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別說兩三個親哥哥了,給她一個像陳伯宗或陳孝宗這樣年年都會送她生辰禮物的親哥哥,華陽都心滿意足。
可她沒有,她就一個弟弟,一個會捅個大簍子叫她頭疼的皇帝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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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正月十五,陳伯宗、俞秀一起將婉宜送了過來,說了很多叨擾的客氣話。
華陽牽著婉宜,叫夫妻倆只管放心,她這邊女先生都準(zhǔn)備好了,保證不會耽誤婉宜的功課。
這日婉宜跟著女先生在練女紅,安樂大長公主又來做客了。
晌午三人一起用飯。
安樂大長公主看看華陽,再看看婉宜,笑道:“婉宜比盤盤小十歲,盤盤比我小十歲,現(xiàn)在看著你們倆相處的樣子,我就好像看到我二十多歲稀罕盤盤的時候,多像啊�!�
華陽愣了愣,難道她與婉宜投緣,還有這層緣故?
倒是婉宜,俏皮地問:“大長公主,我四嬸十二歲的時候是什么樣的?”
安樂大長公主回憶片刻,揶揄道:“她啊,她可沒有你這么乖,驕傲的跟園子里的牡丹花似的,天天拿鼻孔對著別人�!�
華陽:……
牡丹花有鼻孔嗎?姑母這叫什么比喻!
安樂大長公主離開后,婉宜坐在暖榻上陪四嬸說話:“您小時候有交好的姐妹嗎?”
華陽摸著小姑娘柔順的頭發(fā),不無遺憾地道:“沒有,幾重宮墻隔著,便是有話語投機(jī)的閨秀一年最多見幾次面,如此,又能養(yǎng)出多厚的情誼。”
如果父皇子女多一些,她或許能遇到幾位真心交好的公主,偏偏父皇只有她與南康兩個女兒,對南康,她確實(shí)一直都是拿鼻孔看過去的。
婉宜忽然有些明白四嬸為何會那般可望不可即了,都說皇帝是孤家寡人,四嬸從小在高高的宮墻里長大,又比孤家寡人強(qiáng)多少呢?
待夜幕降臨,陳敬宗回府時,婉宜早睡下了。
但她寫了一封信,托流云殿的小公公轉(zhuǎn)交給四叔。
陳敬宗稀奇地取出信紙,就見侄女在上面寫著:四叔,今日聽四嬸說她小時候都沒有什么朋友,你要對她更好一點(diǎn)。
陳敬宗笑了笑。
洗過澡,他去棲鳳殿找華陽。
他坐在榻上的矮桌一側(cè),一邊吃飯一邊跟華陽閑聊,提到了侄女的信。
華陽只覺得好笑:“婉宜是不是覺得我挺可憐的?”
陳敬宗:“難道你不可憐?”
華陽倨傲地?fù)P起下巴:“朋友有什么好,我更喜歡看那些名門閨秀都小心翼翼地奉承我、跪拜我,可我不能這么跟婉宜說,免得她害怕,不敢再親近我了。”
陳敬宗:……
仙女就是仙女,雖然會心軟憐憫凡人,但她始終高高在上,不會真的與凡人平起平坐。
她雖然不是真的仙女,但公主與仙女,也沒差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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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三月,陽光明媚,長公主府里的迎春、梅花、海棠也次第盛開了。
每日都帶著婉宜這樣討人喜歡的小姑娘共賞如此爛漫的春光,華陽心底殘留的對父皇駕崩的悲傷,也如水面的浮冰,消融不見。
只是才進(jìn)四月,長公主府來了一位叫華陽十分意外的客人。
華陽在花園的水榭里招待了武清侯府世子夫人,也就是戚瑾的妻子,她的表嫂田氏。
田氏曾經(jīng)因?yàn)榱鳟a(chǎn)而郁郁寡歡臥床不起,華陽憐惜她前世紅顏早逝,曾經(jīng)親自去開解。
但兩人之間也就那一次聊得深了些,華陽委實(shí)沒料到田氏會來探望她。
田氏被朝云帶進(jìn)水榭,看到華陽,她還沒說話,先紅了眼眶。
華陽朝身邊的大丫鬟們使了個眼色。
朝云等人退下后,華陽指著旁邊的座椅,溫聲道:“表嫂過來坐吧�!�
田氏搖搖頭,忽然朝華陽跪了下去。
華陽吃了一驚,想去扶她,田氏一邊流淚一邊開口道:“長公主,我要與世子和離了,其實(shí)這是我與他的事,本不該來叨擾長公主,只是當(dāng)初是您的一番話將我從絕望中拉了出來,因?yàn)槲沂悄谋砩抨P(guān)心于我,如今我要與世子斷絕關(guān)系,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yīng)該過來跟您說一聲,解釋清楚,以免您誤會我不知好歹,辜負(fù)了您的一份好意�!�
和離?
華陽詫異道:“好好的,為何要和離?是表哥做了什么嗎?”
田氏笑了,眼里卻仍有清淚滾落,她看向水榭外被春風(fēng)吹出層層漣漪的水面,還算平靜地道:“世子沒有對不起我,他只是不喜歡我,不怕您笑話,我嫁給他這么多年,他與我同房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甚至那少得可憐的幾次,也只是因?yàn)殚L輩們催促子嗣催的急了。”
“我一直不明白,我究竟哪里不好,才讓他如此待我。后來聽了您的那番話,我決定放下了,不再管他如何想�!�
“我還以為,我會繼續(xù)這么一潭死水地跟他過下去,沒想到他,他竟然收用了兩個通房,還讓她們都懷了子嗣。”
“婆母勸我開懷,說孩子生下來會記在我的名下,那意思,好像我這么多年無子,都是我身體不行的緣故�!�
“長公主,我在您面前說這番話,不是為了拈酸吃醋,不是為了要您出面替我解決什么,我只是想您知道我的委屈。世子既不給我寵愛,又不給我一個妻子應(yīng)有的體面,既然如此,我何必再賴在戚家?”
說完,田氏擦干眼淚,神色虔誠地給華陽磕了一個頭:“自我嫁入戚家,沾戚家最大的福氣便是得了您的那番話,我這輩子都會在心里感激您的恩德,只求您不要怪我不知好歹�!�
終于明白原委的華陽,心情復(fù)雜地扶起田氏,嘆息道:“果真如你所說,表哥那般對你,縱是我也無顏再幫表哥挽留什么,但如果其中有什么誤會,我也由衷地希望表嫂能讓表哥解釋清楚,不要輕易斷了夫妻的緣分�!�
換成華陽,陳敬宗敢惦記通房,她都要休了他。
或者她是田氏的娘家姐妹,她也會毫不猶豫地支持田氏和離。
奈何華陽是戚瑾的表妹,這個時候,她總要對田氏說些挽留的客套話,免得田氏以為她一點(diǎn)都不在乎田氏的去留。
田氏苦笑著搖搖頭:“我問過他為何寧可給通房孩子也不肯碰我,他直言對我不喜強(qiáng)求不來,和離的事,他也答應(yīng)了。”
華陽:……
戚瑾那叫什么話?
兩人成親前肯定相看過,既然不喜田氏,他為何要娶,為何要白白磋磨田氏這些年?
什么表哥不表哥的,就是親哥哥做出這種事,華陽也不可能偏幫他分毫!
第127章
戚瑾去年臘月中旬隨大軍一起回京,
當(dāng)時傷勢就養(yǎng)得差不多了,正月里戚太夫人又提到子嗣問題,戚瑾便一口氣收了兩個通房。
到三月里,
兩個通房陸續(xù)診出了喜脈。
對于戚太夫人、侯夫人來說,哪怕通房懷的只是庶子,
戚瑾有后了,這都是一個好消息。
唯一尷尬的是田氏,可戚瑾的母親侯夫人覺得,田氏一直子嗣艱難,戚瑾拖到現(xiàn)在才收用通房,
已經(jīng)很照顧田氏了,
田氏也不該有什么怨言,
這事就算傳出去,
別人也不會指責(zé)兒子什么。
讓整個戚家都沒想到的是,素來柔順的田氏,
突然要和離。
戚瑾是第一個同意的,
戚瑾口頭同意后,
田氏立即搬回了娘家,然后交給長輩們來戚家拿正式的和離書。
但戚太夫人、武清侯、侯夫人都覺得這門婚事還有挽留的余地,
不許戚瑾寫和離書。
戚家是太后娘家、皇帝的舅家,
越是如此,戚家越該恪守本分,少生枝節(jié)。
戚家這邊還想跟田家保持姻親關(guān)系,
沒想到田氏突然去了一趟長公主府,
將這事捅到了華陽那邊。
華陽知道了,
意味著不久戚太后也將知道。
于是,
田氏才從長公主府出來,
得到消息的戚太夫人忙進(jìn)宮去見戚太后。
這會兒元祐帝還在御書房讀書,戚太后在乾清宮后殿的西暖閣招待的母親。
宮人們都守在外面,只有娘倆在里面低聲交談。
關(guān)于戚瑾喜歡華陽這件事,當(dāng)年戚太后也只對自己的母親說過,并要求戚太夫人盡快替戚瑾定下一門婚事,徹底讓他死心。
彼此都知道內(nèi)情,此時戚太夫人也直接對女兒說出了她的猜測:“瑾郎當(dāng)初雖然娶了田氏,可我看得出來,他一點(diǎn)都不喜歡田氏,畢竟田氏跟盤盤比,哪里比得上呢。我是盼著田氏能慢慢打動他,或是時間長了他自己慢慢放下,可瑾郎看著溫和好說話,卻是個倔脾氣,這么多年他不喜田氏也沒有收任何通房,歸根結(jié)底,他還是放不下盤盤�!�
“去年豫王造反,盤盤跟著隨軍,除了和談的大事,盤盤應(yīng)該也是擔(dān)心駙馬吧?”
戚太后點(diǎn)點(diǎn)頭,她能不了解自己的女兒嗎,如果不是為了駙馬,女兒哪里會那般委屈自己。
戚太夫人:“他們在外面待了整整五個月,盤盤與駙馬的恩愛,瑾郎肯定看在眼里,他身上中的是叛軍的箭,心里則挨了盤盤親手扎上來的箭,這一箭才是徹底叫他斷了念想,然后才有了他收通房的事�!�
戚太后神色平靜:“斷了就好,不然苦的只是他自己,從始至終,盤盤都不知道他的心思�!�
戚太夫人:“是啊,都是瑾郎犯了執(zhí)念,跟盤盤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的。就是吧,我好不容易盼著瑾郎死心了,盼著他與田氏好好過,田氏那邊卻因?yàn)橥ǚ繎言�,一下子受不了了,非要鬧著和離。我們這邊還在跟田家商量,看看有沒有挽回的余地,田氏竟然去找盤盤了,這叫什么事?”
“她為何找盤盤,難道她看出了瑾郎的心思?”
“那倒沒有,連瑾郎他娘都不知道,田氏哪里看得出來,瑾郎也不可能跟她說這些。是盤盤心善,在田氏病重的時候勸過她愛惜身體,田氏八成是希望盤盤再發(fā)次善心,由盤盤勸我們松口吧�!�
戚太后:“既然過不下去了,離就離吧,田氏這些年也不容易�!�
戚太夫人:“我這不是怕外面說我們仗著你與皇上,欺負(fù)田家……”
戚太后:“外人又不知情,只會覺得田氏多年無出心中慚愧自請離去,編排不到瑾郎與戚家頭上。”
戚太夫人:“那瑾郎的下樁婚事怎么辦?兩個通房都懷孕了,打掉吧,太損陰德,都生下來,萬一是庶子,再去提親總是樁不體面�!�
戚太后:“瑾郎還年輕,又是一表人才軍功在身,不怕沒人主動來提親。這次您別催他,叫他慢慢相看,終歸還是得挑一個讓他看對眼的,兩口子才能把日子過好�!�
上次她急,是怕女兒那邊有所察覺,非要嫁給戚瑾。
如今女兒與駙馬恩恩愛愛的,戚太后便也不想再委屈侄子一次。
剛聽說金吾前衛(wèi)差點(diǎn)全軍覆沒侄子也身中一箭時,戚太后跟著揪了一把心,大哥是家里的獨(dú)苗,侄子也就這一個,真有個三長兩短連后都沒留下,叫她如何受得了?
知道了女兒的態(tài)度,戚太夫人也就放心地出宮了,再拐去華陽的長公主府。
華陽好好地招待了外祖母。
戚瑾與田氏這事,華陽完全站在田氏這邊,可她也沒傻到為了田氏跟外祖母抱怨人家唯一的寶貝孫子。
戚太夫人很是慚愧:“盤盤啊,你表嫂最近在鬧著跟你表哥和離,剛剛她來,可是跟你訴苦來的?”
華陽:“談不上訴苦,就是跟我解釋一下原委,希望我不要怪罪于她�!�
說完,她主動把田氏的話轉(zhuǎn)述了一遍,再表達(dá)了疑惑:“外祖母,表哥既然如此不喜表嫂,當(dāng)初為何要答應(yīng)娶她?”
戚太夫人自然不能說實(shí)話,嘆氣道:“只能說強(qiáng)扭的瓜不甜,當(dāng)時我跟你舅母都看上了田氏,覺得所有囈樺適齡閨秀里田氏最好,硬是逼著你表哥娶的,哪想到他就是死活看不上田氏呢,白白耽誤了人家那么多年,哎,也怪我們這些老頑固,總以為自己的眼光才是最好的,年輕人不知好賴�!�
華陽就不好再說什么了。
戚太夫人:“總之他們倆的姻緣是走到頭了,回去我就叫你表哥寫和離書給田氏,盤盤你安心在家待著,不用管他們。”
華陽確實(shí)懶得管,就算外祖母不來,她也不會為了這個去侯府摻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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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陳敬宗回了府,來到棲鳳殿時,得知華陽吃過晚飯去花園散步了,現(xiàn)在還沒回來。
天開始變長了,花園里景致又好,陳敬宗猜測她可能被景色吸引,流連忘返。
陳敬宗快速吃過晚飯,漱了口,這便去花園找華陽。
華陽在牡丹園這邊。
牡丹園中間有座賞花亭子,因?yàn)殚L公主遲遲不肯離開,吳潤叫小太監(jiān)在亭子四角都掛上了花燈。
夜幕初初籠罩,花燈漫出來的光暈照亮亭子四周的牡丹叢,一襲白裙的長公主柔若無骨地趴在美人靠上,與亭外一簇含苞待放的姚黃彼此互賞。
陳敬宗過來后,吳潤與朝云等人都自覺地退到了遠(yuǎn)處。
陳敬宗坐到華陽身邊,見她一手扶著美人靠的靠背,下巴搭在手背上,另一手無意識地轉(zhuǎn)動著一朵牡丹絹花,神情卻是有些悶悶不樂。
“我沒招惹你吧?”陳敬宗先回憶了一番,婉宜那么乖只會討她歡心,這府里唯一能惹她不高興的只有他。
華陽搖搖頭,還是無精打采地看著下面的牡丹。
那被雨打過的蔫模樣,陳敬宗忽然伸手,將她抱到自己的懷里。
遠(yuǎn)處吳潤見了,直接帶著一溜等著伺候的丫鬟離去。
夜色如水,燈光朦朧,華陽枕著陳敬宗結(jié)實(shí)的手臂,抬起眼簾,看到的就是他英俊的臉、探究的眼。
華陽這才解釋道:“我表哥表嫂要和離了�!�
陳敬宗露出應(yīng)有的困惑:“為何突然鬧得這么僵?”
華陽不能提人家夫妻的房里事,只說這門婚事剛開始就是長輩們強(qiáng)迫的,現(xiàn)在田氏不想再困在戚家,自然要和離。
陳敬宗默默聽完,道:“既然是怨偶,和離了對他們都好,你表嫂可以再嫁一個真心喜歡她的男子,你表哥也可以重新娶一個他喜歡的姑娘,你為何不開心?心疼你表嫂被冷落這么多年,還是心疼你表哥被迫委屈了自己這么多年?”
華陽:“他們倆,我肯定更同情田氏,表哥不喜歡田氏,他還可以寵愛通房小妾逍遙快活,田氏非但無法排解寂寞,還要承受喪子之苦。”
以前華陽是很欣賞自己的表哥的,覺得他文武雙全又溫和儒雅,翩翩君子不外如是。
可得知表哥竟然一邊冷落田氏一邊讓通房懷了身孕,華陽再想起表哥,腦海里就只剩道貌岸然四字。
或許表哥有他的委屈,可田氏那么柔婉的女子,但凡表哥對她好一點(diǎn),哪怕只是言語上的噓寒問暖,上輩子田氏也不會在郁郁寡歡中紅顏早逝。
真正的君子,不會這樣對待一個柔弱的女子。
不過,真正讓華陽陷入低落的,是她不滿表哥的同時,突然想到了她與陳敬宗。
說起來,她嫁陳敬宗的時候是心甘情愿的,可上輩子她待陳敬宗,動輒冷眼以對,是不是跟表哥待田氏有些像?
雖然那時候的陳敬宗也有一堆毛病,遠(yuǎn)不如田氏乖巧可人,可誰讓陳敬宗也早早死了呢?
華陽就忍不住把陳敬宗與田氏對比,她越同情田氏,對陳敬宗就越不是滋味。
她是公主,她給陳敬宗什么,他就得受著什么,如田氏無法反抗身份更尊貴的表哥。
“你我剛成親時,我總是不把你看在眼里,你是不是也很難受?”
華陽看眼陳敬宗,垂眸問。
陳敬宗:……
她這是把他當(dāng)?shù)诙䝼田氏了?
他想了想,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睛,十分正經(jīng)地道:“白天還好,晚上你不讓我碰,確實(shí)挺難受的�!�
華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