的!
我做的幻境明明沒錯,絕對是他自己道心不堅!
叩叩叩。
這時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宮惟的思緒,只聽屋外的徐霜策又喚了聲阿桃,語氣同二十年前幻境中一模一樣:
“你睡了嗎?”
宮惟定了定神,貓著腰走到新娘身邊,把蓋頭一掀,對著那張平滑無物、吊詭無比的面孔打了個響指。
下一瞬他眼前一黑,耳邊風動輕響,再睜眼時已經(jīng)取代了那名無臉傀儡,端端正正地坐在妝奩前,明晃晃的朱紅蠟燭噼啪燃燒,鏡中正映出他自己戴著蓋頭、身著喜服的側影。
如果二十年前徐霜策推門而入,就會見到此刻的景象——根本沒有什么農(nóng)家女,他潛意識中的“阿桃”從最開始就沒存在過。
穿著嫁衣坐在屋里的,只有騎虎難下的法華仙尊。
宮惟深吸一口氣,知道能否破除幻境在此一舉,猛地拂袖揮開了房門。
吱呀——
門緩緩打開寸許,夜風從縫隙間徐徐而入,清涼滿室。
宮惟的視線被大紅紗緞?chuàng)踝×�,借著門縫漏進來的月光,只隱約看見徐霜策佇立在中庭外,被門板擋住的半邊側面在地上延伸出一道頎長的影子。
良久那影子終于一動,是徐霜策抬起手,緩緩地放在了門上。
他終于能進來親眼看一看自己念念不忘的新娘了。
——只要他掀開蓋頭,看見十六年前早已死去的宮惟的面孔,便會立刻意識到自己眼前的世界全都是假的。下一刻境主元神歸位,幻境土崩瓦解,所有人都會同時被拉回現(xiàn)實中的臨江都。
屋內(nèi)安靜得可怕,宮惟整條脊椎都繃到了僵硬的地步。
這時卻突然聽徐霜策開了口,每個字都說不出的溫情:
“還記得我說過下次再見時,便是夫妻了嗎?如此真好啊。”
然后他似乎是微微笑著嘆了口氣。
“但吉時之前相見于新娘大不利,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宮惟猝然一怔。
但他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只見門外那道衣裾擺動,徐霜策輕輕地關上門,轉(zhuǎn)身沿著青石路走遠了。
他竟然沒進來!
宮惟已經(jīng)做好了所有準備,連徐霜策勃然大怒、不奈何一劍劈下、所有人同時回到現(xiàn)世之后怎么奪路逃跑都想好了——結果他竟然沒進來!
“……”宮惟坐在那眨眨眼睛,半天才回過神,噌地從椅子上跳下地,蓋頭一掀袖子一摞就要追出去,卻突然聽見遠處傳來一陣幽長的曲調(diào)。
窗外山色空明,細碎的桃瓣在天穹下飛揚。遠方星空璀璨,徐霜策的側影坐在樹梢,衣袖與發(fā)絲輕輕揚起,正專心吹一片竹葉。
那音色極清,婉轉(zhuǎn)悠遠,似喜又似悲,隨著輕風化在了溶溶的月色里。
宮惟一時不由站住腳步,透過窗戶怔怔地望向他,心想:上輩子的這時候他也是坐在那棵樹上,等待著天明的嗎?
徐霜策可真好看啊,可惜……
他的思維停滯在這里沒有想下去。因為下一刻,那個與生俱來的、無比熟悉的意識再次從元神深處浮現(xiàn)出來,清晰響徹在耳邊:
——可惜我必須要殺了他。
宮惟眨眨眼睛,遺憾地長長出了口氣。
他伸手推開窗,但人還沒來得及追出去,這時遠處竹葉吹的調(diào)子突然微微一變。
隨著這變化,一股鋪天蓋地無法抗拒的困意從四面八方涌來,如潮水般瞬間淹沒至頂,讓宮惟眼皮一下變得很沉,不由自主地坐在了窗臺邊的小凳子上,只來得及吐出兩個字:
“徐白……”
細細的輕輕的尾音消弭在夜風中,他頭一歪倚在窗欞間,一截細白的小臂托著下巴,慢慢沉入了安穩(wěn)的夢鄉(xiāng)。
“吉時到——”
“上花轎——”
一聲嗩吶陡然劃破長空,隨即喜樂奏起,鑼鼓喧天,宮惟猛地從睡夢中驚醒!
窗外已然天光大亮,全村男女老少都出動了,在大路上喜氣洋洋地奔跑來去。宮惟心下一震,竟不知自己昨夜是如何睡著的,迅速起身就往外走。
然而腳尖剛落地,只聽門咚咚敲了兩下,隨即呼一聲被推開,赫然進來兩名身上披紅掛綠、沒有五官七竅的婦人!
雖然她倆平滑空白的“臉”上沒有嘴巴,但沉悶的笑聲卻不斷從咽喉里發(fā)出來,像是兩只塞滿了棉花的人偶,一個說:“新娘子,吉時到啦!”
另一個說:“新娘子,上花轎啦!”
她倆一左一右上前,不由分說地攙住了宮惟,架著他就往門外的大紅花轎走去。
第16章
剎那間宮惟腦子里轉(zhuǎn)過了許多念頭,但表面上一聲沒吭,任由她倆給自己蒙上大紅紗緞蓋頭,扶出了院門。
一架華麗至極的八抬花轎正停在門外,透過蓋頭看不清細節(jié),但光從織金滿繡的紅紗轎帷、云鶴浮雕的楠木轎框就能看出其豪奢。一名婦人端來朱紅藤編的踏子,用血玉如意挑起門簾,笑道:“新娘子,上來吧!”
宮惟卻站在原地沒有動:“徐霜策呢?”
那婦人脖子里發(fā)出的聲調(diào)紋絲不變:“徐霜策是誰呀?”
宮惟靜了一靜,又問:“白將軍呢?”
婦人道:“新郎官與賓客們已經(jīng)在祠堂里擺好宴席,只等新娘子啦!”
院門口圍著一圈無臉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喜氣洋洋地拍著巴掌,一張張空白無物的臉齊刷刷“盯”著新娘看,無比耐心地等著他上轎。
宮惟終于在那無數(shù)道無形的視線中吸了口氣,一腳踩在踏子上,穩(wěn)穩(wěn)地鉆進花轎,身后垂掛著三層珠玉的門簾嘩啦一放,只聽婦人們一齊甕聲甕氣地:“起轎啦——”
“出門啦——”
“新娘子今日嫁人啦——”
鞭炮一下轟然炸響,鑼鼓嗩吶直上云霄,所有無臉人載歌載舞,向著道路盡頭的祠堂走去。
也不知道在徐霜策的意識里成個親為什么要來那么多人,一路上就只見熙熙攘攘的人潮從兩旁民居、各條岔路上涌來,越聚越多,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盡頭。直到一炷香后來到祠堂大院門前,已經(jīng)稱得上人山人海,這架勢比起皇后大婚昭告天下都不差了。
“落轎——”
無臉婦人再次挑開三層珠簾,躬身把宮惟扶出花轎,站在了祠堂大院門前,充滿喜悅地:“新娘到啦!”
透過紅紗蓋頭,隱約能看見面前是一條寬闊的石路,穿過三重大門、九重臺階,直通盡頭高曠古樸的祠堂。石路兩側設置了宴席,此刻滿座賓客熙熙攘攘,從他們搖頭晃腦動作看應該都是十分激動的,可惜所有人的面孔都是一片茫�?瞻住�
九重臺階最高處,徐霜策負手而立,白底嵌金的袍袖在風中獵獵飛舞,腰側佩不奈何劍。
哪怕于千萬人中,滄陽宗主都是最強大而顯眼的那一個。
他緩緩回頭穿越人群望向自己的新娘,薄唇挑起了一絲弧度。
宮惟瞳孔微微縮緊,驀然回頭望向遠處。只見天際不知何時連綿起陰翳,就像云端后一層鉛灰群山環(huán)繞住整片大地,漸漸遮蔽日光,向這座村莊頭頂上壓來。
但人們無知無覺,就如二十年前一樣。
兩名無臉婦人一左一右扶著宮惟的手臂,像四把精鋼鑄造的鉗子似的,聲音中卻充滿殷切:“新娘子,請吧。”
宮惟站著沒動。
鞭炮鑼鼓還在響,賓客鼓掌笑鬧,無臉婦人等了片刻,笑著重復:“新娘子,請吧。”
宮惟突然說:“我不進去�!�
“為何不進去?”
“我會死�!�
婦人那層包裹著人皮的平板臉上毫無變化,連脖子里笑吟吟的機械音調(diào)都沒變:“怎么會死?為什么會死呢?不會死的�!�
宮惟反問:“你聽過這山里有兇獸嗎?”
婦人毫無反應。
“桃源山內(nèi)有異獸,其狀如虎,周身猬刺,喜食人肉,名曰窮奇。它被人間鼓樂聲所驚動,于是裹挾陰云從天而降,將新娘抓回了洞穴中,引得新郎奮不顧身去救�!�
“新郎雖然身為將軍,但到底是凡人之軀,無法與窮奇這樣的兇獸相搏。窮奇一爪按著新娘,另一爪悍然拍碎了大地,整座山林為之撼動,洞穴也晃動坍塌,千鈞巨石當頭而下,眼見就要把新郎同新娘一起埋葬在里面�!�
宮惟緩緩道:“然而新郎卻死死地拉著新娘,不肯自己一人逃生�!�
“徐……徐宗主,”尉遲驍坐在下首第一排來賓席中,看著不遠處高臺上的徐霜策,忍不住顫聲道:“您快醒醒吧,這一切都只是二十年前災難的投影,難道您真的想不起來了嗎?徐夫人她馬上就……馬上就要……”
蒼穹云山累積,天色越來越陰,風也越來越大。徐霜策像是根本沒聽見似的,只凝視著祠堂大門外那道金紅喜服的身影。
一股寒意從尉遲驍心頭升起:“現(xiàn)在怎么辦?”
徐霜策最恐懼的記憶不外乎就是新娘死亡的那一刻。當那一刻來臨時,鏡術會將他的恐懼、憤恨和瘋狂千百倍放大,崩塌的幻境會吞噬境主,同時將所有外來者的魂魄都葬送在里面,誰也跑不掉。
兩人身邊包圍著難以計數(shù)的無臉人,孟云飛突然收回目光小聲道:“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
“什么?”
“法華仙尊為什么要殺死新娘?”
徐夫人的死因一向眾說紛紜,有人說是病逝,有人說是被毒殺,種種陰謀論不一而足,幕后黑手十有八九都是法華仙尊——不然沒法解釋為什么徐宗主與宮院長交惡了那么多年。
但宮院長生前性格開朗,為人熱心,民間聲望頗佳。以他的行事風格來看,僅僅因為與徐宗主有矛盾就對另一名無辜女子痛下殺手,似乎也不太說得過去。
仙門規(guī)矩為尊者隱,晚輩對長輩的行事不好置評,更不能質(zhì)疑。所以幾十年過去后,新長成的一代都不太敢去刺探幾位大宗師之間的恩怨情仇,更別提嚴格按世家規(guī)矩長大的尉遲驍了:“這……”
孟云飛示意他看向遠處的新娘,低聲道:“你看,徐夫人有了臉�!�
尉遲驍猛地一頓,定睛看去,只見紅紗蓋頭輕薄,“徐夫人”的面部竟然真的隱隱顯出了起伏輪廓,尤其鼻梁突起清晰,甚至好似還在對身旁的兩名迎轎娘子說話。
她的面部竟然不再是平滑一張皮了!
可她怎么會突然有了臉?
尉遲驍目光突然看見她嫁衣下露出的手,在華麗紅綢的映襯下,那兩只手白皙得簡直像是透明的,且十指纖長斯文,好似隱隱輝映著光。
尉遲驍心頭突然撞了一下,升起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的猜測,這時只聽遠處司儀第三次重復:“新娘落轎——”
徐霜策面上不見絲毫不悅,緩緩道:“為何還在耽擱?”
宮惟話音收住了,原地默立少頃,終于呼了口氣,在左右兩名無臉喜娘如鋼筋鐵鉗般的攙扶下跨過高高的門檻,踏上石階,迎著所有賓客的注視一級級拾階而上,終于停在了徐霜策面前。
然后他雙手同時一涼,原來是被徐霜策伸手握住了。
徐霜策十指冰冷得可怕,似乎想說什么,但不知為何張開嘴又閉上了,只看著面前繡著金色云鶴紋的紅蓋頭笑了一笑。
宮惟自知伸頭縮頭都是一刀,終于深吸了口氣,說:“醒來吧徐白,徐夫人已經(jīng)死了。”
“……”
長久的靜默后,徐霜策像是什么都沒聽出來似的,沙啞道:“你沒有死�!�
徐霜策的神情不似有異,但如果有人敢靠近了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他深深地、緊緊地盯著面前這位新娘,連瞳孔都不轉(zhuǎn)一下。
宮惟知道他從表情正常言談自如到一劍出鞘橫斬萬鬼連眨眼工夫都不要,哪怕疏忽半秒自己的項上人頭都有可能飛出去,因此完全不敢分神,和緩地問:“還記得上一次你像這樣拉著徐夫人的時候,發(fā)生了什么嗎?”
徐霜策皺起了修長的眉。
宮惟說:“那頭窮奇跺碎了大地,巨石如暴雨而下,你不肯放開她獨自逃命,所以你破不了情障�!�
暴雨般的轟隆巨響穿越時空而來,二十年前幻世的妖獸洞里,“白將軍”死死抓著新娘的手,而“新娘”整個人已經(jīng)被發(fā)狂的窮奇按在了爪下,他根本拔不出來。
地動山搖,天昏地暗,宮惟俯在劇烈搖撼的黑暗中無法掙脫對面那只手,用盡辦法都不能讓白將軍拋下自己獨自逃生。這時頭頂炸雷般巨震,巨大的山巖四分五裂,裹挾萬噸之勢砸了下來!
“阿桃,”白將軍含著血氣沙啞道,“今天我們就一道死在這里吧。”
宮惟腦子轟地一炸。
下一瞬,周遭幻境驟然靜止,大大小小無數(shù)碎石懸停在半空,渾身浴血的巨大窮奇張口欲嗥,動作凝固;就在那完全的死寂中,宮惟神魂脫離出“新娘”的身體,白將軍聽見頭頂傳來少年輕靈的聲音,似乎帶著難言的困惑:“為什么要死呢?”
“……”
白將軍的魂魄已經(jīng)受到重創(chuàng)了,他昏昏沉沉,如同陷在一場漫長荒誕的噩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