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話音剛落,季蘊卻是再也忍耐不住,她猛地起身,張開雙臂環(huán)住了他。
曹殊登時噤聲,被季蘊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到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地被季蘊抱著,一時不敢輕舉妄動起來。
只是一瞬,曹殊察覺到了她在輕輕顫抖著,他暗自鎮(zhèn)定下來。
季蘊的眼眶中蓄滿了淚水,終是抑制不住地滾了下來,輕聲啜泣了起來。
曹殊垂下眼簾,喉結(jié)上下地滾動了兩下,他緩緩伸出干凈修長的手,抱住了她,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安撫著她。
她的淚水浸透了他胸口前的布料,又好似穿入了他的心中,令他的心變得慌措起來。
許久,季蘊像是哭夠了,她像是不好意思起來,微微掙脫出曹殊的懷抱。
曹殊松開了她,掀起眼簾。
這一刻,季蘊止住了哭意,便與他四目相對。
她雙目噙淚,睫毛濡濕,眉梢間似是流露著無助,右側(cè)的臉頰有著紅色的巴掌印,明顯地高高腫著,令人心疼。
曹殊瞧著她滿臉淚痕的模樣,他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慌亂的情緒,心底跟著揪成了一團,便緩緩伸出手,將她面上的淚痕一一拭去,哄道:“娘子,別哭了,好不好?”
其實此刻,他更想說的是,你若是再哭的話,他的心也要疼得喘不過氣來了。
但這些話,又如何能夠輕易宣之于口。
季蘊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只是還是忍不住輕聲抽泣。
不覺間,雨勢漸大,飄進了檐下。
曹殊靜默許久,眉眼間染上了一絲溫柔的情緒,開口道:“娘子,不若咱們先進去�!�
他的聲音在冰冷的雨夜中顯得柔和又低啞,像是涓涓的溪流涌入了她的心頭。
“那就叨擾了。”季蘊聞言點點頭,隨著曹殊走進書鋪中。
云兒匆匆趕來時,便是瞧見了這一幕,她見季蘊完好無損地走進書鋪中,便放下心來,
她轉(zhuǎn)身離去,打算將消息告知于孫媼一行人。
云兒好不容易尋到孫媼一行人,便道:“娘子無事,方才已回了書院�!�
孫媼得知季蘊回了書院,自然是喜極而泣。
“云兒,你快些回去,記得好生照顧三娘子�!睂O媼松了一口氣后,她長嘆一聲,低聲叮囑道。
云兒忙應(yīng)了一聲。
書鋪內(nèi)。
季蘊垂頭坐在桌案前,沉默著像是還沒有緩過來似的。
曹殊掀開竹簾,手中還拿著一瓶消腫的藥膏,他緩緩走至桌案前,神色緩和無比地注視著季蘊。
昏黃的燭光忽明忽暗,照在了曹殊溫潤的面容上,清瘦的身上,透著一股旖旎的意味來。
曹殊走進,他將藥瓶放在了季蘊面前的桌案上,緩緩開口道:“娘子,這是消腫的藥�!�
“多謝曹哥哥�!奔咎N回過神,訥訥道。
她悄悄地瞥了曹殊一眼,發(fā)覺他漆黑的雙眸正注視著自己,立時赧然起來,伸出手擋住了臉上的巴掌印。
第48章
鷓鴣天(八)
季蘊伸出纖細的手,
她拿起桌案上的藥膏后,下一瞬卻又遲疑了起來,便掀起眼簾,
怯怯地詢問:“曹哥哥,你這里可有鏡子?”
曹殊觸及到她似是膽怯的目光,
倏然想起她幼時也曾這般望著他,
他的心中陡然一軟,
暗嘆一聲,
低聲道:“是我考慮不周,我這就為你尋來�!�
說罷,
他轉(zhuǎn)過身。
“不,不用了�!奔咎N聞言一驚,
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她拒道,“曹哥哥,
我如今已是叨擾了,怎可又勞煩你�!�
“豈會勞煩,娘子稍等,
我去去就來�!辈苁忸D住。
季蘊張了張嘴,
瞧著他掀起竹簾,走進了內(nèi)院之中。
書鋪內(nèi)僅剩下她一人,夜風(fēng)輕輕地吹動著竹簾,她心不在焉地垂下頭。
不出片刻,曹殊在臥房中尋到了一面銅鏡,他走進書鋪,
放置在了季蘊面前的桌案上。
“多謝曹哥哥�!奔咎N拘謹?shù)氐乐x。
“你何必客氣�!辈苁饽抗鉁睾偷刈⒁曋�
季蘊明知他此時正注視著自己,她漸漸屏住呼吸,
緊張得仿佛手腳都不是自己的了,她伸出手,粘了一點藥膏在指腹上,對著鏡子輕輕地涂在了臉上。
當(dāng)冰涼的藥膏觸碰到了她面上的傷口,她登時疼得皺眉,忍不住低聲痛呼。
曹殊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盯著她瞧,他見她面有痛色,神情凝重了幾分,低聲道:“娘子,若你不介意,我來幫你涂罷。”
“不用,曹哥哥,我自己來就行了�!奔咎N怔了一瞬,她睫毛微顫,耳根也漸漸染了后,神情不知所措地看著他,磕磕絆絆地拒道。
“娘子放心,我會很小心的�!辈苁庖浑p眸子濕漉漉的,誠懇地看著她。
季蘊頓時啞然,點頭同意了。
曹殊垂下眼簾,鴉睫遮掩住眼底的情緒,他伸出干凈修長的手,抹了些許藥膏于指腹上,慢慢地朝她湊近。
季蘊直瞪瞪地凝視著他,神情逐漸變得緊張起來。
他的目光溫和,靜靜地觀察她的一舉一動,抬手將藥膏輕輕地抹在了她面上的傷口處,他的動作十分輕柔,好似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會弄.疼她。
季蘊訥訥地不再說話,著力地避開他的視線,手指不自覺地攪和她的衣袖。
待曹殊溫?zé)岬闹父褂|碰到了她臉上細膩的肌膚,她的身子頓時一僵,不知不覺鼻尖冒出了一層的細密的汗珠,她也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幾分。
曹殊察覺到了她的退卻,他眉心微動,眸光深沉,直勾勾地看向她,嗓音溫和:“娘子,不要動�!�
季蘊聞言自然不敢輕舉妄動,她的眼神閃躲著,匆匆避開了他的灼熱的視線,心卻不知為何好似打鼓一般。
燭光明滅之間,曹殊瞥過她微微泛紅的臉頰,繼續(xù)小心翼翼地為她抹著藥膏。
許久,曹殊涂好藥膏后,收回了手,季蘊才悄悄松了一口氣。
曹殊坐了下來,他漆黑的雙眸凝視著他,眼底柔緩,嘆道:“娘子,往后莫要再這般了。”
“曹哥哥,你都知曉了?”季蘊愣住,面上有些猶豫地問。
“先前瞧見云兒心急如焚地尋你,我便詢問了她�!辈苁馍裆珳睾偷氐�。
季蘊的神色再次緊張起來,她小心地打量著曹殊的神色,生怕他已知曉她與張氏爭吵的緣由。
“對了,曹哥哥,云兒她人呢?”季蘊暗自心虛,她垂眸,像是忽然思及云兒的模樣,便轉(zhuǎn)移話題道。
“你先別急,她許是還在尋你�!辈苁怩久迹尖獾�。
“娘子。”
這時,書鋪外響起了云兒焦急的呼喚聲。
季蘊聞聲回頭,便見云兒正站在書鋪的門口,她雙眸微紅地望著他們。
“曹哥哥,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奔咎N知曉她不便久留了,遂站起身來,向曹殊告辭。
曹殊眼神一案,他撇了她一眼,神色格外柔和,抿起一絲笑來,道:“娘子慢走。”
“今日是我叨擾了,來日我再登門道謝。”季蘊垂頭,低聲道。
“你不必客氣�!辈苁忸D了頓,面容溫和地看著她。
季蘊步履盈盈地走出書鋪,轉(zhuǎn)頭看向云兒,主仆二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她見云兒欲言又止的模樣,便低聲道:“咱們先回去�!�
云兒扯出一絲笑,點了點頭后,她悄悄地回頭向曹殊道謝后,隨著季蘊離開了。
曹殊緩緩走至門口,他面容溫潤,漆黑的雙眸靜靜地望著季蘊離去的背影。
夜風(fēng)輕輕吹起了他的衣衫,他垂下頭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回到青玉堂后,一前一后地走進正屋內(nèi)。
季蘊停下,她神情若有所思的,突然開口問:“從前,母親是否命你講我的一言一行告知于她?”
“娘子,我……”云兒唬了一跳,她瞧著季蘊沉下臉,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
“你說有還是沒有?”季蘊不看她,深吸一口氣。
“娘子,二大娘子曾經(jīng)是命奴婢監(jiān)視您……”云兒惴惴不安,急忙解釋道,“但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我問你,你可曾將我與曹哥哥的事告知于母親?”季蘊猛地轉(zhuǎn)身,目光審視著云兒,冷聲問道。
“沒有,奴婢沒有�!痹苾毫r搖頭,生怕季蘊有所誤會,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否認道,“娘子,當(dāng)真沒有,奴婢伺候了您這么久,難道還不相信奴婢嗎?”
季蘊直勾勾地打量著云兒的神情,見她斬釘截鐵的模樣,便收回了視線,語氣淡淡地說道:“好,我信你。”
云兒登時松了一口氣,她走上前幾步,瞧著季蘊臉上十分明顯的指痕,難免憂心忡忡,她語氣遲疑地問道:“明日便是四娘子的納征之日,娘子明日還要……”
季蘊走至羅漢榻前,坐了下來后,她思索了一番,緩緩開口:“我現(xiàn)下傷了臉,明日定是不能出席了�!�
“那奴婢明日回府向主母稟告一聲�!痹苾旱�。
“也好�!奔咎N點頭。
翌日。
季宅處處張燈結(jié)彩,時不時地傳來歡聲笑語。
云兒垂著頭,匆匆從側(cè)門進府,走至漪瀾院中,向于氏稟告了原由。
于氏蹙眉,暗自感到詫異,昨日張氏與季蘊爭吵之事,她是有所耳聞,不成想張氏竟動手打了季蘊。
“我知曉了,你回書院后告訴蘊娘一聲,叫她好好養(yǎng)傷,你先下去罷。”于氏通情達理地擺了擺手。
“多謝主母�!痹苾汗Ь吹鼗卮稹�
說罷,云兒便慢慢退出了漪瀾院。
“云兒,等等�!�
她走至游廊附近的假山處時,身后突然傳來了孫媼的聲音。
“孫媼,您有何事嗎?”云兒轉(zhuǎn)身,便見來人。
“二大娘子傳你過去�!睂O媼開門見山地道。
云兒心中也沒底,自然知道張氏是為著季蘊的事,只好跟在孫媼的身后,朝著清暉院走去。
二人走進清暉院的正屋,張氏形容憔悴,她正坐在羅漢榻上,神情不悲不喜地思索著什么。
“云兒已帶到。”孫媼瞧著張氏黯然神傷的模樣,開口道。
張氏聞言回過神,她見到云兒,連忙著急地問道:“云兒,蘊娘她現(xiàn)下如何了?”
“回二大娘子,娘子她如今沒事,因傷了臉,遂命奴婢向主母稟告一聲�!痹苾盒⌒囊硪淼鼗卮�。
“你待會回書院的時候拿些治臉的藥膏去�!睆埵蠂@道。
“是�!痹苾簯�(yīng)道,又于心不忍地問道,“二大娘子可有話要奴婢帶給娘子?”
“蘊娘如今定是惱了我,算了,你先回去罷�!睆埵蠌婎仛g笑地道。
“二大娘子保重身子,奴婢就先告退了�!痹苾簱�(dān)憂地說道。
*
納征過后,因季蘊臉上的指痕還未消退,她也不便示人,遂向吳老先生告了幾日假,躲在青玉堂中。
近來愈發(fā)炎熱,在這盛暑天里,最好是不出門便不出門,倘若出了門就像是要被日光曬化了。
今日天氣晦澀,厚重的云層遮擋住了日光,像是要落雨了,但卻十分悶熱。
季蘊無精打采地倚靠在羅漢榻上,手中時不時地翻著書籍。
云兒則是站在一旁侍候,她拿著團扇為季蘊扇風(fēng),笑道:“娘子,奴婢今日瞧著你的臉,像是快要大好了�!�
季蘊應(yīng)了一聲,淡淡一笑道:“我躲了這幾日,怎能不好?”
“二大娘子曾多次派錢媼上門,娘子您也拒了不見�!痹苾合袷窍肫鹆耸裁�,她小聲地嘀咕道,“娘子您惱了這么些個天,總該消氣了罷�!�
“我就是不見�!奔咎N瞥了一眼云兒,她的心中還存著氣,自然是不想見張氏,更何況是張氏身邊的孫媼。
“娘子,您的架子可真大�!痹苾浩擦似沧欤袂椴粷M地說道。
“隨你怎么說,就算說破了天,我就是不見�!奔咎N賭氣般地轉(zhuǎn)過臉去。
“好好好,不見就不見,只是二大娘子終究是娘子您的母親,您不能一輩子躲著不見罷?”云兒笑道。
“云兒,讓我再清靜幾日,你就不要老是在我的耳邊念叨了,可好?”季蘊頗為無奈地說道。
云兒見實在勸不動,她暗嘆一聲,只好點了點頭。
第49章
鷓鴣天(九)
一晃便至午后,
鉛云低垂,雨水醞釀了許久,終是落了下來。
雨水淅淅瀝瀝,
順著屋檐落入了庭院中的地面的水洼中,綻出一個又一個暈圈。
季蘊本在午睡,
她驟然驚醒,
發(fā)覺外頭下雨了,
便站起身來,
走至疏窗旁,靜靜地瞧著庭院中的細雨霏霏。
她賞了一會兒雨,
見雨勢漸小,看向伏在案前休息的云兒,
她笑道:“云兒,我去尋曹哥哥一趟�!�
云兒迷茫地睜開眼,她聞言皺眉,
神情不贊同地看著季蘊,道:“現(xiàn)下這外頭正下著雨呢,娘子何必冒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