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華陽吩咐朝云:“你去知會駙馬,叫他先去招待大爺�!�
既然陳伯宗有話與陳敬宗說,她們還是晚些過去的好。
陳敬宗一個人吃了晚飯,想著今晚可以與她親近,正仔仔細(xì)細(xì)地漱著口。
見到朝云,他還以為華陽等不及了,沒想到竟是讓他去招待大哥。
陳敬宗沒什么好氣地去了。
兄弟倆見面,陳伯宗關(guān)心道:“你在衛(wèi)所那邊如何?”
陳敬宗在他一本正經(jīng)的臉上看到了“長兄如父”四個字。
兄弟倆的年齡差了快十歲,確實有點大,但陳敬宗本就厭煩家里的老頭子,自然不高興再來一個同樣的大哥。
“能如何,我是駙馬,誰敢給我臉色�!�
陳伯宗換個說法:“衛(wèi)所里的情況,可有什么是你看不慣的?”
陳敬宗:“沒有。行了,我又不是小孩子,用不著你教我如何做官,天都要黑了,趕緊接了大嫂回家吧�!�
說完,陳敬宗就攆小太監(jiān)去棲鳳殿催一催。
陳伯宗隱隱頭疼,正要開口,陳敬宗跑去外面待著了。
陳伯宗:……
得知兄弟倆談完了,華陽陪著俞秀一起來的,這會兒陳敬宗又待在陳伯宗身邊了,相處得似乎還算融洽。
華陽看到陳伯宗,就像看到了一幅名家字畫,都不用陳伯宗說什么做什么,人站在那里,便叫人賞心悅目。
當(dāng)然,她只是按照禮節(jié)寒暄,再欣賞也不會失禮地盯著看。
“時候不早,我們就先告辭了。”
“嗯,大哥大嫂慢走。”華陽叫陳敬宗出去送兄嫂,她就不親自送到門口了。
等陳敬宗跑完這一趟,來到棲鳳殿,就見華陽坐在次間的榻上,面前的小桌上擺著兩樣?xùn)|西,其中一幅是畫,她看畫的眼神,跟她看大哥的差不多。
“今天收到的禮?”陳敬宗坐到桌子旁邊,將她拉到懷里抱著,問。
華陽解釋了一番。
陳敬宗嗤道:“湘王倒是打的好算盤,你怎么想?”
她若真是個貪財?shù)墓鳎仓皇莻沒骨頭的駙馬,湘王這收買人心的計確實能成。
華陽:“禮物都收了,我自然要盡心辦事,只是我可以罵你,你也可以不聽我的話,我這公主再尊貴,也不能跑去衛(wèi)所里指手畫腳。”
陳敬宗頓了頓,問:“你這是學(xué)我?”
他也是收了項寶山的四百兩銀票,卻根本沒有跟他們混一路。
華陽瞪了他一眼:“是個聰明人都能想到的法子,怎么就是學(xué)你了?行了,接下來你且去大哥那邊住幾晚,裝作與我置氣的樣子,免得湘王夫妻以為我光收禮物不辦事�!�
陳敬宗:……
他不愿意,指著那兩樣禮物道:“大不了就把禮物退回去,何必這么麻煩�!�
華陽:“你在衛(wèi)所收攏人心,難道不需要銀子?這幾日我會讓吳潤找路子賣了這尊玉觀音,所得都交給你整頓衛(wèi)所,徽宗的真跡,我會送給父皇,明著告你的狀,暗里叫父皇記湘王一筆�!�
別看湘王多行不義,可他畢竟是個藩王,朝廷要動藩王,其實也有頗多顧慮,如果證據(jù)不夠充分,其他藩王會琢磨你這個皇帝是不是想撤所有的藩!
所以,父皇不會因為湘王征用衛(wèi)所士兵修建私院就降罰,可她后面還有計劃,一件一件加起來,會讓湘王的倒臺順理成章。
陳敬宗樂見湘王倒霉,可一想到為了演戲他還得去大哥那里借宿,陳敬宗就渾身不舒服。
他抱著華陽去了內(nèi)室。
“既然要吵架,就該吵得兇一些,久一些,你都把我氣走了,我肯定也把你氣哭了,是不是?”
華陽:……
一個時辰后,窗外早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陳敬宗終于氣勢洶洶地跨出棲鳳殿,裹挾著沖天怒火的聲音劃破黑暗,使得寧園前后左右的一些街坊都聽見了駙馬爺?shù)膽嵖裕骸白呔妥撸斜臼履憔捅е莾蓸铀牢镞^日子,永遠(yuǎn)都別叫我回來!”
離得遠(yuǎn)的就罷了,就說寧園前面那條街正對著的那戶人家,主人夫妻倆聽到這動靜,知道有大熱鬧看,胡亂裹上袍子就跑出來了,悄悄來到后門邊上,透過門縫往公主的寧園門口張望。
不久,有三人走了出來。
滿臉怒火抱著一套官袍的英武男子是駙馬爺,還有寧園的大管事吳公公、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周吉。
吳公公躬著腰,好言勸說著:“駙馬,您何必為了這點小事與公主置氣,趕緊進(jìn)去賠個罪,公主興許就原諒您了�!�
駙馬爺:“放屁,明明是她不對,還想讓我道歉?”
周吉冷聲喝道:“大膽,不許對公主無禮!”
眼看兩個習(xí)武的男人一言不合就要干起來,吳公公及時攔在中間。
這時,一個長隨牽了兩匹馬出來,駙馬爺上了一匹,長隨也上了一匹。
吳公公抓住駙馬爺?shù)捻\繩,難以置信地問:“城門早關(guān)了,駙馬要去何處?”
駙馬爺:“我且去知府衙門住一晚,明日開始會在衛(wèi)所長住,你轉(zhuǎn)告公主,要東西沒我,要我就把那兩樣?xùn)|西扔了,不然就這么分著過吧!”
說完,駙馬爺催馬離去,走得毫無留念。
知府衙門,陳伯宗與俞秀也才歇下不久,忽然管事來報,說駙馬爺在外叫門。
俞秀立即就要起來。
陳伯宗按住她,道:“我去便可,你不用動。”
俞秀確實沒什么力氣,今晚他頗有興致,三十出頭的知府大人,比二十歲的狀元郎還難伺候,悶壞悶壞的。
見丈夫更衣時還朝她這邊看來,俞秀害羞地縮進(jìn)了被子。
陳伯宗轉(zhuǎn)身,少頃,他神色如常地出去了。
離內(nèi)宅越遠(yuǎn),離側(cè)門越近,陳伯宗的神情就越凝重,這個時候四弟來找他,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沒想到,兄弟倆見了面,四弟只是不太耐煩地讓他安排一間客房,多余的半個字都不肯說。
陳伯宗又不能叫人掰開四弟的嘴,無可奈何,叫小廝領(lǐng)四弟先去客房安置,他留下富貴問話。
富貴愁眉苦臉的:“我也不知道啊,好像是因為什么東西跟公主置氣了,還說以后都要住衛(wèi)所呢!”
陳伯宗沉下臉來。
聽說過一些妻子因為與丈夫置氣便跑回娘家的,這么做的駙馬爺,他的四弟大概是頭一個!
“四弟出了何事,你臉色怎么這么難看?”
等陳伯宗回房,俞秀一下子就發(fā)現(xiàn)了問題。
陳伯宗先脫了衣裳,熄燈后,躺下來與她說話:“四弟不知為何與公主置氣了,明早你早早去趟寧園,跟公主問清楚。母親不在,你是長嫂,先替四弟賠罪,等我知道了原委,再去勸說四弟�!�
俞秀震驚地坐了起來:“傍晚見面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就……”
陳伯宗:“胡亂猜測也沒有用,睡吧,免得明日沒精神。”
翌日一早,陳敬宗天未亮就離開了,讓打算跟弟弟談心的陳伯宗撲了空。
俞秀也隨便吃些早飯就去了寧園。
小太監(jiān)將她送到棲鳳殿,朝云嘆道:“大夫人來得太早了,公主昨晚與駙馬置氣,過了子時才勉強睡下,這會兒還沒醒。”
俞秀:“究竟是為何�。俊�
朝云搖搖頭:“主子的事,奴婢們不敢多嘴。”
這會兒,朝月從里面出來了,叫一個小太監(jiān)去湘王府傳話,再對俞秀道:“大夫人,公主現(xiàn)在沒心情待客,不過她叫您放心回去,說她與駙馬只是性情不和起了爭執(zhí),沒什么大不了的,您與大爺知道就算了,千萬不要驚動老爺、老夫人,那樣她該慚愧了�!�
俞秀就這么被請出了寧園。
湘王妃來時,華陽已經(jīng)穿戴整齊坐在花廳了,旁邊桌子上擺著湘王妃昨日帶過來的兩個禮盒。
湘王妃悄悄打量公主,見公主雖然一身盛裝,神色卻難掩憔悴,尤其是眼底泛著淡淡的青色,再想到一大早外面報進(jìn)來的傳言,心中越發(fā)不安。
華陽神色淡漠,請湘王妃落座后,自嘲地笑了下:“王爺王妃贈我厚禮,奈何我的話不管用,駙馬不肯聽,既如此,無功不受祿,這禮還請王妃帶回去吧�!�
湘王妃假裝什么都不知情,驚惶道:“一個破園子罷了,耽誤修建也沒關(guān)系,公主這是怎么了?”
華陽垂眸,面露慍怒。
朝云氣呼呼地替主子說,言語間對自家的駙馬爺頗為不滿:“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連皇上都沒有對我們公主說過一句重話!要不是公主給閣老面子,早一狀告去皇上面前了!”
湘王妃大驚,這事可千萬不能捅到京城啊!
她連忙充當(dāng)起和事佬,將所有錯過都攬到了她與湘王身上。
華陽聽了一會兒,不太耐煩道:“罷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王妃帶上這兩份厚禮,且回吧。”
湘王妃哪敢?guī)�,公主就是為了這份禮才與駙馬大吵一架的,本來就夠生氣了,若是連點好處都沒撈到,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她好說歹說才哄得公主同意收下禮物,這才身心疲憊地回了湘王府。
湘王才聽她講述一遍,衛(wèi)所那邊,項寶山也派人來了,說陳敬宗到了衛(wèi)所就開始喝悶酒,喝完就去抽查士兵們背軍紀(jì),答對了真給十個銅板,答錯了也真的打,而且還是親自動手,頗有對著士兵出悶氣的意思,害得他根本不敢提撥出人馬給湘王建園子的事,故請王爺查探查探,里面是否有內(nèi)情。
湘王妃:“看來是真的了,我進(jìn)寧園之前,派人在那條街打聽過,昨夜駙馬確實怒氣沖沖地去了知府衙門�!�
湘王重重地一拍桌子:“這個陳敬宗,反了天了!”
湘王妃身體一抖,低下頭不敢吭聲。
湘王雙手負(fù)在身后,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既心疼送出去的兩份厚禮,又氣陳敬宗壞他建園子的好事,又恨自己并沒有什么能挽回?fù)p失的法子。
歸根結(jié)底,還是怪他低估了陳敬宗,這臭小子,仗著他老爹在內(nèi)閣,便敢不把公主、藩王當(dāng)回事!
第45章
俞秀回到知府衙門,
也把在寧園的見聞告訴了丈夫。
陳伯宗想起昨日妻子所說,陵原縣君告辭后,公主曾與湘王妃單獨相處了一段時間,
今早公主不肯見妻子,卻派人去請湘王妃。再聯(lián)系弟弟是為了什么東西與公主置氣……
陳伯宗隱隱明白了。
就像一些地方官想給父親送禮,
湘王那種人,肯定也要巴結(jié)公主,四弟呢,粗歸粗,人很正直,
怕是無法接受公主此舉。
俞秀一直緊張地看著丈夫,
問:“你是不是猜到了?”
若是別的,
陳伯宗會告訴她,
但這關(guān)系到公主“收受賄賂”,關(guān)系到公主的名譽,
他怎么能說?
只安慰道:“四弟從來都是火爆脾氣,
公主又不像我們那樣愿意忍他,
相處久了難免起爭執(zhí)。這樣,傍晚我去衛(wèi)所勸勸四弟,
叫他去給公主賠罪。”
俞秀很替小兩口揪心,
卻什么都做不了。
陳伯宗:“下午歇完晌,你辛苦一下再去趟寧園,不必勸和,
哄公主消氣便可�!�
俞秀點點頭,
她在家里也是閑著,
只要能讓公主與小叔盡快重歸于好,
別說跑兩趟了,
跑斷腿她都樂意。
夫妻倆各行其事。
傍晚衙門不再接官司,陳伯宗匆匆換了一身常服,只帶一個小廝,騎馬出城。
衛(wèi)所,陳敬宗既然不能回家,便在演武場擺了一張桌案,叫士兵們排隊統(tǒng)計衣裳鞋襪問題。
按照規(guī)制,衛(wèi)所會為每個士兵提供春秋、夏、冬戰(zhàn)服各兩套,另有一套鎧甲。衣服不小心弄破了,縫縫補補還可以用,可如果穿了好多年,已經(jīng)舊到單衣稍微用力就能撕爛、棉衣里面都沒了棉花,那就該扔了換新的。士兵們穿好吃好,身體健康,才有力氣操練、屯田。
富貴坐在凳子上負(fù)責(zé)統(tǒng)計,陳敬宗在旁邊盯著人,以防有人投機取巧,故意拿別人的舊衣裳充當(dāng)自己的,將來好多領(lǐng)一套。
上層軍官們有人克扣軍餉,底層的士兵們也不是個個都老實。
項寶山走過來,旁觀了一會兒,示意陳敬宗到一旁說話。
“駙馬,我知道你愛護(hù)這些士兵,不忍他們穿破衣裳,我等又何嘗忍心呢?只是上面發(fā)下來的軍餉一年比一年少,我們只能花在刀刃上,這些真就顧及不到了�!�
陳敬宗看著他煞有介事的臉,沉默片刻,露出一個難看的笑:“無礙,我還有一些積蓄,應(yīng)該夠這次用�;噬掀髦匚遥瑢⑽遗蓙硇l(wèi)所,我便當(dāng)竭盡所能,為皇上練出五千六百個精兵!”
一開始還是為自己掏錢而無奈,后面就變得慷慨激昂起來,倒也符合他閣老之子、皇帝女婿的沖動義氣。
項寶山心里只覺得好笑。
初出茅廬的官員,無論文武,可能都像陳敬宗現(xiàn)在這般,懷著一顆忠君報國的赤子之心。但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被那些官場的老狐貍們潑上一桶冰水,繼續(xù)保持赤子之心,就得繼續(xù)受冷遇受排擠,想要擺脫困境,則只能與老狐貍們同流合污。
他搖搖頭,一副替陳敬宗著想的姿態(tài):“駙馬愛兵如子,我很敬佩,只是以私濟(jì)公終非長久之計,駙馬還是該多替自己著想才對。”
陳敬宗似乎聽進(jìn)去了,就在項寶山生出一絲多使使勁兒或許還能把這位駙馬拉過來的希望時,駙馬爺忽然問他:“大人可否借我一些銀子?我自己的積蓄可能不夠用�!�
項寶山:……
他連忙找個漂亮的借口,轉(zhuǎn)身溜了。
排隊的士兵們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這二人,他們在項寶山手下當(dāng)了這么久的兵,都知道項寶山是來勸駙馬爺不要給他們發(fā)新衣裳的,此時見項寶山分明沒有勸動駙馬爺,有些士兵的眼睛就濕潤起來。
陳敬宗回到富貴身邊,然后就注意到,正把舊衣遞給富貴檢查的士兵手腕上有道血淋淋的鞭傷。
“怎么傷的?”陳敬宗擼起他的袖子,不容拒絕地問。
這個士兵長得很高,只是身形消瘦、神色憔悴,見駙馬爺目光銳利,他不敢撒謊,低著頭道:“昨日在王爺?shù)膱@子工地上干活,不小心摔了一根紅木,便被王府監(jiān)工打了兩鞭子�!�
他身后的幾個也都是剛從那邊回來的,個個都面帶怒色。
他們是來衛(wèi)所當(dāng)兵的,因為陵州一帶少有戰(zhàn)事,湘王以及一些官員便奴役他們?nèi)プ鰟谝�,只管飯不給錢,他們?nèi)羰遣粷M,便會被當(dāng)成逃兵懲罰!
這種日子,連普通人家的小廝都不如,若非家里還有親人,他們早逃了!
“駙馬爺,現(xiàn)在您來了,我們還用再去外面做事嗎?”
有人試探著問。
陳敬宗看著開口那人,再看看殷切盯著他的其他士兵,揚聲道:“做什么事?除了打理軍田,平時都給我好好操練,誰也別想偷懶!”
這一句鏗鏘有力,換來士兵們一陣高過一陣的歡呼!
營門外,陳伯宗對守衛(wèi)兵報了身份,然后就站在一旁,等四弟出來。
項寶山要回城了,騎馬出來時,瞥見外面站著一位面如冠玉的男子。
守衛(wèi)兵及時介紹道:“指揮使,這是咱們陵州的新任知府陳大人!”
項寶山一聽,趕緊翻身下馬,雖然他的官階比知府高,可陵州府遇到什么事,他該受知府節(jié)制。
自我介紹后,項寶山問:“大人可是來尋駙馬爺?shù)模吭趺床蝗ダ锩娴�?�?dt class="g_ad_ph g_wr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