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娘子……”云兒神情慌亂,她心急如焚地撲了過來,
上下打量著季蘊有無受傷。
唐柱面目猙獰地抽出匕首,
他喘著粗氣地站在原地,
眼神中隱隱透露出一絲快感。
曹殊悶哼一聲。
季蘊從曹殊懷中掙脫出來,
她抬頭去瞧他時,便見他的臉色發(fā)白,
頓時大驚失色。
“曹哥哥,你為何要……”季蘊雙眸泛紅,
有些無措道。
“我,我沒事�!辈苁鈸u頭,他低頭注視著季蘊,
動了動血色漸無的嘴唇,聲音虛弱道。
唐柱嘴里不干不凈地咒罵著,季蘊早已是聽不清,
眼前只有曹殊蒼白的面容。
曹殊額前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他忍痛地吐出一口氣來,隨后伸出修長的手,捂住了季蘊白嫩小巧的耳朵。
唐娣見唐柱手持匕首,上面還有鮮血,她的雙腿一軟,面露懼色地坐在了地面上。
云兒擋在了季蘊與曹殊的身前,
她沒有絲毫的恐懼,目光警惕地盯著唐柱,
生怕他又做出什么事來。
曹殊的脊背上已是鮮血淋漓,他的腳下逐漸有些不穩(wěn),踉蹌著似是要跌倒。
季蘊連忙扶著曹殊,她伸出手環(huán)過他的背時,手上瞬間就粘上了鮮紅的血。
“郎中,快去尋郎中�!奔咎N見曹殊的臉色愈發(fā)蒼白,她神思恍惚道。
思勤堂登時一團亂,許蕭然見鬧得如此嚴峻,便趁機離去,急忙去吳園尋吳老先生。
吳老先生得知,大驚,便命園內小廝們即刻前往思勤堂。
待小廝們趕至思勤堂,很快將唐柱控制了起來。
唐柱被小廝用蠻力按倒在地,他掙扎無果,只能咬牙切齒地瞪著季蘊與曹殊。
吳老先生面色凝重,他檢查了曹殊的傷勢后,所幸唐柱刺得不深,他見曹殊無性命之憂,便低聲吩咐潤生去鎮(zhèn)上請郎中過來一趟。
季蘊打量著曹殊的臉色,她用帕子按住刀口,暗自松了一口氣。
吳老先生不怒自威道:“大膽刁民,竟敢大鬧書院,誰允你進來的?”
“快放開,你們有什么資格教訓老子?”唐柱惱羞成怒,聲音嘶啞地吼道。
曹殊臉色愈來愈蒼白,額上一滴汗珠滑落,他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盯著被壓制在地面上的唐柱。
季蘊滾下淚來,她雙眼泛紅,眸光水潤,晶瑩的淚水簌簌地落下,內疚萬分道:“曹哥哥,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你就不會……”
曹殊忍痛,他的目光掃向季蘊自責的神情,隨即搖了搖頭,以示安撫。
唐柱神情惡毒,他死死地盯著他們,胡言亂語地諷刺道:“這不是崇州城有名的曹家三郎嗎?聽說你現(xiàn)下每日靠著為人寫書度日呢,怎么如今倒是同書院的女先生搞在了一處?你還當你是高高在上的曹郎君呢,你有什么資格在教訓我?”
“你這潑才,胡謅什么!”云兒怒視著唐柱。
唐柱卻桀桀地笑出聲來。
“我的確沒有資格�!辈苁馓鄣悯久迹抗饫潇o地看向唐柱,語氣有些艱難道,“但是你方才要刺的是余西季家的三娘子,你以為季家會放過你?”
唐柱的笑容瞬間凝固,他自然知曉季家,只是未料到季蘊竟然是季家的人,他后怕地暗想還好曹殊擋在了季家的面前,不然他要是真的刺到了季蘊,便真正得罪了季家。
思及此處,他怪笑道:“我可沒有真正刺到她,量季家也不會把我怎么樣!”
“你是沒有刺到我,但你現(xiàn)下已經刺傷了曹哥哥,官府同樣會治你的罪。”季蘊面色微冷道。
“你休要恐嚇我!”唐柱咬牙道。
季蘊的目光掃向唐柱,眼底閃過一絲厭惡,她冷聲道:“你方才不允唐娣讀書,強迫她為妾之事,已經是犯了大周律法,你且等著罷。”
“你們放開我!我沒有罪!我可是娣娘的爹!“唐柱雙目猩紅,他急得大叫起來,猶如在地面上扭動的蛆一般,“我沒有罪!你們快放開我!”
“先將他捆起來,即刻送去府衙,交由知州大人定奪�!眳抢舷壬鎺訔墸愿赖�。
曹殊眼前發(fā)黑,他疼得輕嘆一聲,再也支撐不住昏了過去,在闔眼之前,他似乎聞見季蘊焦急的呼喚聲。
周遭是一片寂靜,他身處在黑暗之中。
他手提燈籠,孤身一人前進。
可無論他怎么走,都走不出去,仿佛被永遠困在此處。
燈籠內的燭光微晃,愈來愈昏暗。
良久,他似是走累了,想要停下歇息,卻忽然瞥見遠處有一絲微光露了出來。
他心中一喜,便匆匆過去,掀起衣袍蹲下身,便見一朵在幽夜綻放的蘭花。
*
曹殊眼皮動了動,他悠悠轉醒時,映入眼簾的是素色花紋的帷帳。
他目光靜靜地打量著四周,發(fā)覺他正趴在一處陌生的床榻上,脊背上的傷口隱隱作痛,令他清醒了不少。
曹殊面色慘白,他咬牙披上外衫,想要坐起身來。
這一幕正好被剛踏進屋的季蘊瞧見了。
她疾步走近,憂心忡忡道:“曹哥哥,你別亂動�!�
說罷,季蘊扶住曹殊坐下,讓他重新趴回床榻上。
“我這是在何處?”曹殊渾身無力地趴回床榻上,他微微偏頭,看向神情緊張的季蘊,輕聲問道。
季蘊小心地瞧了一眼曹殊背上的傷口,她見沒有血色溢出來后,登時呼出一口氣,回答:“此處是書院的青玉堂,我的住處,你放心�!�
“這恐是不妥�!辈苁饴勓怎久�,他立時想要起身。
季蘊伸手按住他的肩頭,低聲道:“曹哥哥,此處是青玉堂的一間耳房,平時無人住的,你安心躺下罷。”
曹殊面上猶豫,他知曉本朝對女子不再嚴苛,可人言可畏,若是現(xiàn)下他與季蘊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事情流露了出去,今后外頭的人不知要如何議論季蘊呢。
“我還是不叨擾了�!辈苁獯瓜卵酆煟聊痰�。
“曹哥哥,你現(xiàn)下受了傷,可不能隨意走動�!奔咎N柔聲道。
她低頭看向曹殊,便見曹殊垂頭,斂下他漆黑的眼眸,濃密的鴉睫根根分明,輕輕顫抖著,在他慘白的臉上留下一道淡淡的陰影,她的心中不知為何涌起了一股憐惜之意。
“無事,娘子還是讓我家去罷。”曹殊的額前幾縷發(fā)絲垂下,他神色愈發(fā)鄭重道。
季蘊頓了頓,才道,“曹哥哥,你現(xiàn)下傷得如此重,你叫我如何放心?”
曹殊欲言又止。
“曹哥哥,你不要鬧了,好不好?”季蘊無奈道。
曹殊聞言一怔,他何時鬧了?
難道他方才與她說了這么久的一番話,在她眼中竟是認為他在鬧?
“好了,你就乖乖躺下,我給你煎藥去�!奔咎N拉過床榻上的被褥,蓋在了曹殊的身上。
“如何能勞煩娘子?”曹殊看向季蘊,他雙目微動,低聲道。
季蘊注視著曹殊,面帶歉疚道:“你是因我而傷,我照顧你是理所應當的�!�
曹殊微微張口,似乎還想要說什么。
季蘊走后,只留曹殊一人在房中。
曹殊眉頭緊鎖,他看著她離去的身影,眸光黯然。
過了片刻,為曹殊治傷的沈郎中走了進來。
“曹郎君,可覺得好些了?”沈郎中放下藥箱,神情溫和地詢問。
“好多了,多謝沈郎中�!辈苁馍裆杂芯徍停p聲道,“請恕我不能起身�!�
“曹郎君不必言謝,是季娘子她求老夫務必將你治好,”沈郎中乃笑道,“老夫不過是聽命行事罷了�!�
曹殊微怔,隨后神色不自然地別過臉去。
“您這傷雖然瞧著嚴重,但所幸沒有刺到要害,要是這匕首刺得再往里一些,您就有苦頭吃了�!鄙蚶芍袊@道。
曹殊默默聽著,回想起發(fā)生的經過。
今日他抄錄幾本書籍去往書院的吳園,感謝吳老先生這些年來的照拂。
待曹殊途徑思勤堂時,卻意外地發(fā)覺里面吵鬧一片,隱約傳來謾罵聲以及女子的驚呼聲。
他的心一沉,遂快步走進思勤堂內。
可當他剛走進去時,便看見一位男子手持匕首竟然朝著季蘊刺去,而季蘊像是還未反應過來似的,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那一刻根本容不得曹殊再去思考別的,他連忙撲了過去擋在了季蘊的身前。
匕首刺進了他的脊背中,他聞見了血肉翻動的聲響。
曹殊疼得眼前發(fā)黑,低頭去瞧季蘊,見她完好無損時,他才松了一口氣。
他發(fā)覺季蘊眼中蓄滿了淚水,眸光清亮濕潤,他隱忍的面容映入其中。
曹殊手足無措地安慰她,未料到她哭得更加厲害了。
一旁的始作俑者滿臉快意地看著他們,嘴里還在不停的咒罵著。
污言穢語不堪入耳,他伸手將她的耳朵捂住。
“沈郎中,您來了?”
這時,季蘊輕柔的聲音傳來進來,曹殊匆匆回過神。
沈郎中笑著應了一聲。
季蘊步履盈盈地走了進來,云兒則端著藥碗跟在了她的身后。
云兒滿臉感激地看著曹殊,暗忖道,今日要不是有曹郎君,那后果當真是不堪設想。
想到這里,她開始自責起來。
“曹哥哥,藥煎好了�!奔咎N從云兒手中端過藥碗,她走至床榻邊,眉眼帶笑道。
曹殊掀起眼簾,他注視著季蘊,便伸手想要接過,誰知季蘊的手突然別了過去。
“娘子,怎地了?”曹殊不解。
“曹哥哥,你如今行動不便,我來喂你�!奔咎N含笑道。
第24章
青玉案(四)
曹殊聞言一愣,
在眾目睽睽下,他臉上隱隱發(fā)燙,正欲出聲拒絕,
卻不想被季蘊打斷。
“曹哥哥,你不許拒絕。”季蘊低聲道。
曹殊一時語塞。
云兒站在一旁,
她笑道:“娘子哪做過這些,
奴婢來替您喂罷�!�
“季娘子,
吃藥暫且先放一放,
老夫現(xiàn)下正要為曹郎君換藥�!�
就在季蘊猶豫的時候,沈郎中摸了摸胡須,
開口道。
季蘊思慮片刻,她抿起一絲淺笑,
將手中的藥碗遞給了云兒,溫聲道:“也好。”
曹殊聞言,這才松了一口氣。
“曹郎君,
老夫現(xiàn)下為您換藥。”沈郎中打開藥箱,對曹殊說道。
曹殊頷首,輕聲道:“麻煩了�!�
沈郎中俯身掀開曹殊背上的繃帶,
他先檢查了一下刀口,
見可怖的刀口縫合得完好無損,便從藥箱中取出鑷子,夾起棉球稍稍蘸取藥水,在刀口處輕輕地擦上藥水。
曹殊疼得眉頭緊蹙,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地趴著,
他的額上不知不覺布滿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曹哥哥……”季蘊瞧著曹殊臉色發(fā)白,她面帶擔憂地看著他。
“我沒事�!辈苁廪D頭看向她,
面上露出一絲勉強的笑意,安撫道。
云兒端來一盆熱水,她將帕子在水盆中搓洗了幾遍,再擠干水后急忙遞給了季蘊。
她看向曹殊,見曹殊面白氣弱地趴在床榻上,心中隱隱有些后怕與慶幸,后怕的是倘若那把匕首刺到的是季蘊,她當真是不敢想象,而慶幸的是季蘊到底沒傷著。
季蘊接過之后,她坐在了床沿上,伸手輕柔地將曹殊額上的汗珠拭去,隨后轉頭看向他背上的傷口。
此時雖不再溢血,但原本好生生的皮肉硬生生地被匕首刺開,可想而知那會有多痛。
“都是我的錯,如若不是我,你就不會傷得如此重。”季蘊見曹殊疼得厲害,鼻子微酸,有些哽咽道。
“娘子不必自責。”曹殊漆黑的眼眸注視著季蘊,嗓音溫和道。
他竭力地忍耐著背上傳來劇烈的痛意,修長如竹的手正緊緊地攥著被褥。
“今日是我沖動了,我不該未思量清楚就與唐柱起沖突。”季蘊垂頭,愁眉不展道。
秦觀止說得沒錯,她看似穩(wěn)重,但性子急躁,處理事情不能夠委婉溫和,她來書院的這些時日就發(fā)生了這么多事,先前吳老先生還曾勸諫過她,她卻不曾聽進去。
沈郎中瞧著曹殊疼得全身顫抖,他面色凝重道:“曹郎君,請暫且忍耐,很快便好了�!�
說罷,沈郎中繼續(xù)擦藥。
曹殊蹙緊眉頭,他咬唇忍耐著,咬得快要見血。
季蘊伸手為他擦拭著額頭的汗珠,她見他面露痛色,雙眼微微泛紅,唇角已經咬得冒出血珠來,渾身充斥著一股脆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