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話音未落,箭光遽然襲至面門,趙昭遠(yuǎn)厲聲:“那就休怪我等‘請’您動身了!”
當(dāng)啷一聲震耳欲聾的亮響,宣靜河一劍斬斷鋼箭,反手拉住曲獬,御劍飛身而起:“走!”
他剛才連站著都勉強(qiáng),誰都沒想到竟然還隱藏著一搏之力,而且如此剛烈、迅捷無倫。趙昭遠(yuǎn)一個“追”字尚未出口,已經(jīng)有數(shù)道身影閃電般騰空追去,趙昭遠(yuǎn)厲聲喝道:“抓活的!結(jié)陣!”
最后一字尚未落地,宣靜河已當(dāng)空對上數(shù)名趙氏子弟——他翻手?jǐn)?shù)道法訣,道道矯若驚龍,在場竟然無人是他一合之?dāng)�,甫一照面便被打退,連結(jié)陣都來不及。不器劍如同白晝流星殺出重圍,直直向著氿城方向而去!
腳下茂密的樹海急劇后掠,曲獬在狂風(fēng)呼嘯中擔(dān)憂道:“矩宗大人沒事吧?!”
宣靜河站在曲獬背后,把他護(hù)在自己身前,從胸腔重重震出兩聲帶血的悶咳:“無妨。”
——怎么可能無妨,金丹是修士最重要最脆弱的命門,他因尸毒而金丹受損,已經(jīng)傷了根基,此刻是真正的強(qiáng)弩之末了。
“別回頭,聽我說�!毙o河一手按住了曲獬的動作,“我現(xiàn)在只提著最后一口氣,氣泄了就盡了�!�
“……”
“趙家既然找到我們,肯定已經(jīng)派人去渡口鑿了我們的船。眼下連最近的揚(yáng)州我都無法御劍過去,所幸氿城最高處建有一座瞭望塔,塔頂有一座傳音陣;只要將我的令牌投入陣中,仙盟懲舒宮就會得到氿城異變的警報。”
宣靜河左手一翻,狂風(fēng)拂起袍袖,果然腕間用青繩系著一塊寸許見方的翡翠牌。
但那雪白剔透的肌膚只在曲獬視線中一現(xiàn),便被衣袖再次遮蓋住了,宣靜河閃電般伸手把曲獬的后腦向下一按。
精鋼利箭貼耳飛過,身后遠(yuǎn)處隱約傳來怒吼:“抓住他們!”“快!”……
曲獬視線猶自停留在遮住那截手腕的衣袖上,少頃才不動聲色收回來,問:“大人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趙家在找什么了?”
宣靜河說:“是�!�
曲獬佯作訝異:“難道是價值連城的珍寶?!”
“……”
宣靜河似乎不知該如何解釋,片刻后才無聲地苦笑了一下,問:“你知道為什么在仙盟中宗師的地位比世家高嗎?”
曲獬搖頭。
宣靜河道:“因為世家易成,而宗師不易得。世家可以輕易收攏上千門生,卻傳承幾代都未必能出一位宗師;而一個突破了大乘境的宗師,卻有呼風(fēng)喚雨、移星換斗之能,很輕易就能把一個無人問津的小門派抬舉成世家豪門�!�
“因此對趙氏一族來說,哪怕死得只剩最后三五人都不要緊,只要身為大宗師的家主趙元良還活著,犯下再大罪過仙盟都得給幾分薄面,東山再起是指日可待的事�!�
曲獬神情一動,敏銳地悟出了什么:“那么……那位大宗師趙家主還活著嗎?”
宣靜河語帶嘲意:“死了。”
曲獬奇道:“可剛才您問那趙昭遠(yuǎn)的時候,他分明是回答說——”
“他說趙家主正率領(lǐng)高手在城內(nèi)焚燒活尸�!毙o河頓了頓,道:“他在說謊�!�
曲獬到這時才是真正有點奇了:“你怎么知道?”
宣靜河沒有直接回答,反問:“你還記得趙昭遠(yuǎn)剛發(fā)現(xiàn)我受了傷,卻沒變成活尸的時候,震驚之下說了什么嗎?”
曲獬皺眉一回憶:“他說您能把尸血之毒全部逼出體外,這等靈力怕是能稱天下第一……啊,”他恍然撫掌,“我明白了!”
“是啊。”宣靜河淡淡道,“他又沒被咬傷過,他怎么知道逼出尸毒需要耗費巨大靈力,只有天下第一才能做到?必然是因為他曾經(jīng)親眼目睹身為大宗師的趙元良逼毒不成,最后變成了活尸啊�!�
曲獬失語片刻,表情多少有些復(fù)雜:“……矩宗心思縝密,果然超乎常人。”
宣靜河疲憊地?fù)u了搖頭。
“那跟趙家?guī)盘枱煹教幩阉饔惺裁搓P(guān)系,難道他們還想把那個已經(jīng)變成活尸了的趙家主救回來?”曲獬在狂風(fēng)中忍不住又問。
遠(yuǎn)處一群修士還沒放棄御劍緊追,不器劍已被催發(fā)到極致,宣靜河胸腔里震出兩聲帶血的悶咳,才沙啞道:“不,是為了金丹。”
鬼太子是各路邪術(shù)的老祖宗,聞言立刻反應(yīng)過來,輕輕地“啊”了聲。
修士死后七天,金丹才會消失,但鬼垣有一種邪術(shù)是將死人的金丹提取出來,融入己身化為己用,這樣便能立刻擁有死者生前幾乎全部的修為和靈力。
趙家主一死,趙氏一族的頂梁柱就倒了,加上這次瘟疫之災(zāi)死傷慘重,整個家族被仙盟除名是毫無疑問的事。想要東山再起,唯一辦法就是把早已變成活尸的趙家主給找到,挖出金丹,融進(jìn)趙昭遠(yuǎn)體內(nèi),用這種邪術(shù)把趙昭遠(yuǎn)強(qiáng)行推進(jìn)大宗師之列。
“子弟減員又如何,死傷慘重又如何?只要趙昭遠(yuǎn)得到金丹,哪怕最后死得只剩下他一個,趙氏就不算滅門,家族的榮耀照樣能延續(xù)�!�
宣靜河短促地笑了一聲,毫不掩飾譏諷和失望:“這些世家子弟,早已把家族延續(xù)四個字烙進(jìn)心底、融入骨髓,連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更遑論氿城中的平民百姓了�!�
眼前豁然開朗,茫茫樹海被拋在身后,前方赫然是氿城。
這時身后利箭瞬發(fā)而至,趙昭遠(yuǎn)怒吼炸起:“攔住矩宗��!別讓他去瞭望臺�。 �
宣靜河五指陷進(jìn)曲獬肩頭,指節(jié)突起泛出青白,不器劍遽然炸出磅礴尾焰沖進(jìn)了氿城。霎時無數(shù)利箭當(dāng)空而來,宣靜河縱有通天之能也無法完全避過,只聽刺啦布帛裂響,身側(cè)袍袖被利箭生生撕裂,在狂風(fēng)中一卷即逝!
曲獬瞳孔微縮。
正當(dāng)這時遠(yuǎn)方出現(xiàn)了一座高塔,宣靜河嘶啞道:“到了!”
是那座設(shè)有傳音陣的瞭望塔!
“——攔住他��!”
根本不用吩咐,所有趙家修士拼命追捕放箭,漫天黑影密密麻麻,無數(shù)利箭擦身而過,宣靜河手臂、腰側(cè)、大腿外側(cè)同時飚出血線;但他的速度卻沒有絲毫降低,不器劍一瞬沖出重重包圍,猶如耀眼的白虹劃破長空,直撲塔頂傳音陣!
根本攔不住。
趙昭遠(yuǎn)一咬牙,反手抽出最后一支白銀箭,明晃晃的日頭照出箭頭一絲藍(lán)光,赫然是淬了劇毒,拉弦繃到極致——
嗖!
豈料就在出箭瞬間,不器劍恰巧一偏,白銀箭呼嘯撕裂空氣,卻略微偏離半毫,沒有瞄準(zhǔn)宣靜河的心臟,箭鋒直指曲獬后腦!
一切都發(fā)生在電光石火間。
宣靜河來不及回頭,反手雙指一叩,利箭夾在指間,劇毒箭頭離曲獬后頸不到半寸。
但箭身所挾的巨大靈力全部沖到了宣靜河身上,把他整個人往前一推,撞在曲獬肩頭,一口鮮血噴薄而出!
滾燙的血剎那間灑了曲獬半身。
與此同時,瞭望塔已由遠(yuǎn)而至,兩人在巨響中撞破了緊閉的門扉,裹著無數(shù)碎磚木塊摔倒在地。
“矩宗!”
曲獬厲喝尚未落地,只見宣靜河滾地起身,右手持劍,一腳蹬住地面。他連緩沖的時間都沒有,左手握著那支淬毒白銀箭,反手就將它原路甩回!
那箭影如一道寒芒,逆行穿過箭雨,穿過混亂的戰(zhàn)場,穿過所有修士驚懼的視線,在趙昭遠(yuǎn)的瞳孔中急劇放大。
真正是一支穿云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下一刻,箭頭破體而出,血花沖天濺起。趙昭遠(yuǎn)連一聲都來不及出,肩部中箭摔下高空,連人帶劍砸向了地面。
有人失聲慘呼:“師尊!”“叔父!”
有兩三道身影立刻折返地面去救,然而更多人卻更加瘋狂地向瞭望塔沖來。
如果說罪行暴露的危機(jī)讓他們心焦如沸,那么此刻趙昭遠(yuǎn)中箭,更是把他們刺激得失去了神智。宣靜河沒有一絲猶豫,起身拔劍出鞘,不器劍在眾人面前劃出灼目的光弧,眨眼間便陷入重圍,前后左右、天上地下全是森寒的兵刃。
“殺!”
“殺——”
宣靜河如同一道鋒利流光,劍鋒所及無人能擋,裹挾厲風(fēng)將當(dāng)頭兵刃擊飛,反手壓下刺向胸前的三把長劍,借力轉(zhuǎn)身一掌拍向身后的修士,那人當(dāng)場口鼻噴血向后橫飛,轟然撞塌了半面白墻。
包圍圈被硬生生撕開一道缺口,宣靜河袍袖呼嘯揚(yáng)起,飛身退到了傳音陣前。
瞭望塔頂層是一座古樸的八角形廳堂,實心青磚鋪地,正中有一座圓形法陣,陣內(nèi)青光氤氳,直通岱山仙盟,正是為了在當(dāng)?shù)卦庥鎏鞛?zāi)時向仙盟求助所設(shè)。
只要把令牌投入法陣中,千里之外的岱山仙盟就會收到警報,氿城中發(fā)生的一切就都瞞不住了。
“別讓他把令牌投進(jìn)去��!”
眾人早已殺紅了眼,全部一窩蜂壓上來,六七把兵刃同時向宣靜河后頸斬下。但宣靜河如同背后長眼,右手持劍全力一橫,“當(dāng)啷!”重響震耳欲聾,剎那間竟架住了所有兵刃,巨大的沖擊力讓他腳下青磚瞬間粉碎。
與此同時他左手一抖,翡翠令牌滑至掌心,眼見就要擲向傳音陣。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身后厲吼平地炸起:“住手!不然我殺了他!”
宣靜河動作凝住,回頭只見有個趙家修士抓住了曲獬,正把劍架在他脖子上!
“放、放下令牌!”那修士雙目赤紅,劍鋒已經(jīng)劃破了曲獬脖頸,一縷縷鮮血映在宣靜河緊縮的瞳孔里:“把令牌扔過來,不然我砍了他的頭!我砍了他的頭��!”
空氣仿佛一瞬凝固,宣靜河對上了曲獬的視線。
少年似乎非常惶恐,臉色微微發(fā)白,眼錯不眨看著宣靜河,好像要把他此刻的每一絲表情、每一點反應(yīng)都清清楚楚記在心里似的。
——但那只是眨眼間的事。
如果此刻有外人在場,也許會覺得宣靜河連半絲遲疑都沒有。
他突然將劍回撤、投擲出手,不器劍身化作白光,從心臟貫穿那修士的身體,把他整個人重重釘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混亂中不知是誰從背后刺向手無寸鐵的宣靜河,一截劍尖從他小腹破體而出,血光沖天濺起!
撲通一聲重響,宣靜河單膝跪地。
法陣就在他身后,但此刻他連轉(zhuǎn)身這么一個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了,只得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把令牌扔向曲獬。
緊接著,他頹然倒在了血泊中。
“啪”的一聲,曲獬單手穩(wěn)穩(wěn)接住了當(dāng)空而來的翡翠牌。
場面只靜止了一剎那,有人如夢初醒:“不許動!”“站住!”“把令牌放下!”……
曲獬只是站在那里,沒有說話也沒有動,面無表情凝視著血泊中的宣靜河,手中握著那塊碧綠的翡翠牌,滿掌心都是滾燙的鮮血。
此刻他身邊沒人,只要甩手就能把令牌拋進(jìn)陣中,閉著眼睛都不會扔偏。
趙家修士們簡直都要瘋了,紛紛怒吼撲來,爭先恐后伸手來搶這塊令牌——然而就在這無比混亂、沸反盈天的場景中,只見曲獬閉上眼睛,長長地、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
然后他抬手打了個響指。
啪!
時間突然靜止,一股無形的力量將所有人定在半空,動彈不得。
“怎么、怎么可能……”
“怎么回事……”
曲獬俊美的臉上不見一絲表情,在四面八方驚恐的視線中走上前,來到傳音陣邊,撈起全身浴血的宣靜河,僅用一手就輕輕松松把他摟在了自己懷里。
而他的另一手懸空在傳音陣上方,只要手指一松,令牌就會筆直地掉進(jìn)去。
身后頓時爆發(fā)出成片驚呼:“——不要!”“把令牌放下!”“不要扔進(jìn)去!”“快放下��!”……
法陣氤氳的靈光映在曲獬眼底,瞳孔如一片深潭,映不出絲毫喜怒,對四周瘋狂的喧雜好似充耳不聞。
“你看�!彼⒁曋菈K令牌,略微偏頭貼近宣靜河昏迷的、蒼白的面孔,輕聲說:“你觸怒我了�!�
他五指驀然收緊。
眾目睽睽之下,玉牌無聲化作了一把齏粉。
場面隨之突然靜止,所有人都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僵在半空不能動彈。
緊接著,曲獬閉眼仰起頭,狂暴的神力如狂瀾噴發(fā),席卷了所有空間!
時空被迫發(fā)生了極度的扭曲,虛空中傳來千萬鬼哭,地獄烈火如巖漿般淹沒了視野。眾人發(fā)現(xiàn)他們眼前不再是瞭望塔頂層大堂,取而代之的是無盡深淵,黑暗通向深不見底的地心。每個修士都仿佛被無形的鐵索吊在深淵上空,發(fā)出驚懼的吶喊!
“這、這是什么妖術(shù)!”有人竭盡全力掙扎,發(fā)狂地尖叫:“你是誰!你是什么人!!”
一開始他們都以為這少年是宣靜河的學(xué)生,但看他毫無修為靈力,且對宣靜河畢恭畢敬,都覺得是不入流的外門弟子。
直至此刻他們才意識到自己不僅判斷失誤,簡直錯得離譜。
曲獬凌空盤腿而坐,讓宣靜河躺在他臂彎中,一手扳開他下頷,低頭親吻了下去。
伴隨著這個吻,一口神息閃爍著血紅光澤,緩緩渡進(jìn)了宣靜河的身體。他腹部被貫穿的劍傷在閃光中止血、愈合、一絲痕跡都沒留下;先前因為尸毒而瀕臨斷絕的靈脈也重新續(xù)上,脈搏恢復(fù)了跳動,昏迷中痛苦的面容微微放松下來。
曲獬直起身垂目看他。
他的表情甚至是平和的,但這一幕卻讓所有人都不寒而栗,有人擠出顫抖的聲音:“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們不是想知道那四個人為什么會變成活尸嗎?”曲獬淡淡地道。
“因為他們在深山里遇到了我。”
——那四名因為暴雨被困深山,救回趙家后變成活尸的弟子。
氿城中活死人瘟疫最初的源頭。
足足數(shù)息后,眾人才反應(yīng)過來這話背后是什么意思,鋪天蓋地的恐懼頓時洶涌而來,把每個人都淹沒至頂!
但這個時候,已經(jīng)沒有人能發(fā)出聲音來了。
一扇高達(dá)九丈的血漆大門從深淵中浴火而出,轟然打開,密密麻麻成千上萬具活尸噴涌出來,一個攀爬著另一個,瞬間堆疊成了高高的尸塔,并且高度還在不斷攀升。被吊在深淵上空的修士意識到災(zāi)難臨頭,拼命扭動掙扎狂喊,但最頂上的活尸已經(jīng)探出深淵,爭先恐后伸手抱住了他們的腳,開始大快朵頤。
有人在嚎哭,有人在慘叫,鮮血與碎肉如同下了場傾盆暴雨,被下方的活尸們爭相吞食。
曲獬一手擁著宣靜河,十分愉悅地欣賞這修羅慘景,衣擺上大朵血紅的彼岸花好似在風(fēng)中活過來了一般,終于有修士在絕望中認(rèn)出了他的身份:“你……你是……你是鬼太子!”
“他是地獄之主,他是鬼太子!——”
曲獬親昵地?fù)Ьo宣靜河,最后向眾修士微微一笑。
撕心裂肺的慘叫被淹沒在群尸中,一團(tuán)團(tuán)碎骨與內(nèi)臟掉下深淵,消失了蹤影。
第100章
“我銳,”宮惟平靜道。
尉遲銳:“……”
“請問你現(xiàn)在還覺得鄙上天界‘遇事不決,先打曲獬’的原則有任何問題嗎?”
“………………”
氿城再次迎來了黑夜,慘白月光照在空空蕩蕩的長街上,滿地都是民眾倉惶逃跑時留下的狼藉。兩側(cè)民居門戶大敞,低矮的院門被風(fēng)推動,不斷發(fā)出“嘭”“嘭”的撞擊聲。
十來個活死人拖著蹣跚的腳步,漫無目的游蕩在街角。
更遠(yuǎn)處黑暗中隱藏著難以計數(shù)的身影,只有此起彼伏的哀嚎和偶爾響起的慘叫隨風(fēng)傳來,昭示著此刻城中正發(fā)生的一切。
尉遲銳懷疑道:“他這是在干什么?”
只見寺廟金殿頂上,曲獬背對著月光席地而坐,一手擁著宣靜河,一手把玩他流水般冰涼的鬢發(fā),輕聲吟唱著悠長而古怪的歌謠。
那曲調(diào)中似有一種直入人心的靡亂魔力,化作一縷縷神光沒入宣靜河眉心,讓他昏睡中猶自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來,漸漸現(xiàn)出迷茫的神情。
宮惟說:“移心動魂�!�
“�。俊�
“其實是鬼修的一種秘術(shù)�!睂m惟負(fù)手站在虛空中,彎下腰去打量宣靜河蒼白的面容,“能在人重傷神志不清時趁虛而入,強(qiáng)行親近這個人的靈魂,迷惑他的神智,讓他清醒后莫名其妙對施術(shù)者產(chǎn)生熟悉感,覺得對方仿佛是自己多年未見的老朋友,從而進(jìn)一步產(chǎn)生信任甚至是喜愛�!�
尉遲銳不由一愣,詫異道:“難道他還打算在宣靜河面前繼續(xù)裝下去?”
宮惟說:“那當(dāng)然了,對曲獬來說不演戲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沒可能不演戲的,正經(jīng)做人又不會,只能趁宣靜河睡著時趕緊在他耳邊唱唱催眠曲這樣子——幾十個趙家修士莫名其妙都沒了,待會宣靜河醒來一問,就算他腦子燒壞了也能察覺出不對啊,只能趁這時候用秘術(shù)強(qiáng)行提高一下好感度,爭取待會蒙混過關(guān)啦。”
尉遲銳震驚了:“這邪術(shù)能讓人對自己產(chǎn)生好感?”
宮惟深沉地點點頭。
世上竟然有如此恬不知恥的邪術(shù)!
尉遲銳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扭頭向后一看。只見徐霜策長身立于月光下,氣勢脫俗、翩如謫仙,雖然表面不茍言笑,但目光無時不刻落在宮惟身上,好似這世上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分走他絲毫的注意力。
“……”
尉遲銳一手掩住嘴,在宮惟耳邊小聲問:“你老實告訴我,這邪術(shù)你對徐霜策施展過多少次?”
宮惟仿佛遭到了天大的污蔑:“胡說,我是憑本事把徐霜策搞上手的!”
徐霜策:“……”
尉遲銳一臉毫無掩飾的不信任:“呵?”
“呵什么?呵什么?”宮惟如蒙奇冤,指天畫地保證:“每年中秋‘全天界你最喜愛的神仙’評比大會哪次我不是榜首!連財神都是我的手下敗將!像徐白這樣的假正經(jīng),我想勾引他還用得著唱催眠曲?我勾勾小手指他就投降了!”
徐霜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