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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她話是這樣問,實際心中已經(jīng)有數(shù)了。

    龐知縣已經(jīng)將最后的答案早就說出來了,此時問話只是了解案子詳情。

    她話音一落,于維德的臉色大變,搖頭:

    “大人想必也料到了,我全家老小一并都被招來正堂前了,挨個點名后,發(fā)現(xiàn)所有人全都在正堂前,哪怕就是家中襁褓中的曾孫都被抱來了,沒有人敲擊!”

    而當時鑿擊聲并沒有停止。

    “我當時沒往鬼案上想,又猜是不是外間有人敲東西,興許是夜里安靜,聲音便傳得又響又遠,傳入了我于家的宅子。”

    可于維德是萬安縣有名的鄉(xiāng)紳。

    他的宅子很大,左鄰右舍隔了很遠,照理來說就是有響動也不應(yīng)該傳這樣遠。

    除了夜里聲音傳得又遠又響之外,唯一的可能就是厲鬼作祟。

    當時眾人還沒有想到這里。

    于家人便打了燈籠出去尋,方圓數(shù)里走了一圈,都沒有見到有敲擊者,但那敲擊聲卻沒有停。

    于維德說到此處,不知想起了什么,恐懼得雙股顫顫,求助似的看向龐知縣。

    龐知縣接到他求助似的神情,連忙上前一步:

    “接下來的事,不如讓我來說�!�

    “你說�!壁w福生點點頭首肯。

    “于老爺家的情況,也和我府衙差不多�!�

    “那會兒我還在整理卷宗,沒有入睡�!饼嬛h說到這里,吞了口唾沫。

    他近來因為趙福生坐鎮(zhèn)萬安縣,感到心安的緣故,又多了管理縣中庶務(wù)的動力,每天很樂意加班加點的干活,不到夜深人靜不肯歇息。

    當時敲擊聲響起時,他的夫人正好端了宵夜過來勸他,說是夜涼霧水重,怕他熬夜傷了身,讓他早些歇息。

    龐知縣與夫人是青梅竹馬,兩人夫妻多年,很是恩愛。

    他前往萬安縣上任時,父母、子女及孫輩俱留帝京,只有妻子陪他前來,深怕他一人孤寂。

    當時接了湯水后,他就笑道:

    “我想將縣里庶務(wù)打理好,為趙大人做好后勤,減免她煩心事,只要專心辦鬼案,保我萬安縣平安就行�!�

    他來萬安縣上任的時間還不到兩年,曾與上一任令司趙啟明打過交道。

    每當迫不得已與趙啟明見面時,他都感到害怕,像是在與活死人對話似的。

    龐知縣是親眼見到趙啟明脾氣從一開始的溫潤變得陰晴不定,最終身上再不見半分活人氣,只剩狠戾與陰毒。

    凡是鎮(zhèn)魔司府衙內(nèi)的雜役若讓他不順心的,就會被他殺死。

    人人與他打交道都提心吊膽,龐知縣也如履薄冰。

    可就是這樣的生活也好景不長,隨著趙啟明一死,萬安縣的鎮(zhèn)魔司陷入鬼案之中,而隨著萬安縣鎮(zhèn)魔司一并淪陷的,是各地鬼案頻發(fā)。

    龐知縣那時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當?shù)劓?zhèn)魔司一倒,朝廷又不再支援這里,這個縣遲早會變成鬼城。

    而在這樣的情況下,趙福生異軍突起,對龐知縣來說無疑是絕望之中的救命浮萍。

    他甚至爆發(fā)出了少年時期才有的精力與動力,每天辛勤處理公務(wù),半點兒不敢松懈。

    這種情況下,妻子了解他心意,也不敢多勸。

    兩夫妻說了會兒話,那‘哐哐’的敲擊聲卻不絕于耳。

    龐知縣開始以為哪里臨時打敲兩下。

    雖說夜里突兀,但興許敲擊的人知趣,打幾下就知道停止。

    哪知他們夫妻講了一刻來鐘,聲音卻一刻都沒停過。

    他一聽這敲擊聲心煩意亂,擔憂那公務(wù)堆積。

    當著妻子的面他就抱怨:

    “我原本想趁大人出縣辦事,將一些庶務(wù)整理一下,這樣敲著,怎么辦得了公呢?”

    以往溫柔賢淑的龐夫人此時顯出異樣的焦躁,她一聽龐知縣這話,勃然大怒:

    “你說得對。夜半三更,不知哪個膽大的敢這樣做,反了天了!”

    龐夫人臉色含霜:

    “你放心,這個事情我去解決,定要找出刁奴�!�

    說完,她怒氣沖沖離去。

    當然,最終的結(jié)果與于維德一樣。

    龐夫人大費周章,卻并沒有查出端倪,那‘哐哐’聲響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天亮時才消失。

    這一夜格外的漫長,白天天亮的時間也比平時晚些。

    隨著天色一亮,那折磨了萬安縣人一宿的敲擊聲這才停止。

    龐知縣心中惱火極了,但看到天色微亮時,卻隱隱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他喚來師爺,又讓人找出府衙中的差役,要讓他們務(wù)必查出昨夜是誰在搗鬼。

    卻見前來上工的差役們也是一臉疲憊,詢問之下,才發(fā)現(xiàn)差役們昨夜都聽到了敲擊聲。

    “有些差役住得遠,有些住得近,彼此之間相隔距離不短,可都同時聽到了聲響——”

    龐知縣心有驚懼:

    “我當時就知道事情不對勁兒�!�

    可那會兒恰好就這么巧,可以解決這樁鬼案的趙福生離了城。

    白天差役四處走訪,得知的結(jié)果與龐知縣所猜測的一樣,整個萬安縣都聽到了那詭異的敲擊聲。

    仿佛有人在拿尖嘴錘在砸敲什么東西。

    他察覺有古怪,當機立斷,便讓師爺立即派遣一班差役,要去寶知縣送信。

    “差役上午出發(fā),轉(zhuǎn)了一圈,晌午時分迷迷登登的回來�!�

    龐知縣說到這里,想起當時的情景,渾身一個激靈,不自覺的露出恐懼的神情:

    “他一進衙門就大喊救命,說要求見寶知縣的縣令——”

    龐知縣吞了口唾沫,接著說道:

    “他手舉著一封書信,自稱是萬安縣派去的差役,要見趙大人——”

    從龐縣令口中的話不難聽出,差役當時恐怕是入了鬼域,被鬼迷惑了認知,繼而扭曲了他的眼睛——所以他繞了一圈回到萬安縣,恐怕在差役的認知中,他已經(jīng)離開萬安縣,趕到了寶知縣。

    當時見他的也不是‘龐知縣’,在他的視角里,他見到的應(yīng)該是寶知縣的縣令。

    ——這種情況與狗頭村被鬼蒙蔽了感官有些相似。

    “他仿佛完全不認得我了,將我當成了另一個人,也不記得手里舉的信就是我親手寫的�!�

    龐知縣這會兒已經(jīng)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為免再生事端,他當即讓人將這個被厲鬼干擾了心智的差役收拿關(guān)押。

    送信不成功,顯然整個萬安縣城陷入了某種詭異的鬼域。

    眾人只能被動等待。

    “而到了昨天下午,情況就更加可怕了——”

    龐知縣說到當時的情景,表情更是大變。

    他吞了口唾沫:

    “昨天不到申時中,天色就漸漸的開始黑了——”

    從趙福生離開萬安縣后的兩天一晚的時間,天黑的時間一天比一天早。

    龐知縣隱隱已經(jīng)預(yù)感到天黑以后會發(fā)生什么事。

    果然,當夜幕降臨時,那萬安縣眾人熟悉的‘哐哐’鑿擊聲再一次響起。

    而這一次的敲擊聲不再只是一道。

    龐知縣說到這里,眼圈一下紅了,流出兩行老淚:

    “我當時一聽,除了昨夜的‘哐哐’聲響外,好似還有另一道鑿擊聲混淆其中,恰在此時,師爺急匆匆來找我——”

    他說到這里,再也說不下去,轉(zhuǎn)過身去拿袖子擦眼睛。

    站在龐知縣身后的師爺聽到這里,趕緊將龐知縣沒說完的話補充完:

    “當時夫人出了事。”

    他想起當時的情景,恐懼令他臉頰不自覺的抽搐:

    “我聽到府衙下人回報,說是夫人像是中了邪,讓快通知老爺�!�

    “夫人做了什么事?”

    趙福生心中一動,問了一句。

    師爺?shù)难壑新冻鲶@恐交加的神情:

    “夫人拿了一根發(fā)釵,用力在鑿擊鏡子。”

    “……”

    ‘咕咚。’

    張傳世顯然對這詭異的事件早有耳聞,但他再一次聽到師爺提起時,可能是受了對方害怕的情緒感染,他也跟著吞了口唾沫,本能的往趙福生的方向靠得更近了一些。

    趙福生嫌棄似的看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往自己的椅子方向擠。

    “嘿嘿。”他干笑了兩聲,在趙福生視線下小心的挪開了一點,但她剛將目光轉(zhuǎn)開,張傳世又悄無聲息的靠了回去。

    趙福生懶得在這個時候揭穿他的小心機,又問于維德:

    “于家有沒有出事?”

    “有!”

    于維德連忙點頭答應(yīng):

    “我的次子也拿了一柄雕刀,敲一塊山料——”

    他說著說著,表情逐漸變了:

    “哐、哐、哐——每敲一下就發(fā)出這樣的聲音�!�

    說完,他似是怕在場的眾人不理解,提起手里的拐杖,開始敲擊地面。

    ‘哐哐、哐哐——’

    眾人本來安靜的或站、或坐于廳堂中,等待著趙福生將事情經(jīng)過詢問清楚后,再商議如何解決這樁困境。

    哪知于維德說著話好好的,突然就開始拿拐杖敲地。

    原本提起夫人之后嚇得癱軟在椅子上的龐知縣一聽‘哐哐’的敲擊聲,嚇得從椅子上彈跳而起:

    “于老爺,你說歸說,又何必敲來嚇人?”

    在場的眾人這兩夜可被嚇得夠嗆。

    如果說一開始聽到敲擊聲是煩躁,后面再聽這敲擊聲時,就是打從心底對未知而陰森厲鬼的恐懼。

    于維德沒有理睬龐知縣的話。

    他仍舉著拐杖,有節(jié)奏的敲擊:‘哐哐、哐哐——’

    “于維德!”龐知縣每聽一次‘哐哐’,覺得心臟就加速跳動,不止腦海里血管暴跳,連手都跟著抖動不止。

    心慌氣短之間,他大喊了一聲:

    “不要再敲了——”

    眾人也隨著這幾聲有節(jié)奏的‘哐哐’聲響,仿佛陷入了這兩夜受不知名敲擊聲支配的恐懼中。

    鎮(zhèn)魔司大廳內(nèi)‘嗡’的一聲炸開了鍋,大家頭皮發(fā)麻,化恐懼為憤怒,竟甚至忘了趙福生還沒表態(tài),都高喊著將于維德按回位置上去。

    ‘哐哐、哐哐——’

    于維德已經(jīng)不再說話。

    廳內(nèi)亂成一團時,趙福生坐在主位上。

    不知何時,外間的天色更暗,灰暗的霧珠飄入了廳內(nèi),四周點著的燭光被陰影籠罩,光影驟然間暗了許多。

    每個人臉上的恐懼、慌亂與無措借著這些灰霧在這大廳之中傳遞,眾人受到無形的鬼域影響,早失去了鎮(zhèn)定與勇氣。

    因此他們沒有注意到,于維德臉上的害怕、不安等情緒已經(jīng)消失了。

    他的老眼變得渾濁,臉上的皺紋溝壑更深,嘴角耷拉下去,呈現(xiàn)出一種僵硬、死板的麻木而陰冷的神情。

    趙福生注意到他的手格外用力,牢牢抓緊了他手里的拐杖,用力的杵擊著地面,像是要將他身下的石磚杵碎,撞出一個大坑。

    ‘哐!哐哐!哐哐哐!’

    他面無表情,一下又一下的提著拐杖鑿擊著地底。

    “不要敲了!”龐知縣驚恐的喊。

    “不要敲了——”

    其他人也跟著喊。

    張傳世之前躲入了鎮(zhèn)魔司中,且他孤身一人,無兒無女,可能是幸運的緣故,昨夜的異變沒有在鎮(zhèn)魔司出現(xiàn),因此他并沒有遇上龐知縣及于維德等人家中親屬相繼出事的詭異情景。

    但這會兒于維德突然發(fā)癲可是他親眼目睹的。

    他站在趙福生身側(cè),看到于維德前一刻還在說話,好端端的突然就開始提杖杵地。

    而且眾人怒罵時,唯獨他一聲不吭,這種情況還真有些瘮人。

    張傳世想到這里,下意識的轉(zhuǎn)頭去看趙福生。

    卻見趙福生若有所思,皺眉看著于維德,他仔細端詳,似是不見趙福生臉上露出懼意。

    只要趙福生不害怕,那他就不害怕!

    張傳世瞬間膽氣一生。

    他想到自己與趙福生不愉快的相識,之后因為紙人張得罪了她,見識了她的手段,對她十分懼怕,深恐她秋后算賬,哪天對自己下毒手。

    狗頭村一行后他一直都很想要討得趙福生的歡心,處處尋找表現(xiàn)機會。

    此時機會就來了,他不出手表現(xiàn)英勇,更待何時?!

    一想到此處,張傳世頓時壯著膽子大步上前。

    他仗著自己有鬼冊護體,抬手就往于維德腦門上打了下去!

    ‘啪!’脆響聲中,張傳世的大嗓門喝著:

    “喊你不要敲了,你這個老東西是不是耳背眼瞎,看不出來吵到——”

    他話沒說完,先前直挺挺站著的于維德如同被瞬間擊垮的沙堆,‘呯’聲倒地不起。

    【第124章

    鄉(xiāng)紳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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