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他說到這里，趙福生笑容一滯：
“這些人是詐捐？”
“詐捐？”范必死怔了一怔，趙福生說道：
“就是想喊個口號，卻實際掏不出錢來？”
“那不敢騙大人吧！”
范必死搖頭了一半，又想到人心，連忙道：
“也不排除有那混水摸魚的，但大部分不敢�！�
“主要是寶知縣只有這么大，這九千兩黃金估計已經(jīng)是一縣大部分的庫存，事后會陸陸續(xù)續(xù)送來萬安縣的�！�
趙福生松了口氣。
“除了錢外，昨夜有六戶人家詢問搬入萬安縣的事，鎮(zhèn)魔司門前的店鋪他們也在問，租金愿出兩千兩銀子一年的價格�！�
趙福生在心里大概盤算了一下數(shù)目，點了點頭：
“既然如今有錢了，得先將鎮(zhèn)魔司府衙需要的人手配齊，把鋪面重新修葺、整理。”
這些錢原本是士紳、富賈捐給她的錢財，按照以往不成文的規(guī)則，本該歸入她的私產(chǎn)內(nèi)。
但趙福生駕馭鎮(zhèn)魔司以來，不喜奢華排場，也不好男色、裝扮，以范必死對她的觀察，她唯一的愛好好像只有辦鬼案。
他想起當(dāng)日趙福生馭鬼復(fù)蘇后說的話：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身為令司、令使，便該維護一方百姓……辦鬼案、保百姓平安，匡扶正義……
當(dāng)時以為她在發(fā)癲，如今看來，莫非她說的是真的？！
“……是�！�
范必死遲疑著應(yīng)答了一聲，末了又道：
“但這些錢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往年規(guī)則，修葺鎮(zhèn)魔司應(yīng)該是朝廷撥銀子——”
“朝廷每年分撥的銀子從哪里來？”
趙福生好奇的問。
“府衙庫房�！狈侗厮澜忉專�
“一般當(dāng)?shù)氐母脮卸愂�，如果�?zhèn)魔司有需要，朝廷明令是可以優(yōu)先取用的。”
也就是說，某種情況下，當(dāng)?shù)氐目h府衙門也可以算是鎮(zhèn)魔司的私庫。
“不過每年上繳朝廷的稅也不能少，所以如果鎮(zhèn)魔司需要用錢動用到了庫銀，那么當(dāng)?shù)馗帽慵诱鞫愂站托�。�?br />
范必死說到這里，趙福生就道：
“那豈不是還要從百姓身上剝削回來？”
“……是�！�
范必死點頭。
“算了吧�！壁w福生初時聽到庫銀還有些興趣，后面一聽銀子來由，又搖了搖頭：
“我萬安縣如今本來也沒多少民眾，再加收錢，人都跑光了，到時我一個光桿令司，有什么意義？”
趙福生道：
“朝廷如今放棄了萬安縣，從某種情況下來說，萬安縣就是我的地盤，先拿這些黃金整改府衙，但把賬目做好，將來如果有機會去帝京，我是要找人報賬的�！�
范必死點了點頭：“我回去就辦�！�
“我休息一會，不要吵我�！�
她昨夜與鬼馬車相對，雖說看似平靜的渡過了一夜，實則精神緊繃，整個人也頗疲累。
二范應(yīng)了一聲，趙福生閉目養(yǎng)神。
時間一點點過去，馬車離開寶知縣的地盤，踏上萬安縣的領(lǐng)域。
在進入萬安縣的剎那，天空中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層薄云，將太陽遮擋。
先前還艷陽高照，一會兒功夫，那陽光都透出一種灰蒙蒙的感覺。
一行人回到萬安縣城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時分。
縣城上方籠罩著一層若隱似無的陰霾，明明此時才八月，天色還早，但整個縣城卻有一種風(fēng)雨欲來黑云壓城的緊繃感。
范必死輕松的神情一回到萬安縣的領(lǐng)地后，便微微一凜，整個人下意識的心弦緊繃。
他正欲回頭跟弟弟說話，卻見先前還靠著車廂壁打盹的趙福生不知何時已經(jīng)坐直了身體，神情嚴肅的望著車外。
“大人——”
范必死愣了一下，隨即喚了一聲。
趙福生輕嘆了一聲：
“看來萬安縣在我們離開之后，出了點事啊�！�
她感受到了一絲若隱似無的厲鬼煞氣。
霧霾籠罩之處，散揚著一種鬼物特有的陰森之氣，令人心情煩悶且憂郁。
仿佛內(nèi)心的恐懼、不安被千百倍的放大，總有一種無名火想要發(fā)泄。
范必死也覺得不對勁兒。
馬車駛進破敗不堪的城門時，趕車的車夫下意識的拉了下自己的衣領(lǐng)，凍得打了個哆嗦。
四周安靜極了，車輪滾在地面上時發(fā)出‘哐哐’的聲響，那聲音乍然響起竟然顯得有些刺耳。
半晌后，守城的士兵從不知哪個角落鉆了出來，喝斥了一聲：
“你們……”
他喊話時縮頭抱肩，凍得臉青面黑，那神態(tài)萎靡全無兵士半分精神，喊完之后似是才看清車輛，見到上方掛的鎮(zhèn)魔司標(biāo)識，接著才誠惶誠恐的跪了下去。
馬車沒有停留，一路駛?cè)氤侵小?br />
等車輛離開后，那士兵似是想起了什么，連忙爬入旁邊的草亭之中，里面掛了一口大鐘，他用力撞響鐘。
‘鐺——’
鐘鳴很快打破縣里的沉寂，瞬間傳遍整個安靜得近乎詭異的縣城。
這是萬安縣特有的傳訊方式，意味著有大事發(fā)生。
而在縣衙之中，一臉焦頭爛額的龐知縣坐立難安。
趙福生才離開短短兩天功夫，他整個人像是又老了十歲，后背一下佝僂了下去。
鐘聲傳入府衙的時候，他渾身一震，喚來師爺：
“我是不是耳鳴了，剛剛好像聽到了——”
“鐘聲。”師爺也強忍激動，確定的說了一句：
“是鐘聲！”
“大人當(dāng)日在城門口安置了一口古鐘，說是以聲傳訊，一聲證明有大事發(fā)生，三聲則證明有險情。”
師爺?shù)溃?br />
“如今鐘響了一聲，證明有事發(fā)生�！�
而萬安縣如今哪有什么重要的事？對整個縣城的人來說，最重要的事無異于就是鎮(zhèn)魔司的趙大人。
所有人的安危都系于趙福生身上。
現(xiàn)在鐘聲傳來，師爺既覺得有些不可能，又有些懷抱希望：
“莫非，莫非是趙大人辦完了寶知縣的案子，回來了？”
“趙大人回來了！”
龐知縣倏地站起，臉上的愁苦之色都一掃而空。
聽到鐘聲的不止是龐知縣，還有鄉(xiāng)紳于維德等，眾人聽到傳訊聲響，都猜到了趙福生的回歸。
“快快快，我要去鎮(zhèn)魔司——”
相同的對話，在許多鄉(xiāng)紳、富賈家中出現(xiàn)，原本安靜的死城，因為趙福生歸來的消息，瞬間像是被激發(fā)了活力。
……
【第122章
鬼陵出事】
第一百二十二章
而另一邊，范必死忍著不安，說道：
“估計事情也不是很大�！彼硕ㄉ瘢肫鹣惹翱吹绞爻堑氖勘�
“城門口還有活口在，就是有鬼，鬼禍應(yīng)該也才剛起勢�！�
“我們?nèi)f安縣如今有鬼霧籠罩，鬼案本來就比其他縣爆發(fā)的頻率要高一些——”
說到這里，他偷偷看了趙福生一眼，竟隱隱覺得趙福生聽了這話之后，表情似是顯得有些興奮。
興奮？
范必死揉了揉眼睛，這是看錯了吧？
“大人——”
“速度回府，問問龐知縣，就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壁w福生精神一振，吩咐了一聲。
“是！”
不等范必死傳話，外間趕車的馬夫聽到趙福生的話應(yīng)了一聲。
他一鞭子抽到馬兒身上，馬匹放足奔走，街道反正空無一人，也不怕橫沖亂撞，約半個時辰后，車輛停在了鎮(zhèn)魔司的大門前。
與以往每一次趙福生辦案歸來時一樣，以龐知縣等人為首的官紳們都已經(jīng)站到了鎮(zhèn)魔司的大門前，迎接著趙福生的回歸。
這一次萬安縣的官員來得特別的齊整。
除了龐知縣之外，縣里只要上了品階的大小官史全都來了此地。
眾人浩浩蕩蕩站了一溜，將鎮(zhèn)魔司的大門完全堵死。
龐知縣心中惴惴不安。
實際上這不是他第一次迎接趙福生的歸來，但他卻同樣的感到萬分忐忑。
“不知趙大人這一趟寶知縣之行案子辦得如何？”
他心中思忖著：“希望她沒有遇到厲鬼，保存了實力�！�
人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打算，不多時，果然就聽到馬車的聲響往鎮(zhèn)魔司的方向而來、
片刻后，一輛疾駛的馬車轉(zhuǎn)入巷角，因轉(zhuǎn)彎太快，車輛一側(cè)的兩個輪子甚至都離地，險些側(cè)翻。
車子在半空中顛簸了一下，接著兩個騰空的輪子‘哐鐺’落地，往鎮(zhèn)魔司大門疾駛。
眾人一見馬車上鎮(zhèn)魔司的招牌，心中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由一緊。
馬夫在十來丈遠的地方勒緊韁繩，馬兒逐漸收蹄，最后車子停在大門前。
龐知縣心中又慌又怕，眾人一窩蜂似的涌上前。
范氏兄弟滿臉菜色下車。
眾人見他們出現(xiàn)，先是松了口氣，接著沒見趙福生出面，又心里一沉：
“大人她——”
龐知縣因慌亂的緣故，整個人有些站立不穩(wěn)，全靠一旁手下的官員將他扶住。
“嘔——”
趙福生干嘔了一聲，接著從馬車里挪了出來，一臉痛苦：
“……除了修葺司府衙門之外，得先修路——”
范必死本來黑沉的臉有些泛白，聽了她這話，一路入城后的擔(dān)憂都被削弱了幾分，他既是無語，又有些輕松的應(yīng)答了一聲：
“……是�！�
趙福生本來一路趕回就吃了點干糧，這會兒一路顛簸可翻江倒海的，再加上她昨夜沒睡好，那臉色有些難看。
龐知縣等人見她平安歸來，心中懸起的大石落地。
“我的大人啊——”
這老頭兒失了體面，嚎啕大哭：“幸虧你回來了——”
不知躲到哪里的張傳世也鉆了出來，喊著：
“大人，你可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們?nèi)f安縣可要變天了�！�
“你這老張，讓大人喘口氣。”
范無救斥他。
張傳世的眼珠一瞪：
“救命如救火——”
“也急不了這一時�！狈稛o救道。
“已經(jīng)十萬火急了。”張傳世也不甘示弱，將他的話堵了回去。
“好了�！壁w福生被他們兩人吵得頭疼，她大概看了一眼，萬安縣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她擺了擺手：
“有事進府衙再說�！�
她一發(fā)話，先前還如斗雞似的兩人頓時相互閉嘴。
說話時，趙福生下意識的仰頭看了一眼鎮(zhèn)魔司的上方，見到那掛在大門外的招牌此時像是蒙了一層若隱似無的灰。
之前本來已經(jīng)顯形的‘鎮(zhèn)魔司’三個大字都像是被一層灰霾擋住，看不大真切。
她皺了皺眉，裝著沒看到似的重新將視線轉(zhuǎn)開。
眾人簇擁著她進屋，二范留在外頭招呼雜役幫著卸下另一車黃金。
……
眾人進了鎮(zhèn)魔司的府衙大廳。
萬安縣鎮(zhèn)魔司的府衙不小，至少足以容納百人以上，由此可見萬安縣全盛時期的輝煌。
只可惜趙啟明之后便一步步衰敗，不到半年時間，整個府衙便迅速的荒廢，許多地方甚至瓦片都掉落，梁柱腐朽，爛得不成樣子。
此時眾人一進入大廳中，頓時將這衰敗、破舊的廳堂擠了個嚴嚴實實。
許多人地位低微，沒有位置，便都找個地方站好，盡量靠近趙福生——仿佛唯有如此，才能給他們一定的安全感似的。
龐知縣注意到了這一點，心中一怔。
他初時還擔(dān)憂趙福生此次前往寶知縣辦鬼案，動用了厲鬼的力量，就是能辦鬼案，整個人也會處于失控的邊沿。
但她這一次回來，神態(tài)如常，身上并沒有令人膽顫心驚的陰戾。
從周圍人下意識想擠靠著她就看得出來，她身上有一種令人感到踏實的安全感。
“大人此次寶知縣之行——”
眾人一一坐定后，龐知縣雖說想先說萬安縣的事，但范無救先前有一句話提醒了他：無論十萬火急，也要先讓趙福生喘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