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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易誠閃身躲開血漬，放開喉嚨高聲叫喚：

    “諸位！這一下知道妖法的威力了么？”

    這幾句話是火上澆油，很快就有射手爬上高處彎弓搭箭，要遠遠射死這神通廣大的邪魔。但他們箭矢剛剛拉開，嗖嗖兩聲火光應約而來，立刻就全部報了銷。血液飛濺中尖叫四起，愈發(fā)激起了恐慌。

    瞬息之間，四周已經(jīng)是狼奔豕突混亂不堪，易誠孤零零站在中央，眼前周圍刀光劍影血腥撲面，神色卻毫無變動。他望了一回，眼見著秩序已經(jīng)喪失殆盡，終于轉頭望向了身邊主事的將領屏幕里是軍用無人機傳來的高清畫面。易誠到達北軍軍營以后，穿越團隊的無人機立刻出發(fā)。在談判的全程中，幾臺高科技的殺人機器都停駐在軍營上空少說2千米以上，以航空攝像頭拍攝下了各個角度的實況。

    這幾駕無人機搭載了火箭彈與最先進的狙擊AI，確認易誠遭遇危險后，無人機會迅速降低高度，狙擊掉一切危險因素。

    向亮檢查了一下圖像，終于點了點頭。

    沐晨松了一口氣，終于從屏幕前離開。他隨手拈起毛筆，轉身打開了顧問團提交的文件。

    他可是瑯琊王氏的嫡傳。

    王與馬，共天下�，F(xiàn)在只是傳傳謠言搞搞串聯(lián)，那簡直太給朝廷臉面了。

    沐晨嘆了一口氣，在硯臺里濃濃蘸了一筆朱砂。

    “既然這樣�！彼�自言自語：“那天涼了，就讓王氏破產(chǎn)吧�！�

    朱砂隨之落下，輕巧的打了一個圓圈。

    第36章

    真理

    在下定清洗得決心以后，

    整個流程進行得相當簡潔這份詔書上只有皇帝的筆跡璽印，

    宰相尚書的簽字一概闕如，更不用提各部的畫押。未經(jīng)中書門下，

    何得為敕？充其量不過是中旨罷了！

    區(qū)區(qū)一封中旨，怎么殺得了侍中這樣的顯官？

    傳旨的小太監(jiān)才疏學淺涉世未深，被王大名士懟得目瞪口呆做聲不得，遲疑半晌之后，

    才終于怯生生說出了宮內大人們的警告：若是王晏拒不就范，

    后果恐怕難以設想。

    王晏呵呵一笑：“至尊自比桀、紂，

    我卻不是比干的材料，

    君道不正，

    只能乘蜉蝣于海而已。只是天下狂狷者眾，若朝廷如此肆無忌憚、摧辱士人，恐怕會有晉陽之兵吶！”

    以小太監(jiān)的那點文化水平，也就勉強能把這句話記住再回去復述。但穿越團隊里人才濟濟，

    王治王顧問稍微一聽，立刻就明白了對方的言下之意。

    “春秋時，趙鞅曾興晉陽之甲，以清君側為名，

    逐荀寅、士吉射。”他微微一笑：“所以用這個威脅我們么？”

    瑯琊王氏姻親門生遍布天下，

    真要是朝廷在建康動了手，

    騷動的絕不止是一出兩處。但穿越者們神色淡然，只是讓小太監(jiān)再去探查。少頃之后太監(jiān)又來奏報，說是王家已經(jīng)備齊了牛車，臺城內已經(jīng)四處傳開，說他們要出城稍作躲避。

    這是數(shù)百年來世家與皇權交鋒常用的手腕。固然皇帝在城內有絕對的軍力優(yōu)勢，但高門望族在建康城外也是經(jīng)營日久，預備下了固若金湯的塢堡莊園。如若皇帝暴起發(fā)難，只要士人能逃出城外躲入莊園，與禁軍周旋數(shù)日。那朝廷里遍布上下的姻親故舊自會為他游說緩頰，甚至可能集體罷官癱瘓政務，以此逼迫皇權就范。

    平日里這個大招向不輕用（畢竟沒幾個皇帝會腦殘到得罪大半世族），用起來卻基本百試百靈。但這一次王侍中可大大錯了主意王晏與王羲之同出一房，屋宅內搞不好會收著書圣的真跡。要是一炮下去玉石俱焚，那才是承擔不起的歷史責任。

    換句話說，王侍中家里那幾箱子的古董，防御效果上可比他的塢堡莊園高到不知哪里去了……

    有鑒于此，故而穿越團隊表現(xiàn)出了異常的耐心。沐晨先是下令將王晏的宅子與家人封存看管，伺機仔細清點；估摸著王侍中已經(jīng)逃到了郊外莊園，才悠哉游哉的召集部隊，乘著一匹小馬從皇宮出發(fā)，不緊不慢地沿著官道趕往城外。雖然穿越以來苦練馬術，但平日里終究沒有實戰(zhàn)操作，這一次踏上長街也是慢條斯理，盡力調整速度。

    如此一來，等沐晨一行溜溜達達走出宮門，建康城里已經(jīng)把消息上上下下瘋傳了個遍，都知道朝廷已經(jīng)撕破臉皮，頒下了諭旨要收拾侍中王晏王大人。詭異政潮如此洶洶而來，城內的高官都是閉門不出暗自窺探事態(tài)，只有一無所知的平民大敢興趣，議論著漸漸聚集到了臺城門外。等到沐晨的儀駕駛出臺城，四周便是一陣的嗡嗡叫嚷，漸漸有人圍了過來。

    這幾日特種部隊奉命分發(fā)食物，處事之間公允平穩(wěn)妥帖周到，已經(jīng)在建康城內外打下了極好的名聲�？v使現(xiàn)在列陣而出，百姓見了也并不驚慌，有些膽大的還冒險跟來，縮在馬隊后面悄悄張望。沐晨坐在馬上一覽無余，卻示意諸位兵哥不必阻攔。于是眾人紛紛跟上，逐漸在馬隊后面綴成了蜿蜒曲折的一條長龍。

    等他們走出城門的時候，這架勢簡直像是浩浩蕩蕩的帶隊春游了。

    如此聲勢浩大人人景從，足足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慢騰騰摸到王家郊外的塢堡。王家在建康城外經(jīng)營已久，營造的塢堡高墻厚壁、四面環(huán)水。門樓上人影憧憧往來紛雜，各個護衛(wèi)都是披掛整齊，手扶刀劍。

    這些侍衛(wèi)是王家立足建康的底牌，每一個都是精心挑選的家生奴才，從來只知主仆不知君臣。就是南朝皇帝車駕在此，他們彎弓射箭也是毫無猶豫。但即使這樣忠誠可靠的侍衛(wèi)，看到下面熙熙攘攘強勢圍觀的上千百姓，心里也覺得有些怪異的發(fā)怵。

    但朝廷車駕既然到此，王家自然也不能毫無舉動。很快就有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從門樓上縋下，被人領到了沐晨馬前。這人本來也預備了一肚子氣勢洶洶的說辭，但看到四周人頭攢動、全是嘰嘰喳喳滿眼好奇的圍觀群眾，登時氣場就萎了三分。

    他硬著頭皮向前行禮，然后開口為王侍中辯駁，說自家主人不過是歸隱田園而已，朝廷何必苦苦逼迫？如此凌逼名士，難道是要效仿桓帝靈帝的黨錮之禍么？

    黨錮之禍算是東漢以來鉗制皇帝最大的政治正確，王氏說出這等言辭，明顯是被激怒已極，不打算留什么臉面了。

    沐晨渾然無所謂，卻示意身側的涪陵王上前詢問：“至尊已有詔令，臣下自當遵從。難道王侍中要抗旨不從，在這塢堡里頑抗到底么？”

    管家倒也硬氣，當著涪陵王一拜到地，語氣強硬之至：“我家主人已經(jīng)說了，若是成王失權，管、蔡秉政，再怎么樣的詔令，也不過是亂命而已！”

    這一句話語出驚人，管家一氣說完，便匍匐在地、閉目等死。但四周的兵士毫無動靜，反倒是涪陵王臉色慘白，下意識連連后退，回頭看向了自己的寶貝侄兒衡陽王所以這是要做什么？

    想到此處，披著狐襖的涪陵王都打了幾個哆嗦。

    沐晨這一番話近似自言自語，只有身邊寥寥幾人聽得清楚。趴在地上的王氏管家一頭霧水，不敢說話，只有王治王博士捧場：

    “修德化遠，圣賢嘉之。殿下打算如何培植德行呢？”

    沐晨搖了搖頭，語氣中甚至似乎有了一絲哀婉：

    他這句話說得情真意切、極為真摯，就連王府的管家都滿臉疑惑，不由仰頭看著馬上形容端麗的少年，不知道這位貴人到底是故意戲謔，還是真心信仰儒學，要搞什么以德服人。只有王治神色不動，嘴角卻微微一個抽搐。

    沐晨沉思片刻，招手讓人將王府管家?guī)У今R前，笑吟吟開了口：

    “我要教你幾條真理，你愿不愿意學？”

    王府管家已經(jīng)是驚得頭腦麻木無法運轉，在眾人注視之下，當然只能僵硬點頭。

    沐晨的笑意愈發(fā)真實。他朝左右張望片刻，又徐徐開口：

    “我教你的第一條真理，叫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chǎn)力……”

    話音未落，地面便傳來了沉悶而劇烈的晃動，而后是強猛的起伏震蕩，仿佛是站在了波濤洶涌的站面。眾人站立不穩(wěn)步履踉蹌，在驚聲喊叫中搖晃跌倒，不少人掙扎著爬起，已經(jīng)開始大叫著地龍翻身，轉身就要逃開人民，或者說組織起來的人民，他們的力量是無窮的�！�

    他抬頭敲擊耳機，得到信號的戰(zhàn)士們立刻散開，拿出了鐵皮喇叭高聲叫喊，震懾住已經(jīng)慌亂而不知所措的上千百姓。這些將士在人群中四處走動，大聲傳達衡陽王的命令：殿下已經(jīng)查清了王晏的劣跡，知道他借著饑荒囤積居奇，還強買強賣擄掠了不少平民為奴。片刻之后進入塢堡，殿下允諾將塢堡內的糧食分賜給城中貧民，并銷毀王家所有下人的奴籍，各予生路。大家可以入內自尋親人……

    這幾句話剛剛出來，在場上千人猶自目瞪口呆乃至木立仰望，似乎根本不敢相信會有這樣超出想象的怪事。然而戰(zhàn)士們將這些話反復重復了數(shù)次，又大聲以多日散糧的信譽擔保。漸漸的，迷亂驚恐的人群中隱約有了小聲的議論。在戰(zhàn)士們反復作保之后，議論聲逐漸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亮，終于有人從人堆里一跳而起，大聲呼喊：

    “殿下萬壽，殿下萬壽！”

    ·

    沐晨端坐馬上，掃視過身邊浩浩蕩蕩的人群王府上下在建康驕奢跋扈人人側目，恐怕這一位的惡名也是如雷貫耳。

    當然，如雷貫耳歸如雷貫耳，終究是要公開審理明正典刑，不能現(xiàn)在就讓群眾把他撕了。沐晨哼了一聲，隨手將馬鞭啪的一抽。那管家周身上下一個哆嗦，終于抬起了一張大汗淋漓、仿若死尸的臉。

    沐晨語氣輕柔，仿佛剛剛從沒有什么驚天一擊、云集響應，他甚至言笑晏晏：

    “王管家，現(xiàn)在我要告訴你第三條真理王家大半的精銳家丁都駐守在城墻之上，基石倒塌后已經(jīng)全部報銷，剩下的部眾也被炸藥震動得魂飛魄散，

    無頭蒼蠅一樣的滿地亂竄嘶吼嚎叫，

    再也無法約束指揮。幾十個戰(zhàn)士入內后稍作威懾，

    立刻就控制住了局面。

    沐晨從馬上翻身而下，小心安撫被炸藥驚動得煩躁不安的馬兒。等到駿馬稍稍平靜，

    他才抬頭觀望，目光掃過身前洶涌如潮水的人群�？吹竭@灰黑色洪流川流不息的涌入塢堡，

    沐晨禁不住有些感慨：如果皇權與世家沖突，還可以彼此讓步稍作調和；現(xiàn)在他們組織平民沖入塢堡，那就等于與滿京城

    “這一次整隊出發(fā)，又辛苦拉了這么多百姓來圍觀，說實話挺不容易的。”沐晨道：“所以呢，

    要是諸位大人今天非要執(zhí)拗，我就一事不煩二主，順手料理了吧。橫豎來都來了。”

    涪陵王打了個哆嗦，終于俯身聽命。

    這一次拉人就迅速得多了。在京的官員雖然閉門不出，

    私下卻都派出了家丁打探消息。圍墻坍塌后現(xiàn)場亂成了一團，

    有不少探子乘機入城回稟情報。當然，

    家丁驚恐之下神思恍惚，回報的都是什么“天崩地拆”、“響聲如雷“、“糜爛百里”之類聽著就像玄幻情節(jié)的瘋話，顯貴們自然是嗤之以鼻。但去粗取精后仔細琢磨，在京的官員還是達成了共識：

    原本以為涪陵王一干人只是因緣際會乘勢而動，僥幸之間竊取了帝位，在建康城內的根基并不穩(wěn)固，臣下可以乘機要挾擴張權勢；但以現(xiàn)在看來，對方可能真的擁有極強的武力，強到足以壓制都城內一切的反對意見……

    如此一來，則之前的計劃必須全盤更改少說還有上千的貧民圍在熱氣騰騰的鐵鍋邊，伸著脖子等分粥！

    在決意收拾建康城內之前，顧問組就給沐晨提過明確的建議：以史實推斷，中古時代的人民處于極端的落后與蒙昧狀態(tài)，要想將他們組織為強大的力量，就決不能僅僅依靠虛無縹緲的說教。若要取信于民，就必須兌現(xiàn)每一個承諾，而且兌現(xiàn)得要越快越好！

    為此，王家塢堡一破之后，沐晨現(xiàn)場就下令架起大鍋開始煮粥，當場分發(fā)每人一碗，喝完之后再到王家糧倉現(xiàn)領一袋糧食。如此言出必行一諾千金，自然又引得塢堡前歡聲雷動，山呼萬歲。無數(shù)百姓圍著大鍋等分粥，各個都是興高采烈。

    但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眼瞧著牛車前達官貴人臉色鐵青，蹲坐著喝粥的貧民們固然神色畏縮，卻到底沒有起身逃開。有幾個膽子大的還悄悄抬頭，打量著大臣們鮮亮的衣冠。

    這樣無知狂妄的冒犯，儼然已經(jīng)侵犯了士族不容挑戰(zhàn)的尊嚴底線。于是當場就有人血色上涌怒火攻心，幾乎要效仿周伯仁開口怒罵這無父無君無視綱常的亂臣賊子。然而義憤之詞還未構思完畢，這些忠貞臣子一轉腦袋，恰好就瞥見了塢堡圍墻那點僅剩的斷壁殘垣。

    ……君子豹變，似乎也不是不能忍耐。

    但篡位的亂臣賊子可不會考慮忠貞士人的心理感受。眼見著大臣們下車后依序站好，塢堡前的馬隊亮亮分開，立刻走出了個全副武裝的侍衛(wèi)。侍衛(wèi)在空地一站，展開諭旨宣讀朝廷的命令。相較于之前詔令的字斟句酌尋章摘句，這一次穿越團隊大獲優(yōu)勢完全破臉，干脆不再搞這些花里胡哨。于是侍衛(wèi)張嘴一讀，立刻就給諸位飽學高士來了個開幕雷擊。

    “原本想以普通皇帝的身份與你們相處，可換來的卻只有違抗和嘲笑�！笔绦l(wèi)義正詞嚴，端莊肅穆，儼然是經(jīng)過專業(yè)的訓練，絕不會隨意發(fā)笑：“現(xiàn)在我不裝了在周王的心腹愛將倒戈以后，借著易誠那百試百靈詭異莫名的“妖法”，幾個將領終于勉強鎮(zhèn)守住了中軍，沒有讓混亂迅速擴散、不可收拾。

    然而他們的努力也僅限于此了。周王行營的中軍只有數(shù)千人，在強橫暴力與將領積威的雙重威懾下，還暫時能夠保證服從。但十余萬南征大軍就在行營三十里外，徐州城內還有數(shù)萬的守兵與郡守刺史，這些人又該如何敷衍？周王莫名身死，誰又能解釋，誰又能負責？

    不說別的，但凡有一個士卒溜出去稟報了中軍的變故，在場幾千人都是死無葬身之地！

    想到此處，為首的將領都忍不住要打個寒戰(zhàn)。

    當然，寒戰(zhàn)歸寒戰(zhàn)，這些幸存的主將是決沒有膽量對抗南朝使節(jié)的“妖術”了。他們并不畏懼殺戮，卻沒有膽量面對妖術的可怕威力……之前收攏亂軍時，曾有數(shù)百精兵聚集成陣抗拒命令，堅稱要誅滅妖人為周王雪恨。然而南朝的使節(jié)只是輕輕揚手，空中就再次降下了絢爛的火雨以及土坑邊焦黑枯爛的殘存肢體。

    有幾個士卒被氣浪波及卻沒有立刻死亡，躺在地上哀哭呻吟，四肢卻已經(jīng)全成了焦炭。

    這樣慘烈的殺戮實在是過于有震懾力。它不光瞬息間威嚇住了亂兵，更一勞永逸的抹消了主將心中殘存的那點抵抗情緒�？v使宇文將軍心中已經(jīng)焦急如鼎沸，但在易誠面前絲毫不敢流露出一點異樣，生怕南朝使節(jié)會有什么誤會。

    但易誠與他稍稍交談了軍中局勢，卻徑直伸手抓住了宇文永的手臂，語氣極為誠摯：

    “如今周王暴卒，士卒騷亂，眼看著是人心惶惶。我走以后，宇文將軍打算如何向上面交代呢？”

    宇文永臉色一白，心想你老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當然他決計不敢開口抱怨，只能沉默以對。

    易誠卻微微一笑，語氣愈發(fā)懇切了：

    “宇文將軍剛剛是挺身而出，執(zhí)行了衡陽王殿下的命令。既然執(zhí)行了殿下的命令，那就是我們的朋友。我們的本事不能算大，但絕不會虧待任何一個朋友，請將軍放一千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