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那血紋如同被人以尖利之物抓撓過,在疤痕的邊沿處便止住,仿佛被強行打斷。
而趙福生烙下的鬼影經(jīng)歷先前與河底女鬼交手后,血光淡了些許,不過兩人一望過去,那鬼影的兩雙眼睛中泛起紅光,仍令人頭皮發(fā)麻。
武少春、范無救不約而同的將頭別開,說道:
“還在——”
“在是在,不過顏色好像淡了點。”
一聽顏色淡了些,張傳世不由自主有些緊張。
他想到了先前河底的危險。
因為鬼花的存在,厲鬼一被引出便率先攻擊了他。
如果不是趙福生有先見之明在他身上打下了鬼印,使得趙氏夫婦的鬼影現(xiàn)身纏住了女鬼,恐怕他當時就要死在河中——哪怕他有鬼燈在手,可壓根兒沒有時間去將鬼燈點燃。
鬼神印的妙用無窮,能在關鍵時刻救他一命。
張傳世毫不猶豫轉身哭道:
“大人,你再給我補補色兒——”
“暫時補不了�!�
趙福生搖頭。
張傳世一聽這話,正要哭嚎,但見趙福生眼里露出的警告之色,又怏怏的將到嘴邊的哭聲咽了回去:
“我就是擔憂女鬼再來——”
“這個暫時補不了�!�
趙福生緩和了一下語氣,又重申了一次:
“而且這是鬼印,始終對你有影響�!�
她目光落到張傳世身上。
先前這老頭兒轉身時,她也看到了張傳世后背的抓撓痕跡。
如她最初預料,鬼印應該是在與河底莊四娘子大戰(zhàn)后短暫失控,但最終被她畫出的門框所阻,才沒有釀出大禍患。
一旦鬼印反復疊加,如果沒有壓制鬼印的能力,可能會導致鬼印失控,反倒危及畫印之人的性命。
趙福生說完,看了迫不及待想說話的張傳世一眼:
“再加上你吃了鬼花,恐怕你未必會再需要鬼印�!�
“大人這話是什么意思?”
張傳世聽到這里,愣了一愣。
范無救與武少春也想起了張傳世先前在河底下瘋癲的一幕,范無救道:“老張,真看不出來你這么橫,連那莊老七身上摘下來的鬼花你都敢吃�!�
“……”
張傳世瞪了他一眼,沒有理他,而是摸了摸胸口,又腆著臉問趙福生:
“大人說我吃了鬼花不需要鬼印是什么意思?”
“你吃了鬼花后有沒有哪里感覺不舒服?”趙福生問。
張傳世偏頭仔細想了想,又拍了拍身上,肯定的搖頭:
“沒有�!�
“我們先前被厲鬼的力量拉入了河底,一開始是掙扎不動的�!�
趙福生說完,范、武二人俱都想起當時的情景,心有余悸的點頭。
張傳世也點了點頭:
“當時腳被船粘住了。”
看樣子大家當時的感受都一樣。
趙福生低下頭,抬了一下雙腳。
除了因為身體在水中浸泡多時,身體大量體溫流失后導致雙腿有些泛沉之外,此時的她全然沒有在河底時雙腳無法脫離黑船的感覺。
——也就是說,厲鬼利用黑船困鎖眾人的力量已經(jīng)消失了。
只是不知這種力量是來自于河底(鬼物本身鬼域)影響,還是因為黑船本身古怪的原因。
“但我看你當時吃了花后,鬼船一下就被你控制住了�!�
趙福生這話幾乎已經(jīng)算是明示。
張傳世吃了一驚,沒有再說話。
范無救性格雖莽,但他好歹在鎮(zhèn)魔司內(nèi)呆了許久,也算有些見識,趙福生的話一說完,他也想到了某種可能,不由怪異的盯著張傳世看。
唯獨武少春不明就里。
他雖說經(jīng)歷過一樁鬼案,但狗頭村案子對他來說只知前因后果,中間過程稀里糊涂。
雖說事后惡補了一些經(jīng)驗,可始終對厲鬼了解不深,此時壓根兒聽不明白趙福生話中之意。
見他面露疑惑,趙福生就解釋:
“人死之后如果厲鬼復蘇,便會化為鬼物,但鬼復蘇后,與鬼生前、死后相關的東西,都有可能衍生為大兇之物�!�
“如我爹娘死后尸身停放在門板上,最終門板化為鬼物�!�
武少春也非傻子,她這樣一說完,他頓時領悟:
“大人意思是,這黑船,鬼花,都是伴厲鬼而生的大兇之物?”
“應該是。”趙福生此時也只是憑空揣測,并沒有將話說死:
“老張吃下鬼花后,應該因緣際會掌握了鬼船,所以我們當時才能死里逃生�!�
“但他是人非鬼,掌控鬼船后險些遭遇不測,可我提前給他打下的鬼印應該替他壓制了一部分鬼船的反噬�!�
趙福生說到這里,范無救點頭:
“老張當時臉上出現(xiàn)了大塊紫斑,當時他身上出現(xiàn)了鬼門板,將鬼斑壓制了下去�!�
張傳世也想起了河底出現(xiàn)鬼門板的情景,但他看不到自己當時的臉,不知道自己那會兒情況有多兇險。
現(xiàn)在聽范無救一說,心中才一陣后怕。
“那我——”張傳世急急開口,趙福生打斷了他的話:
“你不用擔憂,有鬼印在�!�
鬼印暫時無法完全壓制河底厲鬼,可暫時壓制一件河底厲鬼衍生的大兇之物應該不成問題。
“不過這些只是我的猜測,至于是不是真的,你自己得試一試�!�
“怎么試?”張傳世一臉懵,下意識的問。
“先試著劃船,將船往河岸靠去�!壁w福生答了一句。
“河岸?”三人聽到這里,大吃一驚。
趙福生抬頭看向遠處,微笑著應了一句:
“是啊,河岸,我們快到蒯良村了�!�
三人順著她目光看去,只見黑船停靠在河面上,僅依靠著三人先前起身后的動作而微微顛簸,一圈又一圈的水波以船體為中心,往遠處蔓延開去。
如果說莊家村看到的上嘉江分支是水流湍急的大河,那么此時眾人船下的河便如一面平靜的鏡子。
船只�?吭诤又行�。
十來丈開外,可以看到河岸。
遠遠看去,岸邊一片鮮紅如血,遠處是一排排錯落有致的村舍。
此時天色漆黑,頭頂上方不見月亮,但村落之中卻亮著星星點點的火光,宛如黑夜里天空的星斗,將這一片鬼域點亮。
眾人一見燈光,不由面露喜色,但歡喜之后,張傳世最先意識到趙福生先前好像提到了重要的三個字:
“蒯良村?!”他怪叫了一聲:
“大人,這是蒯良村?我們到蒯良村了嗎?”
趙福生的目光還看向遠處的村落,聽到張傳世的問話,她漫不經(jīng)心應了一聲:
“應該是�!�
【第160章
下船進村】
第一百六十章
鎮(zhèn)魔司一行人離開萬安縣本來就是奔著蒯良村而來的。
只是一路行來后,領路的兩個本地人都死了,鎮(zhèn)魔司四人歷經(jīng)險境,本以為要到達蒯良村并不容易,卻沒料到死里逃生之后,竟然直接就來到了蒯良村。
一時之間,范無救三人不知是該驚慌還是該慶幸。
“……”
三人面面相覷,俱都沉默了半晌。
“既來之則安之�!壁w福生擰了一把濕漉漉的頭發(fā),看向遠處的村寨,不由笑道:
“這會兒村子還有光,證明還有活人,這可遠超我的想像�!�
她可不怕村子還有活人,就怕村子人死光了,像莊家村一樣,想要找個線索都萬分困難。
張傳世聽聞這話,沒有出聲。
范無救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毫不思索就反問:
“大人,這些真是活人嗎?”
他一句話問得武少春打了個寒顫,臉上露出驚懼之色。
趙福生的心中也不由一沉。
蒯良村的案子復雜性、兇殘性遠超她預期,鬼案爆發(fā)這樣長時間,莊家村已經(jīng)成為了死地,蒯良村作為鬼案發(fā)源地,雖說村中亮著燈火,似是還有活口余存——可正如范無救所說,這些真是活人嗎?
趙福生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是不是活人,到時去了村中一問便知�!彼氩煌ㄟ@個問題索性暫時不想。
反正無法閃避,便唯有正面相對。
“走,先將船靠岸,我們上岸再說。”
趙福生將濕發(fā)一甩,沉聲吩咐了一句。
張傳世幾人不敢進村,可又別無他法,張傳世坐在船中,轉頭往村子的另一端看了一眼——映入他眼簾的是茫茫大河。
這條平靜的河流的另一端被無盡的大霧籠罩,仿佛與漆黑的夜色相連成一片整體。
厲鬼的鬼域籠罩了此地,在鬼案結束前,幾人壓根兒沒法逃離此地。
“是�!�
張傳世硬著頭皮答應了一聲。
他撿起先前被他扔在黑船內(nèi)的兩根干凈的人骨,想起趙福生之前說的話,心中又慌又忐忑,眼珠一轉,遞了一根給武少春:
“少春,人多力量大,來,我們一起劃船�!�
武少春是新人,單純又聽話,比范無救更好使喚。
且他受趙福生所救,對鎮(zhèn)魔司忠心耿耿,此時一定不會拒絕他的要求。
果不其然,張傳世話音一落,武少春毫不猶豫將人骨接過,應了一聲:
“好的,張師傅�!�
他人年輕,也沒有張傳世心眼兒多,接過人骨之后便往水中一杵,‘嘩啦’水聲中,他雙臂發(fā)力,黑船頓時如離弦箭矢,往前滑行一截。
張傳世一見此景,不由大松了口氣。
趙福生意味深長的看了張傳世一眼,仿佛將他內(nèi)心打的主意看得一清二楚。
張傳世‘嘿嘿’笑了一聲:
“劃船、劃船�!�
說完,自己也跟著揮動人骨,用力劃打水波,小船在二人發(fā)力之下,很快靠近岸邊。
離岸一近后,船上四人都看清了岸邊的情景。
先前在河中時,見岸上鮮紅一片,張傳世曾陰暗揣測是不是岸邊死過許多人,所以離水越近的地方便被鮮血染紅的緣故。
此時近距離一看,才發(fā)現(xiàn)岸邊開滿了大朵大朵的詭異紅花。
“大人,是鬼花。”
范無救提醒著。
蒯良村的岸邊竟然開滿了鬼花!
花朵層層疊疊,將沿河一岸鋪滿,不見半分空隙,遠遠看去,江岸艷紅似火,在這鬧鬼的村莊之中,在遠處燈火的映照下,竟有種詭異凌厲的美感。
花叢順著江岸蔓延,仿佛無窮盡,花蕊紅得滴血,花瓣的外沿卻紅得近乎泛黑,遠處與黑夜相連,形成一片離奇的花海,散發(fā)著一種腥甜的氣味。
這種味道有些像血,聞久了習慣后竟讓人心中生出一種甘美之感,仿佛內(nèi)心生出某種渴望,又好似有一樁遺憾之事沒有完成,讓人迫不及待想要抓住某樣東西,可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什么。
待細細一想,總覺得那渴望之物近在眼前,卻偏偏怎么也想不起來,恨不能再多吸兩口花的香氣,將那遺憾的事想起,繼而彌補內(nèi)心的空虛。
這種感覺自然是十分反常的。
趙福生心生警惕,淡淡的提醒:
“小心一點,這花的氣味可能有毒,會讓人心緒不寧�!�
“何止心緒不寧�!�
張傳世嘀咕道:“我簡直是膽顫心驚�!�
他本來就與鬼花結下了牽絆,還因此花差點兒在水底死于厲鬼之手,對這花已經(jīng)心生怵意,此時一見滿岸鬼花,心中的警惕比其余三人更深。
鬼船這樣的大兇之物本來應該令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但這會兒一見滿岸鬼花,張傳世甚至都不敢下船了,恨不能就坐在船里。
可惜在他滿心忐忑中,黑船仍是緩緩靠岸。
船底傳來震蕩之感,船身似是碰到了河邊的沙石,最終停止。
趙福生屏住呼吸,仗著馭鬼在身,又有冊封的門神兜底,率先從鬼船之中跳落進花叢里。
‘嗤啦�!�
不少鬼花被她踩折,斷口處竟然流涌出大量殷紅如血的汁液。
趙福生的鞋底、褲腿迅速被染紅,如同沾染了大量鮮血,她低頭皺眉,接著抖了抖褲腿,接著將目光落到了遠處的河面上。
這一刻,船上其余三人都屏住了呼吸,靜默了片刻。
半晌后,河面、河岸都安安靜靜,無事發(fā)生。
本來應該蟄伏在河底的女鬼并沒有出現(xiàn),好似這些長在岸邊的鬼花對厲鬼失去了吸引力。
趙福生無聲的長吐出一口氣,對船上三人低聲道:
“無事發(fā)生,下船。”
武少春最聽她的話,聞言立即便扔了手中的人骨棒子,起身跟著跳下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