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所以宮惟一直想殺我，其實是為了盡快把我驅(qū)逐出夢，活著回到現(xiàn)世。然后等到夢境坍塌的那一刻，再由他自己帶著天下所有人一同赴死……”

    徐霜策回過頭，望向應愷凝定的背影：“因為所有人都曾經(jīng)在現(xiàn)世的升仙臺上，阻止他登臺殺你�！�

    應愷的身影是那么熟悉而陌生，許久后才見他一點點放下了伸向屋門的手，無聲地嘆了口氣。

    “你剛才不是說自己前塵往事盡忘了嗎，”他意興闌珊地問，“原來你還記得蝶死夢生的真正含義？”

    徐霜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從剛才起我就一直在想一件事，我到底是從何時開始認定自己就是北垣的？”

    “……”

    “我第一次認為自己是北垣，是因為在滅世之戰(zhàn)中看到了那個黑衣銀劍、沖出天門，不顧一切斬向宣靜河魂魄的天神。我對他的憤怒感同身受，但實際上他憤怒的是滅世兵人被毀，我憤怒的是鏡仙因為幫宣靜河擊回雷劫而受了傷，兩者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第二次加深這個印象，是因為在宴春臺聽柳虛之提起鬼太子迎親的傳說，北垣上神剛愎傲慢、冷酷無情。但實際上傳聞多有不實之處，因為一位企圖滅世的神明不管他本身性格如何，民間都只會流傳他冷酷無情，不會有其他任何評價�！�

    “最終真正一錘定音的，是我生來殺障深重，與北垣上神程度相當。”

    徐霜策望著應愷，尾音有些不穩(wěn)：

    “所以現(xiàn)在你能告訴我，為什么你的殺障會轉(zhuǎn)移到我身上來了嗎，北垣上神？”

    無形的巨石在半空中砸出千仞巨浪，仿佛整整過了上萬年，才恢復窒息般的死寂。

    應愷終于回過頭，平靜地看著他：“你已經(jīng)忘了，東天�！�

    “我被貶謫下界時，你對宮惟說，想放棄神位下凡來與我互換命格，好幫我化解對世人無法磨滅的殺障與恨意。”

    第73章

    徐霜策不知道該說什么，

    良久沉重地挑了下嘴角：“……原來我是那樣無私的人？”

    “這輩子唯二嘗試過救我的人，只有你和宮惟�！睉獝鹂嘈α艘幌�，道：“滅世之戰(zhàn)后，

    宮惟不忍立刻履行血誓誅殺我，

    想盡辦法除我殺障，

    疲于奔命卻無能為力。恰逢當年你自飛升時見過宮惟一面后，在上天界越待越走火入魔……”

    徐霜策疑道：“我走火入魔？”

    應愷欲言又止，

    神情似乎有些一言難盡，最終只嘆著氣一擺手，沒有解釋：“于是你索性當眾對宮惟說，

    請愿下凡來承擔殺障，

    直到化盡殺孽再回歸天界。這是開天辟地以來從未有過的事，

    其內(nèi)艱辛可想而知，

    但你還是堅持這么做了。”

    “你這個人一向不能用簡單的無私或自私來評價，而是只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不在意別人的評價，

    更不屑于知道世人的看法，是真正意義上的了無牽掛�！睉獝饟u搖頭，眼底全是疲憊：“但我與你截然相反，

    所以我活得非常痛苦，不管成神還是當人都是如此�！�

    “……”

    應愷大概很不習慣露出這副姿態(tài)，

    從門邊轉(zhuǎn)過身來正正面對著徐霜策：“現(xiàn)在說這些都沒有意義了。不過我還想問一句——你是從何處開始發(fā)現(xiàn)我不對勁的？只是因為蝶死夢生？”

    兩人之間似乎有什么無形的東西被悄然改變，

    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徐霜策緩緩道：“不，從升仙臺。”

    “升仙臺？”

    “現(xiàn)世要飛升的不是我而是你。還記得尉遲銳在升仙臺上呵斥宮惟一派胡言么？”徐霜策頓了頓，道：“那是因為沒人相信你是北垣，都覺得宮惟只是想要戕害仙盟盟主的妖魔罷了。相反，若宮惟預言飛升之后要滅世的人換成是我，

    怕是所有人都將信將疑，覺得我看上去更像是會干出這種事來的人�！�

    應愷僵立半晌，才自嘲地笑起來：“沒想到破綻竟露在了此處……早知就不該讓你看升仙臺上的經(jīng)過了�！�

    徐霜策一哂，問：“現(xiàn)實中的你想造通天大道，是因為早就記起自己是北垣了？”

    出乎意料的是應愷搖了搖頭，道：“并沒有。強開天門一事，只是當時順應玄門百家之大勢而為罷了�！�

    千年以來無人飛升，天下修士的焦慮已經(jīng)到達了頂峰。因此玄門百家合力打造一座通天長階，再由最有希望飛升的應愷去試，如果真能順利登天，對所有修士來說都不啻于一個重大的希望。

    徐霜策心頭隱約升起懷疑：“那你現(xiàn)在又是如何記起自己身份的？”

    應愷說：“這段時間一直夢見自己被業(yè)火炙烤，隱約有所記憶，但不明所以�！彼�向圓桌揚了揚下巴，“直到看見了它，才真正想起一切�！�

    徐霜策低頭一看，是那個青銅楔盒。

    千絲萬縷終歸一線，徐霜策臉色猝然變了。

    直到此刻他才終于明白，為什么鬼修告訴度開洵“滅世兵人顱腦中埋藏著回歸現(xiàn)世的鑰匙”

    ——這青銅楔盒中封印的是北垣的惡念，只有讓應愷親自接觸到它，才能恢復這數(shù)千年來的記憶，才會想要打破幻境，回歸現(xiàn)世。

    如果更往深里想一步，把時間推移到更早以前：鬼修利用白霰想要復仇的心理得到了兵人絲，利用兵人絲控制了法華仙尊尸體，利用這具尸體喚起了應愷對滅世之戰(zhàn)的部分記憶；然后它把度開洵、白霰、徐霜策、宮惟、應愷等人全部引到天門關(guān)深淵下，集齊三滴血，順利喚醒滅世兵人，最終得到了青銅盒。

    每一步都精心計算，每一步都立竿見影。

    從最開始鬼修的目標就瞄準了應愷，只有借助應愷的力量它才能打破這個夢境！

    鬼修的身份至此已經(jīng)呼之欲出，寒意自徐霜策心底油然升起。

    “……我不會讓你們打破蝶死夢生的。”他輕輕地一字字道。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應愷眼底似有一絲嘲意，“只有徹底毀掉陣眼，這個夢才能平安結(jié)束，天下修士包括宮惟都能活著回到現(xiàn)實。否則夢境一旦徹底坍塌，所有人都會魂飛魄散——你要不要我再提醒一遍這‘所有人’里都包括誰？”

    “……”

    “包括柳虛之，包括溫修陽，包括尉遲驍，包括你看著長大的長生，也包括你自己�！睉獝痤D了頓，道：“還包括正在禁殿中等著你回去的……宮惟�！�

    徐霜策臉色從來沒這么難看過，應愷揚起眉梢：“這天下仙門上萬修士都要為我一人陪葬，真的值得嗎？”

    兩人久久對視，徐霜策終于閉上眼睛，道：“總還有其他辦法的，應愷。我去找宮惟，勸他自己解開蝶死夢生術(shù)，所有人也一樣能活著回到現(xiàn)世。只要你愿意向玄門百家說明情況，此事尚有轉(zhuǎn)圜余地，至少通天大道已經(jīng)被完全摧毀……”

    “沒有摧毀�！�

    徐霜策神情一凝。

    應愷惋惜地道：“你上升仙臺殺宮惟時機剛好，他還沒來得及完全毀掉法陣的根基。所以回歸現(xiàn)世后，我仍然可以設法再造出一座通天長階來�！�

    徐霜策袍袖中五指攥緊，少頃睜開了陰沉鋒利的眼睛：“夢境中境主是不會真正死亡的，你以為破境只需捅宮惟一劍那么簡單？”

    應愷平靜道：“那只是你沒找對毀掉陣眼的方法�！�

    陣眼？

    徐霜策突然想起一事，腦海中閃電般意識到了什么：宮惟的眼睛！

    就在這時，殿外高空中毫無預兆響起一聲巨響。

    轟隆——

    整個地面霎時劇震，桌椅紛紛移位，瓷器摔倒粉碎。徐霜策疾步來到窗前往外一探，天穹赫然露出了一道史無前例的巨大豁口，猛烈的陰風向人間席卷而來。

    “妖風來了，妖風來了！”

    “救命��！”

    “娘，娘！”

    ……

    奔跑的民眾在哭叫中紛紛化作桃瓣，閃著緋紅的靈光，一蓬蓬飛上天際，消失在了幽深的天洞后。但這點靈力對整個天地來說于事無補，更遠處高空還在接二連三坍塌，恐怖的黑洞一直向地平線延伸而去！

    砰地一聲，應愷拂袖合攏窗戶，呼救哭號頓時消失了。

    “忘了告訴你，”他淡淡道，“其實我一直很討厭聽到人們的哭喊，如今終于可以關(guān)上窗了�！�

    徐霜策牙關(guān)一緊，轉(zhuǎn)身奔向屋門，卻被應愷伸手攔下：“想去為宮惟灌注靈力？沒用的，馬上就要徹底坍塌了�！�

    “讓開！”

    應愷一笑：“你猜這波會有多少人恢復現(xiàn)世的記憶？”

    徐霜策眉宇一緊，瞬間出手伸向應愷掌中的不奈何。但應愷反應更快，兩人閃電般交手數(shù)十招，氣勁縱橫交錯，墻壁、石柱、地磚紛紛爆成碎塊。轟隆巨響中徐霜策后背砸上屏風，沉重的玉石屏風頓時化作齏粉，他連頓都沒打就飛了出去，重重砸塌了半邊墻！

    “你這靈力怕是連平時三成都不到吧�！睙焿m蓬然散去，應愷一步踏上前：“你再這樣下去，幻境坍塌之前怕就要魂飛魄散了�！�

    徐霜策食指拭去嘴角的血，瞳孔冷沉，對視的剎那間應愷突覺不好。

    但他還沒來得及回頭，身后疾風已然來到，直直撲向他掌中不奈何劍——又是徐霜策！

    身前那個以指拭血的“徐霜策”砰一聲消失，竟是替身術(shù)！

    應愷瞳孔一縮，說時遲那時快，身后徐霜策指尖已觸到不奈何劍柄，眼見神劍便要解鎖出鞘。

    但就在兩人錯身剎那，風揚起應愷衣袖，露出了深嵌進他手臂血肉中的一塊碎鏡片，霎時映在徐霜策眼底，上面赫然用血刻著半個字——曲。

    電光石火間徐霜策認出了它。

    幻境太乙二十八年深冬，宮惟“死”后大半年，一具巨型鏡棺被發(fā)現(xiàn)遺棄在岱山深處的松林里。鏡棺高達半丈，重逾千鈞，棺蓋上用血字刻著古老的封印符，斑駁不清的棺主姓氏只剩下一半，“曲”！

    一只煙霧般的尖銳指爪從鏡中升起，抓住了徐霜策碰到不奈何的手，緊接著喀嚓！

    劇痛蔓延而上，徐霜策猛然掙脫，退后數(shù)步，手肘已然反向彎折。他面不改色咬牙正骨，又是咔嚓一聲將手臂接回，這時只見一大股冰冷邪惡的黑煙從鏡中升騰而起，如有生命，滾滾落地，變幻出了一道并不陌生的身影。

    灰袍兜帽、無頭無臉，原本該是面孔的地方閃爍著無數(shù)猩紅光點，袍袖中握著一把妖異血劍，正是那鬼修！

    “……”徐霜策轉(zhuǎn)向應愷，每個字都帶著寒意：“你打開了定仙陵里的鏡棺？”

    應愷回之以平靜的回視：“還沒完。”

    只見鬼修的身體還在逐漸發(fā)生變化，煙霧凝成實體，灰袍下伸出白皙的雙手，身軀拉長挺拔勁瘦；兜帽中浮現(xiàn)出五官與頭臉，竟然是一張十八九歲少年面孔。

    他皮膚蒼白，容貌俊俏，詭異的猩紅光點隱沒在眼底深處，嘴角含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這副相貌與宮惟起碼有五分相似，但身量更高，肩寬腿長，慵懶中有種冰冷強大的壓迫感。

    灰袍當空落下，化作一身黑衣，腰帶袍角繡著絢麗的彼岸花。

    與此同時，他掌心中那把劍終于褪去了不自然的紅膜，閃現(xiàn)出真正的血色寒光。

    “總算被放出來了，真是不容易啊。”他聲音懶洋洋地，卻有種低沉華麗的腔調(diào)：“蝶死夢生發(fā)動的那一刻連我都以為要完蛋了呢�！�

    徐霜策面色如冰，輕聲道：“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被宣靜河打入黃泉最深處了……鬼太子。”

    少年用指尖彈了彈衣袖，聞聲動作一頓，抬頭看向他，然后驀地眼睛一彎。

    “我?guī)熥鸸穷^之硬天下罕見，當初將他請進我精心打造的牢籠中，確實是花費了好一番功夫。不過他現(xiàn)在求生不得，亦求死不能，我總算能放心了一點�！�

    鬼太子背起手，他明明是那種極有攻擊性的長相，笑容卻十分愉悅親切，這強烈反差讓人更加毛骨悚然：“多年不見，別來無恙，東天上神？”

    徐霜策心念電轉(zhuǎn)，袖中無名指蘸血在掌心迅速寫了個字，面上卻不動聲色：“現(xiàn)世中仙盟那么急切想要打造通天大道，是不是有你在背后暗中操縱？”

    鬼太子眼睛彎彎地：“你覺得呢？”

    “你跟宮惟是什么關(guān)系？”

    鬼太子表情不變：“你猜？”

    這時轟隆劇震貫穿天地，卻是從北方天際傳來——就說話這須臾間，天地竟然又塌了一塊，而且是在滄陽宗方向！

    徐霜策最后一劃落筆，飛身搶步上前。應愷機變之快無與倫比，抽手便將不奈何掩到身后，誰料徐霜策卻是虛晃一槍，寫著血字的掌心在他胸膛一按，赫然是個“禁”！

    應愷動作戛然頓住，全身僵立原地。

    說時遲那時快，鬼太子一劍斬來，徐霜策緊擦劍鋒閃身避開，滄陽宗主袍裾被無聲無息削掉一角。

    就差那么千分之一須臾，此刻已絕無可能奪回不奈何。徐霜策閃電般退向殿門，同時一掌按向鬼太子天靈蓋，掌心禁咒紅光氤氳，豈料下一刻手掌卻直接從他頭顱穿過，按了個空！

    “啊，不好意思�！惫硖�子想起什么似地歉然��，“擔心師尊無人照顧，我的身體已經(jīng)丟在黃泉下陪伴他左右了�！�

    他劍勢狠辣與表情截然相反，血劍自下而上斬向徐霜策咽喉，眼見便要身首分離！

    當！

    血劍被重重擋下，亮響震耳欲聾，是定山海！

    場面一瞬靜止，兩把交錯劍身上映出了徐霜策意外的眼神。

    只見應愷竟然硬生生掙脫了血字禁咒，盡管因此而筋骨開裂，嘴角溢血，緊握劍柄的那只手血肉寸寸崩裂見骨。

    “徐霜策是我唯一的兄弟，”應愷盯著鬼太子，目光森寒猶如劍鋒：“你忘了嗎，曲獬？”

    鬼太子一直很愉快的表情到此刻才有了微許變化，不過立刻又恢復了常態(tài)，彬彬有禮做了個請的手勢：“噢，那不好意思�！�

    鬼太子話音剛落瞬間，徐霜策側(cè)身退后，但應愷身上的血字禁咒已經(jīng)被徹底打破了。兩人頃刻交手，定山海數(shù)次緊貼徐霜策耳側(cè)劃過，劍氣將周圍墻壁擺設爆得四分五裂！

    鬼太子曲獬背著手站在不遠處悠閑觀戰(zhàn)，突然開口道：“實不相瞞，東天上神，我還沒感謝你呢�！�

    徐霜策知道他只是出言擾亂，凝神并不答言，閃身避過定山海劍鋒，身后石柱頓時劃出一道長達丈余的深深劍弧。

    “宮惟與我斗了上萬年都不落下風，心思細密天下罕見。他開啟蝶死夢生之前先把我封在了鏡棺里，導致我前二十八年都無法出現(xiàn)在幻境中，直到你在升仙臺上……干凈利落地把他給捅死了�！�

    定山海劍氣在徐霜策左臂劃出一長痕，鮮血成弧一噴而起！

    “他‘死去’的十六年間失去了對幻境的控制，我才能勉強讓鏡棺出現(xiàn)在岱山，然而還沒來得及想辦法出棺找上應盟主，又被封進了定仙陵。”

    鬼太子自己大概也覺得命運多舛，笑嘻嘻地嘆了口氣，話鋒陡然一轉(zhuǎn)：“——話說回來，我一直被封在鏡棺里，你猜數(shù)月前為什么我突然又能現(xiàn)身臨江都了？”

    徐霜策心里其實已經(jīng)隱約有了答案，在應愷疾風暴雨般的追擊中面如寒霜，一言不發(fā)。

    “啊，是的�！惫硖�子微笑��，“因為夢境里被你捅死之后，現(xiàn)實里的宮惟終于油盡燈枯了，他對夢境的控制力已經(jīng)降到了最低，甚至連鏡棺上的封印都無法再維持。這一切都是多虧了你在升仙臺上果斷下手……”

    徐霜策厲聲道：“住口！”

    他硬生生打偏定山海劍鋒，一指隔空定向鬼太子，靈力激射而出！

    鬼太子頭一偏，輕而易舉避過了那道靈力：“你知道宮惟為何那么著急要把你驅(qū)逐出夢嗎？”

    徐霜策一手強行格擋應愷劍勢，另一手接二連三向鬼太子指出兇悍氣勁，均被鬼太子從容避開，含笑的聲音紋絲未變：“因為只有你回了現(xiàn)世，那把靜止在他心腔中的不奈何才能解除鎖定，瞬間穿胸而出，夢境頃刻崩塌，他就終于能從支撐蝶死夢生的漫長痛苦中解脫了。結(jié)果誰知你不僅沒死，還狠心把他給殺了，導致他不得不再把夢境繼續(xù)運行十六年。這十六年來他現(xiàn)世的身體極度痛苦，每一分每一刻都在神力衰竭的劇痛中咬牙煎熬……”

    徐霜策猝然振袖：“我讓你住口！”

    暴烈的靈流沖向鬼太子，將后者重重推向石柱；與此同時定山海當頭斬下，徐霜策剛要硬接，應愷另一手卻拋出一物，仿佛在空氣中劃開了狹長幽深的裂口。

    徐霜策終于來不及躲避，剎那間他認出了那件法寶。

    ——芥子壺！

    裂口劈頭蓋臉而來，頃刻間便把徐霜策罩了進去，左、右、身后三面霎時變成了黑暗虛無的密閉空間。唯有眼前一面仍然連通殿內(nèi)的正常景象，但徐霜策伸手一推，根本紋絲不動，已經(jīng)被透明的屏障死死關(guān)住了。

    徐霜策厲聲怒吼：“把它打開！”

    應愷退后半步。

    鬼太子從一地狼藉中站起身，輕松地拍拍衣袍塵土，微笑道：“你還是老樣子沒變，東天上神�？�?cè)滩蛔∫�打聽關(guān)于鏡仙的一切消息，哪怕半點不好都有可能把你刺激得情難自抑，走火入魔�！�

    徐霜策牙關(guān)繃出咯的一聲，閉上眼睛片刻，面容漸漸鎮(zhèn)定下來，再睜開眼時已經(jīng)變回了那個冷靜如堅冰般的滄陽宗主。

    掙脫禁咒時應愷全身關(guān)節(jié)都受了傷，持劍的右臂受創(chuàng)最重，鮮血兀自順著定山海劍身往下流淌，一滴滴落在腳邊的地磚上。徐霜策視線從地上那灘血跡上收回來，不再看鬼太子一眼，沉聲道：“應愷，你明明不是這樣的人�！�

    應愷卻說：“我是。”

    他聲音中有種認命般的坦然和平靜，問：“你知道為什么當年你我一同治水，生出殺障的卻只有我一人嗎？因為你從一開始就不是來治水的，你是來救我的�！�

    徐霜策一怔。

    “數(shù)萬百姓跪求仙門，我扛不住壓力想要去治水，你卻說此非天災，實乃人禍，即便要救也不該如此出手。激烈爭執(zhí)后你拂袖而去，然而真到了我快被洪水淹死的那一刻，你又突然出現(xiàn)，最終我們兩人一同戰(zhàn)死在滔滔太湖中，一起迎來了打開天門的宮惟�！睉獝饌�感地笑了笑：“你們都曾��(jīng)試圖救我不止一次，只是你現(xiàn)在忘記了而已。”

    徐霜策像是全身都被浸在了冰水中，良久低啞道：“但自始至終都沒有成功過�！�

    “是的，因為我的殺障由來已久，根深蒂固……”應愷眼底現(xiàn)出微許自嘲：“從跪在山門前的百姓喊出第一聲‘見死不救，豬狗不如’的那一刻開始。”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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