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陳敬宗試探道:“我不想去�!�
長公主閉著眼睛,大概是不想說話吧,只往上拱了拱,先是柔軟的嘴唇碰到他的脖子,再在陳敬宗心神一蕩之際,換成牙來咬。
陳敬宗只好妥協(xié)了。
華陽聲音含糊地補(bǔ)充道:“早朝見到父親大哥三哥,記得叫他們下值就回去,別讓我們餓著肚子空等�!�
陳敬宗:……
翌日天還黑著,陳敬宗早早起來了,因?yàn)樵绯辽匍_半個時辰,他在家里吃了早飯,再摸黑騎馬前往宮里。
他來的不早不晚,文武大臣的隊(duì)伍都排了一半。
陳廷鑒是首輔,陳伯宗也是正四品大理寺少卿,一個站在最前面,一個在中間靠前的位置。
只有陳孝宗,正六品的山東清吏司主事,站在文官隊(duì)伍后面,正與兩個同僚低聲談?wù)撝裁础?br />
陳敬宗低聲咳了咳。
別說陳孝宗了,連中間的陳伯宗都往后看了眼。
陳敬宗只朝三哥遞個眼色。
陳孝宗與兩位同僚告聲罪,走出來。
陳敬宗就站在文武官員尾巴的中間,用不高不低的聲音道:“三哥,今日我生辰,長公主說要陪我回家過,散朝后你跟父親、大哥說一聲,叫他們別回去太晚,耽誤了晚飯�!�
陳孝宗:……
豎著耳朵偷聽的一些官員:……
駙馬做到這個份上,從古至今大概就陳敬宗這獨(dú)一份吧!連堂堂首輔都得早點(diǎn)回去,免得耽誤給兒子慶生,還是一個已經(jīng)二十五歲早可以當(dāng)?shù)膬鹤樱?br />
陳敬宗倒不是故意張揚(yáng),今日他們夫妻注定要回陳府,老頭子幾個也注定要早點(diǎn)回去,與其讓外人猜測他們是不是要密謀什么,還不如大大方方說出來。
陳孝宗也明白這個道理,聽完弟弟的話,他佯裝義正言辭地訓(xùn)斥弟弟:“多大人了,還好意思叫全家人為你慶生!”
陳敬宗:“我可沒有故意張羅,是昨晚談到小時候我自己在陵州的那幾年,長公主憐惜我,非要為我操持�!�
陳孝宗:“閉嘴吧,我都嫌丟人!”
他一拂衣袖,返回隊(duì)伍。
陳敬宗毫不慚愧地走向他的位置。
有人不知道是開玩笑還是想拍陳敬宗的馬屁,高聲為他祝賀生辰。
于是,陳廷鑒、陳伯宗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光他們父子,其他文武官員也都一致認(rèn)為,此乃陳敬宗故意在長公主面前抱怨他小時候遭遇的不公,方導(dǎo)致長公主護(hù)夫心切,非要陳府為陳敬宗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操持一頓生辰宴。
宮里的消息傳得飛快,陳廷鑒來戚太后、元祐帝面前稟事時,母子倆也都已知曉。
戚太后道:“華陽任性,給閣老添麻煩了,不過閣老每日一更左右才回家,確實(shí)也該愛惜身體,按時進(jìn)餐�!�
陳廷鑒哪里能讓戚太后責(zé)怪兒媳婦,只道自家四子仗著皇家的恩寵越發(fā)驕縱,回去他一定會嚴(yán)加管教。
元祐帝笑道:“今日駙馬生辰,先生就不要掃他與姐姐的興了,傍晚早些回府,共享天倫才對�!�
戚太后微笑頷首。
陳廷鑒只好應(yīng)下。
傍晚下值時間一到,陳廷鑒只是耽誤了兩刻鐘,就被呂閣老調(diào)侃了,叫他早點(diǎn)回去。
等陳廷鑒出了宮,就見長子、三子都在外面候著。
陳府。
孫氏挺高興的,她才沒想那么多,只覺得兒子兒媳感情好,蜜里調(diào)油的,至于生辰宴,不就是一頓團(tuán)圓飯嘛,陳家又不是吃不起。
羅玉燕故意拈酸:“娘不能只偏心四弟,明年也給大爺、三爺都慶慶生唄?”
孫氏笑瞇瞇道:“那得跟你們父親商量,他同意了才行�!�
羅玉燕撲哧笑了,婆母敢提這個,公爹就敢把陳伯宗、陳孝宗叫到書房訓(xùn)斥一頓,問問兒子們是不是嫉妒弟弟了。
俞秀坐在華陽身邊,也跟著笑。
天黑之后,陳敬宗與陳廷鑒爺仨幾乎前后腳回的府,陳敬宗更快一些,正挨著親娘的揶揄,陳廷鑒爺仨也進(jìn)來了。
陳廷鑒先瞪了四子一眼。
陳敬宗不加掩飾地看向華陽。
華陽笑著朝公爹見禮:“聽說內(nèi)閣公務(wù)繁忙,我們冒然回來,沒打擾父親處理公務(wù)吧?”
陳廷鑒已經(jīng)知道長公主很愿意護(hù)著老四,恭聲道無礙。
父子四個去換了常服,回來后,家宴也正式開始,大家都默契地沒提什么慶生這種說出來都叫陳敬宗臉紅的話,只當(dāng)一場團(tuán)圓飯。
飯后,華陽帶著陳敬宗留了下來,他們單獨(dú)住在外面,想陪二老多待一會兒也是人之常情。
華陽笑著對陳廷鑒道:“父親,兒媳久不下棋,駙馬又不是我的對手,不知可否請父親賜教。”
陳敬宗:……
陳廷鑒摸摸胡子,叫丫鬟預(yù)備棋盤。
孫氏熟練地拿起一把剪刀,遞給陳敬宗:“娘這邊的花枝又該修剪了,正好你在,替娘搭把手�!�
陳敬宗便知道,這大概不是華陽第一次陪老頭子下棋。
他深深地看了華陽一眼,跟著母親走到南邊窗下擺著的四季海棠盆栽前,母親讓他剪哪根枝,他就剪哪根。
丫鬟端來棋盤擺好,低頭退下,門口厚重的棉布簾子垂下來,阻擋了外面的寒風(fēng)。
堂屋里還挺暖和的。
幾步棋后,華陽看眼公爹胸前的長髯,低聲道:“父親,如今內(nèi)閣只剩您與呂閣老兩位閣老,兒媳猜,您是不是要推薦新的官員入閣了?”
陳廷鑒只看棋盤,點(diǎn)點(diǎn)頭:“確實(shí)如此,長公主可有合適的人選舉薦?”
兒媳搬出去就是為了與陳家保持距離,他又是早出晚歸的,兩人想這般對弈并不容易,所以誰也不必繞彎子。
華陽:“這一年常有官員詬病內(nèi)閣是您的一言堂,兒媳推測,這次父親會推薦一位與您對立過的大臣。”
陳廷鑒:“長公主聰慧,臣確有此意�!�
華陽:“前高首輔曾想提拔張磐入閣,因種種原因未能成事。而張磐此人,有促成俺答和談之功,政績斐然,雖是高首輔舊黨,卻也支持您的改革,他大概是您心儀的人選之一�!�
陳廷鑒正要落子的手忽地頓住。
他早知面前的長公主兒媳并非只有美貌與尊貴的身份,卻沒想到她會猜得這么準(zhǔn)。
華陽看出了公爹眼中的贊許,可她受之有愧。
因?yàn)檫@都是上輩子發(fā)生過的,她只是看到了結(jié)果,又有機(jī)會再來一遍而已。
好在,裝神弄鬼的次數(shù)多了,華陽的臉皮也變厚不少。
公爹怎么想都無所謂,她要做的,就是阻止公爹提拔張磐,阻止公爹重用這個將來會在他死后,最先跳出來要求清算公爹的未來首輔。
第144章
“臣是覺得張磐可用,
長公主意下如何?”
陳廷鑒緩緩落下黑子,抬眸看了兒媳一眼。
華陽迎著他的視線,神色凜然:“兒媳以為,
張磐過于圓滑,眼下父親正受母后與弟弟重用,
他便唯父親馬首是瞻,一旦將來父親年邁,或是有人撼動了改革根基,張磐能棄高首輔投奔您,屆時也能毫不猶豫地背棄您與您的改革大業(yè),
轉(zhuǎn)而去迎合那些反對您的大臣,
走一條更輕松的路�!�
陳廷鑒又拿了一顆黑子,
捏于拇指與食指之間,
輕輕地捻動著。
兒媳這個理由,并不是很能說服他。
首先,
張磐只比他小一歲,
等他年邁的時候,
張磐也老了,甚至張磐未必能活過他。
其次,
如果有人能撼動他的改革,
他都站不穩(wěn)了,那么無論他提拔哪些人,那些人也都將樹倒猢猻散。
與其被未來的隱患掣肘,
不如先用一些愿意為他所用之人,
然后再慢慢觀察。
陳廷鑒沒有反對兒媳,
只是默默地下棋。
孫氏、陳敬宗雖然站的遠(yuǎn),
但就在一個屋子,
又能遠(yuǎn)到哪去,只要用心聽,還是能聽到兩人的談話的。
陳廷鑒這一沉默,母子倆的視線就在半空碰上了。
陳敬宗想要回頭看看,看看華陽是不是被老頭子氣到了,有沒有委屈,然而他才稍微一動,就被孫氏拽住胳膊,不許他瞎摻和。
華陽可沒有奢望她說什么公爹馬上就會認(rèn)同什么,她放下一顆白子,心平氣和地道:“父親,我與駙馬相處久了,也學(xué)了他心直口快的毛病,如果哪句話冒犯您了,還請您多多擔(dān)待。”
陳敬宗剪刀一歪,差點(diǎn)剪到一朵海棠花苞。
陳廷鑒笑道:“長公主但說無妨�!�
華陽:“在歷屆閣老當(dāng)中,您現(xiàn)在的年紀(jì)也屬年輕的,只是人有生老病死,總會有難以預(yù)料的意外,兒媳當(dāng)然希望您能長命百歲,可兒媳又不得不考慮,萬一哪天您出了什么事,滿朝文武,誰還能繼承您的衣缽,繼續(xù)支持、鞭策弟弟推行您的改革�!�
陳廷鑒:……
換成老大媳婦或老三媳婦這么咒他,陳廷鑒無須斥責(zé),拉下臉就能嚇哭那兩個兒媳婦,偏偏坐在對面的是長公主。
孫氏咳了咳,面對著海棠花跟兒子說話:“哎,我突然想起李太醫(yī)了,也不知道他的醫(yī)書編好了沒�!�
陳敬宗:“他老人家如果能埋頭編書,這時應(yīng)該完成了,就怕三天兩頭幫人問診,尤其是那些達(dá)官貴人,治個病要半個月,休養(yǎng)再必須他老人家親自照料半個月,耽誤了編書�!�
陳廷鑒:……
年輕時玉樹臨風(fēng)老了也仙風(fēng)道骨的陳閣老陳首輔,這輩子最難堪的時候就是陵州治病那一個月。
所以說,人必須服老,長公主的話雖然難聽了點(diǎn),卻也是事實(shí)。
陳廷鑒嘆口氣,妥協(xié)道:“如果張磐難當(dāng)大任,長公主又認(rèn)為誰可?”
華陽早有準(zhǔn)備,道:“兒媳要舉薦的人,天下百姓無人不知,便是何青天何清賢大人�!�
陳廷鑒:……
窗邊傳來幾聲壓抑不住的笑,不是孫氏又是誰?
陳廷鑒不能對長公主表示不滿,只能裝作被妻子惹惱的樣子,朝妻兒那邊皺皺眉頭。
華陽強(qiáng)忍笑意。
像曾閣老、張磐,這兩位原來擁護(hù)高首輔,所以與公爹不和。
何清賢卻不依附任何黨派,他與公爹乃是同科進(jìn)士,當(dāng)年公爹拿了狀元,榜眼便是何清賢。
兩人年紀(jì)相當(dāng),抱負(fù)也相似,都以富國強(qiáng)兵為己任。
只是狀元與榜眼的性情截然不同。
公爹更像一枚溫潤內(nèi)斂的玉,在必要的時候韜光養(yǎng)晦,也會圓滑也會世故,直到升為內(nèi)閣首輔,才終于展現(xiàn)其霸道獨(dú)斷的一面。
何清賢卻像一把鋒芒畢露的寶刀,他堅持自己的操守,愛民如子的同時憎惡貪官污吏,膽子大到連華陽的皇爺爺都被何清賢遞折子罵了滿滿十幾篇。
百姓們有多稱贊何清賢,官場上就有多排擠他,因?yàn)楹吻遒t的眼睛,容不下為官者的一點(diǎn)點(diǎn)瑕疵。
華陽還知道,當(dāng)年陳伯宗考上狀元,公爹就被何清賢暗暗諷刺了一番,等陳孝宗準(zhǔn)備參加春闈的時候,何清賢更是直接給當(dāng)時的主考官也就是現(xiàn)在的呂閣老寫了一封信,要求呂閣老不要徇私,言外之意,他懷疑陳伯宗、陳孝宗都是靠爹考上的狀元、探花。
公爹與何清賢的梁子就此結(jié)下,后來何清賢在高首輔任職時因?yàn)楸蝗藦椲蓝T官,公爹升上來后,大概受不了何清賢的脾氣,也只讓何清賢在地方任職。
何清賢對公爹的幾項(xiàng)改革,有的支持有的反對,更認(rèn)為公爹的改革只是隔靴搔癢不夠深刻,總而言之就是不太瞧得上公爹的樣子,但在明年公爹推行清丈土地、后年公爹推行一條鞭法時,何清賢一邊繼續(xù)嫌棄公爹隔靴搔癢,一邊又積極配合,他所在的南直隸,也是改革推行最順利、最成功的地方。
公爹遭朝廷清算時,何清賢幾乎每日一張奏折送到京城,全都是替公爹說話的。
可惜他身單力薄,不但沒能幫助公爹與整個陳家,自己也被貶謫到了偏遠(yuǎn)之地。
“父親,您覺得何大人如何?”華陽笑著問。
陳廷鑒連著摸了兩把胡子,無奈道:“他是天下第一大清官大好官,這點(diǎn)臣也不能否認(rèn),可如果把他調(diào)到京城,還舉薦入閣,恐怕整個官場的人都要被他彈劾一遍,反倒不利于推行改革�!�
改革是要地方官員去落實(shí)的,何清賢看誰都不順眼,只會給他添亂。
華陽:“您是首輔,如何處置底下的官員歸根結(jié)底還是您與弟弟說了算,對何清賢,您只需要搬出利國利民四個字,他那么愛護(hù)百姓,肯定能聽進(jìn)去,總比一個人遠(yuǎn)離官場只能眼睜睜看著百姓們受苦卻什么都做不了的強(qiáng)。這個道理,兒媳不信他會不明白�!�
陳廷鑒:“可他并不認(rèn)可臣的改革�!�
華陽:“張磐認(rèn)可您的改革,呂閣老也認(rèn)可,但他們都是聽從您的安排,父親一個人要操心改革的方方面面,難免有思慮不周之處。兒媳知道,您把皇上與朝廷放在第一位,何清賢則是把百姓放在第一位,那么,如果有何清賢輔佐您,反倒容易幫您查漏補(bǔ)缺�!�
“就說考成法,成效當(dāng)然顯著,但父親為地方官制定了每年必須完成的賦役征收任務(wù),有操守的官員會監(jiān)督鄉(xiāng)紳大戶杜絕他們少繳漏繳,貪官們平時收受鄉(xiāng)紳的孝敬,所以他們不從鄉(xiāng)紳下手,反而去逼迫百姓多交賦稅,逼得一些百姓不得不放棄田產(chǎn)流離失所。這樣的貪官,正需要何清賢那樣的臣子去震懾,有何清賢在朝廷,也能讓天下百姓對您的改革更有信心。”
陳廷鑒第一次抿起了唇。
他不是圣人,做不到面面俱到,有時候?yàn)榱诉_(dá)到一個終極目標(biāo),不得不容許一些瑕疵。
他的政令是為民為國,可天底下那么多地方官,不是每個人都嚴(yán)格遵守政令,他們會偷奸�;�,他們會欺壓百姓。
到最后,這些都成了他的錯。
老頭子不高興了,華陽放柔聲音道:“父親一心為國為民,兒媳對您的敬重與欽佩甚至要超過先帝,這點(diǎn)駙馬可以為我證明,只是天下官員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父親的大公無私,父親為了大局,只能選擇遷就,可父親并非孤身一人,還有何清賢可以協(xié)助您。您二人齊心協(xié)力,或許能讓這場改革推行得更加徹底�!�
陳廷鑒還是抿著唇,垂著眼,棋也不下了。
老頭子不是小孩子,軟聲哄幾句就能好,華陽想了想,將棋盤上的白棋全部撿走,再重新放下一顆,放在所有黑子之外:“如果父親的黑子是滿朝文武,您可知我這顆白棋是誰?”
陳廷鑒抬眸看去。
孤零零的一顆白棋,面對著密密麻麻的黑棋,依然散發(fā)出凌人的傲氣,一如對面長公主倨傲的眉眼,一如宮里的元祐帝。
華陽低聲道:“其實(shí)改革能夠推行多久,不在您與張磐、何清賢等人,只在這里�!�
她輕輕扣了扣那顆白棋。
陳廷鑒所有負(fù)面的情緒都消散了,他心悅誠服地點(diǎn)點(diǎn)頭,真正臣服于長公主的犀利見解。
華陽道:“您是他的先生,其他大臣也是,他還年少,他會察言觀色,會受你們的抱負(fù)、政見影響,直到他心智成熟,不會再輕易被任何人左右�!�
陳廷鑒神色凝重:“是�!�
華陽:“那么,父親是希望他身邊只有您這一個敢說真話的,其他人要么真心支持您只會重復(fù)您的意思,要么明著支持您背地里卻在他面前灌輸他們的治國方略,還是說,父親更希望他身邊不但有您這種顧全大局的首輔,還會有一個時時能將民間疾苦轉(zhuǎn)述給他的愛民之臣?”
陳廷鑒突然離席,撩起衣擺,朝對面的長公主跪了下去:“長公主今日教誨,臣定銘記于心�!�
華陽當(dāng)不起他老人家的跪,她上前虛扶,淚盈于睫道:“是兒媳該謝您,您為朝廷為百姓為皇上日夜操勞,沒有您,兒媳這番話都不知該對誰說。兒媳舉薦何清賢,也是希望有個人愿意真心幫您分憂,哪怕只是多個人陪您一起承擔(dān)那些人的誹謗與仇恨,也比您自己孤零零地站在前面強(qi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