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林青玉干脆捧著他的臉,兩人粘膩地親吻著,直到氣喘吁吁才依依不舍地分開。
賀棠掩飾不住的愉悅,在睡前握了握林青玉的手,低聲說,“我會求景云應(yīng)允我們的。”
林青玉注視著他睡去,看了很久很久,才把手慢慢抽出來。
他起身出門去,找小二要了筆墨,在客棧老舊的木桌上鋪開宣紙,迎著葳蕤的燭火,忍著悲痛提筆寫下——
我定求得圣醫(yī)相助,勿念,保重。
簡單的一句,他難過得濕了眼眶,在聽聞大夫兄長與賀棠無法舟車勞頓的那一瞬間,他就做了決定,與其在此耽擱,不如他豁出去一把,孤身前往京都求圣醫(yī)相助,只要他日夜兼程,不出七日定能抵達京都。
他不敢將真實想法告知,方才便是道別。
此去前路兇險,他也許再也見不到兄長與賀棠,但只要有一線希望,他絕不會放棄。
林青玉把信紙留給大夫,再三請求大夫定要照料好他二人,大夫亦是知輕重,知曉人命關(guān)天,攔不得林青玉,重重應(yīng)了。
夜色如墨,林青玉翻身上馬,他看著漆黑的前方,內(nèi)心充滿了對未知的恐懼,可只要一想到兄長的病情,再多的懼怕,也無法阻擋他前行。
林青玉借著火折子,揮鞭跑出半條街,又回頭看向被籠罩在月色里的客棧,到底忍不住無聲痛哭起來。
他咽下咸澀的眼淚,一咬牙,快馬加鞭,孤身去面對未知前路。
哥哥,賀棠,我們定會再見。
第72章
作者有話說:小魏:我回來了,有沒有想我!
天蒙蒙亮?xí)r,林青玉感覺自己已經(jīng)無法再強撐下去了,可他腦海里還充斥著幾日前他們一停下就遭流民攔路的情景,因此不敢多歇,喂馬兒吃了些枯草,瞇了半個時辰就驚醒了。
好在附近除了簌簌風聲,什么都沒有,他用力晃了晃腦袋,甩走腦中的漿糊,再次啟程。
過了最嚴重的旱區(qū)后,林青玉才稍稍松懈下來,他連著趕了兩天的路,實在是精疲力盡,再不歇息恐隨時會倒下,不得已,他還是在一間客棧入座。
也許是離北方越來越近,用膳時前頭一桌談?wù)摰膬?nèi)容皆是有關(guān)京都。
諸如皇帝昏庸無能放任外戚攝政,蔣家權(quán)勢滔天草菅人命,太后突發(fā)奇病臥床不起等等,但真正讓林青玉豎起耳朵的,還是那個熟悉的名字——魏臨。
林青玉手捧著肉包子,認真地聽著,那桌人只是在罵蔣家蔣望胥時捎帶罵了魏臨,什么認賊作父,為虎作倀,走狗等字眼,皆讓林青玉聽了極為難受。
他多想義正言辭反駁那些的言論,可在北陽鎮(zhèn)時百姓是這樣說,臨近京都的百姓也是這樣說,連林青玉都不禁動搖起來。
嚼在嘴里的肉包子忽然就不香了,可不進食,他難以撐過接下來幾日的行程,他只得忍著反胃的不適,就著涼茶硬生生把兩個肉包子咽進肚子里。
稍作休整,林青玉不再多待,準備繼續(xù)趕路。
僅僅幾日他衣衫就全是灰,面上也染了不少污塵,但林青玉無暇顧及,他匆匆忙忙下樓,有個高壯男人卻猛地撞了上來,將他撞得險些跌下去,林青玉堪堪站穩(wěn),卻聽得男人破口大罵他沒帶眼睛出門。
他氣得瞪圓了眼,想與男人爭執(zhí)一番,可男人三大五粗的,林青玉一看就不是對手,盡管氣惱,也只能忍住悶頭離開。
他現(xiàn)在脾氣好太多,換作以前,定是要據(jù)理力爭,可如今當務(wù)之急是上京,這些小委屈他也就不放在眼里了。
林青玉頭昏腦脹又趕了半天路,實在是口干舌燥饑腸轆轆才停下來,他現(xiàn)在身處市集,牽著馬,耳側(cè)是絡(luò)繹不絕地叫喚聲,有小販時不時招呼他,他搖搖頭,并不在意。
天氣漸冷,北方的秋來得很快,林青玉身上穿得薄,到底耐不住寒,想了想還是繞進了一家成衣店。
店家很熱情地圍上來,林青玉看中一件保暖的外袍,正想掏錢買下,一摸腰帶,空空如也。
林青玉怔了一瞬,左摸摸右摸摸,卻依舊找不到錢袋,頓時慌亂了。
他腦里咯噔一下,立刻想到是兩個時辰前在客棧撞他的那個高大男人,林青玉氣得狠狠跺腳,轉(zhuǎn)身就往外跑。
可現(xiàn)在再回去客棧也于事無補,他站在冷風里,無助又迷茫,沒有了錢財,他這一路莫說歇息,就連吃飯都成問題,如何才能到京都?
他恨自己太沒有戒備,又氣那賊人可惡至極,心里涌起無限的委屈,牽著馬失魂落魄在街頭走著,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
路人皆稀奇地看著他,他也知道很是丟臉,可他真是忍不住,若是可以,他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好好痛哭一場,宣泄掉所有的悲切與憤怒。
林青玉不得已只得忍著饑腸轆轆繼續(xù)上馬,吃不飽睡不夠,又接連受打擊,他整個人昏昏沉沉的,一個不留神,險些從馬上摔下去。
再這樣下去,他不是累死在路上就是餓死在路上,林青玉腿腳發(fā)軟,聞見了陣陣香味,是路邊小攤發(fā)出來的,他盯著饅頭包子燒雞咽了咽口水,肚子咕咕咕叫個不停。
馬兒也因為趕路而不耐煩在踢蹄子,林青玉摸摸它的鬢毛,它哼哼個不停,他無奈道,“你跟了我也太倒霉�!�
越說他就越蔫,林青玉不敢再上馬,垂頭喪氣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挪著步子,抬眼見到趕集的牛車,心生一計。
他再三猶豫,摸著馬兒的毛,來到了牲畜市場,難受地道,“我沒有辦法,你不能再跟著我了,我一定得上京的�!�
馬是好馬,賣了個好價錢,林青玉臨走前連看那馬兒一眼都不敢,幾乎是逃跑離開的,他拿著賣馬換得的銀錢,先是到包子攤,按每日五個的量,買了三十個白面饅頭。
緊接著,他悄悄溜到客棧的馬廄,終是找到了一隊上京的商隊,把買馬所剩下的銀錢皆給了馬夫,央求馬夫捎帶自己上京。
好在只是多個人,馬夫也很痛快,只是說林青玉只能坐在貨物車上,問他能不能吃苦。
林青玉把頭猛點,提著的一顆心慢慢歸位。
只要能上京,什么苦他都吃得。
開始很快林青玉就知道什么叫苦。
他被當作貨物一般塞在馬車里,跟一大堆的酸菜壇子放在一起,起先他受不了那酸味,在顛簸中吐了又吐,可不到兩日,他覺得自己也變成了酸蘿卜,渾身難聞的味道,只要走到大街上去,定會遭受眾人嫌棄的眼光。
商隊極少歇息,歇息時林青玉才能得以喘息,等他找到水源,借著湖面一瞧,自己蓬頭垢面,衣物皺巴巴地貼在身上,若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哪里跑出來的乞丐,林青玉拿水簡單梳洗一番,卻仍洗不去渾身臭味,氣得他狠狠地拍打水面,濺起的水珠濕了他半身,到頭來受苦的還是他自己。
林青玉以為自己能撐住,可趕了三天路,就忍不住躲在壇子里偷偷地哭,他像只鉆進洞里的小老鼠一般,怕別人看見他的狼狽和不堪,把臉埋進臂彎里,眼淚鼻涕糊了自己一手,整個人臟兮兮的,莫說回到當日風光的林家小公子,就是貧民窟里的人也比他整潔。
第九日,終是迎來曙光。
馬夫告知他再往前走五里路就是京都城門,他們路線不同,讓林青玉步行前去。
五里路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可接連多日的蹉跎,林青玉已是精神萎靡,他強打精神,披著馬夫送給他保暖的破爛外袍,帶著僅有的十文錢,顫巍巍地向京都城門走去。
北方的秋來勢洶洶,林青玉被風一吹,忍不住地發(fā)起顫來,他知道自己應(yīng)該是低熱了,可現(xiàn)實卻容不得他停下腳步,他只能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往前挪,眼前都是發(fā)黑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忽然漸暗,林青玉以為天要黑了,卻聽聞周遭傳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要下雨了,天要下雨了!”
他茫茫然抬頭去看,天邊有烏云飄過,將光明籠罩起來。
有多久沒下過雨了?林青玉還未想出個所以然,滴答一聲,有雨珠砸了下來。
久旱逢甘露,人間喜事,村民紛紛大喊大叫跑出來,有人哭天搶地,有人跪地謝天,不一會兒,烏云密布,大雨磅礴,卻無人避雨,林青玉亦站在雨中,昏昏沉沉的腦袋有一絲欣喜漫上,他伸手去接雨,又忍不住地張大嘴讓雨都落進口中,盡管筋疲力盡,卻仍露出笑臉。
下雨了,旱情要解了。
林青玉淋了會雨,趁著雨勢蹣跚前行,連天都憐憫百姓,降雨解災(zāi),那定也要垂憐兄長,讓他求得圣醫(yī)相助。
帶著這樣的念想,他冒雨繼續(xù)趕路,豆大的雨水打在他的身上,狂風大作,叫他渾身發(fā)抖,可他的臉、他的心都是熱的,他相信,只要他夠勇敢堅定,就一定能抵達京都。
千百里路的苦都吃過來了,何懼這區(qū)區(qū)五里?
直到京都城門出現(xiàn)在林青玉面前,他才終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他真的孤身來到京都了!
林青玉忽而想放聲大哭,他軟著兩條腿慢悠悠地進了城門,方下過雨,地面泥濘,他身上亦是濕漉漉的,披頭散發(fā),猶如乞丐。
眾多目光落到林青玉身上,他仿若未知,目光如炬步步前往,走進高大威嚴的城門,走進繁華的京都,在這一路,他見識過流民的凄涼,自己亦嘗過百般苦,可遠在北方天子腳下的京都,卻是如此的繁華。
香車鬢影,鬧市人潮,仿佛這個世間的苦難都與京都隔絕起來。
林青玉跌跌撞撞在街道上游蕩,他被巨大的恐懼籠罩起來,一句句地問自己,到了京都要如何,圣醫(yī)會不會見他,他真能求得圣醫(yī)為兄長醫(yī)治么?
他太迷惘,以至于都沒有發(fā)覺路面的異常。
前方有裹緞馬車,奢華異常,棕馬開路,囂張上市,路人見那馬車紛紛避讓,唯獨意識混沌的林青玉直愣愣迎了上去。
等到林青玉發(fā)現(xiàn)異樣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哪來的乞兒,竟敢阻攔我家大人的去路?”
有兇神惡煞的隨從手指林青玉,大聲呵斥。
林青玉呆愣地抬起頭來,只見高馬在前,一時晃神,耳側(cè)是嗡嗡嗡的談話聲,似是在可憐他沖撞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初入京都,林青玉本該小心謹慎,可他實在疲力,掀了掀眼皮,眼前陣陣發(fā)黑。
隨從震怒上前,一把摜住林青玉的領(lǐng)子,林青玉只覺劇痛襲來,整個人就如同破布一般被丟了出去,摔得他七葷八素,眼冒金星。
“大人,如何處置?”
馬車內(nèi)傳來一道沉穩(wěn)的音色,“杖責二十,趕出京都。”
何其霸道?
處于疼痛和混沌的林青玉聽了這聲音,卻猛然睜開了眼,他愣然地看著緊閉的雕花車門,一時恍惚,竟覺得自己聽見了熟悉的音色。
怎么可能?那人才不會如此跋扈。
想當年他當街縱馬,那人還因此生了他好久的氣呢,如今怎會為難一個僅僅只是不小心擋了去路的百姓?
林青玉甩去無用的回憶,等隨從提著棍子要上前時,他才竭力全力,擲地有聲道,“這大路為百姓而開,我亦是路過的百姓,大人何故要杖責我?”
眾人因他這般膽大妄為而倒吸一口冷氣。
而下一刻,雕花木門驟然大開,一道身影探了出來。
正是晌午,被洗過的天澄亮,日光帶著淡淡的涼意,卻足以照亮從馬車力出來之人。
他一頭潑墨長發(fā)用銀冠高高豎起,露出光潔額面,來人有一張顛倒眾生的臉,白皙面皮,刀削般冷硬的五官,就連唇瓣都是淡色的,彰顯他的疏離與冷情,他身穿墨色紋云錦袍,腳踩銀線鑲邊黑靴,將他襯得肩寬腰細,身量挺拔,這樣一個人,曾在林青玉夢中反反復(fù)復(fù)出現(xiàn)。
夢中,他是備受敬仰的探花郎,官袍加身,清廉正直,為民除害。
林青玉震在原地,不敢置信地遙遙看著馬車上耀眼的面容,聲音喑啞難聽,終是喊出了夢里那個名字,“魏臨......”
魏臨亦深深看著他,眼瞳在日光下猶如璀璨的黑曜石,他看了林青玉許久,卻不曾笑,劍眉深深蹙起,化出一抹戾氣,音色沉沉,道,“來人,將此刁民拿下,本官要親自審問。”
字字穿透林青玉的心。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林青玉連連退了兩步,他張了張唇,眼睜睜看著魏臨又坐回馬車內(nèi),雕花木門沒有一絲留念重重合上。
有隨從將他五花大綁,林青玉疼得眼淚都冒了出來。
他想嘶吼,想大喊,想問你是不是我的魏臨,可最終一個字都發(fā)不出來,就因為身體到了極限而昏迷過去。
他想,這定是個噩夢,眼前人絕不是魏臨。
魏臨不會如此對待他,更不會殃及無辜,成為一個人人畏懼的佞臣。
第73章
作者有話說:魏臨:歷盡千帆歸來,我仍是啞巴。
屋內(nèi)焚香環(huán)繞,淡淡的檀木香娉娉裊裊彌漫在空氣中,林青玉睡得極沉,他擔驚受怕半月多,從未睡過一個好覺,獨自上京的這些時日,更是與風餐露宿沒什么兩樣。
現(xiàn)在他覺得身下的被褥又香又軟又暖和,他像躺在綿柔的云朵里,整個人都飄飄然的不肯醒來。
香甜的夢中忽然闖入一團黑影,他卯足了勁去瞧,終是分辨出從遠處而來的墨色究竟是誰,棱角分明的臉,漠然的眼,猝然撞進他的視線,伴隨著一聲冷硬的將此刁民拿下,林青玉像是被當頭一棒,嚇得猛然睜開了眼。
映入眼簾的是層層疊疊的簾帳,他眨眨眼,略顯不安地坐起來,一動,就有侍女迎上來,彎腰將注滿水的銅盆捧在林青玉面前,柔聲道,“請公子梳洗。”
那銅盆頗有重量,侍女端得手腕微微發(fā)顫,林青玉連忙下床,想要接過銅盆,侍女嚇得幾乎要跪下來,“奴婢不敢勞煩公子�!�
林青玉見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模樣,也不勉強,他發(fā)覺自己換過干凈的衣物,就連頭發(fā)都是干爽的,想來在他昏睡的過程中有人替他整理過,他心中疑慮,但還是絞了濕布擦了把臉,同時環(huán)顧起周遭環(huán)境來。
他身處一間頗為華麗的廂房,桌椅皆為價值不菲的紅木所制,壁掛書畫,地落花瓶,鮮嫩欲滴的柳條徐徐垂下,在秋日這個時節(jié),竟有這樣新鮮的柳枝,想必花了不少心思。
即使是自幼見慣好東西的林青玉也不禁感慨這廂房的處處精細。
他擦了臉,局促地問,“這里是哪兒?”
侍女端著銅盆,仍垂著臉,恭敬應(yīng)答,“回公子,我家主子是魏臨魏大人,這兒是魏府�!�
盡管心里已有預(yù)感,但林青玉還是怔了一瞬,他不由得想起昏迷前魏臨冷漠的態(tài)度,惴惴不安,“你家大人現(xiàn)在可在府內(nèi)?”
“公子一醒,奴婢就差人去回了,想來大人現(xiàn)在正過來�!�
林青玉點點頭,一想到即將要見到魏臨,一顆心噗通跳個不停。
他看著侍女退了兩步,才轉(zhuǎn)身出廂房,這才覺摸出點不尋常,從侍女的行為來瞧,魏府的規(guī)矩甚是嚴格,可在林青玉的印象中,魏臨從不是苛刻下人的主子,如何會叫底下的人畏懼至此呢?
他輕輕嘆口氣,因為不安,在廂房中來回踱起步來。
不多時,他就聽見外頭有動靜,似乎是刷刷刷跪倒了一地的人,林青玉走到窗前,打開窗縫一看,只見魏臨威風凜凜從院門行來,而原是在院內(nèi)侍候的六個奴仆皆伏地而跪,極為謹慎的模樣。
他抿了抿唇,悄然合起了窗,靜候魏臨進屋。
房門打開,林青玉看著挺拔的墨色身影踏步而來,魏臨以前不愛穿黑,但兩次再會,魏臨皆是一身尊貴的黑色鍛袍,他本就氣質(zhì)凜冽,這樣的打扮,愈發(fā)顯得難以接近了,也讓林青玉覺得陌生。
魏臨亦在注視林青玉,一年未見,兩人身份有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個成了四品大理寺少卿,一個家族落魄不負輝煌,昔日輕松時光不再,有種物是人非的落寞感。
林青玉有很多話想問魏臨,問他這一年過得如何,問外界的傳聞是不是真的,問在街上為什么要裝不相識把他捆起來,問他知不知道林家的變故,可話到嘴邊,卻一個字都發(fā)不出來,反倒是紅了眼圈。
這一路的艱辛不為人道,如今終是見到相熟之人,林青玉只覺苦盡甘來,他鼻頭動了動,哽咽地喊,“魏臨�!�
這一聲魏臨時隔太久,久到像是在夢中的呼喚。
可魏臨并沒有給他想要的反應(yīng),只是瞧著他,抬步上前。
也許是魏臨的眼神太冷,林青玉不自覺往后退了一步,只是晃眼,魏臨就來到他的跟前,他比魏臨稍矮一些,魏臨微微垂眸落在他瘦削的面頰上,終是開口,“你瘦了許多�!�
林青玉喉頭酸澀,像吃了十斤橘子,差點因為魏臨這句話就要掉下淚來,可他終究不是從前那個一遇事就用眼淚解決的林青玉,他咽下酸楚,囁嚅道,“我餓瘦了。”
魏臨表情有一瞬的軟化,“我讓下人傳膳食�!�
林青玉說好,他近乎逃避地不去想那些縈繞在心頭的疑慮,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與魏臨維持現(xiàn)下的平和。
膳食很快傳上來,葷素皆有,大魚大肉,油水充足,林青玉見了美食,本該是欣喜的,可這一路見得太多貧苦人家,啃草皮,吃樹根,就連他都是歷盡千辛萬苦才抵達上京,而如今在魏府,卻能享受這般奢侈的膳食,這樣的落差叫林青玉遲遲不能動筷。
眼前一切,無不在提醒他外界所傳言的真實。
魏臨坐在他身旁,見他呆愣坐著,親手夾了一塊雞肉放到林青玉碗里,輕聲說,“你最愛的大盤雞。”
林青玉笑了笑,“你還記得,以前我們常去春風樓,那時你瞧不起我好吃懶做,我卻還總是纏著你。”
談起從前,魏臨總是多幾分生氣的,他沉聲道,“我從未瞧不起你。”
林青玉把柔嫩的雞肉塞進嘴里,含含糊糊道,“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些�!�
魏臨說著,又拿銀筷夾了五六樣膳食到林青玉碗里,很快的,空蕩蕩的瓷碗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林青玉味同嚼蠟,把東西一點點往嘴里塞,塞到兩腮都鼓囊囊的,一個不注意,滾燙的眼淚就順著臉頰往下爬,濡濕了一張臉。
魏臨揮手屏退所有下人,才捏住林青玉的下頜往上抬,露出林青玉滿是熱淚的一張臉,他注視著林青玉,冷然的面色終有一絲動容,“不喜歡這些嗎?”
林青玉鼓著腮幫子嚼了兩下,啜泣著含糊道,“因為太好吃,才哭的�!�
魏臨終是露出笑意,輕輕擦拭林青玉的眼淚。
林青玉努力把一嘴的東西咽下去,淚眼朦朧地看著魏臨,終于有勇氣發(fā)問,他雖哭過,但聲音還很清明,“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魏臨捏著林青玉下頜的力度一瞬收緊,仍面不改色,“什么?”
林青玉弱下去,“你和蔣家……”
魏臨松開手,直視林青玉深色的眼瞳,“是真的�!�
道聽途說絕比不上當事人正面承認來的打擊大,林青玉猛地站起來,不敢置信道,“那蔣家身為外戚蔑視皇室,作惡多端,蔣望胥更是玩弄權(quán)勢,目無王法,你……”
“我如何?”
魏臨亦站起身來,淡然地接了林青玉的話,“你也想說我認賊作父,為虎作倀?”
林青玉神情一凝,他心中萬番不愿這樣猜測魏臨,更是愿意為魏臨找借口,他一把攥住魏臨的手,急道,“你有苦衷,是不是?”
“哪有那么多苦衷?”
魏臨手一轉(zhuǎn),反握住林青玉的手腕,倒是無聲笑了笑,“青玉,天子腳下,沒有權(quán)勢寸步難行,我所追求不過錢權(quán),既然蔣家能給我想要的,我認了義父、投靠蔣家又有什么不妥?”
魏臨說得這樣風輕云淡,林青玉看不出他有一絲作偽,不由急道,“不對,你絕不是貪戀錢權(quán)之人!”
“你我不過相識三年,怎知我究竟是何等人?”
魏臨厲聲反問,緊緊把林青玉攥在手心,“青玉,離開京都吧,這兒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林青玉眼圈滾燙,狠狠掙開魏臨的手,“我在哪兒,不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