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陳參顯然是遇多了這種場面,絲毫不慌張,笑道,“前年有一女子求我救她妹妹,足足在我屋前跪了三天三夜,滴水未進,你若能跪得比她久,我姑且信你是誠心求我,再考慮是否救治你兄長。”
林青玉面帶喜色,還未說話,魏臨已然冷了臉,反駁道,“如今深秋露重,不吃不喝跪上三天三夜,莫不是要他的命?”
陳參半點不懼氣勢強大的魏臨,“既是不跪,那便滾吧�!�
“你......”
魏臨恨恨咬牙,“若我說,我與他并無關(guān)系呢?”
林青玉猛然看向魏臨。
“沒有關(guān)系,你會派人追蹤我兩日,害得我夜不能寐?”
陳參一拂袖,看著林青玉,“那女子肯為了妹妹吃盡苦頭,你若連這點苦都吃不得,就別說什么命不該絕了�!�
林青玉挺直了背,堅定揚聲道,“晚輩吃得,晚輩定跪滿三天三夜,以示誠心�!�
魏臨還想說點什么,但見事情已沒有回旋之地,臉色森然,忽而掀袍,跪在了林青玉身旁。
林青玉驚道,“你不必如此。”
魏臨緊繃著臉,自嘲一笑,“不是我這個大狗賊,你本不需吃這些苦�!�
林青玉聽他這樣說,心里難過至極,半晌,悄然地伸手碰魏臨緊握的五指,他一點點將魏臨的五指掰開,與魏臨十指緊扣,什么都沒有說,只露出個淺笑。
魏臨深深地看著他,眼中的情緒變了又變,最終用力地握住林青玉的五指,與林青玉并肩跪在大風喧囂的竹林當中。
前幾個時辰,并不算難挨,可日暮漸近,溫度驟低,大風呼嘯猶如厲鬼索命,林青玉便漸漸扛不住了,腿麻得沒有知覺,整個人抖個不停,但他絕不會輕言放棄,依舊挺著背強撐著,魏臨到底身子骨好,看著依舊沒什么變化,見他受不住寒風侵襲,悄悄靠近了些,伸手攬住林青玉的肩,讓林青玉借力靠在他身上。
陳參幾次出來看藥收藥,仿佛屋外并沒有他二人,該做什么做什么,等到了深夜,一關(guān)竹門夢周公去了。
夜里風更甚,林青玉到了后半夜又餓又困,混混沌沌靠在魏臨身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好歹是熬過去了。
從第二日開始,他就餓得發(fā)昏,背再無法挺直,微微佝僂著,若不是有魏臨扶住他,他怕是要一頭栽下去。
第二晚,林青玉已經(jīng)出現(xiàn)脫水狀況,看東西都是模糊的,而魏臨即使底子再好,也不是銅筋鐵骨,臉色也變得蒼白,他二人如同被拋卻到荒山野嶺,只能靠著彼此的體溫汲取一點兒溫暖。
林青玉渴得嘴唇干裂,又怕一睡就昏過去,只能小聲地跟魏臨說著話,他說得很慢,也有些含糊,但魏臨還是聽清了,“我好想回到以前在起司院的日子�!�
從林家倒了那日開始,林青玉從來沒在其他人面前表露過這樣的想法,面對兄長時,他不敢提起林家,怕觸及兄長傷心事,面對賀棠時,他更是有極強的自尊心,不愿讓賀棠看了他的笑話,可此時在他身邊的,是與他同窗三年的魏臨,是他曾默默愛慕著的魏臨,他忍不住,亦不想忍,把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想法和盤托出。
“想我爹,想與你同桌讀書,想落雨軒迂腐的白胡子老夫子,想春風樓的大盤雞和翡翠糕點,想書鋪里的話本,”
林青玉垂著臉,帶著哭腔,“我從前總覺得每日都得上學堂無趣至極,讀那些圣賢書又有什么用,現(xiàn)在想想,原來那段日子,才是最快活的,回不去了......”
他抬起眼,漆黑的夜,只能瞧見他眼里的淚光,泣不成聲,“魏臨,我想回去,我好想回去......”
魏臨深沉地看著他,臉色亦是黯然,林青玉餓了兩日,又哭了一場,整個人脫力地倒在魏臨身上,即將昏睡過去前,他如鯁在喉問,“你到底對我,有沒有過一絲絲的情意,魏臨,為什么,不能喜歡我?”
他沒能等到魏臨的回答,腦袋一歪,徹底睡了過去。
魏臨的手扶在林青玉的腰上,深秋夜色里,他面色沉靜如水,微弱的星光泄露他痛苦的神情,他把林青玉緊緊攬在懷中,去瞧林青玉的睡容,這樣寂靜的夜,他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以及就要跳躍出胸腔的心跳聲。
他癡癡地看著林青玉,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敢表露出自己真正的心意,他捧住林青玉的臉,干澀的唇張了張,無聲道,“我沒有不喜歡你。”
趁著月色,他輕啄林青玉干裂的唇,只是一瞬,又遠離,怕被發(fā)覺自己深藏的情意。
魏臨亦想回到當年時光,在一切還來得及的時候,告訴林青玉,其實自己情根深種。
但正如林青玉所言,他們都回不去了,往日種種,如美夢一場,每每回憶,痛徹心扉,追悔莫及。
魏臨從前是不說,如今是不能說,他只能把枝葉錯雜的情愫埋在地底,再不見天日。
第77章
作者有話說:最近更新應該不太穩(wěn)定,大家可以攢一攢。
天光乍現(xiàn),有薄日穿透云層灑滿大地,郁郁蔥蔥的竹林里,竹屋前跪著兩道歪斜的身影,這是林青玉和魏臨跪地的第三日,已然到了極限。
林青玉意識混沌,喉嚨干得要冒煙一般,整個人無力地往下滑,憑借毅力在強撐著。
盡管魏臨身子底子好,但到底不是銅筋鐵骨,兩日不吃不喝也讓他看起來很是狼狽。
有風吹過,林青玉因為太久沒有進食,整個人都冰冰涼的,被這一陣秋風吹得直發(fā)顫,他只覺得身子沉甸甸,隨時都會倒下去,頭一栽,若不是魏臨眼疾手快將他扶住,他定摔個頭破血流。
林青玉這樣的狀態(tài),已然不能再逞強,魏臨咬咬牙,把住林青玉的手臂,林青玉預感到他要做什么,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一把將手抽出來,晃晃悠悠又跪好了,他眼里都是紅血絲,聲音沙啞難聽,卻如磐石堅定,“我不走�!�
他千里迢迢排除萬難上京,無非就是求得圣醫(yī)救治兄長,眼見希望在前,他怎可能放棄,今日他就是餓死渴死在這里,也絕不會后腿一步。
魏臨干裂的唇因為激動而沁出血來,他用力握住林青玉的手,咬牙切齒,“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看著你這樣糟蹋自己嗎?”
林青玉心尖猛顫,但還是迎著魏臨痛色的眼神,從牙縫里擠出字來,“魏臨,我絕不能走�!�
魏臨震撼地看著眼前灰頭土臉,眼睛卻異常明亮的林青玉。
他與林青玉相識將近四載,在他的印象里,林青玉是自幼被寵愛長大的矜貴小公子,是遇到一點兒委屈就恨不得昭告天下的嬌氣包,可是眼前的林青玉,卻異常堅韌勇敢,仿佛沒有什么能擊垮他。
魏臨非但沒有因為林青玉的改變而欣慰,反而有股密密麻麻的痛從心口處蔓延到四肢百骸,在他不知道這一年間,林青玉所受的苦遠比他想象中的要痛得多。
他只恨在林青玉最需要自己之時并未在林青玉身旁,魏臨干澀的唇微動,一種澎湃的悸動幾乎要將他湮滅,可他方喊了聲青玉,原先緊閉的竹門卻毫無預兆地打開了。
陳參站在門口,臉上的表情雖談不上好看,但語氣卻比之前要平和許多,“進來吧�!�
林青玉大喜過望,即使虛弱,亦忍不住綻放出笑容,他迫不及待想要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腿酸痛不已,像是有千萬只螞蟻在他的血液里流淌,站都站不起來。
林青玉嚇得臉色愈白,哽咽地問,“我不會要變成瘸子了吧?”
魏臨忍俊不禁,“有圣醫(yī)在,你就是想變成瘸子也變不成。”
陳參似乎很是受用魏臨這句話,臉上帶了點得意之色,頭一扭就往里走。
林青玉和魏臨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站起來,兩人互相攙扶著,忍著螞蟻啃噬般的痛,一深一淺地挪著,短短十來步的距離磨蹭了一刻鐘才抵達。
一進竹屋,林青玉就再忍不了咚的一聲跌坐在地上,他餓得頭昏眼花,喉嚨更是嘗到了血腥味,爬都爬不起來。
陳參丟給他一個水壺和一個馕餅,林青玉眼睛蹭的發(fā)亮,拿起水壺就猛灌,他咕嚕嚕喝了好幾口,又把水壺遞給魏臨,轉(zhuǎn)眼一看,魏臨亦坐在地上,形容狼狽,兩人對視,皆忍不住咧嘴笑出來。
等兩人喝完水后又咬了幾口馕餅,這才緩過勁來。
陳參老神在在坐著,見他兩人蓬頭垢面,嫌棄道,“沒死就快走吧�!�
林青玉二話不說,直接給陳參行了個叩拜大禮,忍著喉嚨的不適揚聲道,“晚輩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我何時救你命?”
“晚輩是替兄長道謝,”
林青玉抬起一張染了灰塵的臉,眼神璀璨,“多謝前輩相助�!�
陳參又哼哼兩聲,“你那兄長是何癥狀?”
林青玉簡單將林景云這半年的情況告知,神色黯然。
陳參聽后,竟然表現(xiàn)得極為亢奮,恨不得現(xiàn)在就啟程去見林景云,林青玉心中大喜,圣醫(yī)果真不同凡響。
魏臨是絕不會讓林青玉即刻啟程的,道,“明日……”
想了想,又延長了一天,“后日午時,還請圣醫(yī)在竹林相候�!�
林青玉歸心似箭,可一想到要與魏臨分別,本將要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就一日,多一日吧。
兩人拜別陳參,步履蹣跚走出竹林,魏臨的隨從一直在外候著,等他見到蔣望胥派給他所謂護他周全的護衛(wèi)時,面色微微一沉。
所謂保護是假,監(jiān)視是真,恐怕這兩日的事情已經(jīng)一字不漏地傳到蔣望胥耳朵里了。
魏臨帶著林青玉打道回府,兩人累得在馬車上就忍不住打起盹,魏臨因著警戒性強,坐著閉目養(yǎng)神,等馬車停下來,他一看,林青玉縮在軟墊的角落處,蜷縮起來,正睡得香甜。
魏臨沒有立刻叫醒林青玉,俯身仔細去端詳林青玉的面龐,看得近乎是有些癡了,抑制住自己伸手去觸摸的沖動,他深知,只要這次林青玉離開,二人就無再見可能。
分明知曉讓林青玉遠離這風云詭譎之地才是萬全之策,可魏臨卻仍有萬般不舍。
倘若他沒有走這條路,或許他與林青玉還有回旋之地。
魏臨無聲輕嘆,喚醒了林青玉。
林青玉睡得迷迷瞪瞪,睜眼就是魏臨來不及藏好的帶著情意的眼神,他恍惚以為自己在做夢,眨了眨眼,魏臨又是那個冷淡的魏臨了,心中不免失落。
二人不吃不喝跪了兩天,早已精疲力盡,林青玉甚至沒有食欲,匆匆洗漱過后,一覺睡了個昏天暗地,醒來時天已經(jīng)全黑了。
魏臨許是吩咐過,他一醒來,下人就張羅著大魚大肉往屋里斷,八菜一湯,香氣勾得林青玉的肚子叫個不停。
他此時也摒棄了其它什么念頭,大快朵頤地吃起來,吃到一半,魏臨就到了。
下人皆識相地離去,屋里剩下魏臨和林青玉用著吃食。
兩人此時心境很是微妙,分明是在搭著話,卻都心不在焉,原先色香味俱全的吃食如今嚼著竟也不覺得美味了。
林青玉惆悵地放下筷子,鼓起勇氣看著魏臨,“你就沒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
他心中仍存著希冀,也許魏臨會在這最后的時刻,將所有都告知他,不管是有沒有喜歡過他,還是他為何要與蔣望胥同流合污。
可惜魏臨深色如墨的眼瞳里瞧不出半點兒情緒,最終只是斟茶,一杯遞給林青玉,語氣沉沉,“今日以茶代酒,祝你早日帶圣醫(yī)見到兄長。”
林青玉勉力笑著,不讓自己流露出不舍,只是一瞬也不動地注視著魏臨冷峻的面龐,最終什么都沒有說,一口飲盡魏臨斟的茶。
再相別,無所見。
他與魏臨,終究有緣無分。
第78章
作者有話說:小柿子!
秋日離別時,最添愁。
天光未亮,林青玉就再也睡不著,他腦海里回旋著的盡是與魏臨的點點滴滴,往事今時交錯,如一幅幅綿密針腳的繡品,印在了他的心中。
他仍有一絲期盼魏臨能在最后的關(guān)頭與他說真心話,可直至上了馬車,魏臨依舊是那幅雷打不動的模樣,林青玉最后一點希望也被打碎。
秋風瑟瑟吹人寒,二人端坐于馬車內(nèi),誰都不愿開口打攪著剩余的寧靜,整整一個時辰,林青玉都不敢直視魏臨一眼,他怕忍不住詢問,亦怕自己舍不得離去。
抵達竹林時,圣醫(yī)陳參已在等候,林青玉恭敬將他迎上馬車,一只腳已經(jīng)踏到了馬車上,卻又轉(zhuǎn)頭看魏臨。
魏臨站在郁郁蔥蔥的竹林里,氣質(zhì)肅殺,眉眼有化不開的冷意,可林青玉還是在他的神情中捕捉到些許愁緒,正是因為這一絲不同,讓林青玉心生無限勇氣。
他探進車門,道勞煩圣醫(yī)稍等片刻,就跳下馬車站在魏臨面前。
魏臨墨色的瞳孔倒映著千百竹木和神情黯然的林青玉,他一瞬不動地看著,像是只要挪開眼睛,眼前的一起就會如同煙散,他喉結(jié)微滾動,音色沉沉,“跟隨你南下的四個護衛(wèi)皆是我的心腹,你……”
林青玉搖搖頭,打斷魏臨的話,“我不想聽這些�!�
魏臨一怔,眼底浮上淺淺的痛色。
淺薄的秋日下,林青玉面容被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輝,但這樣的光亮遠遠比不上他璀璨異常的眼,他定定看著魏臨,清脆道,“我只問你,如果重來一回,你還會不會這條路?”
他只在乎魏臨會不會后悔,成為佞臣被萬千百姓唾罵,真的值得嗎?
魏臨詫異地看著林青玉,眉眼的冷意有如融冰,化作一腔春水,他露出個淡然的笑,說出的話卻猶如泰山之重,擲地有聲,“縱是千萬回,我亦一往無前�!�
一股濃烈的酸氣直奔林青玉的鼻尖,他看著魏臨,眨去眼尾的濕潤,忽而猛地撲進魏臨的懷中,雙臂牢牢抱住魏臨的腰,哽咽道,“魏臨,前路艱險,多加保重�!�
魏臨閉了閉眼,身軀微微顫抖,終是伸手將林青玉用力擁入懷中,“珍重�!�
二人在喧囂的風中相擁,許久才松開。
林青玉頭也不敢回地跳上馬車,眼睛通紅。
陳參撇他一眼,“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tǒng)!”
又偏頭,哼道,“眼不見心不煩,你哭個夠吧�!�
林青玉吸了吸鼻子,透過半透明的車簾看站立在竹林中的魏臨,他周身墨色,猶如一根百折不屈的直竹,是凜冽風骨支撐他屹立不倒。
馬車啟程,他強迫自己收回眼光,終究忍不住落淚。
林青玉在馬車上悶悶不樂,揪著一張臉不說話,陳參見他這副模樣,也不好再取笑他了,又打開藥箱倒騰叫不出名字的奇珍異草。
馬蹄聲噠噠,駛出竹林,來到人煙稀少的郊外,過了郊外,再行兩個時辰,就可以離開京都。
眼前的景象一點點變了,林青玉漸漸地有些疲乏,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忽而一陣劇烈的顛簸,林青玉頓時驚得清醒,揚聲詢問發(fā)生何事。
回應他的是陌生的聲音,“林青玉可在?”
他心下奇怪,惴惴不安地打開車門,只見馬車前停著四匹高大的棕馬,馬上皆是勁裝打扮的冷肅男子,而魏臨派給他的護衛(wèi)已察覺到危險,紛紛拔刀相向。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林青玉心生畏懼,他佯裝鎮(zhèn)定道,“來者何人?”
“蔣相爺有請,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林青玉駭了一瞬,竟是蔣望胥的人,他抿嘴道,“我與相爺素不相識,恐難從命�!�
“既是如此,就休怪我等得罪�!�
話罷,毫無預兆拔刀,躍下馬車,朝林青玉的方向而來,林青玉臉色剎那蒼白,一把握住陳參的手,大聲說,“前輩,我不能連累你,你快些走�!�
陳參哎呦哎呦叫著,“我就說三不救是對的,竟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了,但我豈是貪生怕死之人,小子,要走一起走!”
林青玉不無感動,可來人沖著的是他,圣醫(yī)跟他在一起只會徒增危險,他絕不能讓圣醫(yī)出事。
“圣醫(yī),我兄長在一處叫做貴里的小鎮(zhèn)上,請圣醫(yī)務(wù)必要見到兄長!”
來人皆是一等一的高手,護衛(wèi)漸漸落了下風,林青玉不知蔣望胥為何要擒他,但不愿見到有任何人為他犧牲,沖上千去,大喝,“你們的目標是我,我跟你們走,別濫殺無辜。”
那為首之人給了其余幾人個眼神,紛紛收刀,護衛(wèi)還在勸林青玉離開,但林青玉深知再拖延下去,不過是害了幾條人命,他主動上前去,忍著恐懼說,“我人在這,你放他們走吧。”
男子抬手,林青玉甚至沒能看清他的動作,脖頸劇烈一痛,頓時昏了過去,失去意識之前竟聽得男人說了處理干凈四個字,他大駭又悔恨,想要盡力睜開眼,卻直接被扛到了馬上。
——
噠噠的馬蹄聲從遠方奔來,一道月牙白身影如風一般趕來,冷冽的風吹得他墨發(fā)飛揚,冷劍出鞘,來人足尖輕點馬背,從天躍下,擋在了節(jié)節(jié)敗退的護衛(wèi)面前。
他劍指殺手,俊美的面容猶如不敗薔薇,音色帶著上位著震懾人心的威嚴,“南陵世子在此,誰敢造次�!�
殺手面面相覷,顯然都是認識他的,略一猶豫,皆上馬逃離。
護衛(wèi)受了不輕的傷,陳參倒毫發(fā)無損,他是性情中人,連忙上前道謝,心有余悸道,“多謝小兄弟出手相助,敢問小兄弟大名�!�
清朗的聲音在秋日里尤其動人,“在下楚衍�!�
秋風卷起千層沙,他目視殺手離去的方向,拿劍的手因著過于用力,手背有青色血管突起,眼里蘊含鋪天蓋地的殺意。
若是他再早一步,只要再早一步……
楚衍從牙縫無聲地擠出恨不得撕碎的三字來,“蔣望胥�!�
第79章
作者有話說:瘋子義父助攻,嘿嘿
陰暗潮濕的牢獄有拖著長尾的黑鼠從角落鉆過,從深處傳來的凄厲叫聲一聲蓋過一聲,鞭子起又落,空氣發(fā)出肅殺的嚎叫,濃厚的血腥味彌漫,地面盡是未干的血,令人作嘔。
魏臨丟了蛇鞭,那邢臺上的人渾身已沒一塊好肉,他卻面色如常,厲聲吩咐下屬,“接著用刑,若再不肯說,剔了他的臏骨�!�
下屬垂首稱是。
自魏臨擔任大理寺少卿一職,外界皆有傳聞他冷酷無情,手段更是了得,凡是在他手下走過一輪的刑犯,無一能咬死秘密,而他背后又有權(quán)傾朝野的蔣家撐腰,是以,在大理寺中,無人敢對他的霹靂手段有任何異議。
魏臨的黑靴踩過一地的血跡,還未走出牢房,就有下屬匆匆忙忙來報,說是南陵世子楚衍到訪,來者氣勢洶洶,請魏臨前去相見。
在京都,魏臨與楚衍不合之事人盡皆知,一來蔣家與皇室表面雖仍風平浪靜,實則早已勢同水火,二來外界傳魏臨在曹縣時,曾與楚衍有過極大的過節(jié),至于私事如何,到底無人知曉。
魏臨聽聞下屬來報,眉心微微蹙起,佯裝不耐,實則心里涌起不安,快步出去。
南陵世子楚衍風華綽約,天資絕艷,又以一己之力查出蘇家私鹽一案,助皇室扳倒外戚,極為得民心,他與佞臣魏臨明爭暗斗近一年,但特地找上門來,還是頭一遭。
大理寺的官員又是好奇又是不安,探頭探腦地打量。
只見一身血腥氣未消弭的魏臨方出現(xiàn),沉著臉站于一旁的楚衍毫無預兆地拔劍相對,魏臨唇一抿,迅速揮鞭抵擋攻勢,楚衍招招下死手,逼得魏臨亦不得不出手。
兩人打得不可開交,眾人只聽得楚衍厲聲質(zhì)問魏臨為何要讓一位林姓之人陷入危境,一邊躲在旁邊勸告二人收手,一邊卻忍不住豎起耳朵想要聽個明白。
軟劍與蛇鞭碰撞,鞭子靈活地卷住軟劍,將楚衍往前一扯,兩人湊得愈近,楚衍咬牙,以只有二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語,“青玉被蔣望胥劫走了�!�
魏臨眥目欲裂,手腕一轉(zhuǎn),楚衍順勢旋地站穩(wěn),斥道,“魏臨,今日我定要你給個說法�!�
眾人聽得云里霧里,但約莫猜出二人的私事竟是關(guān)乎于情,一時交頭接耳,恨不得當場討論起來。
魏臨收了蛇鞭,往地上一丟,面色陰沉,“我沒那閑工夫與世子殿下唇槍舌戰(zhàn),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