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嫂子住所離他較遠，基本是隔五六天前來幫忙清理院子或清洗衣服，有時家里有事，也會多拖幾日。
今早他嫂子是辰時初刻左右來的，門是朝內(nèi)鎖的。因叫喊無人應(yīng)答，便心中存疑，叫來鄰居破門，發(fā)現(xiàn)了尸體�！�
冷歆楠濃睫低垂，似在思考著什么。
女人心情頗為煩躁。
昨日為了調(diào)查林家‘紅雨’事件，對所有牽連的人進行了調(diào)查審問。
而其中的一條線索便指向了賀慶鈺。
誰知還沒開始審問呢，對方竟提前一步掛了，真是晦氣。
驗尸完畢的郭罡走來說道：“根據(jù)尸體狀況來看，死亡時間是三天前，死因應(yīng)該是醉酒后睡的太死，而盆中取暖的煤炭未做措施，房中門窗緊閉，導(dǎo)致不慎煤煙中毒……”
在郭罡匯報的時候，李南柯也來到了尸體前。
死者是一名男性，看年齡三十多歲，相貌俊秀端莊。
對方穿著一件月白內(nèi)衫，靜靜躺在床榻上。
內(nèi)衫已經(jīng)被郭罡給解開了，兩側(cè)腰部及背部布著大量尸斑，呈略顯暗的櫻紅色。而尸僵已經(jīng)完全緩解，肌肉全部變軟，關(guān)節(jié)均可轉(zhuǎn)動。
尸體的腐臭味已經(jīng)有些明顯了。
李南柯又拉開死者眼皮，發(fā)現(xiàn)角膜顯著混濁呈白斑狀，瞳孔已不可辨認。
種種跡象說明，死者確實是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死亡時間，是在三天前。
李南柯唇角微翹，看著郭罡暗暗道：“夜巡司的這些家伙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不過當他的視線落在尸體頭發(fā)上時，目光不由微凝。
“這是……”
李南柯俯身仔細觀察片刻，輕輕將死者頭部轉(zhuǎn)了少許，看到男人后腦發(fā)絲上沾著些許灰白粉末。
李南柯用手搓了搓粉末，表情若有所思。
第8章
驗尸
一般而言，尸體死后愈快檢驗，推測上就愈發(fā)的準確。
現(xiàn)代法醫(yī)都是以各種觀察和檢驗以助做出推測。
檢驗手段大致包括為：尸冷、尸僵、尸斑、腐壞程度、胃內(nèi)容物、角膜渾濁度、眼球玻璃體鉀濃度、昆蟲活動、現(xiàn)場記號等。
但身處于古代，檢驗尸體顯然無法解刨，也無精密儀器輔助。
只能依靠外表癥狀進行推測。
而在如此局限性的手段下，即便是經(jīng)驗豐富的老仵作偶爾也會有判斷失誤的情況出現(xiàn)。
“如此說來，人是意外而死的。”
冷歆楠習(xí)慣性的將雙臂環(huán)于胸前，纖長的雪膩指尖輕輕敲打著上臂，淡淡道�！叭烨霸诖合銟呛榷嗔司�，回家因為沒有及時處理碳盆，結(jié)果死在了煤煙之下�！�
郭罡點頭：“看情況確實如此�！�
在大臻王朝，死于煤煙中毒的案件并不稀奇，官府還特意讓更夫在夜深時對各家進行提醒。
“可惜啊，線索又斷了。”
鐵牛嘆息一聲。
就在冷歆楠準備離開的時候，房間內(nèi)忽然響起了兩聲咳嗽。
聲音不大不小，卻也顯得刻意。
三人扭頭望去，正是站在尸體旁的李南柯。
李南柯又干咳了兩聲。
鐵牛收起折扇皺眉道：“這位小兄弟，如果得了風(fēng)寒的話麻煩請離尸體遠一點，別傳染給那位尸兄，謝謝�！�
李南柯差點沒一個大逼兜子扇過去。
什么玩意嘛。
沒看到老哥我有異議嗎？
好在終是憨厚的郭罡主動詢問：“你是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李南柯準備再咳嗽一聲，但想了想還是作罷，來到冷歆楠面前拱手：“大人，卑職在檢查尸體的時候，確實發(fā)現(xiàn)了億點小問題�！�
見對方只是冷盯著他不詢問，李南柯只好伸出手指：“我在死者頭發(fā)上發(fā)現(xiàn)了這個。”
“這是什么？”鐵牛不解。
郭罡上前摸了摸，驚詫道：“這是石灰粉！”
“所以？”
女人終于開口了，聲音帶有一股說不出的清冷。
李南柯說出了自己的疑慮：
“我看了死者的衣物鞋帽，包括身體其他部位，都沒有發(fā)現(xiàn)石灰粉，所以感覺有些蹊蹺。而且從尸斑分布來看，死者尸體有被搬動過的痕跡，身子也似乎被擦拭過�！�
隨著李南柯陳述完畢，郭罡連忙沖向尸體重新檢查。
從頭發(fā)到腳趾頭……俱無遺漏。
仔仔細細的查看了一遍，郭罡臉色凝重道：“真有搬動過的痕跡，時間不是很長。但死者，確實是死在這張床上，包括死亡時的姿勢，這不會錯。”
李南柯點了點頭：“是的，死者也的確死于一氧……額，煤煙中毒。”
意識到這幫家伙無法理解‘一氧化碳’，男人轉(zhuǎn)而換了說法。
“你的意思——”
冷歆楠話音剛出半句，驀地蹙緊了柳葉眉，下意識摁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又開始痛了。
她側(cè)過身子，悄悄用手掌根按壓了幾下，待疼痛稍稍緩解后故作淡然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死者死后挪動了其尸體，進行擦拭，然后又放了回來？”
李南柯點頭：“可能性很大。”
他抬起沾有石灰粉的手指：“大人現(xiàn)在應(yīng)該猜到什么了吧。”
冷歆楠此刻因為胸口的疼痛也懶得思考了，煩躁之下語氣不耐道：“別拐彎抹角了，直接說便是！”
李南柯對女人的態(tài)度有些不滿。
雖然長得漂亮，但脾氣也太臭了，而且還似乎不大聰明的樣子呀。
誰娶誰受罪。
索性他也擺著臉說道：“之所以擦拭尸身，其目的是為了擦掉尸體身上的石灰粉。也就是說，這具尸體曾處于放有石灰粉的環(huán)境中�！�
“我明白了！”
郭罡眼眸亮起，興奮拍手。
鐵牛沒好氣道：“你明白個錘子，應(yīng)該是我先明白才對。”
“那你說�！�
郭罡做了個請講的姿態(tài)。
鐵�！班А钡囊幌滤﹂_折扇，清了清嗓子，然后對李南柯和顏悅色道：“小兄弟接著講�！�
李南柯面皮抽動了一下，便繼續(xù)解釋道：“石灰粉能夠延緩尸體的腐敗速度，如果這具尸體真的被人曾放置于石灰粉中，說明死者的死亡時間更久，不止三天！”
“不止三天？”冷歆楠凝眸。
李南柯道：“沒錯，這具尸體顯然被人動過手腳�！�
石灰粉放在尸體表面或者周圍，可以保證環(huán)境的干燥，杜絕了細菌的繁殖。
但尸體內(nèi)部的腸道器官并不會受此影響，依然有大量的細菌繁殖，會產(chǎn)生大量腐敗氣體。
可郭罡無法解刨，所以剛開始才會判斷失誤。
冷歆楠秀眸瞥向郭罡，帶著幾分不滿，似乎在說：看到了沒，這才叫專業(yè)。
“你能確定死亡時間嗎？”
女人又問。
李南柯略一思忖，給出了自己驗尸后的判斷：“至少五天�！�
五天！
冷歆楠變了臉色。
其他二人也猛然明白了什么，面色發(fā)白。
如果說賀慶鈺在五天前就已經(jīng)死了，那三天前跑去白云酒樓喝酒的又是誰？
三人對視彼此，異口同聲道：“墳?zāi)谷耍 ?br />
冷歆楠沖出了屋門，一把揪起攤在地上還在痛哭著的張氏……也就是賀慶鈺的嫂子，嬌聲低喝道：“這幾天有沒有做夢！”
張氏有點懵，愣愣的不知所措，也忘了哭叫。
“快說！”
冷歆楠秀目如刀刃般犀利�！斑@幾天有沒有做夢，夢到你的小叔子！”
張氏從剛開始的茫然，到羞怒，臉頰憋的漲紅。
什么叫有沒有夢到小叔子？
有這么問話的嗎？
就算有，我也不能承認啊。
見對方不吭聲，冷歆楠探出手指點在對方的眉心處，沒有探查到任何異常后，才放開了對方。
但沒反應(yīng)，不代表對方?jīng)]有服用過紅雨，沒有進入過紅雨夢境。
與夢魘不同。
墳?zāi)谷艘坏⿵?fù)活，做紅雨夢境的人便會正常醒來，當是一場稀疏平常的夢。
而體內(nèi)的紅雨成分也會很快消失。
冷歆楠臉色極為難看，對兩人吩咐道：“鐵牛，帶張氏去衙門繼續(xù)盤問。郭罡，你留下處理尸體，別讓任何無關(guān)人員靠近！”
旋即，她又快步走到縣太爺沈春鶴面前。
正在思考中午吃點什么的縣太爺看到臉色陰沉如墨的冷歆楠，嚇了一跳，忙起身訕訕道：“冷大人，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把所有與賀慶鈺相識的人找出來，帶到衙門去！”
“啊？”
“還有，近六天與賀慶鈺接觸過的所有人，也一并調(diào)查出來，帶到衙門另置隔離。同時，派遣所有捕快對縣城內(nèi)外進行嚴密搜查，有任何可疑人員必須暫押起來！”
不怪冷歆楠緊張。
如果十天之內(nèi)找不出墳?zāi)谷藢⑵錃⒌�，與它接觸過的人都會死。
這可是極嚴重的事態(tài)。
第9章
冷艷女上司上門
由紅雨制造的三種怪物中，墳?zāi)谷藷o疑是最棘手的。
魔物可以用修行術(shù)法或法器來探測。
夢魘只會出現(xiàn)在紅雨夢境中。
但墳?zāi)谷耍两裰荒芸咳藶檎{(diào)查來追尋。一旦遺漏掉某個細小線索，便會釀成重大禍患，無法挽回。
它們的善與惡，取決于生前主人。
可無論如何，若不能在十天將墳?zāi)谷绥P除，與之接觸過的所有人都會成為一具尸骨。
在冷歆楠等人急切尋找‘墳?zāi)谷恕R慶鈺時，提供了重要驗尸線索的李南柯倒成了閑人。
于縣衙溜達一轉(zhuǎn)后，索性回了家。
回到家中，夫人洛淺秋正在給病人看病。
病人是一個相貌姣好，渾身蘊著一股子媚艷氣質(zhì)的女人。
李南柯認得她，是東旗縣香花樓的妓子，名叫萬蝴蝶，在一眾嫖客心目中人氣還是很高的，玩藝術(shù)的花活賊溜。
據(jù)衙門一小伙伴八卦談?wù)�，曾�?jīng)這女人開過一場大型音樂會。
吹拉彈唱無所不能。
就連極結(jié)實的金漆榆木床，第二天都被散了架。
有文人聽說這件事后，戲稱姑娘肚里可撐船。久而久之，萬蝴蝶得了一個‘小宰相’的外號。
盡管玉臂千人枕，但不妨礙她是香花樓的頭牌之一。
偶爾在大街上碰到李南柯，女人便會揮舞著手帕釋放風(fēng)騷，左一句‘小郎君’，右一句‘小相公’，試圖把男人的荷爾蒙勾引到自家的道場里。
奈何對方不解風(fēng)情，白費了心思。
此時看到李南柯，女人卻是一副眉鎖愁緒的模樣，沒了昔日的放蕩之態(tài)。
“為寒邪客胃所致，并無大礙，平日多注意飲食�！�
洛淺秋拿起筆淡淡道。
“我先給你抓些養(yǎng)胃的藥材，此外你自己買些荔枝和木香，按照我所說的比例研為末，每服一錢，清湯調(diào)服即可�！�
醫(yī)生的話讓萬蝴蝶松了口氣，繃著的心弦也跟著落下。
“嚇死奴家了�！�
女人輕拍著半露鼓囊的胸脯，笑容冶艷�！安皇悄欠N病就好，不然我這好日子可就難過了�！�
洛淺秋默不作聲，折起藥方進入旁屋抓藥。
萬蝴蝶側(cè)過身子瞧向李南柯。
男人豐神俊朗的模樣撓得她心花搖曳，一條腿兒疊放在另一條腿上，斂起的裙擺難遮酥白膚肌，盈盈道：“李小哥兒今日怎么回來的這般早，是知道奴家要來，才這般心切嗎？”
李南柯隨意玩笑道：“若早知萬姐姐會來瞧病，我就多買幾盞夜用油了�！�
萬蝴蝶一愣，饒是常處于風(fēng)月之地，也不禁微紅了臉。
不甘示弱的她主動撩開話題：“奴家還以為李小哥兒是個不解風(fēng)情的直人，不曾想逗弄女人的本事如此嫻熟有趣，看樣子，沒少在萬花叢里修行啊�！�
“修行談不上，畢竟我這人天生和尚命，沾不得胭脂粉�！�
李南柯露出靦腆笑容。
不愿與女人過多言語糾纏的他打算離去，可對方卻不愿作罷。
萬蝴蝶媚態(tài)橫妍，嬌滴滴道：“當和尚更要修行呀，改日若有興致，不妨來姐姐這里取點經(jīng)？姐姐這里的佛法，深不可測呢�！�
“萬姐姐說笑了，以小弟的這點修行還不夠您打牙祭的。”
意識到再聊下去真要出事，李南柯溫聲婉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