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因此入城的人無論商賈權(quán)貴,俱都要給他幾分臉面,遇到城門口收買路錢的人,大多忍氣吞聲,給錢了事。
這些收來的買路錢中,大部分層層上交,小部分底下的人分食。
守城本來應該是個肥差,家中沒有關(guān)系的還擠不進,這些人平日耀武揚威慣了,卻沒料到今日竟然撞上了鐵板。
一見同僚被打,另一人又懼又怒,正欲喝斥間,車里古建生連忙探出頭,從懷中掏出信物,罵道:
“不識主人的黃眼狗,你看看我是誰,這是鄭副令請來的客人,你們敢攔路誤事?”
鄭副令經(jīng)營寶知縣數(shù)年,早發(fā)展出自己的嫡系人馬,經(jīng)營得似模似樣的。
縣中鎮(zhèn)魔司自有一塊令牌代表身份。
一見此物,那先前還想裝腔作勢的差役頓時嚇得屁滾尿流,被打的人也不敢吭聲了,連忙跪地哀求。
范無救還想再踢他兩腳,趙福生將他制止:
“算了,不要在這里浪費時間�!�
范必死看她神情平和,并沒有因為這兩人的行為生氣,便示意弟弟:
“無救,讓他們將東西搬開就是了。”
范無救‘哼’了一聲:
“算你們命大,我們大人脾氣好,不和你們一般計較。還不趕緊將攔路的刺樁搬開!”
他喝斥聲中,二人連滾帶爬的將刺樁挪開,范無救重新上車。
這一下無人敢再阻止,馬車一路順利進城。
有了這樣一樁小插曲后,趙福生對于寶知縣的繁榮頓時不大感興趣。
這種繁盛浮于表面,從底下的人可以窺探出寶知縣的鄭副令并非一個心懷百姓的馭鬼者,更像是一個擅弄權(quán)術(shù)、錢財?shù)呢澙氛摺?br />
她一路不再看沿街的商販,而是坐在車里不發(fā)一語。
古建生惴惴不安,深怕惹怒了這位令司。
好在馬車入城之后,一路疾馳無人敢攔,約半個時辰后,便在寶知縣的鎮(zhèn)魔司大門前停了下來。
“大人——”
馬車一停下來,古建生一路緊繃的心弦便下意識的一松。
他小心翼翼的看向趙福生:
“我們到了�!�
二范先跳下車,趙福生最后下來,她舒展了一下手臂,眼角余光已經(jīng)見到鎮(zhèn)魔司內(nèi)有數(shù)人疾步出來,但她并沒有去看,而是本能的仰頭去看寶知縣鎮(zhèn)魔司的招牌。
與萬安縣的牌匾相較,這兩塊府衙大門前掛的匾額無論大小、外觀幾乎都一致,底漆黑色,上面以金漆題字。
但萬安縣的招牌表面模糊,似是蒙了一層陰影,字體上的金漆不知是斑駁還是受到遮蓋,字體模糊不清。
相較之下,寶知縣的招牌字跡清晰,上面雖說也像是灰蒙蒙的,但金漆完整,看上去比萬安縣的字牌更新、更亮一些。
她正觀看間,府衙內(nèi)有七八人快步出來。
出來的人正要說話,古建生深恐這些人說出冒犯之語,從范必死身旁鉆出,喊了一聲:
“是我回來了,快去通知鄭大人,說是萬安縣的令司主事趙大人親自過來了�!�
眾人一聽這話嚇了一跳。
但古建生的聲音眾人卻聽了出來,幾人臉上煞氣一斂,面面相覷片刻,都催促著趕緊去請鄭河。
雖說鄭河名義上還是寶知縣鎮(zhèn)魔司之主,可他在鎮(zhèn)魔司之外早就另開府邸,眾人去請了他過來時,已經(jīng)是一刻鐘之后了。
趙福生坐在寶知縣的鎮(zhèn)魔司府衙內(nèi),古建生陪同在側(cè)。
她此行前來沒有帶魂命冊驗證身份,可隨同的范必死二人就是最好的佐證,再加上古建生之言,寶知縣的令使、雜役不敢怠慢,早就為她上了香茶,靜候在她身側(cè)。
外頭腳步聲傳來的時候,靜謐的廳內(nèi)眾人呼吸聲一滯,臉上明顯露出緊張的神情。
鄭河馭鬼的時間不短,受厲鬼影響極深,脾氣陰戾刻薄,手下人與他見面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深恐觸怒了他。
此時他一來之后便抓了個雜役,問:
“萬安縣的人在哪里?”
“這里�!�
趙福生聽到問話,便應答了一聲。
她將手里的茶杯放下,站起身往外行去。
所有人跟在她身后,反倒顯得才從外間趕回來的鄭河似是一個‘外人’。
趙福生重生的時間不長,但卻坑了這位寶知縣的令司不止一次。
從某一方面來說,兩人比鄰而居,已經(jīng)暗中‘打過交道’,算是頗有緣份,但真正見面卻是首次。
鄭河年約四十,外表看上去并不老邁。
他穿了一件湖綠錦袍,腰系金帶,從打扮看來,與昨夜趙福生在鬼車之中看到的青袍大漢隱隱有相似之處。
但這并不是讓趙福生吃驚的地方。
鄭河外表是人,可他臉上卻不見半分人氣。
此人臉色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青黃相間的顏色,臉上皮膚緊繃得油光發(fā)亮,冷不妨一看像是涂過一層的銅器。
他眼神陰冷,嘴唇泛青,看人時表情僵硬,簡直像是一個行走的活死人。
趙福生在打量他的時候,他也在打量趙福生,那目光不帶半分情感,厲鬼的煞氣撲面而來,讓人被他一看就像是置身于鬼域。
這人受厲鬼侵蝕很嚴重,自身已經(jīng)變成了半個鬼物!
鄭副令的名聲對以前的范氏兄弟來說如雷貫耳,此時終于親眼見到這位寶知縣的令司,一見之下頓時心生怵意,本能的站到了趙福生的身后。
與鬼打交道后,人會逐漸鬼化。
見到鄭河,二范想起了曾與后期趙啟明相處的情景:情緒喜怒無常,已經(jīng)不再有正常人的需求,被他一看,就像是被厲鬼標記,讓人頭皮發(fā)麻,膽顫心驚。
之后萬安縣的令司換成了趙福生后,她雖說馭使了鬼物,但情緒一直很穩(wěn)定。
范氏兄弟對她有防備,可與她相處時卻少了那種與厲鬼日夜作伴的膽顫心驚之感,時間一長習以為常,此時一見鄭河,才想起不是所有令司都與趙福生是一樣的。
“你就是萬安縣的令司?”
鄭河平靜的看了趙福生一眼,冷冷的問了一聲。
他看似情緒全無,實則行事全無章法。
上一刻可能還在與人說話,下一刻極有可能就會出手殺人。
周圍寶知縣的令使瞬間秉住了呼吸,趙福生感應得到鄭河一出現(xiàn)后,所有人都似是提心吊膽。
能讓鄭河身邊的人出現(xiàn)這樣的反應,證明這位寶知縣的鄭副令可不是一個好打交道的人。
想到這里,趙福生抖了抖胳膊。
鬼臂從袖口之中無聲的抖落出來,被她握在手里。
她點了點頭,“我就是萬安縣的令司,你就是鄭河?”
“很好�!�
鄭河上前一步,伸手就想要來揪趙福生衣領(lǐng)。
他手掌陰寒,指甲呈青灰之色,泛著寒光,不似人的手掌,反倒像是數(shù)根鋼釘。
趙福生可不慣他,將手里舉著的鬼掌往他手掌敲擊了過去:
“我問你問題,你只回答就行。”
‘咚’響聲中,古建生與寶知縣的眾人頭皮發(fā)麻。
寶知縣的令使恐懼是因為在這里鄭河就代表了至高無上的一切,掌握眾人生死;
而古建生驚恐的緣故,則是他曾吃過鬼手的虧。
“大家冷靜——”
他正欲開口,但卻晚了一步。
趙福生根本沒想過靠言語說服馭鬼者。
鬼臂一敲擊,法則被激活,拳頭舒展開來,頓時與鄭河的手掌十指交扣。
這個意外的變故出乎了鄭河意料之外。
可受厲鬼侵蝕的他似是已經(jīng)顯示不出驚恐的神情,他一被鬼臂抓住,已經(jīng)意識到了不妙。
鬼物的氣息撲面而來,麻煩的事情發(fā)生,他馭使的厲鬼本來就處于復蘇邊沿,此時受鬼的氣息一激,頓時蠢蠢欲動。
‘悉索、悉索�!�
古怪的聲音傳來,鄭河平坦的胸前開始劇烈的翻涌,仿佛有什么活物被他隱藏在胸膛之中。
但悉知內(nèi)情的人可都知道這不是什么活物,分明是一個厲鬼。
“放手!放手。”
他冷冷喊了兩句。
【第101章
打服鄭河】
第一百零一章
鄭河的神情陰冷,眼神平靜無波,可他湖綠衣袍遮掩下的胸腔之中卻開始拼命的攢動。
一股陰戾鬼息開始散逸,連帶著趙福生身上隱藏的厲鬼都開始不安份的攢頭。
他表情看似鎮(zhèn)定,可從他連喊兩聲‘放手’,就已經(jīng)知道他開始急了。
鄭河大力甩手。
馭鬼者借助了鬼的力量,力大無窮。
可趙福生也非一般人,并沒有被他力量撼動。
二人初次較量,誰也不肯服輸。
趙福生握著鬼臂,看著他笑:
“你是不是鄭河?”
她在問廢話!
寶知縣里,敢在鎮(zhèn)魔司內(nèi)橫行無阻的馭鬼者除了鄭河還有誰?
滿臉包扎著紗布的古建生見這兩個馭鬼者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頓時嚇得直抖。
鄭河脾氣陰鷙,趙福生看似溫和,可也不是好惹的。
這會兒兩人要分出個高下,顯然誰都不肯服誰。
只是這兩人自己交手也就算了,若是打得厲害,二人身上厲鬼同時復蘇,那問題就嚴重了。
古建生看到鄭河胸口拱動得越來越厲害,激動之下臉上本來已經(jīng)止血的傷口都嚇崩了,血沖破藥粉的封阻,一下將紗布浸濕,他連忙大步上前,沖著兩人拱手:
“二位大人住手,住手啊。”
趙福生可不理他。
她此時心中打定主意要將鄭河打服。
馭鬼者不知天高地厚,她想要在寶知縣辦案,且將來還想將寶知縣當成萬安縣分縣,那未來勢必少不了要和這位鄭副令合作。
他如果不能順從,將來麻煩的事情還在后頭!
“關(guān)你什么事!”鄭河神情麻木的回復。
此時是在寶知界的鎮(zhèn)魔司地界內(nèi),周圍都是對他敬若神明的令使,如果在此時被萬安縣的令司鎮(zhèn)住,那么他積攢多年的名望便一下掃地了。
想到這里,鄭河心中就是犯怵,也打定主意絕不退縮。
“放手!”
說話的同時,他又用力抽了抽自己的胳膊。
但斷裂的鬼掌將他握得很緊,要飯鬼的手一張開后沒有獲得東西無法回縮。
鄭河此時被鬼手緊緊握住,受厲鬼氣息影響,他馭使的鬼物也隱隱有失控的架勢。
他初時聽聞萬安縣來人,來的還是鎮(zhèn)魔司令司時,有些不敢相信,第一反應就是騙子敢騙到他頭上了。
當時鄭河便決定要將騙子殺死,以震懾令使。
近來因為寶知縣鬼案,對他的威望影響極大,縣里人心浮動,正好利用此事殺雞儆猴。
而當兩人一交手后,鄭河發(fā)現(xiàn)趙福生拿出鬼臂時,就知道眼前這人就算不是萬安縣令司,也是一名特殊的馭鬼者了。
他馭鬼時間不短,也曾見過許多馭鬼人一旦借助了厲鬼力量,便不知天高地厚。
初時狂妄自大,以為無所不能,時間一長受厲鬼影響逐漸失控,到了后來發(fā)現(xiàn)自己面臨厲鬼復蘇,離死不遠,又求救無門時,便開始發(fā)瘋。
趙福生一來便沖他出手,鄭河開始嚇了一跳,但見她馭使的只是一只鬼臂后,逐漸便松了口氣。
“一只鬼的斷臂,可無法將我鎮(zhèn)住——”
鄭河這會兒與鬼臂較量,陰森森望著趙福生看:
“如果你還不放手,那我——”
“你覺得一只鬼的斷臂奈何不了你?”
趙福生聽他這樣一說,不由哼了一聲:
“那這樣呢?”
她話音一落,身上鬼息涌動。
趙福生放開對馭使厲鬼的挾制,先予后取厲鬼的氣息復蘇。
陰影無聲的從她腳下蔓延開,腦海內(nèi)封神榜的警告聲響起:煞級厲鬼復蘇,可否使用10點功德值鎮(zhèn)壓?
趙福生沒有理睬。
“……”
先前還面色青黃的鄭河感應到趙福生身上另一股更強大、更完整的鬼息復蘇后,頓時臉色一下就變了。
“你、你還馭使了一個厲鬼——”
陰影爬附上趙福生的肩頭,她的氣息與先前截然不同。
上揚的嘴角垂了下去,眼里的明亮被陰鷙取代了。
她的膚色變得慘白而失去了光澤,被她馭使的鬼手似是受到鬼類的鎮(zhèn)壓,陷入短暫的遲緩中。
與此同時,鄭河胸前的動靜一止。
趙福生再問:
“你是不是鄭河?”
她的聲音陰冷干澀。
一旁的古建生嚇得要發(fā)瘋。
馭鬼者都是瘋子,平日寶知縣里鄭河一個人瘋也就算了,如今來了個萬安縣的令司竟然比鄭河還要瘋!
他原本以為趙福生僅有一只鬼臂,卻沒料到這位萬安縣的令司除了鬼臂之外還馭使了一個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