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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據(jù)龍三說,初三那日?下晌,姜俞生出門前曾吩咐,要他去?章懷寺請凈空法?師來家給玉哥誦經(jīng)驅(qū)邪。

    時修聽后眉頭緊扣,“你是說,是你家大爺派你去?請的,不是你家大奶奶?”

    “回小二爺,的確是大爺打發(fā)小的去?請的,小的把人請到?,天就?快黑了,所以等凈空法?師念完經(jīng),小的就?安排他在家住下,次日?才打發(fā)他走?。”

    “凈空法?師常在你們?府上留宿?”

    龍三點頭,“這也?是常有的事,和尚們?有時來家做法?事做得晚了,就?將他們?安頓在二門外兩?間客房里住�!�

    由此可見,當(dāng)日?姜俞生故意將凈空請到?家中,留他夜宿,算著鸞喜從親戚家吃酒歸家后,二人必定在家中幽會,所以他那日?在大通街典當(dāng)行里與人議完事后,并不急著歸家,就?是等著捉奸拿雙。

    而鸞喜那頭,據(jù)西屏在鸞喜那戶親戚家問回來的消息說,當(dāng)日?午間席上鸞喜便?稱吃多了酒,一直借他們?的客房歇覺,直歇到?晚飯也?沒出來,只是丫頭秀筠守著。還是后來夜里客散了,才聽見她說沒吃晚飯,有些餓了,還討了宵夜吃。

    南臺因問,“照如此說,其實那日?王家并沒有人一直看見大奶奶?”

    西屏一壁在堂中轉(zhuǎn)著,一壁拿個手指點在下巴上,娓娓道來,“當(dāng)日?是那王家娶親,門戶大開,來往的賓客繁多,主人和家下人都忙個不停,所以只知道她在客房里休息,瞧是沒人真瞧見。我想,大奶奶是把丫頭秀筠留在王家替她打掩護,秀筠是她陪嫁的丫頭,知道她和凈空的底細,所以是信得過的。而她自己則趁這個空檔去?了章懷寺,那章懷寺的老方丈說,當(dāng)日?有兩?個人曾去?請過凈空,先一個是龍三,后來那個去?問的婦人,八成就?是大奶奶自己。不過章懷寺門上的小和尚不大認(rèn)得她,只把她當(dāng)做了姜家去?摧的丫頭。鸞喜到?了章懷寺,聽說凈空已被?家里別的人請走?了,心中起了疑,便?先返回了家中�!�

    南臺眼睛跟著她轉(zhuǎn),贊同地點點頭,“說得通,只是有一點疏漏,大嫂回家,怎么沒人看見?”

    西屏想了一會,笑了,“這就?是你說的疏漏了,家里的正門差不多是一更天關(guān)上,具體幾刻這是不定的,當(dāng)日?有一陣沒一陣的下雨,看門的小幺或是躲個懶,或是進出門房拿東西吃茶,總有個眼不見的時候,恰好大奶奶進去?,他們?沒看見也?是有的。也?正是因為他們?沒看見,所以殺了人后,兩?個人一合計,趁著看門的小幺已歇下了,大奶奶又從門上出去?,鄒嵐替她栓上門,如此神不知鬼不覺,她又連夜回了親戚家,有了當(dāng)夜不在場的證明。而凈空則在次日?發(fā)現(xiàn)?尸首前,就?告辭回了章懷天下的事,總是無巧不成書,也?是這諸多的巧合才湊成了這一宗迷案。時修想來想去?,仍有一點疑惑,自己嘀咕,“那兇器是哪里來的呢?還有姜俞生那日?在大通街典當(dāng)行里,到?底是接了誰的條子?”

    偏給西屏聽見,心頭一跳,走?去?他面前,特地躬下腰對著他一笑,“也?許就?是個朋友請他,他走?到?半道上,想著還是捉奸的事情要緊,所以就?沒去?了,先折回了家�!�

    他抬眼看見她笑容絢麗的臉,一下把腦子清空了,只想去?摟她�?墒謩偵斐鋈�?一半,瞥見南臺,又尷尬地收回來,放在扶手上,“你說得不無道理,天下的事,也?不見得都是些陰謀詭計。”

    南臺見他二人一個站一個坐,近近地相對著,目光交纏,使得那中間隔的一點點距離似有還無。他不由得咳了聲,特地走?上前去?,“如今證據(jù)充分,是不是該拿人了?”

    時修瞟他一眼,不慌不忙地將背向椅上貼去?,“今日?天晚了,明日?一早再派差役去?章懷寺和姜家�!�

    南臺道:“就?怕夜長夢多。”

    時修卻笑了笑,“放心,我看那位凈空法?師是不會跑的,至于鸞喜,她想跑也?沒地方可跑�!�

    他想到?那日?在章懷寺看見凈空的情景,莫名的篤信。而門外正是日?薄崦嵫了,遠天的煙霞,恰如凈空留在他心中那片淡泊的身?影。

    晚飯時節(jié),萬家煙火,又說回姜家。只見那夏煙一面在炕桌上擺碗碟,一面和鸞喜說:“不知怎的,衙門今天把龍三那小幺帶去?了,大爺出事當(dāng)日?就?沒帶著龍三出門,他能知道些什么?”

    但?聞叮當(dāng)一聲,鸞喜手里的湯匙掉在炕桌上,夏煙回過頭來,忙拿帕子來搽,見鸞喜面色發(fā)白,疑惑道:“奶奶怎么了?”

    “嗯?”鸞喜回過神來,慘然一笑,搖了搖頭,“沒什么。我不吃了,今日?困乏得緊,想早些睡覺�!�

    偏那玉哥由奶母牽著進來,吵吵嚷嚷的去?纏鸞喜。鸞喜嘴里哄道:“娘身?上有些不爽快,你乖乖的別鬧,和奶媽媽外頭玩去?,快去?�!�

    說了幾遍玉哥也?不聽,只管拉扯人,終于吃他纏不過,她一把推開他,“叫你外頭玩去?!”

    玉哥跌在地上,扯著嗓子大哭起來,益發(fā)哭得她心煩。夏煙見她十分不耐煩,忙將玉哥拉起來推給奶母,“快帶他園子里逛逛去?,奶奶累乏了,要早睡。”

    鸞喜也?沒再看他,由得奶母把他帶出去?。夏煙要攙她,也?給她拂開了,自己踉踉蹌蹌進了臥房,獨自放下帳子睡在床上。

    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她知道這回是逃不過去?的,抬手摸著帳子上的一片夕陽,漸漸的,那光往后縮了,她呆呆盯著它縮到?地上,窗戶上,這一日?就?這么完了,一輩子也?走?到?頭了似的,有種塵埃落定的平靜和悵然。

    次日?一早,西屏特地起了個大早,不知緣何,倚門望著那尚未分明的天色,心情格外好。衙門一會該要興師動眾地來拿人了,紙包不住火,今日?一過堂,要不了幾日?,姜家的丑事就?會傳到?街頭巷尾。她回頭望一眼姜潮平的靈位,想著什么,帶著輕蔑的目光微笑起來,風(fēng)把院外的樹搖得簌簌嘩嘩響,仿佛是慶祝的銅鈴,不由得讓人的心也?隱隱興奮起來。

    算一算,姜麗華死?了,姜潮平死?了,如今姜俞生也?死?了,機緣巧合之?下,敵人一個接一個地消弭了,而還存在的,也?絕不能安穩(wěn)。

    看見裘媽媽提著早飯進了門,她尾隨在后,向那小飯廳里一面走?一面問:“太太的病好些了么?”

    裘媽媽擺著碗碟嘆氣,“一時糊涂一時清醒的,吃了那大夫幾副藥也?不管用,四姑娘張羅還大夫呢�!�

    西屏坐下來,端著碗一笑,“心病還需心藥醫(yī),還是為大爺?shù)氖聸]了結(jié)的緣故。我聽貍奴說,已經(jīng)問準(zhǔn)了,今日?就?要捉拿兇手過堂。你去?告訴四姑娘,不如請?zhí)?衙門去?聽一聽,她心里記掛的事情水落石出,興許病就?好了。”

    “不是早就?捉了那周童么?”裘媽媽詫異。

    “周童只是其中一個,還有兩?個,今天一并捉拿�!�

    “還有兩?個?”裘媽媽震恐地躬下腰來,“是誰��?”

    西屏瞟她一眼,“今日?過完堂你就?知道了�!�

    沒曾想飯吃到?一半,還沒聽見差役上門,倒是鸞喜先孤身?一人走?到?她房里來了。天半昏,燭半昏,她站在罩屏底下,脫去?了素服,特意穿了醬紫的衣裳,靛藍的裙,臉上也?仔細地施妝傅粉,豐靘的臉上掛著點飄忽不定的苦笑。

    她身?上的顏色簡直艷得凄麗,西屏暗暗驚訝,吃不下了,喬作澹然地擱下碗問:“大奶奶,這么早,你來做什么?”

    鸞喜卻直接道明,“二奶奶,不必等人來了,你和衙門熟,你帶我去?吧�!�

    西屏看了她好一會,點點頭,打發(fā)蒙頭蒙腦的裘媽媽去?吩咐套車,然后起身?朝她走?去?,“大奶奶,你想好了?”

    鸞喜垂下頭去?,沉默好一會,低聲說,“走?吧�!闭f著她又向下微微低了低頭,像是個行禮的姿態(tài),“勞煩你,二奶奶�!�

    言訖她先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走?了,西屏反倒踟躕了一步,只能跟上去?,一路看著她蕭瑟荏弱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郁塞。

    走?到?門上,恰逢有個領(lǐng)頭的差役帶著一票人前來,帶著鐐銬,跑得嘩啦啦直響,引來門房上的人圍看。領(lǐng)頭的西屏t?認(rèn)得,她睞了鸞喜一眼,走?下來和他交涉,“阿興,不必帶這些家伙了,大奶奶坐著我的車過去?�!�

    那阿興為難地湊攏來,“這恐怕,有點不合規(guī)矩�!�

    “沒事的,大人要是怪罪,你只管推到?我頭上。”西屏抬手撥開他,走?到?馬車前回望鸞喜,只等她先登輿,自己再鉆進去?。

    坐定下來,兩?顆心也?像墜下來,加起來似有千斤重。壓得車輪的嘎吱聲格外悶沉。天太早,做買賣的人還沒開門,走?動的人也?沒幾個,空寂的街頭巷尾使得這聲音聽得更清楚了,有種不知即將去?到?哪里的茫然蒼涼。

    鸞喜挑著簾子朝外頭看一眼,吁了聲,“這時候,去?章懷寺的官差也?快到?了吧。”

    不像是個問句,像個嘆息,所以西屏沒答。

    鸞喜突然向她笑了下,“二奶奶,你膽子真大,竟敢和個殺人兇手同乘一車,就?不怕我掏出刀子來殺了你逃跑?”

    西屏也?似問非問地感?慨一句,“你能跑到?哪里?”

    鸞喜一聽這話,眼皮一垂,掉下淚來。隔會她搖搖頭,微笑著抬起臉,“不會的,我不會害二奶奶的,我還要謝你呢�!�

    有點淚花搖在西屏手背上,灼得她冰冷的手彈動一下,“謝我什么?”

    “三年?前,家里鬧鬼,是你跟太太說不如請和尚常來家做做法?事。要不是因為你,我與鄒嵐也?不能常常相見�!�

    真沒想到?,當(dāng)初西屏因為對姜麗華的死?懷著點愧意,所以提議請和尚多來超度,無意中卻成全了這一對苦命鴛鴦。

    “不值當(dāng)為這點小事說謝�!�

    話音才落下,西屏就?覺得這話太客氣,干澀得像不帶一點情意。于是她想真心對著她笑一笑,可一番努力之?下,笑出來卻像哭。

    第065章

    白刃血(十七)

    紅日照公?堂,

    那匾上“正大光明”四字返著刺眼的光,反倒叫人看不清了。時修并周大人皆穿青色補服端坐在案上,底下兩排衙役站著,

    文吏與南臺均坐一旁。門口圍的差不多都?是姜家的人,

    盧氏給于媽媽攙著,

    一雙眼睛只管死死盯著堂內(nèi)跪著的三個?背影。

    先問?的那周童,

    周童因?見大勢已去,

    供認(rèn)不諱。又問?到鸞喜與鄒嵐,二人倒也不隱瞞,如實將私情說來。那盧氏聽?了,

    肝火大動,按捺不住,

    一頭撲到門檻里頭,對著鸞喜又打又踢又哭,“好你個?沒良心?的淫.婦!我姜家錦衣玉食供著你,

    你竟敢伙同奸.夫殺害我的兒子——”

    時修問?過許多案子,

    聽?慣了這類詈罵,

    原沒什?么情緒,可當(dāng)看見那鄒嵐歪過身去擋在鸞喜背后,

    忽然滿心?厭惡,恨不能拉那盧氏出?去打一頓。

    “公?堂之上,

    豈敢喧嘩!”他狠狠一拍驚堂木,

    命左右將其拉出?去。

    攙到門外來,

    給西屏接了手去,

    扶住盧氏忙低聲勸,

    “太太不要叫嚷,不然可就聽?不得?了�!�

    盧氏怎能不聽?,

    只得?竭力噤聲,一副疲軟的身子和精神?給袖蕊和西屏左右架著。

    西屏暗睇她一眼,心?里好笑,哪能不給她聽?呢?她得?聽?啊,得?親耳聽?見她兒子是怎么一刀刀給人殺死的,得?聽?見鸞喜是怎樣厭惡她引以為傲的兒子,她得?痛心?疾首,得?萬念俱灰,就算不死,也得?發(fā)瘋!她死死架住盧氏的胳膊,不許她昏厥,不許她退縮,要她盡力去想?象那切膚之痛,她相信她一定能體會得?到,所謂母子連心?,無非感同身受。

    那周大人也給盧氏鬧得?不耐煩,連拍了幾下驚堂木,“陳氏,鄒嵐,當(dāng)日你們?nèi)绾魏现\殺死姜俞生的,快快說來!”

    鸞喜挺直了背,平緩地道:“我們根本沒想?要殺他,何來合謀?是他要殺我們�!�

    話說當(dāng)日,鸞喜去往王家吃喜酒,因?那王家賓客繁多,喧鬧得?緊,又嫌閑坐應(yīng)酬無趣,心?想?不如揀這個?空子到章懷寺見鄒嵐一面?,便?借故吃多了酒,借王家的客房歇息,命丫頭秀筠留在客房內(nèi)打掩護,自己換上秀筠的衣裳往章懷寺去。

    不想?到章懷寺門前一問?,那看門的小沙彌道:“凈空已被貴府的小廝請去了,說是府上小公?子身上不好,請他去念經(jīng)做法,怎么姑娘不知道?”

    鸞喜忙改口笑稱:“知道知道,只是久不見人到,家里打發(fā)我來催一催,嗯——想?是在路上錯過了。”原就要告辭,想?了想?,又旋裙來問?:“敢問?小法師,來請的小廝長什?么樣子?”

    那小沙彌形容一通,鸞喜當(dāng)即想?到是龍三,心?頭一跳,會不會是姜俞生察覺了什?么,專門請了鄒嵐去?前一向姜俞生沒在家,為了常與鄒嵐相會,特?地喂了玉哥一些沒大礙的藥,叫他晚上睡不好,白?天沒精神?,好說是邪氣入體,方便?請和尚來念經(jīng)�?山嵘貋砬皫兹�,就把那藥斷了,玉哥也恢復(fù)如常,能從他身上發(fā)現(xiàn)什?么?

    不論如何,龍三今日單請了鄒嵐一人去,這就可疑,不如先回家去瞧瞧再說。于是這般,又由章懷寺轉(zhuǎn)回家中,到門前天色大頹,又下著雨,一徑進來,未及二門,瞧見素日留和尚夜宿的那間屋子亮著燈,鸞喜稍一踟躕,便?走去敲門。

    開門的果然是鄒嵐,鸞喜回首張望兩眼,忙捉裙進去,“嵐哥,龍三怎么請了你來?”

    鄒嵐一手擎著蠟燭,一手摸她臂膀,“說是玉哥有些不好,叫我來替他念念經(jīng)。你身上淋濕了?怎么不打傘?”

    “我是從外頭回來的�!�

    鄒嵐又拿手揩她臉上的雨水,“我聽?說了,你今日到王家吃喜酒,我看老?是下雨,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

    鸞喜正要說話,聽?見有人敲門,鄒嵐問?是誰,原來是有個?婆子來托些禮佛之事。打發(fā)去后,鸞喜只怕再有人打擾,拉著鄒嵐到前面?不遠那間外書房去說話。

    從前二人常在這屋里私會,因?這屋子使用?得?少,尋常沒人進來,又不上鎖,屋子里又寬敞干凈。進去屋里,一徑踅入左邊隔間,也不點燈,雨停了,借著月光也能看清彼此的眉眼。

    鸞喜胸中忐忑,倘或姜俞生真是另有目的將他叫來,她就不該回來。但心?里總是放不下,怕撇下他一個?人在這里,當(dāng)初就是他一個?人挨了打,還連累他爹娘也死了,如今怎能放他一人承擔(dān)?

    她帶著決心?,一頭扎進他懷里,“你今日來時,龍三可對你說了什么?”

    鄒嵐抬起她的臉,一面?急切地親著,一面?道:“沒說什?么啊,怎么了?”

    她有點心不在焉,“那你來時,他在不在家?”

    “沒在。到底怎么了?”

    鸞喜退開一點,搖著頭,“我覺得?有些不對,他好像知道些什?么了�!�

    鄒嵐也冷靜下來,“你是說他今日是故意叫我來的?”

    她遲疑地點頭,“早上我走時玉哥還是好好的,我想?他是不是故意請你來,然后又專門躲出?去,想?拿咱們的現(xiàn)行?”

    鄒嵐遽然斂著眉,“那你還回來做什?么?你不該回來的�!�

    “可我放心?不下你�!彼材貌粶�(zhǔn),只是一顆心?跳得?不安,“他這會回來了么?”

    鄒嵐搖頭,“好像還沒有�!�

    鸞喜思索著背過身去,“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他沉默一會,在后面?無聲地苦笑起來,“怕什?么,要是事情鬧出?來,姜家不要你,咱們就離開泰興,到別處去謀生。不論做什?么,我總是養(yǎng)活你。”

    鸞喜禁不住笑了,卻滿是苦意,她轉(zhuǎn)回身面?對他,“你不知道他那個?人,要是真給他發(fā)現(xiàn)了,他是個?極要面?子的人,才不會輕易放我們走。以姜家和衙門里的關(guān)系,暗暗把咱們打殺在哪里,衙門也不會細究。”

    “你怕死?”

    她想?了想?,望著窗外那枚模糊的月牙搖頭,“事到如今,我還有什?么可怕的?”

    “那你就是舍不得?玉哥�!�

    她仍是搖頭,“玉哥是他的種,我才不會舍不得?!”

    鄒嵐自身后抱住她,“能找到你,和你還有這幾年,我雖死無憾。”

    可不是,鸞喜想?著,常言道捉奸要拿雙,倘或姜俞生真是察覺了什?么,也要給他瞧瞧,她和她原就是一對!

    正說著,突然聽?見門被一把推開,兩人驚跳開,朝罩屏外一望,姜俞生正站在門前,剛好一道閃電劈亮他猙獰憤怒的臉,頰上的肉正發(fā)狠地抖著,儼然是陰司里來的惡鬼兇煞。

    鸞喜眼尖,一下看見他手里握著把刀,發(fā)著森森然的光�;艔堉兴幌�?到鄒嵐,忙推他,“嵐哥快跑!”

    不想?姜俞生早有準(zhǔn)備,一把將門拉攏來,笑道:t?“想?跑?沒那么容易,今日就叫你們這對奸夫□□死在這里!”

    他只想?著自己人高馬大,身材壯碩,對付這對狗男女不在話下,所以還笑得?出?來。旋即臉上一發(fā)狠,便?一刀向鄒嵐刺去。鄒嵐閃身躲開,跑到門前,待要拉開門,又想?不能撇下鸞喜�;仡^一瞧,姜俞生果然見刺他不成,又要踅入罩屏刺鸞喜。他忙跑回去,一把勒住他的胳膊,使勁將他往后扳。

    姜俞生踉踉蹌蹌給他勒到外廳,心?道失了算,沒想?到這小子竟有這么大的力氣!這時候要喊人也晚了,脖子給他勒住,根本喊不出?聲。

    那鄒嵐猛地一使力,將他扳倒在地,一腳踹開他手里的刀,兩條腿絞住他胳膊喊鸞喜,“快!”

    鸞喜跑來拾起刀,抱在懷里正不知所措,不想?那姜俞生瞪著她,盡管被勒得?臉紅脖子粗,眼睛里也含著輕蔑的笑意。他認(rèn)準(zhǔn)了她不敢,他以為只有她的命運握在他手里的份,沒有他的命捏在別人手里的可能,他一向猖狂,一向自以為是——

    “這筆生意做成了,岳父大人少說要賺千把銀子,你還敢給我擺臉色?”

    “叫他一聲岳父大人算給他面?子,生意場上去打聽?打聽?,你們陳家其實連給我提鞋也不配�!�

    “什?么大奶奶,要不是看你給我姜家生個?兒子的份上,早把你休了!”

    她常在想?,要是真給姜家休了倒又好了,即便?金銀財富沒有,兒子她也不在乎,起碼能落個?自由身�?伤粫模麊问窍矚g作.踐人。他時常放著丫頭不使喚,專叫她替他洗腳捶腿,揉肩捏背,閉著眼睛舒服地說一句,“討媳婦也有好處,比丫頭還會服侍人�!�

    眼前這張被勒紅的臉顯得?更圓更大了,比先前更討厭!一股恨意涌上來,使她終于有勇氣一刀插進他胸膛里!

    可惜插偏了,他又生得?皮糙肉厚,除了痛令他掙得?更厲害,并沒能要他的命。再猶豫下去只怕鄒嵐撳不住他,她發(fā)了狠,壯足了膽坐到他身上,雙手舉著刀,賣力地向下插下去!到底捅了幾刀她也忘了,只覺有些筋疲力盡,但是值得?,他那兩片厚嘴唇間吐出?的終于不是惡心?人的唾沫星子,而是鮮紅的血。

    門外有腳步聲!鄒嵐忙拉她起來,閃身藏到左邊罩屏內(nèi)。姜俞生竟然翻過身來,向著門口爬,鸞喜剛緩過神?,又受了這驚嚇,險些失控喊出?來,幸而鄒嵐及時捂住了她的嘴。

    兩個?人屏息凝神?地盯著門口,那門輕輕開了,進來個?小廝,原來是去那邊罩屏內(nèi)偷東西的,他非但沒救人,還拾起他們遺失在地上的刀又給了姜俞生幾刀。

    可見他真是該死��!

    不過鄒嵐往前一探他的鼻息,皺眉道:“還沒死�!�

    鸞喜素日連殺雞都?不敢看,可當(dāng)時卻顧不得?了,一面?抖著手要去翻姜俞生的身子,一面?握緊了刀,預(yù)備再望他心?口扎上一刀。

    鄒嵐卻攔道:“我來。”

    她看著他,忽然落下淚。

    他卻對她笑著,握住她的手,把刀拿了來,“無論做什?么,都?是咱們一起做下的�!�

    言輕語薄,但在她心?里,猶似千萬斤的份量。眼下想?起來,還是覺得?心?是飽脹的,連日的提心?吊膽,這一刻反而覺得?安定。

    她眼都?沒眨一下,平靜坦然地道:“最?后那一刀也是捅進去的,嵐哥頂多算個?從犯,請大人明察。”

    時修剛要張口,那鄒嵐就搶著道:“是我捅的!”

    鸞喜看他一眼,急著道:“不是他,是我!我做夢都?想?殺了姜俞生,美夢成真,我怎么會假手于人?我一定要親手了結(jié)他,我那時就只有這么個?念頭!”說著說著,漸漸笑起來,“我以前連殺雞都?不敢看,沒想?到殺人也沒那么難,捅他一刀,我心?里就痛快一點,捅他一刀,我就痛快一點!見他睜著眼睛渾身是血的樣子,我不知有多高興,我不知有多高興!”

    她越說調(diào)門拔得?越高,聲音簡直凄厲。鄒嵐用?戴著鐐銬的手去握住她的手,她感到那熱溫,慢慢平復(fù)下來,心?里的氣泄去了,臉上也沒了癡狂的笑容,只剩一雙淚眼轉(zhuǎn)過來,靜靜望著鄒嵐。

    堂中靜得?厲害,周大人不知怎的有點尷尬,拿起驚堂木待要往桌上拍下去,鄒嵐忽又沉聲道:“那一刀就是我捅的,鸞喜膽小,手抖得?厲害,根本連刀口都?對不準(zhǔn)�!彼砷_她的手,把自己那只手向前攤開,“大人要是不信,就請看我手里這根木刺,是刀把上的木刺扎進去的。”

    鸞喜詫異地哭喊一聲,“嵐哥!”

    南臺忙上前來查看,果然見他虎口處插進去一根木刺,拿來兇器比對,那刀柄上的確有些不平滑,是把新的刀。他把刀呈給時修,朝時修和周大人點點頭。

    時修看過,又遞給周大人,眼睛只管耐人尋味地望著鄒嵐。一根木刺扎進手里,日日都?疼,時隔幾日,他卻不拔出?來,好像就是為了留到此刻為證,看來他是猜到了將來事發(fā),鸞喜必定會把一切重罪都?攬到她自己身上。

    這叫人怎么說好呢?時修沉默著,胸中嘆著氣,兩個?指節(jié)在案上篤篤篤地敲著。

    那周大人看完后,湊來道:“抵賴不掉,他要是一刀沒捅,手里怎會插.進去木刺?想?必用?的力道還不小哩�!�

    時修只略點點頭,思量著如今既然二人已供認(rèn),該如何定罪?

    周大人又道:“現(xiàn)下人證物證口供皆在,依小姚大人指間,是不是將這奸夫鄒嵐奸婦陳氏二人除以極行?”

    雖只向著時修說,可聲音卻不低,堂下內(nèi)外都?聽?得?見,不免一陣喧嘩,議論紛紛。唯獨鸞喜和鄒嵐一聲不吭,也不討情求饒,鄒嵐低著頭跪得?筆直,鸞喜臉上淚痕狼藉,卻沒有新的眼淚再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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