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倒馭使厲鬼,不怕麻煩,可范氏兄弟卻會為此頭疼。
最重要的,是她的話透露出一個令范必死不安的信息:她在記仇父母之死,只是暫時忍耐而已。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老張見抬出了紙人張也無法令她忌憚,頓時想到以往鎮(zhèn)魔司的馭鬼者,頓時更心生恐懼。
“你想從鎮(zhèn)魔司拿走什么?”
趙福生再問。
“我……”老張聽聞這話,頓了一頓,半晌之后他眼中閃過絕望之色:
“我,我說錯了話,只是想要錢而已……”
他明明畏懼至極,對于趙福生身上的厲鬼感到十分害怕,但好像有什么東西比厲鬼還可怕,他話到嘴邊,卻寧愿死于厲鬼之手也不敢多透露半句。
“福生,紙人張他——”
范必死見勢不妙,連忙再打圓場:
“他不好對付,以往趙啟明在生時,也與他井水不犯河水,你要掌控鎮(zhèn)魔司,又何必與他交惡?更何況厲鬼的力量不可以妄動,非到萬不得已……”
“怕什么?”趙福生故意道:
“你也知道,我必死無疑,區(qū)別也是早死晚死,如果他要找我麻煩,我反正父母死了,自己一個孤家寡人,又活不了多久,就與他拼個魚死網(wǎng)破�!�
她態(tài)度強橫,仿佛半點兒也沒有商量余地。
范必死頓時語塞。
縱使精明如他,此時也不知所措的看向了弟弟,范無救更是不敢出聲。
老張滿臉的絕望,領(lǐng)著兩個宛如假人童子的香燭紙錢鋪老板見此情景,不知何時已經(jīng)悄悄的退出鎮(zhèn)魔司,溜回鋪子,甚至緊緊關(guān)上了大門。
正當眾人以為此事再無回旋余地之時,趙福生突然話鋒一轉(zhuǎn),臉上冷色一收,笑得眼睛彎彎:
“不過范大哥說得對。”
她將手一松,那棺材鋪老張雙腿站立不穩(wěn),‘呯’聲摔落坐倒在地。
“大家都是左右鄰居,凡事不要做得太絕,對不對?”她笑意吟吟的問。
“對對對——”老張死里逃生,拼命的點頭。
“那棺材錢我算錯了,一口棺材哪要三兩銀子?”他嚇得冷汗涔涔,卻不敢伸手去擦:
“再說我身為萬安縣人,如今鎮(zhèn)魔司有難,我自當幫忙,義不容辭,又怎么能再催舊債?不如一筆勾銷……”
他真的害怕趙福生身上的鬼,也怕接到不該屬于自己的東西,到時丟了性命。
“我再送趙令司兩口棺材……”
“不!怎么能讓你送呢?”趙福生大義凜然:
“這樣吧,棺材錢仍是照算,不能讓你虧損,不過我們?nèi)缃翊_實沒有錢……”
“我不要錢……”老張顫巍巍的連忙表態(tài)。
不等他說完,趙福生話音一轉(zhuǎn):
“沒有錢,但我有位置,如今鎮(zhèn)魔司我是令司,一切由我作主,我現(xiàn)在就作主將你拉入府衙之中。”
“不不不——”老張聞言一驚,隨即忙不迭的拒絕,趙福生拉住他的手,正色道:
“你一入鎮(zhèn)魔司,從此生是朝廷的人,死是朝廷的鬼,將來萬安縣危機一過,欠你的錢朝廷會給。”
“我……”老張小眼瞪得很大。
“你放心�!壁w福生打斷他的話:
“沒有什么工作比朝廷的工作更穩(wěn),這是千百年都不變的規(guī)律!”
她斬釘截鐵的道:“你再干一些年,將來養(yǎng)老有朝廷——”她不負責的亂許諾,末了,她轉(zhuǎn)頭看向范無救:
“將那魂命冊拿出來,老張不是我們的人,他的棺材我都收著不安穩(wěn),到時只好先借鬼錢出來使使。”
她一句話將老張的后路堵死。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
“把欠他的錢記在賬上,將來朝廷會還的�!�
“……”
“……”
范無救與范必死面面相覷。
這樣一個發(fā)展是誰都沒有料到的,趙福生說完話后,見范家兄弟站沒動,不由一挑眉,催促道:
“還不快去!”
范必死取來翡翠玉冊,鬼書之前,老張極力抗拒。
他數(shù)次轉(zhuǎn)頭看向自己的身后,那肚大如籮的伙計一臉漠然,仿佛失去了人類的憐憫之心,對面前的鬧劇不發(fā)一語。
趙福生含笑望著他,眼中帶著威脅。
這個世道人命不值錢,馭鬼的人名義上雖說還是人,可在與鬼相處的那一刻心靈就已經(jīng)扭曲,失控之時已經(jīng)半人半鬼。
老張深知這樣的人性情乖戾,萬安縣鎮(zhèn)魔司如今名存實亡,趙福生父母雙亡,馭鬼有成,行事癲狂不顧后果,根本沒有他選擇的余地。
他最終無可奈何,咬破食指,血液滴落到血書之上。
剎時,血光包裹著一團黑影浮現(xiàn)于玉書之上,化為一個約巴掌高的半禿小人。
那人影身上散發(fā)出怨毒之色,最終化為一個帶血的人名:張傳世。
趙福生見此情景,才露出笑意:
“很好。”
“你就不怕我侄子……”
張傳世被逼入鎮(zhèn)魔司,心中異常不甘。
此時萬安縣鎮(zhèn)魔司的情況他是一清二楚,血一滴入魂書之中,便變相的被綁在此地。
趙福生身上的厲鬼一旦失控,作為鎮(zhèn)魔司的人,他也會同樣陷入危機。
“我活到幾時還不確定,哪有功夫擔心其他的?”
趙福生目的達成,笑了一聲:
“現(xiàn)在大家都是自己人。你送兩口棺材過來,我爹娘的尸身要盡早入土為安才行。”
“哼!”
……
張傳世臉色難看的帶著那大肚伙計離開,臨走時連擺放在地上的賬冊都沒有拿。
趙福生也不理睬他,反正他此時離開,總也會回來的。
魂命冊在她手上,他離不開萬安縣,至于他到底想從鎮(zhèn)魔司拿走什么,將來自有機會探明。
如果此人不送棺材前來,她自己去他鋪子里搬就是。
她看著魂命冊,猶豫半晌,并沒有將這東西重新裝入盒子之中,而是將其放入自己的衣襟之內(nèi)。
這個動作令得范必死怔了一怔。
“我要貼身保管此物�!彼藕脰|西,說了一句。
范必死倒沒說話。
這東西本來照例確實歸令司保管,可這東西身纏鬼語咒,這樣做就變相是綁了另一只‘鬼’的分神在自己身邊,一舉一動極有可能都透過魂命冊落入賈宜的‘眼里’,因此一般司令都會另外安置此物。
但他想到了趙福生是馭鬼者,想必她是擔憂身上厲鬼逐漸失控,便想借此物壓制身上的鬼。
他點了點頭,沒有出聲。
趙福生卻問:
“鎮(zhèn)魔司中,一般鬼怪案件是如何接洽的?”
“……”范必死神情怪異的看了她一眼。
她先前威脅老張時,笑意吟吟,令人不寒而栗,此時提及鬼案時,又神情嚴肅,不像是跟人開玩笑的樣子。
“福生,與鬼打交道可不是好玩的。”他皺眉提醒:
“鬼怪的可怕之處,難以言說,此時萬安縣中你一人獨大,又天高皇帝遠,何不好好享樂,何必想不開去碰這些鬼案呢?”
“我說了,我要重掌鎮(zhèn)魔司,接鬼案就是我要做的事�!�
趙福生皺了皺眉。
她與以前的趙福生截然不同,也沒有考慮過要隱藏自己的性格。
興許是她身懷鬼物,范必死再與她對話時,隱約感受到了壓力。
范必死沉默半晌,最終放棄說服,只好無奈道:
“一般來說,當?shù)赜泄砦锍霈F(xiàn),必要先有人報,再由鎮(zhèn)魔司出動�!�
但與鬼打交道不是易事。
各地鎮(zhèn)魔司面對一些棘手的情況,能躲則躲、能推則推。
只要情況不夠惡劣,幾乎先以壓制民意為主,朝廷方面先瞞騙,后如果事情鬧大收拾不了,再上報就行。
一般來說,只要不是在當?shù)匾鸫髞y,朝廷也無力全方位的管束這些馭鬼人,大多時候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明面上大家過得去就行。
而對于普通平民來說,鬼怪雖說也很可怕,但有時厲鬼惡不過人心。
馭鬼的人與鬼打交道,在很多人看來與鬼無異。
最可怕的是,他們可能會有貪婪、有欲望、有惡意,比鬼還要殘忍。
有時一些人家寧愿親屬遭鬼禍害,也不敢上報鎮(zhèn)魔司,怕引來更壞后果,到時殃及滿門。
這樣的情況下,各地縣屬治下其實鬼怪事件發(fā)生的頻率并不高。
就連萬安縣這種逐漸出現(xiàn)鬼霧籠罩的地方,報案的人其實也寥寥無幾。
“這半年以來,確實有零星的報案之事�!�
可是鎮(zhèn)魔司當時也陷入危機之中,范氏兄弟自身尚且難保,又哪有功夫去處理這些事?
【第14章
三樁鬼案】
第十四章
“你說一說,有哪些?”
解決了趙氏夫婦下葬的問題,趙福生將心思全放到了鎮(zhèn)魔司的案件之上。
范必死無奈道:
“總共有三件事,其中一樁也算舊案�!�
他說著,心生怪異之感。
上一任令司趙啟明在世時,萬安縣鎮(zhèn)魔司實力強橫,趙啟明沒有失控前,為人品性繼承了他的父親,尚算正直,一般有案件,只要他判斷危險性不高的,他偶爾還是愿意管一管的——這在以往鎮(zhèn)魔司令司之中,人品已經(jīng)是格外的出類拔萃。
因此府衙之內(nèi),討論鬼案的時間還是很多,與此時的情景有些相類似。
可那時趙啟明可是真正的馭鬼人,與趙福生這種半路出家的情況可不一樣。
他是馭鬼者二代,可說是真正的‘家傳’手藝,對鬼的了解遠比趙福生深,最終都落得那樣一個結(jié)果。
趙福生表面看來與他同控一個鬼,可兩人對于鬼的危險程度的了解可不是一個級別。
范必死在心中搖了搖頭,卻仍舊說道:
“第一件,有人曾在黃泉村附近,發(fā)現(xiàn)了一輛詭異的馬車。”
這些詭異案件事關(guān)趙福生的功德結(jié)果,同時也與她性命息息相關(guān),她聽得十分認真,試圖從中整理線索。
可她原本想等著范必死再接著說下去時,范必死卻沒有再接著說,而是提起了第二件事:
“第二件,就是……”
“等等�!�
她打斷了范必死的話,“這馬車之事還沒有說清楚呢�!�
“就是這樣的�!�
不等范必死回話,范無救就道:
“鬼怪的案件哪有那么多詳細的線索?有線索的情況,都是以人命去換取的�!�
范必死點了點頭:
“無救說得不錯,這馬車原本沒有詭異之處,最詭異的是,提及馬車的人,第二天離奇消失。而最初遇到這馬車,且與別人提起后,聽到過的人中也有一部分人會跟著失蹤�!�
“……”
趙福生聽到這里,心中一驚。
她還不算正面與鬼打過交道,可在夢中也曾見識過原本的趙福生死于厲鬼之手的恐怖情景,可是這種詭異事件她則是第一次聽聞,確實令人不寒而栗。
“這馬車不知道是什么模樣,也不知道駕車的鬼是什么能力,之所以有人報案,是因為報案的劉三在之前聽過有鄰居提起這馬車之事,結(jié)果第二日鄰居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范必死說到這里,也露出謹慎的神情:
“這個劉三當時嚇壞了,驚恐交加之下來到鎮(zhèn)魔司報了案�!�
這種案子,就是以往趙啟明在世時,恐怕也惹不起。
沒有線索,就意味著鎮(zhèn)魔司的人需要以身歷險,才能得出警示,用以告知后人。
每個線索與鬼怪特征,都是前輩們用血與性命試出來的。
“之后呢?”趙福生問。
“沒有之后了,這劉三必死無疑。”范必死搖了搖頭,“這也是我說的陳年舊案,其實早在前年的時候,就已經(jīng)出過有人報案這鬼馬車的事,可是無人能解決,報案的人無一例外,最終消失,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趙福生雖說再三聽范必死強調(diào)厲鬼的可怕之處,但他再如何強調(diào),都沒有此時真實提起案件時給趙福生的感受更深。
“這鬼馬車來去無蹤,居無定所,沒有人知道它外表什么樣,馭使它的是什么樣的鬼�!�
范必死道:
“它殺人的規(guī)則、手法是什么,我們都一無所知�!�
不要說去查探它的存在,就是找到了它的位置,恐怕也沒有哪個人敢冒險登上這輛神秘且又詭異的馬車。
“那不是去辦案,那是去送死的。”
‘呼——’趙福生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從范必死的介紹之中,她也意識到這個案件暫時不是自己的實力可以去碰觸的,她將這個案子壓下,接著再問:
“第二件案子呢?”
她沒有激進冒失的一意孤行,而是選擇暫時妥協(xié),這令得范必死怔了一怔,接著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第一次露出猶豫之色。
“第二件案子,是萬安縣治下的長生鎮(zhèn)里,曾出現(xiàn)了一樁詭異的事�!�
趙福生點了點頭,示意他接著往下說。
“大約四個月前,長生鎮(zhèn)的人前往鎮(zhèn)魔司報案,說是鎮(zhèn)上有一戶姓李的人家,一家七口人居住,一夜之間全沒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