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扶姣退出禪房,顯玉迎上來:“姨娘,寧遠侯夫人也來寺中了,現(xiàn)在就在梅園,說是等你過去賞景呢。”
寶華寺后山有一大片梅花,冬日時積雪覆蓋,白雪紅梅很是好看,被往來香客稱為梅園。梅園之中有一處小亭,扶姣到時,寧遠侯夫人孫氏已經(jīng)在亭中等候了。
“孫姐姐,妹妹來遲了�!�
自從宮宴之后,扶姣便與孫氏姐妹相稱。
孫氏回過頭來,手中正端著一壺酒,見扶姣來,送了送手:“妹妹快些過來,我溫了酒,你我姐妹二人飲酒賞梅,豈不妙哉?”
扶姣落座,有些猶豫:“姐姐知曉,我不勝酒力,那日宮中醉酒就險些誤了事。”
孫氏想起宮中夜宴,神情有些微妙,心中想還好你不勝酒力,否則今日我也沒有這般造化了。
她前來寶華寺,正是得了皇帝授意。
“不妨事,”孫氏笑道:“我特意準備的果酒,小酌幾杯�!�
扶姣才接過了杯子,輕輕抿了一口,的確是果酒,入口微甜回甘。
放下酒杯,扶姣眉頭輕皺,愁容難掩,引得孫氏發(fā)問。
幾杯果酒下了肚,扶姣便將昨日和尚入府說她與姜氏命數(shù)對沖之事和盤托出。
孫氏果然追問:“那陳世子就沒為你說幾句話?”
受皇帝所托,孫氏找到機會便要說些陳仕淮的壞話。
扶姣半伏在桌案上,面色泛粉,眼中水霧微濃:“世子……世子他也為難的�!�
“我呸,”孫氏性情爽利,直言道:“什么為難不為難的,那姜氏分明是胡謅,叫一群賊和尚去陷害你!”
淚水劃過臉頰,扶姣之姿態(tài),十足我見猶憐,看得姜氏裝出來的火氣都有了七分真,她拍拍扶姣肩頭:“我的好妹妹,你跟我說說,這陳世子待你這么絕情,你又何苦對他掏心掏肺呢?”
難不成真是情根深種嗎?
孫氏盯著扶姣的眼睛。
聽了這一問,扶姣卻目光茫然,似乎極為不解孫氏怎么會問出這種問題來。
粉唇微張,猶豫良久方才說:“可是,可是我已經(jīng)嫁給了世子,便是世子的人了,自然要對他千般萬般好啊�!�
孫氏一怔,她想過扶姣是真心愛慕陳仕淮,卻未曾料到竟是這樣的理由。
身為女子,雖然從小熟讀女則女訓,知曉三從四德,在外提起便是滿嘴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可若論起心中真正的想法,又有幾個女子是真的出于這個理由對丈夫千依百順?
不過都是出于利益考量罷了。
就如孫氏自己,若說她如今百般謀劃是為了寧遠侯府不假,可這其中七分為了她自己,三分為了她兒子,寧遠侯本人可完全不在她考慮當中啊。
孫氏真有些怒其不爭了:“你個傻姑娘,哪有因為這就委屈自己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才是喜歡?”
【第十八章
柔弱臣妾vs無子帝王18】
“你若真心愛慕一個男子,便是出于本心的對他好,而不是一味依照三從四德。”
“仔細想想,你見到世子,會不會不自覺的臉紅心跳?”
“若是世子只惦記姜氏,你心中有沒有嫉妒?”
孫氏妙語連珠,幾句話問得扶姣思索起來,片刻過后,茫然回答:
“似乎……并沒有�!�
扶姣有些難為情,可借著幾分酒意,還是說了真話:“但女子不可善妒,我這樣,難道不是對的嗎?”
孫氏手指輕點扶姣雪白的額頭:“你呀,你這是還沒開情竅呢!”
說到此處,孫氏哪里還不明白,她認定了扶姣是還沒嘗到情之一字的滋味,心中是高興非常。
原本還擔心,皇帝眼看著是鐵了心了想要扶姣,若是扶姣當真對陳世子情根深種,事情就難辦了。
可現(xiàn)在知道扶姣只是恪守女德,對陳仕淮只是出于世俗規(guī)矩,姜氏如何能不高興呢。
只要皇帝得償所愿,她今日所作所為,都會得到極大的回報。
想到這,孫氏掩住笑意,聲音輕快:“妹妹,夜深了,我叫人送你回房,可千萬記得姐姐這幾句話,若是遇見什么事,便想一想,說不定你心中便會有了答案�!�
扶姣裝醉,被顯玉跟明春攙扶回了禪房,而孫氏在扶姣回禪房后,也急匆匆的回了屋,借著燭光將今日扶姣所說盡數(shù)寫在書信當中快馬送回京城。
皇帝派她來探扶姣口風,如今她該做的都做了,想來這結果也會讓皇帝滿意。
梅園一會,扶姣與孫氏二人皆得償所愿,一夜無夢。
第二日清晨時,扶姣還未用完素齋,便聽外頭一片忙亂,一個小沙彌敲了敲門:“女施主,貧僧打擾了,寺門外有圣旨到,所有寺中人都要去外頭領旨,女施主請快些�!�
是皇帝有動作了?
扶姣立刻動身前往寶華寺大門,找到陳老夫人,跪在她身后。
前來傳旨的竟然是王晃。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夜夢萬民,感如今天下多有惡事,遂于三日后入寶華寺,為萬民供燈,欽此!”
寶華寺方丈受寵若驚,恭恭敬敬的接了旨意:“貧僧領旨謝恩!”
扶姣感覺到王晃的目光若有若無的落在她身上,看了幾瞬后才移開,若無其事的與方丈交談。
三日后,扶姣低著頭,聽陳老夫人喃喃自語:“陛下不是從不信這些,怎么又要供燈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淺笑。
該想個什么辦法,叫皇帝與她做了該做之事呢?
自從圣旨下來,寶華寺中就有了大動作,三日之中將一些平常香客送回,只剩下幾處禪房,住著一些達官顯貴,譬如陳老夫人、扶姣與孫氏等人。
皇帝入寺當日,扶姣接到陳老夫人傳話,說是叫她不要外出,免得沖撞圣駕。扶姣倒無所謂,只是皇帝顯然不大樂意,中午時就有小沙彌過來說讓她們自由行動不要拘束,并指明是皇帝的意思。
扶姣覺得好笑,皇帝莫非以為她是故意躲著?
當天下午,扶姣還是沒有出門,孫氏便找來了。
孫氏身邊的丫鬟靈秀進門,又約了扶姣去梅園,扶姣應了,回到禪房,在行囊中翻找出一身她早就準備好的素衣?lián)Q上。
明春看了一愣,顯玉也是嘖嘖稱奇:“奴婢以往是看不上這些連個花樣子都沒有的白衣裳的,如今看姨娘穿才發(fā)現(xiàn),女要俏一身孝的道理實在不假。”
扶姣穿著雪白的素衣,只在腰間系著一條細細的綢帶,將胸前柔軟弧度與一節(jié)細腰勾勒的淋漓盡致,外邊套上寬大的披風,便這樣出去了。
到梅園時,孫氏還是如上次一般,桌上煮著酒。
扶姣正要上前,系統(tǒng)卻突然出聲:
【檢測到酒中有不明藥物,正在分析中——】
【分析完畢,藥物為引情藥,宿主請自行決定是否需要系統(tǒng)為您化解藥性�!�
引情藥其實就是春藥,能引動男女情潮,可是孫氏怎么會給她用這種藥呢?
扶姣懷疑一瞬,立刻便打消了念頭。
孫氏此人雖然精于算計看重利益,但她出身高貴,并不屑這種腌臜手段,此事她大抵不知情。
難道是皇帝?
扶姣壓下心中疑惑,若無其事的走過去,孫氏看見她來,面上笑意越發(fā)濃重:“你來了,今日你可有口服了,你看看這酒�!�
見孫氏如此坦蕩,扶姣更加確信此事非她所謂,順著她手指看向酒壺:“這酒壺倒特別,與前幾日的不同�!�
孫氏笑道:“正是,這酒是寺中的梅花釀,是用雪水釀造,再埋入梅花樹下封存。我曾喝過一次,這酒中梅花香氣經(jīng)久不散,飲用可滋陰養(yǎng)顏,更不會醉人,很是難得。方才我來時恰好見一小和尚在挖酒壇,就向他討了一壺,你來嘗嘗?”
扶姣心中叫系統(tǒng),問它皇上是不是在周圍。
系統(tǒng)卻給了否定的答案。
若是皇帝的手筆,那他必然會等在附近,既然皇帝不在,那么此事就非他所為。
不是孫氏,也不是皇帝,陳老夫人雖在寺中近水樓臺,可她怎么會對自己兒子的妾室做這種事?
想來想去,竟然也只剩下一個人了。
姜氏本意想讓扶姣黯淡退場,從此再回不去陳國公府,可扶姣卻四兩撥千斤將她如意算盤打破,來了寶華早知道姜氏不會善罷甘休,卻沒想到她竟然在佛寺之中用這等藥,還正好挑在皇帝在時,擺明了是想讓扶姣身敗名裂。
但任憑姜氏如何算計也想不到,扶姣與皇帝之間竟然有著非同一般的牽絆。
扶姣感嘆,真不知道該說姜氏什么,對她百般算計是真,無數(shù)次弄巧成拙讓她從中獲利也是真,正想著怎么不著痕跡的與皇帝成事,這就來了現(xiàn)成的理由了。
當真是禍福相依。
扶姣看著那壺酒,抬手便飲盡滿滿一杯,笑對孫氏:“姐姐說的是,這的確是好酒,我很是喜愛。”
【第十九章
柔弱臣妾vs無子帝王19】
靈秀步履匆匆,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到了皇帝所在的禪房之外。
方才她家夫人正與扶姨娘在梅園飲酒,可扶姨娘喝得急了些,幾杯下去,還不等她家夫人飲用,扶姨娘就出了異狀,嚇得夫人匆忙派她來稟告圣上。
可天子居所,自然有侍衛(wèi)把守,她被持刀護衛(wèi)攔在大門外,只能焦急請求:“勞駕您通報一聲,我是寧遠侯夫人身邊丫鬟,有急事求見陛下!”
侍衛(wèi)不為所動:“可有御旨在身?”
九五之尊,豈是想見就能見的,別說今日在這的是丫鬟靈秀,即便是寧遠侯本人在場,那也要有圣旨傳召才能覲見。
靈秀更是著急,她當然沒有圣旨,之前她們夫人能將信件送往宮中,全靠王晃這個大內總管從中疏通。
“我是真的有要緊事,”靈秀滿臉是汗:“你若是不信,告知王總管一聲,他一定會出來見我的!”
這些侍衛(wèi)不敢直接通傳,但若是只告訴王晃,他們還是能做主的,見靈秀衣著打扮體面,的確出身大家,又不見心虛,便有一人回身入內,去叫了王晃。
不過片刻,王晃行色匆匆而來,那侍衛(wèi)緊隨其后,顯然也沒想到一個丫鬟能有這么大的能量,叫王晃這么看重,心中慶幸,好在他們沒將人完全拒之門外。
王晃當然著急。
作為皇帝的身邊近侍,若說宮中除了那日親眼目睹一切的安寧公主外,還有誰察覺到了皇帝對扶姣的格外關照,那就只有他了。
皇帝此次出宮為了什么,他不說全然知曉,也猜中了七八分,寧遠侯夫人與皇帝有信件往來之事還是王晃行的方便。
如今夜色已經(jīng)深,寺中多數(shù)人已經(jīng)入睡,靈秀卻突然跑來,肯定是扶姣那出了事。
王晃三步并作兩步來到靈秀面前:“出了什么事?此刻陛下正處理政務,還能不能等?”
靈秀咬著嘴唇,使勁搖頭:“不行,一刻都不能遲了�!�
王晃立斷即刻揮退侍衛(wèi),親自領著靈秀到了皇帝門外,大聲回稟:“陛下,寧遠侯侍女靈秀有急事求見!”
御批朱筆一頓,皇帝正在案前批閱從京城送來的奏章,見奏疏之上談及即將年節(jié),外域諸小國來京城朝見之事,心中不快。
這些年來他殺伐果斷,也征戰(zhàn)了不少地方,異族小國為保住部族,只能對大燕俯首稱臣,年年納貢。
但他們部族勢弱,卻唯有一點更勝過大燕。就是無論何方小國部族,王室子息都極為繁盛。
每當他們的王族王子扎堆的入宮覲見,皇帝心中就無比煩躁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