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裴凌激他使用殺戮道,他喪失神智,一遍又一遍陷入當(dāng)年的心魔之中,明明已經(jīng)那般癲狂,在險些殺了她的前一刻竟然收了手。
他聽到了她的聲音。
可為何偏偏是她?
謝卿禮并未說話,神色在云念看起來有些沉悶。
屋內(nèi)安靜,只剩下安神的熏香裊裊上升。
云念有些尷尬,便想著找話題:“你昏迷了快一月,師兄前幾日和蘇師姐下山去了�!�
“嗯�!�
云念:“……”
少年你倒是再說句話啊。
云念其實很想問在劍境中看到的那些事情,比如那兜帽人到底是什么,為何要抓他,對他做了什么?
但總怕戳他傷疤。
她心下猶豫著要不要問,搭在膝上的指尖無意識揪在一起,盡數(shù)落在少年眼中。
“師姐,帶著兜帽的那個黑衣人,是我的殺母仇人。”
清潤的少年音喚回了她的意識,謝卿禮的神情無波瀾,好似在說今日吃什么一般淡然。
反而是云念不適應(yīng)了:“我……”
“我阿娘死后,我被他帶走囚禁了幾年,后來逃了出來,一路隱姓埋名,一年前行蹤泄露重傷昏倒在玄渺山下,被第十二門的師兄們撿了回來�!�
云念其實心里早有準(zhǔn)備,但聽他說出來,終歸是有些不同。
他用短短幾句話帶過的卻是他的大半個童年,可謝卿禮如今也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少年。
“他們是個組織,這些年我一直在查,一無所獲。”
謝卿禮斂眸,目光落在薄被之上。
屋內(nèi)靜了好一會兒,他知道云念應(yīng)當(dāng)是在想辦法安撫他。
謝卿禮其實并不需要她安慰。
搭在薄被上的手背上覆蓋上溫暖,她的手很小,與他的手交疊在一起,像是他反轉(zhuǎn)掌心便能將她全部包裹在內(nèi)。
他抬眸。
云念道:“我知道,我查到了些東西�!�
眼前的少年與劍境之中渾身是血,已然殺紅了眼的人重合。
云念細聲說:“我會幫你一起找到仇人,你放心,如今你拿到了碎荊,修為必能一日千里,無人能再傷你,玄渺劍宗也會保護你的�!�
她的手是溫暖的,與他的冰冷形成鮮明的對比。
謝卿禮的指尖在顫抖,云念毫無察覺,還在想辦法安撫他的情緒。
可這時,緊閉的房門突然被叩響。
云念咽下了口中的話,與謝卿禮對望一眼。
“師姐,開門吧�!�
他知曉來人是誰,云念也知曉。
云念打開屋門,扶潭真人就站在屋外。
他搖著羽扇進來,瞧見謝卿禮已經(jīng)醒來后挑了挑眉:“你竟醒了?”
以他那去了半條命的傷勢,扶潭真人以為他須得再躺上半月才能醒來。
沒想到一月便醒了。
扶潭感慨:“年輕人身子當(dāng)真是好�!�
他邁步進來,扼制住謝卿禮想要起身的動作,將他按在了靠墊之上。
“你的傷還未好,歇息吧�!�
“是。”
扶潭真人看了眼自家小徒弟,又看了眼謝卿禮。
秉持著前輩的身份,他問:“身上可還有哪里不舒服?”
謝卿禮搖頭:“都已好了,多謝真人關(guān)心。”
扶潭點點頭。
他笑瞇瞇問:“小謝啊,你此番得了先祖裴凌的指點,年紀(jì)輕輕便覺悟了劍心,實乃天資出眾,這等奇才埋沒在第十二門,我這顆心實在不安�!�
云念冷漠臉。
又來了,他又來了。
果然下一刻,便聽扶潭真人道:“此番三大峰都有意收你為徒,拜入內(nèi)門接觸的劍法也更多,你看你中意哪家��?”
他一臉暗示,不斷朝云念那邊看,示意謝卿禮這踏雪峰可是有云念。
云念眼角微微抽搐。
謝卿禮的余光看了眼云念,又將視線挪回扶潭真人的臉上。
答案其實很明確,他來玄渺劍宗的目的便是進入三大峰,無論是哪一個都無所謂。
扶潭:“我于劍道一術(shù)上也算是大能,你若拜入我踏雪峰,我可將畢生所學(xué)都教給你,百年內(nèi)必讓你成為這一輩弟子的佼佼者�!�
只有云念知道,根本要不了百年。
謝卿禮只用了十年便成為了劍道第一。
修真界繼裴凌后唯一的渡劫修士。
屋內(nèi)很安靜,扶潭真人一臉期冀地看著謝卿禮,云念的視線也在他身上。
謝卿禮望著云念,道:“弟子選擇踏雪峰。”
意料之中的回答,謝卿禮本就該是她的小師弟。
云念笑了笑。
扶潭真人的笑容幾乎要從嘴角咧到耳后根:“好!愛徒你好好休息,師父去幫你向靈藥閣取上品仙丹來療傷!”
他步履匆匆便要出門,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走回來。
扶潭真人將兩張請?zhí)f給云念和謝卿禮:“這是人族的皇帝送來的百花貼,在琴溪山莊設(shè)宴,邀天下貴胄和宗門前來相聚,每十年都有一次�!�
云念接過那兩張請?zhí)�,上面赫然寫著她和謝卿禮的名字。
她是知道琴溪山莊的,坐落在雁平川,整個雁平川有四分之一的地方都囊括進了琴溪山莊。
琴溪山莊每十年開一次,有幾千年的歷史,最初的莊主是誰至今無人可知,不過如今隸屬于皇族。
更重要的是,修士雖然尚未飛升仍屬于人族,但又獨立于人族。
一旦覺醒靈根修仙后,便不歸皇帝管轄,犯錯了也交由仙門處理。
因此人族的權(quán)是被分成兩份的,掌管大多數(shù)平民的皇族,和掌管少部分修士的仙門。
琴溪山莊說白了就是皇帝拉攏仙門的手段,仙門也會賣面子給皇帝,每次都會派出弟子前去赴宴。
扶潭真人道:“今年設(shè)宴玄渺劍宗被邀請了不少人,你和謝卿禮在故陵劍墟表現(xiàn)出彩,皇帝想必也有所耳聞。江昭和蘇楹也在名單上,我已派人傳信,他們除魔完畢后就會趕去。”
“你二師兄,四師姐和五師姐在外歷練,因此皇帝并未派人送貼�!�
云念眼眸一亮。
這是帶薪休假啊。
她將謝卿禮的那一張請?zhí)f給他:“師弟,我?guī)闳ネ姘�。�?br />
扶潭真人敲了她一腦殼:“玩玩玩就知道玩,琴溪山莊正式開始在一月后呢,先讓你師弟養(yǎng)好傷!”
云念捂住腦殼:“知道了知道了,你有了新弟子就不寵我了嗎?”
一提起謝卿禮,扶潭真人越看這孩子越順眼,只覺得這弟子乖巧的讓人心軟,恨不得將一身修為都教給他,來日必能成為大能。
他拍了拍謝卿禮的肩膀,頗為慈愛道:“乖孩子休息吧,為師先走了�!�
謝卿禮垂眸:“是,師父�!�
扶潭真人超大聲:“欸!”
他樂的肩膀微顫,剛走出門,房門還未關(guān)上,云念和謝卿禮便聽到了他醇厚狂笑的聲音。
“哈哈哈哈,我踏雪峰出息了啊!”
云念:“……”
謝卿禮:“……”
屋內(nèi)只剩下兩人,兩人對望一眼,皆忍不住笑了出來。
云念眼眸彎彎,喊了聲:“師弟�!�
謝卿禮的唇角勾起不明顯的弧度。
他應(yīng)了聲:“師姐。”
他是踏雪峰的弟子。
云念是他的師姐。
心尖上像是淌過一層暖流,連經(jīng)脈都好似沒有那般寒涼,時隔這么多年,他第一次感知到了正常人的情緒。
是愉悅的。
琴溪山莊二
一晃又是一月過去,如今已到了九月,天氣也不似之前那般炎熱。
扶潭真人的效率確實很高,取來了上品的仙丹,謝卿禮的傷在他的幫助下也很快恢復(fù),半月前便已開始練劍。
云念在修行上也勤奮了許多,經(jīng)過在劍境中看到的那些,心境終歸是不太一樣了。
以前總想茍命做任務(wù),如今倒是知道修真界強者為上了。
她只有變強,才能阻止一切。
從故陵劍墟出來后,她一舉便沖破了元嬰期,悟了劍心,得了聽霜這柄上品寶劍,修行起來也比之前要快上許多。
夜晚降臨,結(jié)束了一天的練劍,云念四仰八叉癱倒在屋內(nèi)的軟榻上打著瞌睡。
系統(tǒng)看不下去了:【你這個年紀(jì),你怎么睡得著?謝卿禮的傷也好了,你準(zhǔn)備何時動身去南泗城?】
云念翻身側(cè)躺著,雙目微闔道:“在去南泗城前,我需要先辦些事情�!�
【什么?】
“去琴溪山莊啊,五天后就是琴溪山莊設(shè)宴的時候了,我想提前幾天去,帶謝卿禮在雁平川玩玩,拯救美強慘計劃還沒進行幾步呢�!�
系統(tǒng):【……行,你說的有理�!�
云念翻身抱住被子:“累了,睡覺,我和謝卿禮約了明天去雁平川。”
系統(tǒng)識趣閉嘴。
屋內(nèi)的呼吸聲很快便規(guī)律起來。
第二日下午,到了約定的時間。
云念收拾好東西出門的時候,謝卿禮已經(jīng)來了。
她剛走出小院便瞧見了站在樹下的少年。
他已是踏雪峰的弟子,但今日卻未穿宗服,而是照舊穿著自己的白衣私服,身形挺拔修長。
瞧見她后,他扯出笑意:“師姐�!�
云念幾步小跑來到他身前,微微仰頭看他:“我們出發(fā)去雁平川吧,我?guī)阃鎺滋欤缓笪覀冊偃デ傧角f�!�
謝卿禮垂首看她,今日她換了一身深綠的衣衫,將膚色襯得越發(fā)白皙,發(fā)髻上插著根玉簪和幾個小發(fā)夾。
缺了那兩只小絨花,他記得云念最喜歡戴的絨花是梅花的形狀,能迎風(fēng)微振。
那兩只絨花戴在她頭上很好看,隨著她的走動震動,靈活又生動,但卻不知丟在了故陵劍墟的哪里。
謝卿禮收回思緒斂下眸色,在云念的注視下彎了彎唇,點頭:“好,師姐�!�
云念也笑了起來:“走�!�
雁平川地處南北交壤之地,距皇帝居住的都城不遠,但離位于極北的玄渺劍宗挺遠,兩人御劍飛了將近半天。
此時已經(jīng)傍晚,兩人出發(fā)的也晚,御劍到這里之時天色已經(jīng)微沉。
云念買了兩串糖葫蘆,遞給他一串。
她指了指前面:“那里拐角處有一家客棧,里面的飯簡直絕了,我覺得你會很喜歡�!�
謝卿禮問:“師姐來過雁平川?”
云念點頭:“十五年前,我大師兄便是在雁平川外除妖,為保百姓戰(zhàn)死的,尸身至今沒找到,師父每年都會來,五年前我跟著來過一次。”
兩人邊走便聊,云念小口咬著糖葫蘆,從謝卿禮這個角度看,只能瞧見她微鼓的臉頰。
謝卿禮嘗了口糖葫蘆,入嘴盡是甜膩,多了絲酸意在舌尖。
從未吃過這種東西,一時之間有些適應(yīng)不來。
“師弟,明日我?guī)闳コ浴獨G!”
云念的話還未說完,一人從擁擠的人群中竄出,興許是未看到她,直挺挺便撞到了她身上。
她一時不察,由于慣性踉蹌了幾步。
少年反應(yīng)很快,下意識便伸出了手扣住她的肩膀:“師姐,你沒事吧?”
“沒事�!�
云念的糖葫蘆被撞落在地,她看了眼腳下沾著塵土的糖葫蘆,又瞧了早已跑遠的身影。
她瞇了瞇眼,柳眉微擰。
是個孩子,背影很瘦,個子不高。
他跑的很快,身量也小,一溜煙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謝卿禮尋著她的目光看去,碎荊察覺到主人的殺意嗡鳴。
他未有動作,衣袖被人扯了扯。
少女微仰小臉,“我們?nèi)コ燥埌�,順便住店,天都要黑了。�?br />
云念拽了拽他的衣袖,似是無意糾纏的模樣。
謝卿禮的臉色變得很快。
他看了眼地上的糖葫蘆,道:“好�!�
“快走快走,我好餓啊。”
云念拉著謝卿禮的衣袖便要帶著他離開,少年卻在此時分毫不動。
他并未跟上來,云念回身遲疑看去。
“怎么了?”
握著他衣袖的手被人扯下,他牽著她的手腕回身朝著來時的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