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于是她什么也沒說,直接拉著秦牧往教堂走。
雨越下越大,教堂里面其實站著許多像他們這樣臨時來躲雨的人。
他們在最后一排坐下,秦牧拿出隨身的紙巾,給顧絮影擦去頭發(fā)間的雨水。
里面的人似乎剛好講到了《圣經(jīng)·舊約·創(chuàng)世紀(jì)》第十一章
中巴別塔的故事。
顧絮影對于西方宗教與文學(xué)也有了解,從前就聽過不止一次,可從鹿特丹畫展回來后,巴別塔在她心里就變得很特別。
今天聽起來,更是有一層與往日不同的心境。
傳說中,人類共建巴別塔意圖通天,卻惹得上帝為此擔(dān)憂,將他們的語言完全打亂,干擾修建。
于是原本能夠齊心協(xié)力,共同為了一個目標(biāo)而奮斗的人,最終卻因語言不同無法溝通而失敗。
本想通天的巴別塔只能修到一半,為了一件事而聚在一起的人類終究也只能各奔東西。
因為語言而形成的壁壘如此強大。
有了各不相同的語言后,溝通成了一件有著高門檻的事情。
但顧絮影想,如果是她,甚至到不了語言這一層。
因為她不會說話。
她就像是建造巴別塔的那群“傲慢”的人類,總覺得她可以成功。
那位上了年紀(jì)的精神科醫(yī)生的幾句帶有心理暗示的話,就讓她有點忘乎所以,真的以為自己可以治好失語,恢復(fù)從前那樣的生活。
可是總有人會戳破這些事,就像泡泡總有破掉的一天。
“秦牧�!甭犞适碌念櫺跤巴蝗辉谖⑿爬飳懼拿�。
“是不是我一輩子都治不好了呢?”
下一句,顧絮影有點絕望地道。
如果奇跡如此普遍,那它就沒有了被稱為“奇跡”的資格。
過高的希望帶來的或許就是沉重的失望,于是顧絮影想,這份希望很可能就不該埋下種子。
畢竟巴別塔注定建不起來。
作者有話說:
大家可以看出來,秦牧接下來準(zhǔn)備做什么嘛?
第41章
在從前,
顧絮影或許還會等著秦牧給一個肯定的答案。
但今天卻完全不同。
在一位德高望重的優(yōu)秀專家面前,她已經(jīng)得到過答案。
于是顧絮影的那句話,
也并不是求一個回答,
而是單純地宣泄著自己的情緒。
果然,沒等秦牧開口,她就突然站了起來,
往教堂外走。
今天的雨也如她的心情一般壓抑,不至于傾盆,卻也根本沒有任何要停的意思。
初夏的雨裹挾著風(fēng)的涼意,
顧絮影逆著風(fēng)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頭發(fā)被吹得越來越亂。
“絮絮!”
她好像已經(jīng)走到了自暴自棄的懸崖邊,
卻聽到不遠(yuǎn)處有個人在大聲喊著她的名字。
因為那聲音太熟悉,顧絮影忍不住停了下腳步。
于是在細(xì)雨中,
秦牧終于重新握住了她的手。
“絮絮,
我們回家,
再這樣下去你要感冒了。”
他們被暴露在雨幕里,周圍再沒有遮蔽,秦牧將西服外套脫了下來,
攏在顧絮影的肩頭。
他拉著顧絮影往車的方向走,顧絮影沒拒絕,于是這一次順利了許多。
他們回到了車上,
秦牧立刻開了空調(diào),
車內(nèi)溫度開始一點點升高。
顧絮影就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
始終安安靜靜的,
她還沒有拋開身上的衣服,
整個人都縮在那件西服外套里,
小巧玲瓏中又有些落魄,
像是一只淋了雨的百靈鳥。
秦牧嘆了一口氣,心疼地望著顧絮影。
“絮絮,不會的。”秦牧不忘她先前的那個問題,此刻執(zhí)著地回道,“你一定可以被治好�!�
“那萬一呢?我一輩子都說不了話,也沒人明白我的意思。我只剩下我自己了,我真是糟透了,秦牧�!�
顧絮影抬起那雙蓄滿了淚水的眼眸,忍不住哽咽。她輕聲啜泣著,滴下的每一滴淚都像是落在他的心上。
秦牧看到了她藏在眼底的畏懼與絕望,還有她輕微地顫抖著的肩膀。
“絮絮,別怕�!鼻啬脸拷^去,毫不猶豫地?fù)碜×怂?br />
他的臉頰帶著溫?zé)�,緊貼上她冰涼的耳朵。
西服外套一點點往下滑落,好讓他真正與顧絮影擁在一起,用體溫去暖著她。
“我能建起巴別塔,我能聽懂你的話�!�
男人專注地望向顧絮影,眼底皆是脈脈柔情。
他懷著極深的眷戀與憐惜,語氣輕到像是樹葉無聲落地,可眼神卻是堅定的,望了一陣后,額頭便輕輕抵上了她的額頭,呈現(xiàn)出親密依偎的姿態(tài)。
這一刻,秦牧或許已經(jīng)給了她答案。
即使她一生一世都不能說話,她也不會只剩下她自己。
她還有秦牧。
可聽到秦牧的這句話時,顧絮影完全愣住了。
緊接著,她還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yīng),秦牧便在她的額頭上輕柔地落下了一個吻。
額頭吻和那天在繁晟股東面前的幾乎一樣,可又完全不同。
現(xiàn)在的他們根本無需做戲。
即使做戲,秦牧也沒必要這般深情。
“為什么要淋雨?”秦牧拿著手帕將顧絮影臉上的雨水一點點擦干,“這樣做難受的不止是你,還有……”
秦牧說了一半,迎上顧絮影委屈的眼神,頓時就梗住了。
“不怪你,是心疼你�!�
秦牧擦著她的鼻梁,手很快停了下,將她的淚痕也拭去。
“過去的六七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過來的�?粗崛崛跞酰宰訁s也夠犟的,是不是什么難過的事情都自己一個人撐著,就這么喜歡傻乎乎地去淋雨嗎?”
秦牧瞥了顧絮影一眼,顧絮影本想解釋,可卻又很想聽秦牧這樣講下去,于是縱容著自己的惰懶,輕伏在他的肩上。
“真不喜歡你那些貶低自己的話�!�
“絮絮,你從來都不糟糕。”
“我認(rèn)識的絮絮,是個油畫方面的畫癡。會為了自己愛的事而努力一輩子,永遠(yuǎn)樂觀向上,拿著畫筆毫不疲倦,在屬于自己的領(lǐng)域閃閃發(fā)光�!�
“失語后的絮絮能夠走到今天,一定偷偷付出了很多吧,其實是比普通人更多的努力�!�
“這樣美好的絮絮,真的會讓人想多看幾眼�!�
“退一萬步講……”
“哪怕一切都只能像目前這樣,我也很想很想,繼續(xù)向你走近�!�
“巴別塔可以建起來。你不說話,我也懂得。”
認(rèn)識秦牧以來,這似乎是顧絮影第一次聽到秦牧說這么多的話。
“謝謝你,秦牧,你真是個善良的人�!鳖櫺跤案屑さ氐�。
“我可不是個善良的人。”聞言,秦牧的眼神卻復(fù)雜起來。
發(fā)覺顧絮影真的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后,秦牧終究失了耐心。
“絮絮,你真的看不出來……我對你懷了什么心思嗎?”
秦牧喑啞著嗓子,他動了動擁著顧絮影的手臂,指尖不經(jīng)意便擦過她的后頸。
話語間強烈的暗示終于讓顧絮影意識到了什么,可她不敢相信,不由自主地僵住了身體。
秦牧的手又松了些力道,好讓自己能正視著顧絮影的眼睛。
他的手掌輕覆上面前女孩的臉頰,指腹摩挲,而后一字一頓,珍之重之地說著心里話。
“我喜歡你,絮絮�!�
那一瞬間,世上最美好的煙花,大概是綻放在顧絮影的心里,一小簇一小簇,帶著奪目的光彩,照亮了她心底的暗戀。
她渾身酥麻,心跳加速,連呼吸都跟著不穩(wěn),垂下的手不禁抬了下,然后握緊手心。
和秦牧繼續(xù)對視,幾乎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氣。
秦牧卻還沒有說完,下一句話輕掃過她的耳朵:“很喜歡。”
原定于今天的表白,本該在得到好消息之后,秦牧帶著顧絮影一起浪漫約會時才進(jìn)行的。
可陰差陽錯下,地點竟成了車上。
車子始終沒有啟動,就停在停車場中,外面下著淅淅瀝瀝的雨,亂線般的雨水從車窗滾落,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顧絮影看不清外面,視線完全被面前的秦牧占盡。
“絮絮……”
久久沒有得到顧絮影任何回應(yīng)的秦牧,大概是有點慌了。
他低聲念著她的名字,一點點靠近她,眼神在她的身上流連。
帶著試探性,他的手緩緩與顧絮影相扣,隨后不太用力地拉了下,顧絮影便靠在了他的胸口。
沾著雨水的長發(fā)還未干透,冰涼的水滴順著發(fā)絲的脈絡(luò),悄悄滴到了男人的身上,潤濕了那片衣襟。
秦牧終于托著她的后頸,將她帶近自己,癡纏地望著她那雙深棕色的眼睛。
“絮絮,好想吻你�!�
秦牧從來都不是樂意委屈自己的人,心里無限滋長的愛意驅(qū)使著他,讓他的動作帶著褪不掉的急切。
親吻落下,他又收了點力道,小心描摹著懷中女孩的唇,溫柔地啄吻著。待忍耐不住,他才復(fù)與她交纏,吮咬著她的唇瓣。
熱烈的吻讓顧絮影喘息不止,手臂壓在秦牧的胸口,手指早已揉皺了他的襯衫。
不知過了多久,秦牧才終于舍得短暫地放開了她,任她伏在他的胸口,不斷輕喘著,調(diào)整著紛亂的呼吸。
“怎么辦?我一定是在趁人之危。”秦牧輕喃了一聲,望著懷里的顧絮影。
正是因為顧絮影今天得到了那個壞消息,她的心情才會這么糟糕。
在時間的作用下,她確實接受了他們的婚姻,可從來不是菟絲花,沒有依賴旁人的慣性。
如果不是事出有因,顧絮影一定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失魂落魄,在他的安慰之下,失了那份理智。
他不受控地吻她,她雖茫然無措,卻不拒絕,只是紅著臉接受著他的愛吻,又在他的哄誘下作出青澀的回應(yīng)。
懷里的顧絮影早已是腦中一片空白,根本聽不清他的話。
秦牧根本沒什么自覺,那一瞬間或許有過掙扎,但很快就繼續(xù)著親吻的攻勢。
這和婚禮上,眾目睽睽的那次接吻根本不同。
那時的兩人都像是高度緊張,既要顯出相戀的親密,又要保持相應(yīng)的克制與禮貌。
相識不久的兩個人,都怕會冒犯到對方。
而這一次,竟有些水到渠成的意味。
在親吻中,顧絮影緩緩閉上了眼睛。一切感官都在無限放大,而她忍不住想起了許多過去的事。
她想到了校園中她與秦牧的初遇。
青澀的暗戀總是沒有那么具體的愿望,當(dāng)時的她,只是單純地戀著秦牧這個人,卻不曾想得那么長遠(yuǎn),也不敢去暢想著,她會和秦牧有什么故事。
于是更不可能想到,年少暗戀的人,有一天會和她結(jié)婚,向她表白。
窗外雨水的濕氣,與青草的味道糾纏,一絲一縷地竄入她的鼻間。
她與偷偷愛了六年的人在車內(nèi)接吻,愛意借著這個吻在釋放。顧絮影很怕他會因此而發(fā)現(xiàn),她有多依戀這個吻。
車載電臺開始自動播放,正放到那首她曾聽過的《Let
Me
Fall》。
Just
let
me
fall
就讓我
In
your
ar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