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陳敬宗看向華陽。
華陽親昵又自然地給弟弟夾了一道菜:“扯遠了,弟弟嘗嘗這家的排骨,酥酥爛爛的,入口即化,應(yīng)該合你的胃口�!�
太子其實明白,姐姐是趁機給他上了一課。
只是他并不反感這樣的提點,畢竟姐姐說的都是真的,也就發(fā)生在他面前。
上午看熱鬧,下午華陽帶著弟弟去買東西。
奈何姐弟倆都是在金玉堆里養(yǎng)出來的,普通百姓喜歡得不得了卻買不起的好東西,姐弟倆只會看不上,弄得掌柜的看他們的眼神都不太客氣,礙著姐弟倆以及陳敬宗等人的氣勢不好發(fā)作罷了。
走著走著,一行人經(jīng)過一家賣雜貨的小店,里面擺著幾只紙糊的彩色風箏。
春秋兩季,都適合放風箏。
太子想起小時候,他喜歡放風箏,可母后每次都不許他放太久,更希望他把心思都用在讀書上。
“姐姐,我想買兩只風箏,回你府上放。”
前門大街他已經(jīng)快逛完一遍,也就那樣,此時此刻,太子更想找個安靜地方,盡情地放一次風箏。
這么簡單的要求,華陽當然會滿足弟弟。
姐弟倆一人選了一只,太子瞅瞅陳敬宗,也幫陳敬宗挑了一只,是只黑乎乎的大老鷹。
回到公主府,三人也不去換綢緞衣裳,直接去了花園。
花園的湖邊,有一片綠茸茸的草地。
風箏飛高后,太子仰面躺在草地上,逆著日光,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空中呼啦作響的虎頭風箏。
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只風箏,轉(zhuǎn)軸一會兒握在父皇、母后手里,一會兒握在內(nèi)閣大臣們手里。
太子突然想剪斷那根細細的線。
“駙馬,現(xiàn)在閣老還管你嗎?”太子歪頭,問坐在他左邊的駙馬。
陳敬宗:“他管他的,對的臣就聽,不對的臣全當耳旁風�!�
太子:“那閣老對的時候多,還是不對的時候多?”
華陽坐在另一邊,她沒有往兩人這邊看,心里卻有點緊張,怕陳敬宗說錯話。
別看弟弟鬧著出來玩,好像真的只是個小孩子,其實弟弟的心思多著呢。
陳敬宗望望風箏,道:“小時候的事,難分對錯,他更重規(guī)矩,臣更貪玩,性情不合罷了。現(xiàn)在臣成人了,他基本不怎么管束臣,再加上臣平時很少犯錯,他想管教臣也沒有機會,這兩年說得最多的,無非是讓臣在公主面前恪守禮節(jié),不要像以前頂撞他那樣沖撞公主。再就是這次殿下出宮,他把臣叫到書房囑咐了一堆,讓臣務(wù)必保證殿下的周全�!�
說到這里,陳敬宗略顯無奈地搖搖頭,“他就是太啰嗦,好像少了他的提醒,臣能把殿下丟在外面似的�!�
太子笑了,母后不也如此,好像他出趟宮就一定會闖禍一樣。
不過,等他成人了,母后會不會也放心地讓他獨當一面,不再事事干涉?
“姐姐,我想回宮了。”太子坐了起來。
華陽意外道:“距離日落還早呢,不再玩一會兒了?”
太子:“已經(jīng)盡興了,早點回去,母后早點放心�!�
華陽便叫人備車,她與陳敬宗一起將弟弟送回宮。
回來路上,陳敬宗與她同車。
華陽看看他,道:“弟弟面前,你還挺會說話的。”
陳敬宗坐姿端正,目光落在她嫣紅的唇瓣上:“不如公主,舌綻蓮花�!�
華陽:……
第82章
剛進八月,
宮里就傳出消息,今年中秋宮里會設(shè)賞月宴,宴請皇親國戚與五品以上的眾京官。
宮里的太監(jiān)宮女們忙忙碌碌,
華陽人在宮外,倒是清閑。
八月十三這日傍晚,
夜幕徹底籠罩后,陳敬宗終于風塵仆仆地回來了。
華陽已經(jīng)用過飯了,在次間的榻上待著,陳敬宗便叫丫鬟抬張矮桌到榻上。
銅燈靜靜地燃燒,他坐在華陽對面,
吃口菜,
喝口酒,
一個人也吃得津津有味。
華陽瞅瞅窗外,
又一次勸道:“天黑得越來越早,你干脆就住在衛(wèi)所吧,
免得早晚折騰�!�
之前陳敬宗雖然嘴上說要隔一晚才回來一次,
其實也沒真這樣,
經(jīng)常連著回來,除非下雨或是衛(wèi)所有事耽擱。
陳敬宗:“我不回來,
你自己住在這邊有什么意思?”
華陽:“我住這邊又不是只為了你,
母親大嫂三嫂都經(jīng)常過來陪我說話,還有婉宜她們,哪個都比你討人喜歡�!�
陳敬宗剛夾了一塊兒肉,
聞言用力咬了幾口,
吃完看著她道:“可我回來,
比我睡在衛(wèi)所更有意思。”
華陽飛了他一眼刀。
雖然還沒到月中,
今晚月色已經(jīng)很美了,
陳敬宗硬是將華陽抱到窗邊,陪她賞月。
華陽眼中的月亮,仿佛被風吹得厲害,一晃一晃的。
“有意思嗎?”陳敬宗在她耳邊問。
華陽一手撐著桌面,一手反過去打他。
陳敬宗抓住她的手,扣在窗棱上。
“你說,月亮上真有仙女嗎?”陳敬宗問。
華陽懶得理他,無論他開什么頭,這時候都不可能說出正經(jīng)話來。
陳敬宗自說自的:“真有的話,你我這樣,她豈不是都看見了?”
華陽:……
她咬著牙,顫顫巍巍地掙開他的手,想把面前這扇窗關(guān)上。
她不敢太用力地關(guān),怕聲音驚到外面守夜的丫鬟,一點點的,就在那如水的月光終于都要被擋住時,在那最后一絲柔和的月色中,陳敬宗突然連她的胳膊與肩膀一起箍緊。
風把即將合攏的窗戶吹開了一些,月光再度涌進來,溫柔地照亮了人間公主微微揚起的面容。
如仙子醉酒,如牡丹滴露。
不知過了多久,陳敬宗別過她的下巴,從她發(fā)燙的臉頰一直親到她的嘴角。
“就為這個,天上下刀子我也愿意回來�!�
.
轉(zhuǎn)眼就到了八月十五。
陳家有資格參加今日宮宴的,除了華陽夫妻倆,還有陳廷鑒孫氏、陳伯宗夫妻。
陳廷鑒等人要黃昏時分再動身進宮,華陽準備吃過早飯就出發(fā)。
陳敬宗這個駙馬爺,當然要陪著公主去見岳父岳母。
馬車里面,華陽頭戴紅寶金釵,穿一條紅緞繡金線牡丹的長裙,從頭到腳都彰顯著她與生俱來的雍容矜貴。
她今日的妝容也很明艷,細眉斜飛入鬢,眸亮而清冷,唇豐而嫣紅。
陳敬宗:“我怎么覺得,你好像要故意跟誰比美去了?”
華陽淡淡地斜了他一眼,冷淡得像看只螞蟻。
陳敬宗:“還在生氣?”
他是得意忘形了,其實她一直都端著公主的架子,這一年多夜里雖然縱容他“侍寢”,卻不太喜歡太多花樣,那晚被他軟磨硬泡才勉強同意去窗邊賞月,結(jié)果他調(diào)侃說仙女能看見,她就好像真被誰瞧見了似的,一直在慪著氣,昨晚還把他攆到前院睡去了。
華陽:“閉嘴,我現(xiàn)在不想聽你說話。”
陳敬宗還是會看臉色的,不再開口。
馬車緩緩?fù)5搅顺情T前。
陳敬宗先下車,左右一看,前面有輛馬車剛要拉走,一對兒年輕的夫妻已經(jīng)走到了城門下方,此時轉(zhuǎn)身看著他們這邊。其中與他穿同色駙馬公服的男人陳敬宗見過幾面,是南康公主的駙馬孟延慶,出身侯府,其父親、兄長都算個人物,孟延慶卻只比紈绔子弟強一點,也受景順帝恩賜,在錦衣衛(wèi)領(lǐng)了個富貴閑差。
孟延慶旁邊的紅裙女子,自然就是南康公主了,陳敬宗只掃了眼對方高高鼓起的腹部,便迅速收回視線。
還有兩輛馬車正往這邊來,前面的馬車旁邊,跟著個騎馬的男子。
陳敬宗遠遠與對方對視一眼,便看向自家馬車。
華陽出來了,陽光在她發(fā)間的鳳簪、紅寶石上跳躍,而她瑩白無瑕的臉龐、脖頸,便如這世間最美的玉。
高高地站在車轅上,華陽先瞥了眼丈遠外的南康公主夫妻。
南康公主上下一掃她,微微咬唇。
駙馬孟延慶滿眼驚艷地看著華陽,正要揚起笑容,華陽已經(jīng)收回目光,隨意地抬起右手。
陳敬宗握住那只柔若無骨的小手,扶著她下了車。
華陽本想直接進去的,一偏頭,瞧見已經(jīng)靠近的馬車與馬上男子,她不由地笑了出來,帶著陳敬宗往前走開幾步,等候那輛馬車停下。
等待的短暫功夫,華陽輕聲對陳敬宗道:“那是我表哥,武清侯府世子,車里的應(yīng)該是我外祖母、舅母、表嫂�!�
陳敬宗笑了笑:“見過�!�
華陽想起兩人大婚的時候,她大部分時間都蒙著蓋頭,陳敬宗卻要給賓客們敬酒,見的比她多。
車夫停車之際,馬背上的戚瑾率先下馬,笑著朝華陽行禮:“見過公主、駙馬�!�
他身材頎長,面如冠玉,聲音也溫潤清朗,乃京城有名的美男子。
華陽回以一笑。
戚瑾先去接戚太夫人,后面馬車里坐的是他的母親侯夫人。
華陽也帶著陳敬宗去車前迎接自己的外祖母。
“哎,公主與駙馬也到啦,真是巧�!逼萏蛉诵Σ[瞇地道,滿臉慈愛地端詳端詳陳敬宗,夸道:“許久不見,駙馬越發(fā)英武挺拔了。”
陳敬宗還禮:“您老謬贊。”
華陽朝走過來的舅母點點頭,好奇問:“怎么不見表嫂?”
戚瑾垂眸,面露黯然。
戚太夫人嘆道:“她本就身子虛弱,近日又染了風寒,還是在家養(yǎng)著吧。”
剛回京的時候華陽在母后那邊與表嫂田氏見過一面,當時她的心思更多都在外祖母身上,沒有想太多,這時再提起田氏的多病,華陽忽然記起來,上輩子陳敬宗戰(zhàn)死的同年年底,纏綿病榻的田氏也紅顏薄命,早早地沒了。只是華陽自己就在喪中,沒有親自去登門吊唁,叫丫鬟送了喪儀過去。
怎么都是一門親戚,又年紀輕輕的,早逝總令人惋惜。
華陽由衷地對戚太夫人道:“我跟母后說一聲,讓她派位太醫(yī)去幫表嫂看看吧�!�
陳敬宗看了她一眼。
戚太夫人嘆道:“京城里的名醫(yī)都看過了,就是不見好,能得公主如此掛念,也是她的福氣了。”
華陽:“一家人,外祖母這么說就見外了�!�
說著,她挽住外祖母的胳膊,打頭往前走去。
侯夫人跟在兩人身后。
陳敬宗與戚瑾自然而然地站成了一排,一個看著前面的公主,一個看著前面的家人,并不曾朝對方開口。
南康公主朝一行人打聲招呼,她倒是想大家一起走進去,可華陽并沒有遷就她孕中步子慢,很快就拉開了距離。
南康公主恨恨地哼了聲。
孟延慶哄她道:“你們不是一直都不對付嗎,各走各的豈不正好,又何必非要湊到一塊兒�!�
南康公主:“我是姐姐,可你看看她,哪里有一點做妹妹的樣子?”
孟延慶心想,你也沒有要當姐姐的意思啊,林貴妃與戚皇后爭寵多年,宮里宮外都知道了,兩人的女兒又何必再演姐妹情深的好戲。
華陽等人先到了鳳儀宮。
戚皇后、太子都在。
見過禮后,戚皇后同樣對侄媳田氏表達了關(guān)心,關(guān)心完了,她便對戚瑾、陳敬宗道:“我們女眷說話,你們跟著太子去給皇上請安吧�!�
戚瑾、陳敬宗同時行禮。
太子笑著走過來,帶著兩人往外走。
出去的時候他在前面,到了鳳儀宮外,太子就插到表哥、駙馬中間來了,扭頭先問戚瑾:“表哥最近在忙什么,好像很久都沒看見你了�!�
戚瑾笑道:“再有三個月二十六衛(wèi)就要進行演武比式了,臣最近都住在衛(wèi)所,忙著練兵�!�
太子點點頭,他這位表哥十六歲就上過戰(zhàn)場了,并憑借戰(zhàn)功年紀輕輕就封了金吾前衛(wèi)的指揮使,而且自打表哥進了金吾前衛(wèi),這幾年二十六衛(wèi)的演武比試金吾前衛(wèi)年年都位列前三。第一名永遠都是錦衣衛(wèi)的,這點毋庸置疑,金吾前衛(wèi)則與羽林左衛(wèi)分別在第二、第三間轉(zhuǎn)換。
他再看向陳敬宗:“駙馬,表哥帶兵很厲害的,你可以跟他取取經(jīng)�!�
戚瑾仿佛才想起來,朝陳敬宗道:“瞧我這記性,駙馬升任大興左衛(wèi)指揮使,我都忘了道喜。”
陳敬宗:“世子說笑了,我資歷淺薄,承蒙皇上恩寵才得了此職,何足掛齒�!�
戚瑾:“駙馬過謙了,你整頓陵州衛(wèi)的功績,我等可是早有耳聞�!�
陳敬宗:“那也是有皇上、娘娘、殿下、公主為我撐腰,地方官才愿意聽我差遣�!�
站在兩個指揮使中間的太子,看看戚瑾再看看陳敬宗,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然后,他就聽到駙馬提到了他。
太子有點高興,確實啊,地方官為何給駙馬面子呢,除了駙馬是父皇的女婿,當然也是因為駙馬還是他這個儲君的親姐夫。
駙馬很不錯,對姐姐千依百順,在外面也謙卑恭謹,一點都不居功自傲。
“駙馬不必妄自菲薄,以你的好身手,就算你不是駙馬,假以時日,也定能立下軍功,揚名天下�!�
太子仰著頭,目光真誠地鼓勵道。
陳敬宗笑了:“謝殿下青睞,臣必當時時刻刻以此自勉,好不負殿下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