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現(xiàn)在莊稼已經(jīng)長成,
只待豐收。
“姐姐,
新政成功,也有你一份功勞。”
元祐帝眼神明亮地看著姐姐。
華陽又笑又驚訝:“我做什么了?”
元祐帝低聲道:“當初若不是你鼓勵我,
我未必會與母后對著干�!�
華陽連忙做了個“噓”的手指,
嗔怪弟弟道:“都是你自己拿的主意,
別把我牽扯進來�!�
元祐帝不再提舊事,笑道:“等國庫銀子多了,
我送姐姐一份重禮�!�
華陽:“無功不受祿,
重禮我可受不起,逢年過節(jié)賞賜我一些胭脂水粉、綾羅綢緞,我就高興了,
也不用擔心被言官說三道四�!�
元祐帝:“這個簡單,
馬上就要中秋了,
我叫人給姐姐預(yù)備一份�!�
翌日上午,
華陽出宮,
來了陳府。
兩個兒子外放為官,已經(jīng)走了大半年,孫氏濃密的發(fā)間多了一些銀絲,可能也知道新政有了成效,最近孫氏好吃好睡的,氣色很是不錯。俞秀、羅玉燕都很孝順她,孫輩們也越來越懂事了,孫氏還真不需要太操心什么。
中午一起吃的飯,黃昏時分,華陽從四宜堂來到春和堂,陪婆母閑聊時,提到了公爹:“現(xiàn)在父親回來還那么晚嗎?”
孫氏:“是啊,也不知道天天都在忙什么,內(nèi)閣五位閣老,好像少了他就不行一樣�!�
華陽:“能者多勞,父親如此,您辛苦了,造福的是朝廷與百姓�!�
孫氏:“長公主總是這么會夸人,您這么早過來,莫非又想跟老頭子下棋了?”
如果真是這樣,她馬上派人去內(nèi)閣把老頭子叫回來。
以前老頭子會特意早歸招待兒媳婦,晚上一家人一起吃頓飯,今年老頭子忙得連長公主都不當回事了,非得天黑才回府。
華陽笑道:“沒有,只是許久不見父親,有些掛念他老人??家。”
孫氏摸著胸口:“老頭子若能親耳聽見長公主這句話,怕是要感激涕零,別說駙馬了,他三哥都不曾這么哄過老頭子�!�
華陽就發(fā)現(xiàn),婆母這張嘴也挺會逗人發(fā)笑的。
不過她確實想見見公爹了,上輩子這時候,公爹纏綿病榻?jīng)]幾日就要撒手人寰,這輩子一切都變了,他老人家也硬硬朗朗的,可華陽還是想親眼瞧瞧。
也不知道是今日內(nèi)閣沒那么忙,還是陳廷鑒也想起要招待一回長公主兒媳婦,今晚陳廷鑒回來地比較早,陳敬宗下馬大步來到春和堂,就見長公主與老頭子并排坐在主位,正笑著聊著什么,母親、兩位嫂子、孩子們湊在一塊兒,歡聲笑語地聊著家常。
華陽見他又用那種瞎拈酸的眼神看著自己,不著痕跡地瞪了過去。
陳敬宗往她的椅子旁一靠,看向母親道:“娘,我餓了,開飯吧�!�
孫氏:“就你心急,大郎他們都沒喊餓�!�
陳敬宗:“他們下午有頓點心吃,我有嗎?”
孫氏懶得與他掰扯,問長公主兒媳婦:“那就現(xiàn)在傳飯?”
華陽笑著點點頭,她與公爹也只是隨便聊聊,并無要緊事。
華陽與陳敬宗同席,快吃完了,陳敬宗往她這邊偏了偏,低聲道:“等會兒你陪娘剪花枝,我陪老頭子下棋。”
華陽嗯了聲,沒有多問。
飯后,華陽只說想再多陪陪婆母,夫妻倆自然而然就留了下來。
陳敬宗倒也沒有真的陪老頭子下棋,堂屋簾子一放,父子倆去了內(nèi)室。
孫氏小聲嘀咕:“神神秘秘的,他們倆能有什么悄悄話?”
華陽:“到底是親父子,可能也想談?wù)勑陌伞!?br />
孫氏放聲大笑。
內(nèi)室的父子倆:……
短暫的沉默后,陳敬宗繼續(xù)道:“南邊的兔子已經(jīng)到了,暫且安置在大哥那處別院,我去見了一面,是個懂事的,不至于翻供�!�
陳廷鑒打量兒子:“你覺得,一只麻雀一只兔子,夠嗎?”
陳敬宗:“夠讓宮里起疑,定罪難。”
已經(jīng)過去了快三年,戚瑾只要咬定他是被人栽贓陷害,咬定孫福、李信都收了陳家的好處或是被脅迫,他們這邊也無法拿出鐵證,便是叫凌汝成來,戚瑾也可以說凌汝成同樣被他們收買了,便是順著李信提供的線索在五朵山挖出那個斥候的骸骨,戚瑾也可以說他們早就料到會有今日,提前做的局。
陳廷鑒:“那你準備怎么辦?”
陳敬宗:“先試探皇上的意思,他要查,我自有對策�!�
陳廷鑒:“若皇上不想追究?”
陳敬宗:“那您就該反思了,嘔心瀝血十幾年,怎么教出這樣一個袒護奸臣的昏庸皇帝�!�
陳廷鑒:……
陳敬宗:“還有事嗎?”
陳廷鑒:“不可沖動�!�
太后畢竟是皇上的生母,皇上想要隱瞞真相,也是人之常情,他們要給元祐帝時間,讓他自己做出真正的選擇。
陳敬宗沒說什么,回到堂屋,叫上華陽走了。
“跟父親談了什么?”
四宜堂,躺到床上后,華陽好奇地問了句。
陳敬宗抱著她,解釋道:“還是上次雨夜那件事。”
華陽:“忙完了?”
陳敬宗:“快了�!�
華陽便識趣地不再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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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下旬,戚瑾聽到一個消息,金吾前衛(wèi)退下去的一個叫孫福的傷兵夜里抓奸,把妻子許氏休了。
發(fā)生這種事情,不僅孫福丟了臉面,金吾前衛(wèi)的人哪個又能忍?
戚瑾不知道也就罷了,他既然知道了,就沒有道理不去探望。
黃昏時分,戚瑾派長隨去侯府告知家人,說晚飯不用等他,他自己騎馬去了孫家。
少了一個許氏,孫家現(xiàn)在更冷清了,買來的婆子一心照看兩個受了驚嚇的孩子,把戚瑾領(lǐng)到孫福的房外,確認尊貴的侯府世子、指揮使大人不需要茶水,婆子便帶著孫福的兩個兒子避入廂房。
戚瑾來過幾次孫家,知道這婆子一貫如此,包括原來的許氏,待他也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
戚瑾推開門,東屋里一片昏暗,孫福躺在北邊的床上,好像在睡覺,又好像死了。
戚瑾走過去,站在床前。
孫福微微動了動,背對著他道:“大人嗎?屬下沒事,您早些回去吧�!�
戚瑾記憶中的孫福,是個有些本事的年輕人,長得也周正,如今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戚瑾也有些同情。
他坐下來,握住孫福的手腕道:“男兒何患無妻,你放心,我會重新替你物色一位溫柔賢淑的妻子�!�
孫福苦笑:“大人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只是我已經(jīng)死心了,也不想耽誤別人�!�
屬下心灰意冷,戚瑾當然要開解一番。
他說了很多話,孫福漸漸被打動,委屈地哭了出來。
戚瑾再安慰一番,等孫福平靜下來,戚瑾問他喜歡什么樣的女子。
孫福:“丑的,心地善良,最好力氣大些,能扶得動我�!�
戚瑾嘆氣,丑也好,反正孫�?床灰娏耍有姿色的,容易被外面的男人惦記。
終于寬慰好了昔日屬下的心情,戚瑾站了起來,沒想到突然一片天旋地轉(zhuǎn),他連著踉蹌幾步,扶住床架才沒有摔倒。
戚瑾難以置信地看向?qū)O福,再猛地掃視這間屋子,最后發(fā)現(xiàn)一根細細的竹管從西邊貼墻擺放的衣櫥底下探出短短一截。
戚瑾咬破舌尖,但這短暫的清明也只堅持到讓他看見一個矮瘦的蒙面男子推開衣櫥,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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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遠處隱隱傳來幾聲狗吠,仿佛村里人家養(yǎng)的狗,在門口有人路過時發(fā)出的叫聲。
戚瑾就被這斷斷續(xù)續(xù)的狗吠叫醒了。
才試著抬起頭,后頸便傳來一陣鈍痛,腦袋也沉沉的。
戚瑾盯著眼前積了不知多少灰塵而留下幾行清晰腳印的地面,記憶慢慢復(fù)蘇,記起自己在孫福家里遭了暗算,如今全身被綁,嘴上也綁了一圈布帶,發(fā)不出聲音。
戚瑾沒有做無謂的掙扎,視線一寸一寸地審視囚禁他的這間屋子。
窗戶破敗,桌椅破爛,再聯(lián)系遠處的狗吠,料想是城外哪個村莊的廢棄房舍。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zhèn)鱽砟_步聲。
戚瑾冷冷地看著門口,那里沒有門簾,只有兩扇蛀了蟲洞的爛門,有人推門而入,透過這扇沒有被關(guān)上的門,戚瑾看到了一半堂屋門,也看到一角雜草叢生的昏暗院子,再遠便是黑漆漆的墻影。
他再看向面前的陳敬宗,以及被一個額頭刻字的陌生男人扶著的孫福。
陳敬宗將手里的兩個酒壇放到地上,面無表情地道:“你們兩個,先給戚大人講講來龍去脈�!�
孫福先開口,說的是景王叛軍大敗的前一晚,他撞見戚瑾殺害斥候,朝叛軍大營射了一箭。
李信接著講,那晚他正弋劃好是搬運斥候尸體去見景王的守夜士兵之一,他既看見了斥候中衣上的血字,也親手將斥候埋了,現(xiàn)在帶他過去,他也能找到斥候埋葬地點。
戚瑾不為所動。
陳敬宗吩咐道:“你們先去院子里等著。”
李信扶著孫福退下。
孫福出門前,朝著戚瑾所在的方向,悲聲道:“大人不要怪我,是你先背叛了整個金吾前衛(wèi)。”
戚瑾恍若未聞。
陳敬宗走過來,解開他臉上的布帶。
戚瑾看看他,冷笑:“你以為收買了這兩人,就可以栽贓我了?”
陳敬宗:“是不是栽贓,你比我清楚,早在我在白河嶺遇上叛軍伏兵那一刻,我便懷疑你了,你故意帶著金吾前衛(wèi)去遭遇叛軍,既是為了吸引其他幾衛(wèi)免得他們?nèi)ゾ任遥彩菫榱死媒鹞崆靶l(wèi)幾千人的性命演一出苦肉計,洗脫你身上的嫌疑�!�
戚瑾:“你要栽贓我,自然有你的理由�!�
陳敬宗:“我只是為了讓你死得明白,栽贓還要請別人裁斷,太麻煩�!�
說完,陳敬宗拎起一個酒壺,從戚瑾身邊開始,朝一側(cè)灑去。
戚瑾聞到了濃烈的桐油味!
他心頭猛縮:“你要殺了我?”
陳敬宗:“不是我殺你,是孫福,他早就對你懷恨在心,為了家人不敢揭發(fā)你,如今許氏與人偷奸,那兩個兒子也未必是他的種,他被我言語一激,也就想開了,你死了,他去官府自首,既能揭發(fā)你的罪行,自己也可以得到解脫�!�
戚瑾:“你就不怕他禁不住錦衣衛(wèi)的審訊,招出你來?”
陳敬宗笑,扔了空酒壇,繼續(xù)灑另一壇桐油:“我會告訴他,那兩個兒子確實是他的骨肉,那時,你猜他會不會背叛我?”
戚瑾仿佛第一次認識此人一般,死死盯著陳敬宗。
陳敬宗卻沒怎么看他,灑完桐油,他提起屋里唯一一盞燈籠,退到那扇破門外。
這時,陳敬宗才認真打量戚瑾一眼,笑了笑:“忍了你三年,今晚終于可以結(jié)束了�!�
戚瑾:“你敢!雁過留痕,你能查到他們兩個,我死了,娘娘震怒,命錦衣衛(wèi)徹查,錦衣衛(wèi)自然也能順著蛛絲馬跡查到你頭上!”
陳敬宗:“你還是太小瞧我�!�
說著,他舉起燈籠。
眼看他就要松手,戚瑾全身一撲,跌倒在地,當他抬頭,曾經(jīng)不將陳敬宗放在眼里的那個尊貴的侯府世子仿佛消失了,只剩一個想要活命的窩囊男人。
陳敬宗似乎被他的狼狽取悅,微微放下燈籠。
戚瑾眼里布滿血絲,眼淚也滾了下來,哀求道:“陳敬宗,你我并無深仇大恨,我只是太喜歡華陽,太嫉妒你,那晚才一時鬼迷心竅!那一戰(zhàn)后,我徹底怕了,也后悔了,再也不敢肖想華陽半分,不然我也不會寵幸通房生出三個兒子!陳敬宗,現(xiàn)在你手里握有兩個人證,我更不可能再做什么,只要你放了我,我自愿調(diào)去邊關(guān),再也不出現(xiàn)在你面前,如何?”
陳敬宗沉默。
戚瑾:“你好好想想!殺了我卻將自己置于險地,如我一般終日惶惶,一旦被發(fā)現(xiàn)便淪為罪人,連累家人也傷了華陽的心,值得嗎?”
活著才有翻盤的希望,今晚他必須打消陳敬宗一把火燒死他的念頭!
在戚瑾苦苦哀求的目光中,陳敬宗滅了手里的燈籠。
戚瑾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唯有一顆心劇烈地跳動著。
就在他以為事情有了轉(zhuǎn)機的這一刻,陳敬宗身后黑漆漆的堂屋里忽然傳來腳步聲,很快,戚太后、元祐帝同時出現(xiàn)在他眼前,前者眼眸復(fù)雜,后者怒氣滔天。
戚瑾:……
第182章
元祐帝非常憤怒。
他以前很喜歡戚瑾這個表哥,
哪怕戚瑾身上有些文官常見的虛偽,元祐帝也只是偶爾膩味,其他時候依然欣賞自家表哥的文武雙全。
三日前,
陳敬宗單獨見他,說出當年陳敬宗對戚瑾的懷疑,
以及他耗費三年終于尋到的兩個人證。
元祐帝不愿意相信,可陳敬宗沒有陷害戚瑾這種大罪的動機,更何況此事還關(guān)系到金吾前衛(wèi)死去的五千多名將士,面對陳敬宗的言之鑿鑿,元祐帝必須查個水落石出。
唯一的顧忌,
是母后那邊。
陳敬宗說,
如果無法讓戚瑾親口承認,
他甘愿受罰。
元祐帝便去找母后了。
讓元祐帝意外的是,
母后并沒有為陳敬宗的猜疑震怒,只是神色凝重地讓他們安排,
她會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