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宣德門位于皇城的正門,映入眼簾的是五扇大門,每扇大門頗為高大,皆是朱漆金釘,而門樓雕梁畫棟,莊嚴(yán)氣派,覆以琉璃瓦,門樓上有重兵把守,城墻高聳威嚴(yán),由磚石鑲嵌,雕刻龍鳳飛云之狀。
曹望獨自站在最前頭,衙役們則是捧著放置藥斑布的錦盒,神態(tài)恭謹(jǐn)?shù)卣驹诤箢^。
眾人站在門樓前等候著,自然是不敢逾矩,所幸如今是秋日,不再似夏日那般炎熱,倘若是夏日的午后,那怕是要撐不住了。
不知等候多久,一位小黃門急匆匆地走了出來,他見到曹望等人,開口問道:“你就是曹殊?”
“是�!辈芡袂槠胶�,低聲道。
“行,隨我進(jìn)來罷。”小黃門笑道。
曹望緩緩地轉(zhuǎn)身,他從衙役手中接過錦盒,唇角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笑。
“等等。”
就在曹望要跟著小黃門進(jìn)入皇城的那一刻,身后忽然傳來一道清潤的嗓音。
曹望聽到熟悉的聲音,他頓時停下腳步,忍不住抬起眼眸,眼底閃過輕微的詫異。
眾人立時循聲望去,繁華的御街人流熙攘,兩位身穿襕袍的男子慢慢地走來,他們相貌不俗,渾身帶著溫雅的氣質(zhì)。
此二人正是曹殊和曹承。
衙役們見到來人,登時大驚失色,他們迅速反應(yīng)過來,屬實沒想到曹殊竟然平安歸來,有些不敢置信,但也放下心來。
“曹三郎君,您來了。”衙役激動地?zé)釡I盈眶,哽咽道。
“我沒事。”曹殊頷首,他漆黑的眼眸掃向眾人,最后停留在曹望的身上,隨即踱步至小黃門的面前,朝他作揖。
“你是……”小黃門面含猶豫。
“草民姓曹,名殊,字溪川,此次特攜藥斑布面圣。”曹殊抬眸,他噙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小黃門心下狐疑,他的目光帶著探究之意,在曹殊和曹望的身上不停地打轉(zhuǎn),愈發(fā)摸不著頭腦了。
“長兄怎么不說話?”曹殊睨著曹望,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問。
曹望捧著錦盒的手無聲地攥緊,他像是松了一口氣,雙眼不禁紅了起來,神情誠懇道:“溪川,你沒事真是太好了,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都擔(dān)心著你的安危�!�
“是嗎?”曹殊斂眸,他面帶笑意,溫聲道,“既然我來了,那便請長兄把錦盒給我罷�!�
第128章
御街行(八)
“溪川,
你能夠平安無事,我也就放心了。”曹望神情頗為誠懇,眼神中透露著關(guān)切,
笑道。
言罷,他連忙將錦盒遞到曹殊的面前。
曹殊伸出修長的手,
從曹望的手中接過錦盒,
他垂眸,
濃密的鴉睫垂下來,
遮掩住眼底的情緒。
“我自不會辜負(fù)長兄的期望�!彼袂槭桦x,抿起一絲微笑,
卻笑不達(dá)眼底。
曹承同衙役們寒暄了一會兒,他走至曹殊的身旁,
眸光濕潤道:“溪川,時辰不早了,你是時候入宮了,
曹家是否能平反就靠你了�!�
“你們放心,我明白。”曹殊目光瞥向曹承,鄭重其事道。
曹殊捧著錦盒,
便要跟隨小黃門進(jìn)入皇城,
在與曹望擦肩而過時,他卻忽然停下。
“長川,你可否讀過史記?”他嗓音溫和。
“自然讀過�!辈芡徽�,神情不解道。
“其中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為善者,天報之以福;而為非者,
天報之以殃�!辈苁庀破鹧酆煟岷诘难垌⒁曋芡�
慢條斯理道。
曹望神情一僵,他眼神閃了閃,笑道:“你言之有理,那群刺客前幾日已經(jīng)交由開封府了,而那個幕后黑手,他一定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但愿如此�!辈苁獬榛啬抗�,微微一笑道。
話音剛落,曹殊同小黃門踏入皇城。
曹望雙手無聲地攥緊,他面色平靜,只是眼中似是醞釀著什么。
“長川。”曹承轉(zhuǎn)頭,突然道。
曹望回過神,他彎起唇角,輕笑道:“青川,你們是何時到的京城?”
“今日剛到�!辈艹姓Z氣淡淡道。
“真是太險了,對了,那日溪川落水后,你是如何尋到的他?”曹望眼底閃過一絲疑惑,他滿臉關(guān)心道。
“此事有點復(fù)雜,往后再同你說�!辈艹型苁庵饾u遠(yuǎn)去的背影,輕聲道。
曹望點頭,他的神情若有所思,輕嘆道:“溪川此番安然無恙,當(dāng)真是上天保佑,我這些日子以來心中實在不安,可今日官家召見,我在驛站又沒有你們二人的消息,總不能抗旨,無奈只好出此下策了�!�
溫和的日光照在巍峨的皇城上,御街繁華如舊,極目遠(yuǎn)望盡是青樓畫閣,店鋪酒樓林立,人流熙攘,熱鬧非凡,處處皆是繁榮的盛景。
小黃門引著曹殊進(jìn)入皇城,他們穿過悠長的長街,映入眼簾的是大慶殿,大殿莊嚴(yán)肅穆,兩側(cè)設(shè)有小樓,此殿是每逢大典時,天子則會齋宿于此,以及正朔朝會。
繞過大慶殿,則進(jìn)入皇城的內(nèi)城。
小黃門道:“曹郎君,官家今日在文德殿的偏殿見你�!�
“多謝中貴人提醒�!辈苁獾灰恍Γ吐暤乐x。
曹殊跟著小黃門穿過宣德樓的右掖門,途中遇到好幾位內(nèi)侍和宮女,他們?nèi)腴T后往東行,走至大慶殿外廊橫門后,則是往北走,再穿過另一道橫門,便至文德殿的院落。
小黃門引著曹殊走進(jìn)文德殿,再路過正殿時,遠(yuǎn)遠(yuǎn)地見到一位女官走了出來。
她面容姣好,頭戴簪花幞頭,身穿滴珠窠龍紋的圓領(lǐng)袍,腰間束著革帶,下身則是朱色的百迭裙,渾身透著一股書卷的氣息。
曹殊瞧著她有些幾分面熟,好像曾在何處見過,但一時也想不起來。
那女官迎面走了過來,小黃門和曹殊見狀,立即朝她作揖。
她略微頷首,無意間瞥了曹殊一眼,神情有些意外道:“你是……”
曹殊抬起頭,低聲道:“草民在崇州,與大人有過一面之緣。”
“我想起來了,是你,曹殊�!焙呜姑婧q豫,她打量著曹殊溫和如玉的面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笑道,“你怎么入京了?”
“說來話長,此次草民有幸,得官家召見�!辈苁獯鬼�,解釋道。
“蘊娘呢?”何毓眼神一亮,急忙問,“她也來了?”
“回大人的話,她未曾入京。”曹殊搖頭,溫聲道。
何毓聞言,她的神情變得失落起來,扯起嘴角道:“既然官家召見,我就不打攪了,等過了今日,咱們再敘�!�
曹殊頷首,靜靜地目送著何毓離開。
他抽回目光,隨著小黃門朝著偏殿走去。
何毓心不在焉地走出文德殿,她剛踏出東華門沒幾步,倏然瞥見一位男子。
他面容棱角分明,無甚表情,身穿墨色便衣,正目光銳利地盯著她,渾身透著一股強烈的壓迫感。
“不知司使大人打何處來?”她臉色微變,強裝鎮(zhèn)定道。
柴晉不緊不慢地走至何毓的面前,他狹長的眼睛微微瞇起,好整以暇道:“太子殿下有要事相商,遂召我入東宮�!�
“原來如此,下官還有事要處理,就先走一步了。”何毓躲避著柴晉炙熱的視線,勉強地笑道。
說完,她匆匆地要離開此處。
“等等�!�
何毓還未走幾步,身后就傳來柴晉冷冽的嗓音。
她咬牙,只好停下,作揖道:“司使大人還有何事?”
柴晉是皇親國戚,身份顯赫,他的母親是當(dāng)今官家一母同胞的姊妹楚國長公主,而今他兼任皇城司指揮使,不是何毓此等小官惹得起的,遂只能選擇隱忍。
“跑這么快作甚?”柴晉緩緩地走過來,他深邃的眼眸閃爍著幽暗的光芒,唇角微揚道,“故意躲著我?”
“司使大人誤會了,下官真的有要事�!焙呜寡劢掭p顫,惴惴不安地解釋道。
“既然有要事,那便去罷�!辈駮x語氣淡淡道。
何毓聞言頓時松了一口氣,便以為柴晉放過她了。
柴晉幽深的眼眸緊緊地盯著何毓,他勾起唇角,透著一絲危險的氣息。
“下官告辭了�!焙呜勾诡^,輕聲道。
“今晚老地方見�!辈駮x注視著她,他眸光晦澀不明,好似已經(jīng)鎖定獵物,使其再也無法逃脫。
何毓臉色一白,雙手無聲地攥緊。
“我等你�!辈駮x目光熾熱,瞧著何毓難看的臉色,他頗為滿意地勾唇,壓低嗓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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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黃門引著曹殊進(jìn)入文德殿的偏殿,他推開雕刻精致的格子門,笑道:“曹郎君,官家還在處理政務(wù),你先進(jìn)去等候。”
“是�!辈苁忸h首道。
內(nèi)侍見曹殊走進(jìn)去,便垂頭退了出去。
當(dāng)今天子不喜奢華,遂偏殿的擺設(shè)較為清雅,入門處放置著幾張交椅,朝里看去,先是月洞門狀的隔斷,素色的帷帳在兩側(cè)系著,幾片竹簾垂下來,接著隔斷旁是放置書籍的架子,最后是處理政務(wù)的內(nèi)室,其中高處的正中間是一張桌案,上面放著書卷和燭臺,而桌案下方兩側(cè)則是一排玫瑰椅。
內(nèi)室的薰?fàn)t中點著香,清新淡雅的香氣,裊裊地散開來。
曹殊斂眸,神態(tài)恭謹(jǐn)?shù)氐群蛑?br />
不出片刻,廊下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門被推開,走進(jìn)一位女子,她頭戴鳳冠,身穿交領(lǐng)短衫,牡丹芙蓉紋的對襟長衫,外披大袖衫,下身則是百迭裙,渾身帶著一股高貴的氣質(zhì)。
曹殊未敢抬頭,也不知來人的身份,只能朝她作揖。
來人正是當(dāng)今魯國公主柴德音,深受官家的寵愛。
魯國公主走進(jìn)內(nèi)室,身后跟著幾名身穿圓領(lǐng)袍的女官,她目光淡淡地瞥了曹殊一眼,隨即在玫瑰椅上坐了下來,忍不住詢問女官:“他是誰?”
女官低聲在魯國公主耳畔說了幾句,便重新站了回去。
魯國公主點了點頭,她眼中帶著一絲打量,朱唇微啟:“你就是曹殊?”
“回公主的話,正是草民�!辈苁獯鬼�,語氣恭敬地回答。
“哦?”魯國公主睨著曹殊,饒有興趣道,“你一介平民,從未見過我,又是如何知曉我的身份?”
“草民雖在民間,但也曾聽聞公主與人為善,施恩上下之舉,故而心生猜測,而今日貿(mào)然見到公主天顏,實屬冒犯,還請公主勿怪。”曹殊略微彎腰,不卑不亢道。
“民間的百姓是如何談?wù)撐业模俊濒攪鲉枴?br />
“天下皆知公主雍容華貴,草民實在不敢褻瀆�!辈苁饷嫔�,輕聲道。
魯國公主瞧著曹殊頗為恭謹(jǐn)?shù)哪�,她忽然覺得沒有意趣,便抽回目光。
就在二人交談的時候,廊下竹簾微動,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魯國公主登時一凜,她急忙站起身來,向著廊下之人行禮,忍不住埋怨道:“母親,您終于來了,叫兒臣好等�!�
廊下之人正是當(dāng)今女帝,她年逾不惑,內(nèi)穿紅色的交領(lǐng)襯袍,外穿樸素的圓領(lǐng)大袖白袍,腰間束著紅帶,步伐穩(wěn)重地踏進(jìn)偏殿中,彰顯出她至高無上的威嚴(yán)。
“拜見官家�!辈苁馍碜税逭�,他從容不迫地放下錦盒,掀袍跪了下來,向女帝行禮。
女帝居高臨下地打量曹殊,她略微抬手,叫人先起來。
“多謝官家�!辈苁恻c頭,他站起身來,輕聲道。
女帝沒有再看曹殊,她目光掃向魯國公主,蹙眉道:“你不在公主府待著,又跑到我這兒來做甚?”
“母親偏心�!濒攪髅媛段�,小聲道。
女帝在御座上坐下,她瞥了魯國公主一眼,頗為無奈道:“又怎么了?”
“太子哥哥他,他欺負(fù)兒臣�!濒攪麟p眼泛紅,她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朝女帝哭訴道。
“德稷好端端的為何要欺負(fù)你?”女帝半信半疑道,“平日里你不欺負(fù)他就不錯了�!�
“母親,兒臣今日去東宮看望哥哥,正巧柴晉那家伙也在,他一見到兒臣,直言兒臣是一介女子,兒臣?xì)鈶嵅灰�,便同他吵了起來,不想哥哥過來了,他也斥責(zé)兒臣,說,說……”魯國公主眼中含著淚意,欲言又止道。
“說什么了?”女帝不耐道。
“他說兒臣的確不該來東宮,兒臣是個女子,往后是要嫁人的,嫁人后就要乖乖侍奉夫君,相夫教子,兒臣?xì)獠贿^,就說母親也是女子,她如今不同樣君臨天下……”魯國公主小心翼翼道。
“行了,我知道了�!迸鄄]有全然相信魯國公主的話,她臉色微沉道,“你往后沒有旁的事,莫去東宮,以免惹得朝臣不滿�!�
“可是……”魯國公主不甘。
“你暫且先回去,別出去惹是生非,等風(fēng)頭過了,你想要的我自會給你。”女帝扶額,有些疲憊道。
魯國公主抬頭,她眼神一亮,欣喜道:“多謝母親,兒臣明白了�!�
言罷,魯國公主的目的達(dá)到,也不枉她在女帝哭了一場,她滿意地起身告辭,同女官走出偏殿。
曹殊見魯國公主離開,他眼神平靜無波,靜靜地站著。
第129章
御街行(九)
女帝高坐于御座之上,
她目光緩緩地掃過階下的曹殊,他眉眼清疏,眼睫輕垂,
身姿宛若修篁。
內(nèi)侍小心翼翼地為女帝奉茶,他悄然瞥了一眼曹殊,
神色略微詫異。
女帝伸手端起茶杯,
便聞到了茶葉的清香,
她低頭啜了一口,
瞬間一股茶香伴著舌尖的清香咽入咽喉,沁人心脾。
內(nèi)侍見她神色有所好轉(zhuǎn),
才敢道:“官家,這位曹郎君是此次崇州藥斑布比試的魁首,
聽聞他所繪的藥斑布可是出類拔萃的呢�!�
女帝面上無甚神情,她擱下茶杯,輕應(yīng)了一聲,
令人捉摸不透。
“草民曹殊,拜見官家。”曹殊再次跪下來,他雙手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