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紅泉戲班的小百靈確實身段美、唱腔佳,那嗓子一開,聲音婉轉(zhuǎn)且極具穿透力,她一登臺,先前還喧鬧的船艙內(nèi)頓時靜了半晌,趙福生也露出欣賞之色。
……
慶功宴持續(xù)了兩個多時辰,直到趙福生表示要回定安樓,眾人才紛紛起身告辭。
她將紅泉戲班的少年打發(fā)走,讓鄭河另外替二范安排居住場所,自己獨自回了定安樓。
鬼車還在樓內(nèi)。
失去了金鈴指路的鬼車陷入了一種類似拋錨的狀態(tài),不再啟動。
厲鬼仍坐在車前,鬼馬安靜得如雕像一般。
車后的一體黑色棺材蓋得嚴(yán)絲合縫,將里面的厲鬼牢牢鎮(zhèn)壓。
一般人看到厲鬼恐怕早就嚇得魂不附體。
但趙福生不是一般人,她在確定了鬼車對她暫時無法造成傷害后,便將其當(dāng)成一個特殊的‘室友’對待。
她簡單的洗了把臉,熄了燈倒在床上閉著眼睛養(yǎng)神。
雖說知道鬼車狀態(tài)特殊,但趙福生仍不敢輕忽大意。
這一夜她沒有真正入睡,直到天亮之后才松了口氣。
今日一早一行人趕回萬安縣,定安樓下二范、鄭河及寶知縣內(nèi)包括古建生在內(nèi)的幾名令使一并趕來。
趙福生下樓來的時候,回程的馬車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輛馬車,那是鄭河備下的。
范必死一見趙福生,就招呼了一聲:
“大人早�!�
他覺得趙福生狀態(tài)有些不對。
昨夜鬼案已經(jīng)了結(jié),但趙福生像是一宿未眠。
她眼睛泛紅,眼底烏青一片,自己跟她打招呼時,她還打了一聲呵欠。
“準(zhǔn)備好了?”她問了一聲。
范必死點頭:
“準(zhǔn)備好了。一輛車我們乘坐,另一輛馬車是鄭副令準(zhǔn)備的,里面裝了九千兩黃金,以及一些珠翠珍寶等。”他解釋道:
“而徐雅臣等人承諾的黃金則會在之后陸續(xù)送入萬安縣鎮(zhèn)魔司。”
趙福生聽到這話,滿意的點了下頭。
“大人怎么不多留兩日,讓我再盡地主之儀�!�
鄭河看到趙福生露面,連忙迎了上來。
他昨夜也沒睡好,臉上的錢斑都顯得更明顯了些,身上的鬼氣蠢蠢欲動,可見他處于一個不太妙的景地。
兩人目光相對,趙福生心中一動,搖了搖頭:
“不留了,我這一趟走后,有幾句話要交待你�!�
鄭河怔了一怔,接著笑道:
“大人請說�!�
“首先第一件事,我走后你不能再進定安樓,不止你不能來,最好是將定安樓封住,不要讓人隨意亂闖進去�!�
她的話令得鄭河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馭鬼者脾氣怪異,本事越大的人排場也就越大。
反正這里是楚王的私產(chǎn),不讓人進就不進,有了趙福生這話,想必暫時沒人敢多嘴。
他點了點頭,道:
“還有呢?”
“你替我將紅泉戲班看好,我覺得他們戲班子不對勁兒——”
趙福生這話一說完,鄭河倒沒有再痛快的點頭,他反倒露出幾分抗拒:
“這——”
趙福生看了他一眼,突然問他:
“你離厲鬼復(fù)蘇不遠(yuǎn)了吧?”
這件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
鄭河馭鬼已經(jīng)三年多時間,這在整個大漢朝都已經(jīng)可以稱得上是資深馭鬼者。
他在寶知縣呆了兩年多,經(jīng)朝廷命令,一年前親自‘送走’了上一任令司,擔(dān)任寶知縣副令至今。
去年辦了三樁鬼案完成任務(wù),今年一直遲遲沒有再出手過,沒有完成案子的前例,任誰都看得出來他應(yīng)該是處于強弩之末,命不久矣。
“不錯�!�
想到這里,鄭河坦然的應(yīng)了一聲:
“我最多只能熬到今年尾�!�
【第121章
萬安鬼霧】
第一百二十一章
鄭河陷入了一種奇怪的狀態(tài)中。
他說這話時既是恐懼死亡,卻又有一種早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的感覺,整個人表情顯得格外的矛盾。
“今年年尾?”
趙福生問了一聲。
鄭河點頭:
“是�!�
“厲鬼撐不到那個時候就會復(fù)蘇了?”趙福生問了一句。
“不止是厲鬼復(fù)蘇�!编嵑诱f道:
“你也是令司,應(yīng)該知道朝廷辦案規(guī)則吧?”
說完,他轉(zhuǎn)頭看了范氏兄弟一眼。
一旁范必死聽到這話,眼神閃了兩下,鄭河莫名覺得他有些心虛。
“知道�!�
趙福生點頭。
鄭河就說道:
“每年需要辦三件案子�!�
趙福生覺得這個人很有意思。
她才來寶知縣兩天,第一次與鄭河打交道時,他陰森詭厲,像是行走的厲鬼,見面那一刻一言不合便沖自己動手。
之后發(fā)現(xiàn)打不贏了,便極識時務(wù),能屈能伸。
在辦鬼案上的能力看不出來,可他卻很聰明,完美的盡到了輔佐的義務(wù)。
包括昨夜鎮(zhèn)壓被當(dāng)成誘餌的普通人,以及后來收拾善后,都干得不錯。
此人既陰險兇殘,怕死不說,也稱不上多有道義,但這會兒提起死亡,他又顯得格外的平靜。
“我今年的案子是辦不下去了——”
他搖了搖頭:
“完不成任務(wù),便相當(dāng)于違反了鬼倀的契約,也會死的�!�
也就是說,哪怕他沒有死于馭使的厲鬼復(fù)蘇,也會死于鬼倀索命。
趙福生點了點頭。
范氏兄弟在一旁安靜的等待著沒有出聲,鄭河頓了片刻,正欲再說些什么時,趙福生問道: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鄭河到嘴邊的話一下咽了下去,他神情僵冷,但思緒可反應(yīng)不慢,聞言就道:
“我當(dāng)然是會守好寶知縣的秘密——”
趙福生名字上了魂命冊,卻有辦法擺脫鬼倀者的控制,這對朝廷來說是個大忌,她應(yīng)該不想被人知道。
“大人來過寶知縣一事,我會想辦法將其壓住——”
“撒謊�!�
趙福生輕笑了一聲,將他的話打斷:
“你不想壓制這件事,你也壓制不住。”
“我們前腳一走,你后腳就會上報朝廷,等待人來接替你的爛攤子。”
“……”
鄭河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面上一塊塊的斑痕色澤又更深了些。
趙福生也不以為意,輕聲道:
“好好替我看住紅泉戲班,你的困境,我有辦法幫你解決�!�
“什么?”
鄭河聽到這里,一下抬起頭。
那雙隱隱泛灰的眼瞳劇烈收縮,本來僵硬如鬼的面龐竟然露出一絲人性化的急切。
“大人這話是什么意思?”
“寶知縣的鬼案我可以幫你解決,你厲鬼復(fù)蘇的問題我也能壓制�!�
趙福生笑瞇瞇的看他:
“至于你將不將雙鬼案上報朝廷,那是你的選擇,想通之后派人來萬安縣找我就行�!�
“……”
鄭河的心肺早被厲鬼吃空,可此時他聽到了趙福生的話,胸膛卻仍如當(dāng)初五臟俱全時一樣劇烈的起伏。
“大人——”
他還想再問,趙福生不再與他多說,轉(zhuǎn)身上了馬車:
“時間不早了,準(zhǔn)備啟程。”
“對了,定安樓的破損不要修補,就維持現(xiàn)在的樣子�!�
趙福生的聲音從馬車?yán)飩髁顺鰜恚?br />
“除非之后我還有其他的命令。”
“……是�!�
鄭河下意識的應(yīng)了一聲。
趕車的馬夫一揚長鞭,馬兒揚蹄而走,車輪轉(zhuǎn)動,兩輛馬車已經(jīng)走出很遠(yuǎn),鄭河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往前追了兩步:
“大人說的可是真的嗎?”
他本以為自己今年必死無疑,但趙福生的話卻無疑給了他一線生機。
辦鬼案倒是方便。
趙福生這一次解決雙鬼案已經(jīng)證明了她辦案的能力,不過要抑制他厲鬼復(fù)蘇的問題可不是輕松的事。
朝廷的將領(lǐng)都無法解決這樣的麻煩,趙福生怎么敢說她能解決?
莫非是誆騙自己?
鄭河正神情陰晴不定間,臉上扎著繃帶的古建生望著趙福生離去的馬車,忍了半晌,壯著膽子跟鄭河道:
“副令,你如果想要投奔趙大人,不如派我去萬安縣當(dāng)個質(zhì)子——”
“滾!”
鄭河沖他厲喝了一聲。
……
而另一邊,踏上了歸程的趙福生與范氏兄弟則都露出開心的神情。
范無救笑得見牙不見眼:
“沒想到這一次辦鬼案,我們還能平安而歸。”
不止沒有死,同時還沒有缺胳膊斷腿。
“我昨晚看到趙大有兩口子出現(xiàn)時,嚇得魂都沒了……”
范必死也很興奮。
但他聽到弟弟言語無忌,提到趙福生父母的時候,仍是警告似的看了范無救一眼,接著才說道:
“這是大人的本事�!�
說起這樁案子,范必死對趙福生是心服口服。
他看過鎮(zhèn)魔司許多案例,也曾親眼見過趙啟明辦鬼案,中間過程驚險異常也就算了,且案子一辦完,趙啟明會有明顯失控的時期。
同行的大量令使死亡都非新鮮事。
昨夜趙氏夫婦出現(xiàn)后氣場極兇,那種戾氣甚至影響到了不少心智軟弱的普通人失態(tài),兩兄弟也被嚇得不輕,可這樣一樁鬼案卻在須臾間被趙福生化于無形。
最重要的,是現(xiàn)場這樣多人,卻一個都沒死。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
她不知使用了什么樣的本事將鬼案解決,這種手段令得二范既畏且敬。
而且她沒有失控,仍然與以往一樣,仿佛壓根沒有動用過厲鬼的力量似的。
兩人來時抱持著悲觀的看法,卻沒料到還能平安而回。
算起來,趙福生這已經(jīng)是兩次帶著令使辦案,卻兩次都保同行人平安——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范必死那張略顯陰沉的面龐逐漸浮出一絲輕松之色,他偷偷看了趙福生一眼,眼神似是比之前要亮了些。
而趙福生則也同樣的開心。
這一趟寶知縣之行她收獲頗豐,除了功德值增加,成功封神之外,還從鄭河馭使的厲鬼口中得到了一枚錢幣。
不僅是如此,她更是將鬼馬車引誘到了寶知縣,減少了萬安縣鬼禍爆發(fā)的危機,而將這個雷暫時遞交到了鄭河手上,而鄭河還渾然不覺。
她想到了自己那裝滿一車的黃金,心中更加高興。
范必死看她神情輕松,似是也猜得出來她心中想法,連忙道:
“恭喜大人。這一趟寶知縣之行,徐雅臣等人連同鄭大人在內(nèi),一共認(rèn)捐了三萬四千兩黃金�!�
趙福生一聽這數(shù)目,頓時臉上笑意更深。
范必死也跟著笑:
“但是因為這些人手中儲存的黃金不足,所以一共先湊了九千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