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書倒是攤開著,但是段溫的表情卻不像是在看書的樣子。
謝韶順著對方的視線往下,目光落在了夾在書頁里的干花上。
在意識到那是什么之后,謝韶有點不自在的別了一下臉:段溫怎么突然想起來翻詩集了?看他這反應(yīng),居然還記得這些花。
謝韶輕咳了一聲,想要解釋幾句,但是對上段溫抬頭看過來的表情,禁不住失語了片刻。
后者眉眼間俱是飛揚的笑意,嘴角的弧度更是藏都藏不住,那過于燦爛的情緒讓室內(nèi)的光亮都好像更明了幾分。
在這樣的注視下,謝韶原本想說的話都忘了個干凈,開口竟是一句,“我很喜歡�!�
看到段溫那片刻怔愣之后、臉上越發(fā)滿得要溢出來的歡喜之情,謝韶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那話其實很有歧義,喜歡詩集、喜歡干花、還是……喜歡他?
段溫才不管那些。
韶娘是對他說的“喜歡”。
謝韶還沒來得及再說什么,人已經(jīng)被騰空抱起,一邊被往里間帶,一邊聽人在她耳邊輕笑,“針線能做,別的事也能做了吧?”
顏色鮮亮的衣裙自空中短暫盛開之后墜地,還有一句可信度存疑的。
“……我輕些�!�
……
…………
——我亦心悅韶娘。
*
是年,燕立,定都長安,改元永平。
雙圣臨朝,帝后并治。
次年,大軍破蜀,舊蜀主牛英新被俘入京。
永平三年,南齊歸降,天下一統(tǒng)。
作者有話說:
正文完,還有一章番外
第50章
番外:生生世世
早朝時分,
謝韶僵著臉往下看。
這當(dāng)然不是她第一次上朝了,事實上她比段溫還要敬業(yè)一點,起碼不像后者一樣每天都想著怎么翹班。
但是她還真沒上過這種朝。
此處特指那個站在百官最前面,
一身甲胄、佩刀上殿的人。
不同于齊朝廷末年時“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的特權(quán)層出不窮,
以及“開府儀同三司”近乎批發(fā)的待遇。新朝初立,正是中央權(quán)利最集中最強硬的時候,而這位開國皇帝又是一個實打?qū)嵉貞{借戰(zhàn)功殺出來的馬上皇帝,由于本人的功勞過于斷層,以至于他手下名將謀臣雖不少,但縱觀整個燕一朝廷暫時還沒能有臣子有這種特權(quán)殊榮。
但規(guī)矩顯然管不到眼前這人頭上,
就是段溫這會兒臨時下旨,封自己一個可以“劍履上殿”的大將軍都沒人敢反對。
可這不是眼前人這么肆意妄為的理由!
謝韶覺得自己從段溫讓她先走一步的時候就應(yīng)該察覺到不對,要是那時候問出來攔住,
她也不至于現(xiàn)在坐在這兒抓瞎。
段溫這一出顯然誰都沒提前告訴,
殿上人都是差不多同款迷茫又震驚的表情,
大概不少人懷疑自己尚在夢中,連唱贊的內(nèi)侍都卡了殼,
不知道這時候該不該開口,或者該怎么開口。
這一片靜默之中,還是段溫先往前一步屈膝,“臣參見陛下�!�
先別說這話有多大的問題,
他跪了,大殿內(nèi)當(dāng)然沒有一個人敢站著,殿內(nèi)頓時呼啦啦跪倒一片,連謝韶這邊的宮女內(nèi)侍都深深伏地,
生怕自個兒海拔比段溫高了。
不過這擔(dān)憂倒是不必,
段溫人雖然跪著,
但是上身直挺挺的,和后面那些跪伏于地的群臣一下子分隔開來。再看看他身周的氣場,分明就是誠惶誠恐的正常臣子和一看就是謀朝篡位的野心家的區(qū)別。
要是這么說,某種意義上居然還沒錯。
因為離得太近,謝韶甚至能清清楚楚看著段溫臉上的表情,目光對上,后者仿佛在問:陛下不讓臣起嗎?
……去他的“臣”!
狗東西昨天晚上非要玩女帝和大將軍的py,謝韶在這種事上頭一向拗不過他,最后還是答應(yīng)了。但是再給謝韶十個腦子,她都沒想到段溫居然能搞到朝堂上來�。�
他是想亡國嗎?!!
*
段溫搞了這么一出,今日的早朝是沒人能想起來奏事了,都恍恍惚惚宛若夢游地回去。
下朝的王賓按住自己狂跳的心臟,今天的這一下子確實驚到他了。
他就是早有準(zhǔn)備,最近朝堂上暗潮洶涌,段溫一定會做什么,也沒想到對方會這么干。他出了宮門還有點兒腿軟,在自己的府邸前徘徊了片刻,終于決定回家之前先去找老友喝杯茶壓壓驚。
他找的人自然是政事堂內(nèi)同為宰相的趙茂。
若是滿朝文武還有一個人能對今日的事冷靜以待,除了趙茂,王賓想不出別人來了。
趙茂果然很平靜。
王賓在他家里面喝了三杯茶,才終于把一直在抖的手放穩(wěn)了,又忍不住感慨,“世繁兄遇事之鎮(zhèn)定,賓弗如遠矣。”
趙茂只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也并非鎮(zhèn)定,只是知道的多些而已。
入世仙人,當(dāng)然值得帝王一跪。
陛下所為種種,簡直像是把仙人捆綁到塵世中來。
仙人憐憫塵世蕓蕓眾生,卻不知牽絆越多越難以離去。
而他自少年便發(fā)濟世之愿,有此私心,便是將陛下的意圖看得清楚明白,卻也只是在側(cè)緘默不言——幫兇罷了。
王賓感慨完了,將手中的茶杯一放,嘆:“我是真的沒想到陛下會做出這種事來。”
趙茂垂眸:“陛下先前動了謝家,駁了皇后的面子,有些人自然有所想法�!�
王賓嗤笑:“都是一群蠢人�!�
真以為他們這位皇后靠的是謝家?謝家算是個什么東西,值得皇后給面子。
說實在的,王賓其實很懷疑,段溫先對謝家動手是給皇后解氣的:他們這位陛下算計人心一向很有一手,段溫當(dāng)年干的那些狗屁事,要是不想被心上人記恨一輩子,必得找個能轉(zhuǎn)移怒氣的對象——壞事都是別人干的,他就是清清白白捧了一顆真心來求娶的——謝家不就是個現(xiàn)成背鍋的?
王賓笑完了又嘆,“南齊降了以后,這朝上都烏煙瘴氣多了。”
要是擱在以前,哪有人敢對這位皇后陛下的位置動心思。
是“陛下”,不是“殿下”,這當(dāng)然不合禮制,但是誰敢有異議,又有誰會有異議?也就是南齊的降臣來了,各種狗屁倒灶的事能被翻一遍。
有了段溫這次不留余地的表態(tài),整個朝堂都得安靜下來。
這當(dāng)然還不止,王賓嘆息:“又要死一批人了。”
約莫死得還不少。
趙茂:“皇后陛下寬和仁慈,不愿多造殺孽�!�
他說得含蓄,但是話中的意思卻很明顯:若是這些人及時醒悟,求到皇后面前,多半能有一條活路,就是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這個腦子了。
王賓對此卻只是笑了笑,沒有答話。
世繁兄太過君子,有時候就顯得不那么了解他們的那位陛下了。
龍有逆鱗,觸之必死。段溫今日帶刀上殿就足以證明他“不介意當(dāng)場開殺戒”的態(tài)度了,就算真有傻子在這位帝王面前死諫,那都要看看到底是他們死得快還是段溫的刀塊。臣子死諫為直,但是皇帝親手殺的人,有人敢說他是“直”嗎?
那可真是一朝命喪,生前身后名毀于一旦。
他們這位陛下最懂怎么殺人誅心了。
有這樣的態(tài)度在,段溫是不會給那群人見到皇后求情的機會的。
*
謝韶這會兒確實沒法見人。
紅綾薄紗遮著眼睛,眼前只能看見一些朦朦朧朧的影子。手臂往后反擰著,綢緞自手腕纏繞而過,另一端打了個結(jié)系在床頂架的雕花上,謝韶能感覺自己上半個身子是往外懸空的,但是因為看不見,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懸空了多少,那種不安全感讓她根本不敢掙扎,要是真的把結(jié)扯松了,她一定會摔下去。
瞧著那朦朧模糊的人影直接在床邊的地上坐了,謝韶實在忍不住罵:“段元常!你個混蛋��!快把我放下來��!”
段溫湊過來親了親,慢條斯理道:“臣惶恐�!�
怕什么?掉下來有他接著呢。
謝韶:�。�!
她還沒來得及因為早朝的事找他算賬呢,這人居然還沒完了!
謝韶咬牙:“你這叫犯上作亂!”
段溫反倒因為這話晃了下神:別說,還真是挺像的。
兩人剛剛從朝上下來,謝韶一身朝服還未來得及換,就被擺成這樣子,段溫自己則是輕甲佩刀,確實有點像是犯上作亂、闖進禁宮把陛下綁起來為所欲為的賊子。
段溫禁不住笑了聲,指尖勾住衣帶,湊近了在耳邊輕聲,“陛下以為,臣是靠什么起家的?”
——他就是謀朝篡位的亂臣。
不過倘若那御座上真的是韶娘,他還是愿意屈居人下的,便是要他執(zhí)鞭墜鐙亦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