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喊什么!”
“我喊!我再不喊我真以為自己死了!”
“陸大牛!”陸老夫人頓時嚎的比兒子還大聲:“你沒有死嗎!我都是為了誰!你憑什么在我這里發(fā)瘋!可你怎么對我的!你鬧我�。 �
“我為什么不能怨!我——”
“好啊,你是要氣死我啊�!标懤戏蛉祟D時拿出曾經(jīng)的那套,直接坐在地上哭天嗆地:“我都是為了誰�。s落不了好!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不算,還要被指責(zé)!我不如死了算了!”
陸大�?粗厣系娜�,恍惚想起了曾經(jīng)了。
“我不活了!死了算了!”
她就這樣面對了她十六年,比他對著母親的時間都長……
“我的命怎么這么苦�。 �
陸輯塵突然忘了要鬧什么。
羅絨兒被抬進(jìn)來,就看到鬧哄哄的一幕:“夫君,夫我的命啊——苦啊——”
“夫君!”羅絨兒腦子都要炸了!
“住口!都在干什么!”林之念站在門口,看著鬧哄哄的屋子,在大門外都聽見了!
侍女們統(tǒng)統(tǒng)跪了一地。
陸老夫人見到來人,嚇的立即從地上起來,悄悄坐回椅子上,她沒有……沒有亂坐,趕緊擦擦眼淚,也沒有喊叫,很安靜。
讓林之念知道了,林之念會撐開她嘴巴,勒著她的頭對著天,嘴巴張一天!每次林之念這么干時,成措就像瞎了一樣看不見。
陸老夫人想想嘴巴都疼,所以她沒有喊,沒有,沒有;也沒有哭,都沒有。她一直很有老夫人樣子,端莊得不得了。
大廳里因為她的到來,突然安靜……
【046他愿意】
046他愿意
林之念一步步走進(jìn)來,一襲素雅的淡藍(lán)色長裙,裙身繡著精致的云水圖案,裙擺在空中搖曳,如同晨霧中綻放的藍(lán)蓮花。
目光所過之處安靜的出奇。
她發(fā)絲挽成一個簡約的發(fā)髻,發(fā)間別著一支素銀簪,上面鑲嵌著幾顆小巧的珍珠,為她平添了幾分柔美與溫婉。
“像什么樣子�!�
羅絨兒突然覺得下人們垂下的頭,又低了三分。為什么?為什么連喜樂堂的姑姑們也低頭?
林之念直接坐在首位。
陸老夫人當(dāng)沒有看見,反正她沒哭鬧。
陸大牛移開目光,沒敢看她。
在她面前,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笑話!絲毫沒有變過的母親,甚至讓他說不出一句怨林之念的話。
陸大牛轉(zhuǎn)身欲走!
“大哥�!标懢儔m直接出現(xiàn)在門口,神色恭敬。隨即轉(zhuǎn)身對主位上的她拱手,沒想到,還是驚擾了她,這件事他有責(zé)任。
陸大�?粗懢儔m的舉動,垂下頭。
羅絨兒心快跳嗓子里了,在陸緝塵出現(xiàn)的一刻,羅絨兒使勁掐著自己掌心,視線忍不住落在林之念身上,渾身叫囂著都在酸:她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很滿足。
這個家里能當(dāng)家做主的人是她的,如今他來了,他所有榮耀、威儀都能轉(zhuǎn)嫁到她身上。
看看周圍跪的一個比一個虔誠的人,是不是很得意!也是,陸大人的女人,他們怎么敢敷衍了事!
林之念突然看向羅絨兒。
羅絨兒慌亂的避開,突然又覺得她為什么要避!該跳湖的人是她!
可現(xiàn)在陸家最有話語權(quán)的人明顯不想讓她出這個丑的,她可不是可以傲然對她們!
羅絨兒咬牙切齒的移開目光,現(xiàn)在的她對上林之念沒有任何優(yōu)勢,何必再碰。
看什么呢?氣成那樣,林之念嘆口氣::“身體好些了?”
陸緝塵聞言,欲開口的話先吞了回去,安靜退在一旁。
青言捅捅羅絨兒,問你呢?
羅絨兒沒想到陸大人在呢,她敢先說話:“好些了……”聲音柔柔弱弱,說著還看了陸緝塵一眼。
“跟你說了別拿孩子折騰,不聽,現(xiàn)在好了,折騰出問題了�!�
羅絨兒攥緊手帕。
“就這點本事,難怪你哥還容你在家,想來也沒把你當(dāng)正經(jīng)對手�!�
羅絨兒簡直——“我——”
“行了,羅姑娘留著力氣養(yǎng)身子。”陸緝塵方看向大哥:“表侄的事是我提的,大哥如果話說可以找我,如果大哥覺得委屈,想走……
”他準(zhǔn)備了……
陸老夫人、羅絨兒同時去抓陸大牛。
“夫大�!标懤戏蛉擞窒雰鹤恿恕�
羅絨兒顧不上嫉妒了,急切的看著夫君!雖然心里一千個一萬個不愿意,但更不能走!絕對不能走!表侄就表侄。
她們認(rèn)!她收到的信,絕對不能被收回去!
陸老夫人殷切的看著大兒子,吵架歸吵架,可這是她失而復(fù)得的兒子!
林之念神色淡淡。
陸緝塵將剛才的話說完,其實……真的沒必要:“大哥如果不愿,我會送大哥一棟宅子,大哥和羅夫人,也永遠(yuǎn)是我的大哥和羅夫人�!�
陸老夫人急切幫大兒子說話:“他愿意,他愿意。
羅絨兒也急忙示弱:“大夫人自然更重要……”‘重要’兩個字咬得很重:“是我們回來晚了,為了陸家的聲譽,退讓是應(yīng)該的,夫君他愿意……夫陸大牛突然沉默……
【047人好,愛笑】
047人好,愛笑
“夫君……夫陸大牛覺得……現(xiàn)在的他好像真的在埋葬了一次過去的自己,十六年前是他主動放棄,十六年后是陸家不得不繼續(xù)葬下曾經(jīng)的他。
“夫君!”羅絨兒急了,
陸大牛對周遭的一切毫無反應(yīng),這種感覺……
何況,他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里,十六年了,他驕傲、傲慢,以為她一直在那里,陸家始終有他的位置。
是他天真,本以為,就算是犯了一些錯,也沒有什么,他為陸家也奔波了十六年,可有人也奔波了十六年了,面對著隨時哭喊的婆母、破敗的家……
陸大牛突然看向林之念,如果林之念不同意……
陸緝塵頓時看向羅絨兒。
羅絨兒本就不敢置信,夫君竟然無視她的拉扯看林之念!再被陸緝塵暗含諷刺的目光一看,仿佛最后的尊嚴(yán)都沒了!頓時尖叫:“陸競陽!你干什么!陸競陽!”尖銳的喊聲穿透耳膜。
林之念微微側(cè)頭,陸大牛在羅家的名字?
陸競陽,似乎有些熟悉?
羅絨兒發(fā)瘋搬拉扯著陸競陽,他憑什么看她,明明說好的那就是一個鄉(xiāng)野村婦,憑什么所有人都看她!陸競陽瘋了嗎!
陸大牛緊緊扣住羅絨兒的胳膊,不讓她動,他這次……需要林之念表態(tài)……她的意愿,十六年來,她應(yīng)得的說話的機會。
羅絨兒恨不得把他眼珠子摳下來:“陸競陽!你忘了你的承諾了!”他說過只有她!現(xiàn)在算什么!還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有沒有顧及過她的感受!
在另一個女人面前粉碎她所有尊嚴(yán)!
林之念詫異片刻,還是起身,卻不是走到陸競陽面前,而是鄭重的看向陸老夫人,神色溫和,卻一字一句:“我的夫君叫陸大牛,品行貴重,敦厚愛笑,任何困難在他眼里都充滿希望�!�
“剛成婚的時候,他站在門前,摸著腦袋,不好意思地說‘不要嫌棄我弟弟,我會治好他的,他還很乖很聽話’。他見我郁郁寡歡,會哄我高興,知道我弟弟也被賣了,會比我還著急的對我說,他也會幫我把弟弟贖回家,還說世上不是只有考驗還會有趣事。說話的時候還遞了一只肥碩的大老鼠給我,像個傻子�!�
“可他上承父母,下悌幼弟,有一把好力氣,每次從山上回來都給我掏一窩鳥蛋,讓我多笑,久而久之每次看到他,我好像真看見了希望。”
“慢慢的我會每天煮好飯等他回來,我去見了被賣很久后沒臉見的大姐,大姐向夫人低頭,答應(yīng)我給夫君謀個職位;我也在教幼弟識字,我還發(fā)現(xiàn)幼弟雖然身體不好,但人很聰明,我們不是完全沒有希望�!�
“我還會織布、挖蟲、辨析簡單的藥材,他早出晚歸,從不泄氣,我怎么能不振作起來,跟上他的腳步,那半年我們一起努力,果然家在一點點變好,在重見希望�!�
“只是他一次上山?jīng)]有再回來。有人說那么多血跡,肯定被猛獸吃了,我不信;有人笑我婆母,說她們是累贅,你兒子跑了,我也不相信。在我心里,他不復(fù)雜,有口吃的,就能高興一天,所以如果不是死了,他怎么會不回來。”
“這么多年,我一直很慚愧,總怕做的不好,讓他看了笑話�?倱�(dān)心公婆去的太早,他會問我,是不是沒有好好活著。我讓幼弟讀書,考取功名,也希望他在天之靈能夠看到,不要記掛。我的相公,長房大爺,人好、憨厚,在我心中猶如神明燈塔,已過世很多年了。”
陸競陽不是陸大牛,大牛死在了十六年前,也在今天。
【048陸大牛已死】
048陸大牛已死
陸競陽怔怔的看著她,她的話如一把鋒利的劍,直插他心間。
安葬了曾經(jīng)的陸大牛。
她的夫君……不會帶著別的女人、孩子回來,她的夫君一心念她,貞松勁柏、品行貴重……
總之,不是他的樣子……
羅絨兒越發(fā)惶恐,她沒想到陸競陽沒說的有那么多!什么情深義重、只對她一人海誓山盟,連這個都是假的!
但也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了她最后的顏面!羅絨兒更加不依不饒的晃陸競陽,他必須看她一眼,必須!
陸競陽一動不動,就這么看著林之念,曾經(jīng)的他、曾經(jīng)的她……記憶涌上來的越多越讓他痛苦。
那些記憶遙遠(yuǎn),很多他恨不得忘記!再不是那個翻不了身、窮困潦倒、任人恥笑的臭蟲!
剛醒來的時候,他時刻想著回去,后來什么時候不想了呢?甚至都不記得他還有個家。
睜開眼沒有漏風(fēng)的墻,沒有做不完的工,還有人伺候的日子,迷了他的眼。
所以,他放棄了她……
以至于現(xiàn)在像個笑話。
“陸競陽你看我!你看我�!�
“你恨……我……”
“不會,若他真的活著,我希望他妻兒雙全,無懼無憂,活成他自己高攀不起的樣子
�!�
“陸競陽!”
陸競陽沒有從林之念眼里看到一絲勉強,她真誠的話語是一柄降魔杵,將他鎮(zhèn)在那里。
陸競陽突然笑了,任由羅絨兒一拳拳砸在他身上。他竟然也不希望自己是陸大牛了是怎么回事?
不配!
陸輯塵不自覺的看向她,在她的講述里,他的存在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名字,毫不起眼。
如果當(dāng)年他不走出那一步,或許他就是這么一個無足輕重的人。
林之念看著羅絨兒,覺得她手疼,而且臉色比剛才也白了些:“你要不要……輕點捶,身體要緊�!�
羅絨兒沒想到在場第一個注意到她不好的人會是她,心里頓時像被人捅了一刀!那種被人擊碎了又被踩兩腳的痛苦瞬間淹沒了她!她不需要!不需要!
“好,好。”林之念后退,冷靜,你們聊,好在她不是一個計較的人:“我還有事,先回去了,你們也盡量不要吵,娘年紀(jì)大了,她也懷著身子�!闭Z氣語重心長。
陸緝塵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垂首:“是�!�
林之念看他一眼,陸緝塵在她放心,帶著人離開。
陸緝塵在她路過自己身邊時,手微微攥了一下,又仿若無覺的松開,神色依舊平順。
“恭送夫人�!�
陸競陽怔怔的站著,說不出一句挽留的話。甚至喊不出他就是陸大牛。
表親,似乎是最好的位置。
陸老夫人終于活了過來:“一大早的,你們驚動她做……”
“不好了,不好了,表夫人見紅了!”
羅絨兒還在捶陸競陽,肚子里的疼痛都沒她現(xiàn)在這么恨他。
喜樂堂瞬間亂了起來。
陸老夫人再怎么也知道羅絨兒肚子里是自己的孫子,趕緊叫大夫。
陸緝塵神色淡淡。
但剛剛答應(yīng)了她看顧這里,所以讓人拿了他的牌子去請?zhí)t(yī),另外他也還有事,先行告辭。
……
魏家在汴京城的宅院,與此刻隨意放置在書房里家族先輩們的遺墨,和友人贈送的佳作一樣厚重。
可此時千年紙張與優(yōu)質(zhì)墨塊交織的沉靜氣息,都壓不住在場人隱隱的躁動。
“魏主,禁演《西游》迫在眉睫,只要您一句話,《西游》決不會如此猖獗!”
“理由呢?”魏遲淵閑散的靠在案幾前,執(zhí)著書卷,無波無瀾。
“鬧騰喧嘩,不知所謂�!�
“宣揚不正之風(fēng)。”
魏遲淵聞言,勉強掀掀眼皮,給他個目光,隨后又落回陳舊的書上:“哪里不正?”
還用說,當(dāng)然哪里都不正!
可仔細(xì)想來,確實沒有,甚至最后還貢獻(xiàn)了不少佛家箴言。那位老翁也沒有出格的話。
因為他們沒有評高下、立對錯,就是一段普通的對唱而已。讓他們挑都挑不出問題。
但就是有問題,就這么放任靜園唱下去!?
魏家不入仕?笑話。
他們是不屑入仕而已。
魏家靠廟宇掌控大周三分之一的稅收;另外魏家編纂、修訂九大書院書籍文章,定的是天下文人的思想;魏家另有自己的家軍。
試問這樣的魏家為什么要入仕?
也只有王、謝還停在世家大族的征伐里,以為換幾個帝王就撼動了皇權(quán)。
魏家五百年前就不那么做了。
可現(xiàn)在有人在沖魏家的根基。
“嫣用什么理由,處理了就是�!崩险叱练(wěn)悠然,帶著天生的優(yōu)越。
“魏老說的有道理。”
魏遲淵放下手里的書�!笆怯械览恚缓筇煜挛娜撕闷驺昃┏墙耸裁�,四處查找,最后《西游》老者的話成為鐵律,傳播的更廣更快,甚至成為他們的執(zhí)念,人人相傳�!边@種事情,不管它百年也未必發(fā)酵出什么結(jié)果。
任何思潮,關(guān)鍵都要看掌控在什么人手里。掌握在普羅大眾手里的永遠(yuǎn)叫‘話本’。
可能撬動朝局變化的就那么一些人,這些人不用,這些東西就要繼續(xù)在民間醞釀,醞釀個百年,滾動成熟,再被某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大臣發(fā)現(xiàn)運用,才能成為攻堅思想的利刃。
這是任何新思潮,必然成長的過程。而這些認(rèn)知寫在這間書房一本本的書里,每一本書都是魏家一位先祖的畢生見聞、參與的政局變動、踏過的山河模樣。
所以沒事了多看看,別想當(dāng)然:“說有用的。”
短短幾個字,讓下面的人恭敬轉(zhuǎn)了方向。
魏遲淵看著置放在書案上的佛珠,未取,又慢慢靠回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