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郭建國顯然早有準備,說起來頭頭是道:“你現(xiàn)在對房子里那一半歸你的想要給別人,那可以,可另一半爸的遺產(chǎn),就不是你說了算了,我不同意你把另一半里屬于我的份額給別人,那可的的確確該是我的!”
郭建忠見哥哥這么講,立刻附和道:“我也要拿回歸我的那份!”
兩個人唱完白臉,兩家的媳婦立刻唱起了紅臉――
“媽,就算你對我們有意見,那你也得顧及顧及爸的臉面,你這樣雖然不和這陸峰結婚,但想把房子留給非親非故的他,以后不被人說閑話嗎?哪里房子不留給自己兒子的?”
“爸要是泉下有知,肯定氣死了!你這樣對得起他嗎?他可肯定不想自己一輩子辛苦買的房便宜了外人!畢竟雖然說這房是你和爸生前的共同財產(chǎn),可錢都是爸出的�!�
這兩個兒子也立刻緊跟自己老婆其后步步緊逼道:“媽,你要是要寫遺贈撫養(yǎng)協(xié)議給陸峰,那我們就要求立刻分割這房子,畢竟爸的那部分,我們要分是合法合理的,所以要么你把這房子馬上賣了,把該給我們的那份錢給我們,要么你不賣房子,那就拿出這房子同等市價八分之一的錢分給我們。”
寧婉完全沒想到這兩兒子竟然會當場發(fā)難逼迫老人分家,這明擺著就是刁難了,老人名下就一套房,要是賣了,以后上哪兒�。恳廓毦由〉睦先丝刹⒉蝗菀渍曳孔�,房東可都怕晦氣人死家里,可要是不賣,想要簽遺贈協(xié)議,兒子又逼迫她必須直接拿出等額的錢來,老人手里哪有那么多現(xiàn)金?
家庭遺產(chǎn)繼承糾紛之所以難辦,常常就是因為這些問題,房產(chǎn)不像現(xiàn)金一樣容易分割,繼承人每人想法又不同,想要平衡好真是挺難。
只是寧婉剛想開口調解,卻聽王麗英開了口。
老人神情激動,語氣甚至有些嘶啞:“我死了就算和你們爸到下面相見,沒臉見人的也不是我,是他!我辛苦操勞了一輩子,給他拉扯大了三個孩子,他呢?在外面養(yǎng)了個小的!”
一席話,幾個子女都呆住了。
“這不可能!你別污蔑爸!”
“爸什么時候出軌了?!媽,你別胡說八道了!”
王麗英卻是冷笑:“你們當然不知道,你們爸做的這些丑事可還多著,我為了你們,忍了,不想影響你們,也一句話沒說過�?涩F(xiàn)在想想,我都過的什么日子?到頭來你們也沒承我的情,最后還拿他來壓我,我這輩子有哪里對不起他了?”
“至于這房子,就是我一個人的,和你們爸沒一點關系,我想給誰就給誰,也不用給你們分家產(chǎn)!這房子,是我受不了你們爸和他離婚后,他當時正遇上個升遷的機會,怕出軌離婚這種事鬧大了影響他在單位的名聲,想求和,才在離婚后給我買寫我名字的!所以這房子就寫在我一個人名下,買完房了,我看在這份上,才復的婚。你們要不信,我可以把那時候的離婚證、房產(chǎn)證都拿出來給你們看�!�
王麗英這番說辭,把兒子兒媳都給震傻了,他們千算萬算,沒算到父母之間還有這一出,這房子竟然是歸屬王麗英一個人的,這下用父親遺產(chǎn)要求分家產(chǎn)逼迫阻撓的方法,也完全沒用了。
事已至此,郭建國郭建忠也不管不顧禮義廉恥了,在金錢面前,親情對他們而言顯然并不重要,兩個人徹底撕破了臉――
“行,房子是你的,你想怎么處理是你說了算,可你要一意孤行便宜外人,那也就別怪我們不再管你的養(yǎng)老,到時候這個外人有了你的房子不管你死活,你可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那時候別再想找我們!”
“以后你的墓,也找他掃,每年祭祖,也別找我們!遺贈撫養(yǎng)協(xié)議只能保證他在你死前管你,你人一死,又不是親生兒子,我看以后誰給你上墳!以后在下面,別人都有祭品,就你變成孤魂野鬼!”
這兩個兒子,一個比一個咄咄逼人,王麗英這樣的老人,沒什么文化,活著的時候一輩子過的艱辛,但對養(yǎng)老送終和死后葬禮掃墓卻很在意,郭建忠郭建國的話,完全是在老人的心上戳刀子,果不其然,這幾句話,讓王麗英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糾結和遲疑。
“媽,沒關系,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币彩沁@時,一直沒開口的郭建紅終于開了口,她的聲音不大,卻挺冷靜鎮(zhèn)定,“兩個哥哥不給你養(yǎng)老送終,我給你。你好好活著,好好治病,別講什么掃墓不掃墓的事,而且就算兩個哥哥不管你,我管。”
其實從頭到尾,她作為不受寵的女兒,幾乎在這個家沒什么存在感,如今的語氣也并不昂揚,然而卻仿佛自帶一種力量。
郭建紅看向了王麗英,紅了眼眶:“媽,我不要你的房子,不要你的錢,我就是心疼你,是我不孝,是我外嫁后都沒關心過你,都不知道哥哥嫂嫂這么對你,你房子想給誰給誰,我什么都不要,但我是你的女兒,是你撫養(yǎng)我長大,我給你養(yǎng)老,你別怕�!�
她說到這里,語氣里帶了點愧疚:“我已經(jīng)在容市找到工作了,雖然不是多有錢的活,但足夠我們幾個人吃飯了�!惫t抹了抹眼淚,“你受了很多苦,我不想你再受苦了�!�
郭建國郭建忠拉著郭建紅一起來本是想妹妹能幫腔周旋說服母親的,結果到頭來郭建紅卻完全倒戈了,簡直氣不打一出來――
“女兒真是潑不出去的水,胳膊肘往外拐,你不幫著你兩個哥哥幫著個外人?!”
說完,大有擼起袖子想打郭建紅的意思,傅崢冷著臉架住了郭建國抬起的手,才把人隔開,然而郭建紅的兩個嫂嫂都氣炸了,當下用尖酸的話罵起郭建紅來,更是大有手撕郭建紅的架勢,傅崢不好直接和女人動手,即便幫郭建紅擋著也有些力不能及……
“你們能不能別吵了?!”
寧婉剛想去拿自己的擴音喇叭,沒想到陸峰憑空一聲吼,竟然把場面給鎮(zhèn)住了。
因為一反常態(tài)的大聲嘶吼,他的臉和脖子都有些泛紅,被一屋子的人盯著,也有些不自在,但最終,他還是鼓起勇氣道――
“你們能不能尊重下別人的想法?”陸峰一臉的怨憤,他看向了王麗英,“王阿姨,當初是你自說自話要逼著我結婚,給我造成了好多困擾,好不容易把事情給講清楚了不逼我結婚了,又自說自話要讓我拿房子�!�
“依我看,你們這些都沒什么可吵的,因為我根本不要房子!”
這話像個驚雷,王麗英愣了愣后,直接急了:“小陸,我問過律師了,你只要在合同上簽字,到時候我看病多照料照料就行了,你要有了這房,你們家嬌嬌就可以落戶,這是學區(qū)房,以后孩子上學也不愁……”
“阿姨,我知道房子很好,可我不想要啊!”陸峰的語氣聽起來都無奈了,“我確實是外地人,確實沒什么錢,也確實需要學區(qū)房,但我可以自己一分分掙,我不想牽扯到你們的家務事里,這個什么遺贈撫養(yǎng)協(xié)議,我不簽�!�
這下王麗英亂了方寸,她求助地看向寧婉和傅崢:“律師,你們能幫忙說服小陸嗎?”
寧婉搖了搖頭:“王阿姨,合同訂立本來就不能強迫,這不是我們能說服的問題。”
“可小陸要不簽,我這房子以后給誰呢?”王麗英徹底沒想到這一茬,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帶著哭腔道,“我是死也不要給這兩個不孝子!”
王麗英完全沉浸在痛苦里,覺得山窮水盡,陸峰卻一臉不解地開了口――
“王阿姨,你兩個兒子是不孝順,可我看你女兒挺好的啊�!标懛逭f著看了一眼郭建紅,“你說要把房子給我,你兩個兒子狠話說成那樣了,可你女兒卻是支持你的,甚至也說了,就算房子給了我,她也會孝敬你,你這女兒實實在在為你考慮,也沒貪圖你的房子和錢,你有這么好的女兒為什么卻只看到兩個不孝的兒子呢?”
王麗英愣了愣,隨即下意識搖頭道:“這養(yǎng)老的事當然還是得男的來,女兒怎么養(yǎng)老啊,女兒沒用……”
陸峰抓了抓頭:“我知道這是你的家務事,但既然我也被牽連進來了,我這個局外人就講講心里話,王阿姨,你完全可以把這房子給女兒啊,我覺得是她的話,絕對會給你養(yǎng)老,也會帶你看病,好好對你的,你與其找我這么個外人,為什么不和你女兒簽個什么遺贈撫養(yǎng)協(xié)議呢?”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郭建國郭建忠兩人又炸了――
“這怎么行?建紅是女兒!爸當初就說了,女兒是嫁出去的,都不能算自己人,更不能分房子!”
“建紅,以前就說好了,爸媽就在你結婚時給你貼了十萬塊嫁妝,這就兩清了,家里的房子和錢你不能分,你可別不是忘了?!”
“法律從來沒有規(guī)定女性就天然的失去繼承權,剛才你自己援引法律說到法定繼承人時不也承認了郭建紅的繼承地位嗎?怎么現(xiàn)在就反過來不認了?”
寧婉本想開口,沒想到倒被傅崢快了一步,他看著郭建國郭建忠兩人冷哼了一聲:“你們倒是人才,法律對你們有利時就強調法律,事實對你們有利時,就強調事實,都不利時就攪渾水。因為女性要外嫁所以失去繼承權這都是多久前的陋習了?”
郭建國的老婆立刻不服起來:“這怎么是陋習?我們不都是這么過來的嗎?我家里有個哥哥,我家的家產(chǎn)就也全是哥哥的,那我嫁進郭家,公平起見,我老公家的錢不也應該只給男丁嗎?這樣才能一碗水端平,才能平衡!社會才能和諧!”
“可這就是錯的啊。”寧婉也忍不住了,“你作為女性,在你們家的財產(chǎn)里,也應該有繼承權,這是法定的權利,你自己不僅不去抗爭,還順水推舟成了這種陋習的擁護者,反過來維護這種陋習,你自己作為女性被剝奪了財產(chǎn)權,你就從別的女性那里剝奪回來,你覺得這對嗎?這怎么就是一種平衡和公平了?”
“我不管,我們歷來都是這樣的規(guī)矩!這是祖上傳下來的!建紅絕對不能拿這個房子!”
這話一出,陸峰倒是比寧婉更先火了:“你們這說的什么話?你自己就是個女的,難道女的就天生比男的低一等?”他看向王麗英,“王阿姨,我這個外人說句不中聽的,你就是把兒子看得太重了從小對兒子太寵了,家里什么都以兒子為先,才釀成現(xiàn)在這個后果的。”
郭建忠不樂意了,他粗啞著嗓子道:“你一個外人,還是個男人,還以為自己是個平權斗士婦女主任了?”
“我雖然也是個男的,但我是個女孩的爸爸,我不覺得女孩就該比男孩差,生男生女都一樣,教育才是關鍵,生了兒子但是不好好教育,太過溺愛,未來別說養(yǎng)老,不把自己氣死就不錯了!女兒才是小棉襖,多貼心。”
陸峰說到這里,看向了王麗英:“王阿姨,你難道事到如今還執(zhí)迷不悟嗎?誰才是子女里真正對你好的,你還看不出嗎?你自己也是個女的,操勞了一輩子,在養(yǎng)育這幾個孩子的事上,是你男人做的多還是你做得多?女兒怎么就不如男的了?女兒怎么就沒用了?你這一路過來,也知道女人有多苦,怎么就不能多看幾眼自己女兒呢?你女兒總比我這個外人靠譜多了!”
王麗英一張臉上糅雜著糾結和掙扎的復雜表情,像她這樣的農村出身沒有文化的婦女,很多時候真是應了那句“可憐之人必有可悲之處”,如她的媳婦一樣,自己本身是重男輕女思想的受害者,但另一方面因為長久浸淫的洗腦,已經(jīng)沒有了正確的是非觀,反過來搖身一變又成了同等制度的加害者,并且完全不自知。
王麗英沒下定主意,郭建紅倒是很深明大義,她的眼眶還紅著:“媽,房子你也別給我了,你這么多年辛苦了,等病治好了穩(wěn)定了,就把房子賣了,到處去旅游旅游,你不是說過想去海邊嗎?我?guī)闳ズD峡春!?br />
想去海邊只是王麗英曾經(jīng)隨口一說,甚至連她自己都沒當真,然而沒想到常年被自己忽略的女兒卻記得那么清楚,一時之間,她也百感交集。
這個女兒,對王麗英來說完全是個添頭,本來就不是計劃內的產(chǎn)物,生出來又是個女的,她也從沒重視過,還真是添雙筷子給口飯吃養(yǎng)大的。平心而論,這女兒其實學習成績一直比兩個哥哥強,不僅更聰慧也更懂事,兩個兒子沒讓她少操心,女兒卻早早就出去做家教幫著補貼自己了……
本來女兒是能上大學的,但當時為了給兩個兒子買房娶媳婦,愣是讓她去打工了,后來兩個兒媳婦陸續(xù)進門,王麗英生怕鬧出矛盾,又急忙找了個外地的適齡男青年把女兒給外嫁了……
如今真的細細打量,才發(fā)現(xiàn)自己女兒站在兩個兒媳身邊一對比,蒼老的多,然而唯獨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透露著關心和焦慮。
王麗英的眼眶突然有點濕,她看向了兩個兒子:“既然小陸不要這個房子,那我也不是不能給你們,但這房子我就只給一個人,不分割,至于給誰,我問五個問題,誰答出來的多房子就是誰的。”
她這話并沒有對郭建紅講,按意思,郭建紅連回答的資格都沒有,兩個兒子自然是喜出望外,立刻就換了副面孔――
“媽,你放心吧!這房子交給我們,絕對不會亂來,到底是你親兒子,肯定給你養(yǎng)老送終的,剛才那些也都是氣話!”
“媽,以前我有做的不到位的,以后都能改!”
郭建國郭建忠立刻變臉表起忠心來,郭建紅則還是很溫順,并沒有表達異議。
眼見沒人反對,王麗英開始問了:“我是哪天生的?”
“啊……這……8月……8月……”郭建國抓耳撓腮,他平時從沒給自己媽過過生日,又背不出身份證號碼,自然是記不得,只隱約記得是八月。
郭建忠也是一樣,第一個問題,這兩兄弟竟面面相覷,一個也回答不上來。
王麗英也沒在意,又問了第二個:“我在這小區(qū)里,關系要好的姐妹有誰?”
“……”郭建忠臉上掛不住了,“媽,你這是存心為難我們呢,我和大哥怎么會知道這些啊!”
王麗英沒表態(tài),只抿著唇繼續(xù)問了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問題,這五個問題都是關于王麗英的一些生活細節(jié),只要稍稍能關心下老人,其實并不難回答,只是不出意外,這兩個兒子一個也答不上來。
“你們口口聲聲說房子給你們,你們就給我養(yǎng)老送終,可就連這些問題你們都答不上來,你們平時除了心安理得地問我要錢,關心過我什么?我能安心把房子給你們嗎?”王麗英顫抖著手抹了抹眼淚,“小陸說的沒錯,是我家門不幸,是我沒教育好,是我自作自受�。 �
王麗英哽咽著看向郭建紅:“建紅,你來回答�!�
郭建紅愣了愣:“我?”
“對,你答�!�
“媽的生日是8月16日;媽生病前在小區(qū)愛跳廣場舞,和領舞的肖阿姨關系挺好;媽喜歡藍色;媽左邊腰有些不好,是一次雨天摔的;媽最喜歡吃蠶豆�!�
雖然不明所以,但郭建紅還是一口氣流暢地就回答完了問題,而從王麗英的表情來看,她回答的也都是對的。
兩個兒子一個女兒,誰是誰非,不用多言,已經(jīng)一目了然。
王麗英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了寧婉和傅崢:“律師,我覺得小陸的建議挺好,房子就給我女兒,寫那個什么協(xié)議吧�!�
“王阿姨,你女兒是你的法定繼承人,對你在法律上就具有撫養(yǎng)的義務,所以不能也用不著用協(xié)議的方式來確定�!备祶樏蛄嗣虼剑忉尩�,“法定繼承人和被繼承人之間不能簽訂遺贈撫養(yǎng)協(xié)議�!�
傅崢又用簡單的語言再次解釋了一遍。
王麗英聽是聽懂了,可又疑惑上了:“那我該怎么辦?”
“那就做個律師見證遺囑就好,確定遺囑把房子留給女兒。”
郭建國直接炸了:“這我不同意!”
郭建紅也連連擺手解釋:“哥,我沒想獨吞房子,我……”
……
雖然郭建忠郭建國兩家卯足了勁地上躥下跳反對,但王麗英老人相當堅持,最終,寧婉和傅崢為她做了律師見證遺囑。
搞了這么一出,王麗英也有些累了,最后,郭建紅和陸峰兩人一起就把她攙扶著回了家。
眼看著事情告一段落,傅崢正準備送客把郭建忠郭建國兩家請出去,寧婉倒是制止了他:“等一下,我還有些話要和他們說。”
傅崢愣了愣:“事情都解決了,和他們還有什么能說的?”
郭建忠郭建國顯然也是這樣想,兩人當即憤恨地放狠話道:“我們沒什么想和你說的。”
“你們這些律師沒一個好東西,你們這么幫著我媽把房子給了建紅,那也行,那以后養(yǎng)老送終這些就都歸建紅了,誰讓她拿了房子!”
寧婉倒是不急不慢開了口:“你們兩位也別急著撇清,法律規(guī)定你們對自己媽媽就是有撫養(yǎng)義務的,就算王阿姨沒給你們買過任何一套婚房,沒貼過錢給你們,你們一樣跑不掉這個撫養(yǎng)義務,否則一告一個準,連自己親媽也不肯贍養(yǎng),以后鬧到你們單位,你們臉上有光?還怎么做人?”
郭建國直接炸了:“那憑什么?法律既然強迫我們要養(yǎng)老,那房子為什么就給建紅?!”
寧婉打斷道:“律師見證遺囑說白了也是遺囑的一種,只要是遺囑,就是可以更改的,你們妹妹性格你們也了解,她本人明顯并不是急著獨吞房子的,所以房子到底最終怎么分,這都得看你們母親的意思�!�
寧婉看向郭建忠郭建國:“我什么意思,想必二位也明白吧?只要王阿姨的想法有變,房子的分配隨時就可以改,遺囑后訂立的效力優(yōu)于先訂立的,你們與其現(xiàn)在這樣和王阿姨對著干,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確實有做的不夠的地方�!�
“好好對待王阿姨,好好贍養(yǎng)她,好好關心她,她畢竟內心是偏著兒子的,要體會到你們的改變了,她改變遺囑里房子的分配方案,又不是不可能的事。人的感情和決定都是能變的,但變不變,就看你們的努力了�!�
寧婉這話下去,屋內剩下幾人的表情果然出現(xiàn)了變化,幾個人的神情立刻活絡起來,眼睛一下又重新放光了。
“幾位的年紀對我來說都是長輩,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這種話想必早聽過了,王阿姨本來就已經(jīng)得了重病,最后這幾年,還是好好對她吧�!�
“那律師,之后改遺囑,還能找你改吧?”
寧婉點了點頭,這幾人得到了肯定的答復,當下也不吵鬧了,臉上都合計著什么交頭接耳了一陣,然后這才好聲好氣地和寧婉告辭離開了。
他們一走,傅崢卻是皺了皺眉:“為什么多此一舉和這些貪婪的人聊這個?”
寧婉抬頭看了他一眼:“你為什么覺得是多此一舉?”
“這幾個人明顯動機不純,就算現(xiàn)在按住不表裝孝順對老人好,也都是假的,明顯就是為了房子,你又何必去說這些?”
寧婉笑笑:“我要是什么都不說,郭建國郭建忠一家,肯定恨死了王麗英也恨死了郭建紅,以后這一家子,肯定是和諧不起來了,這樣就算處理掉了眼下的這件事,可這兩兄弟和妹妹母親之間卻算是斷交了,以后相見也和仇敵似的�!�
“王阿姨嘴上不說,心里該多難受,生養(yǎng)又偏心喜歡的兩個兒子最終就這樣對自己?郭建紅也是個老好人脾氣,這樣得罪了哥哥嫂嫂,一定也是坐立難安,而郭建忠郭建國一家,也每天生活在仇恨和憎惡里�!�
“雖然從法律層面來說,我們完美解決了當下的問題,可從后續(xù)來講,這根本是三輸�!睂幫耦D了頓,“如果是普通的民事糾紛,我們做到這一步其實就無可指摘了,但我們的身份又比民事糾紛律師更特殊一點,是社區(qū)律師,很多時候看起來一件小事,但關系到一個家庭的命運,所以我一直說,社區(qū)無小事,標的額再小,也要仔細對待,因為你很可能會改變別人的人生�!�
“法律雖然能處理大部分事,但做社區(qū)律師千萬不能有法律萬能主義的誤區(qū),還是要通達人情世故,除了用法律,還要輔助用別的手段緩和法律糾紛和家庭矛盾。”
寧婉看向傅崢眨了眨眼:“我知道郭建國郭建忠不是什么真心孝順的人,但王阿姨也沒幾年了,這幾年里,他們能好好表現(xiàn),全家關系更緩和,即便是虛情假意的,確實沒什么壞處,何況很多事,做著做著,或許人還真能改變了呢?畢竟不管怎么說,人在情緒對抗的狀態(tài)下肯定沒法解決問題,但緩和的關系里,卻沒準摸索出新的方案?”
“至于老人遺囑到底改不改,相信她也自有一個判斷,真心對她好和虛情假意,不會判斷不出來�!�
寧婉說完,拍了拍傅崢的肩:“好了,寧老師小課堂結束了,現(xiàn)在幫我去買個奶茶�!�
傅崢愣了愣,顯然沒反應過來。
“講了這么多,都口渴了,所以上面這些工作經(jīng)驗和至理名言,就用你的奶茶跑腿服務抵了!”
寧婉笑嘻嘻地看了傅崢一眼:“要知道,一般的帶教律師才沒我這樣事無巨細手把手解釋清楚,畢竟我們這樣的資深執(zhí)業(yè)律師,平時都是按小時收費的,按照我的費率,剛才這一些,最起碼也有兩百塊呢!知道你家里困難,不問你收費了,你就幫我買個奶茶好了,我這個領導是不是很體恤下屬?高興嗎?”
“……”
高興,怎么能不高興?屈尊一次去跑腿買奶茶,竟然價值“高達”兩百塊,這一刻,時薪一千二美金的傅崢都快高興壞了。
第29章
雖然心里是拒絕的,
但傅崢還是任勞任怨去買了奶茶,因為平心靜氣地想一想,寧婉確實在某種程度上填補了傅崢的知識空缺,
或者說是一貫以來的某種偏見。
資深律師做久了,對于法律的運用和操作會駕輕就熟游刃有余,很多時候也像一門藝術,自我也更容易產(chǎn)生一種優(yōu)越感,站的位置高了,很多時候更是會一葉障目。
一直以來,
傅崢確實深信法律可以解決一切糾紛,即便如今法律沒有面面俱到,但總有一天隨著法制的健全,法律將可以包羅萬象,規(guī)范人類的所有行為,
他把這樣的觀點歸類為對法律的信仰和尊重,對那些用調解或者道德來化解糾紛的律師嗤之以鼻,然而今天寧婉這番話,讓他卻是有些意外。
傅崢第一次意識到,
法律或許確實并不是萬能的,法律只能調整人類社會有限的合意行為,
有一些領域,是法律不論怎么發(fā)展都永遠無法涉足的。
因為從來只過10%的人生,
起點一直很高,
傅崢以往沒有下沉到基層的經(jīng)驗,如今看來,
倒是真切覺得在社區(qū)歷練一陣,對于自身的完善也有幫助,
寧婉很多案子確實辦的可圈可點,法律和人情能做到完美結合,處理的堪稱優(yōu)秀。
一路這么想著,傅崢已經(jīng)端著奶茶往辦公室走,結果沒想到,在離辦公室不遠的門口,竟然還看到了個熟人。
拿著一束花左顧右盼等在不遠處的,不是肖美是誰。
看著對方手里的花,傅崢內心警鈴大作,寧婉不是說已經(jīng)搞定肖阿姨了?怎么看樣子她還沒死心?
而也是這時,肖美一眼看到了傅崢,她收拾了下表情,然后快步迎了上去。
“小傅�。 毙ぐ⒁炭聪蚋祶�,眼神復雜,聲音感慨,“沒想到……你我終究是有緣無分……”
傅崢愣了愣。原本以為的追求劇情竟然沒有上演,他心里松了一口氣,也好聲好氣安慰道:“肖阿姨,我們不適合……”
結果話還沒說完,就被肖美打斷了:“是啊,不適合……我們當不成男女朋友,那就當姐妹吧!”
???
姐妹?這跨度也有點太大了?
肖阿姨卻沒有在意傅崢的不解,只繼續(xù)道:“不過小傅啊,聽阿姨一句勸,世間一切陰陽調和,這不是沒道理的,你說要兩個陽的,這加在一起陽氣也太盛了,對身體不好,得上火!”
傅崢簡直莫名其妙:“我挺好的,我沒上火�!�
結果這話下去,肖阿姨看自己的眼神更憐憫了:“哎,算了,你們年輕人的想法我不懂,這可能也不算是個病,糾正不過來。我前幾天睡不著看了挺多文章的,說你這事吧,很可能是基因里注定的,是娘胎里帶出的毛病,也不能怪你,小傅,你也是個受害者��!”
這都什么跟什么?自己娘胎里帶了什么毛病出來?
傅崢正想開口詢問,結果抬眼看了辦公室一眼,就被寧婉面前坐著的兩人給震得七魂少了三魄――
他看向其中一個,這不是他大姨?!
而再看另一個,這不是他二姨?!
……
傅崢在魂不守舍里根本沒在意肖阿姨在說什么,只記得她拍了拍自己的肩,一邊道:“萬事有始有終,小傅,你是我這么幾年來唯一心動的人,現(xiàn)在既然我們沒法走到一起,我也和你告?zhèn)別。雛菊的花語是離別,就讓它,給我們的相遇劃上完滿的句號吧!”
這么一番文藝悲情的話講完,肖阿姨仿佛連再看傅崢一眼都心痛,把花往他手上一塞,就邁著小碎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