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心急如焚的六叔娘沉不住氣,帶著哭腔:
“大人——”
“我在莊家村的村長家中,找到了莊老七所說的,一具尸首分離的人骨架子�!�
屋中所有蒯良村的人瞬間陷入死寂。
每個人的臉色都難看極了。
根據(jù)趙福生所說的話,蒯滿財已經(jīng)確定死亡無疑。
就連蒯六叔也神色恍惚的盯著懷中的晚輩看,他嘴唇哆嗦,目光驚疑不定。
一頭是自己的族人,一面是意外闖入的朝廷來使……
他面色交換,末了沉聲道:
“大人講這些話有什么證據(jù)?我憑什么相信你們的身份?”
‘嗤�!�
范無救冷笑了一聲:
“我們大人能闖進鬼村,就是最好的證據(jù)!這萬安縣中,除了大人之外,誰有這么大能力?”
他一句話將蒯六叔瞬間積攢的勇氣又刺破。
蒯六叔道:
“這件事透著古怪,要從長計議。”
喊完之后,他煩悶不堪的問:
“滿銀?滿銀回來了沒有?”
喊了兩聲蒯滿銀的名字后,他松開抱著蒯滿財?shù)氖�,原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我不相信——”
“嗚嗚。”
六叔娘小聲的抽泣。
知道莊家村出事后,她就一直在哭,發(fā)出細碎的嗚咽聲,還十分自責(zé)的道:
“都怪我、怪我,當(dāng)時如果不保媒就好了——”
古怪的事件,蒯滿財?shù)纳离y辨,再加上結(jié)發(fā)妻子的哭聲,莊家村人失蹤之迷,形成重重的陰云壓在蒯六叔心頭。
他突然一改之前接待趙福生時的冷靜自持,大喊道:“我頭疼死了,身上也疼�!�
說完,他伸手按住了腰,上半身扭了兩下。
先前還在哭的六叔娘一聽這話,連忙站起了身,為他揉腰椎,一面向趙福生解釋:
“我家老頭子身體不好,年輕時又擔(dān)又背,熬壞了骨頭,上了年紀就開始這里疼那里疼。”
蒯六叔痛苦的大聲呻_吟,幾個兒子上前連忙要將父親扶入屋里休息。
他臨進屋前還有些不放心,回頭叮囑家人:
“殺雞待客�!闭f完,又喊:
“長順呢?”
一個年約二十的青年站了出來:
“爺,我在這里�!�
“你看看滿銀怎么還沒來,你去催催他們——”蒯六叔忍住到嘴邊的痛苦呼聲,吩咐著孫子。
“——好。”那青年聽到他的吩咐,遲疑半晌,應(yīng)了一聲,但臉上分明露出不太高興的神情。
如果是先前的蒯六叔一定能注意到這一點,可惜此時他被疼痛折磨,忽視了孫子的不快。
而蒯長順臉上的不痛快,則被趙福生看在眼里,她起身道:
“如果蒯五一家沒來,不如蒯長順帶我過去看看也行。”
她正好要辦鬼案,在村中走走。
且蒯長順年紀輕,與蒯六叔這樣人老成精的老者不同,他似是對于祖父的一些行為早就心生怨言,趁著蒯六叔無法盯睄,趙福生想看自己能不能從他口中掏出一絲消息。
若是蒯六叔清醒的時候,他可能會不答應(yīng)這樣的提議,可此時他飽受疼痛折磨,仿佛無暇細思,正要說話時,兒子們勸道:
“爹,你躺一會兒�!�
他胡亂點頭,揮手道:
“那也成,長順,好好照顧客人�!�
隨后,幾個兒子將他扶進屋中,屋里其他人陷入沉默中,臉色有些拘謹、僵硬。
“長順,大人有吩咐,你就領(lǐng)大人去蒯五家看看也好,其他人留下一些幫我的忙,準備膳食,若不想幫忙的,不如侍候大人——”
“不用了,其他人就在這里,長順領(lǐng)路就行�!�
趙福生拒絕了六叔娘提議。
她本人性情較為軟弱,趙福生的強勢令她很快就順從。
張傳世想偷懶,不愿與趙福生同行,見她起身后,范無救、武少春都站起來了,他磨磨蹭蹭坐在凳子上不肯起身。
“大人,我——”
“行了,你留在這里也行�!�
趙福生此時心思放在去蒯五家的路上,反正此行目前看來危險性不是很大,她已經(jīng)有了范、武二人追隨,留張傳世在這也問題不大。
幾人起身跟著蒯長順出了六叔家的大門,范無救有些不高興的道:
“我看老張越來越不成體統(tǒng)了,這懶鬼——”
趙福生沒有理他的嘀咕,四人一踏出房門,少了其他舉火把的村民,四周光線一暗,頓時多了幾分陰森詭厲之感。
鬼域籠罩下,蒯良村聽不到夜風(fēng)吹拂過樹林的聲響,也沒有鳥叫蟲鳴,靜得十分怪異。
半空中籠罩著不散的鬼霧,遮擋了月亮、星辰。
“大人等等�!�
蒯長順一出門后見路有些黑,又折轉(zhuǎn)回身,不多時提了個油燈出來。
趙福生聞到了若隱似無的臭氣,隱約有些熟悉。
她目光閃了閃,伸手揉了下鼻尖,狀若漫不經(jīng)心的道:
“你這油燈看起來挺精致的�!�
趙福生話音一落,范無救、武少春二人都將目光落到了蒯長順手里提著的油燈上。
只見那燈呈圓柱形,約碗口粗,半尺來長的樣子。
燈體像是用黃銅打造,呈鏤空形狀,因年生日久的緣故,黃銅外表顏色略沉,但燈的主人對它顯然十分愛惜,時常擦拭,因此燈體外表油光發(fā)亮,古樸之中透出一絲華麗、莊重之感。
“確實不錯�!�
武少春看了一眼,說道:
“我當(dāng)年在黃崗村中,也見到過從‘箱中’開出的古貨——”
他說完,似是意識到漏了嘴,連忙抿了抿唇。
但事關(guān)鬼案,他想了想,小步走到趙福生身邊,低聲道:
“大人,我聽說這種燈要么是以前大戶人家的墳?zāi)怪械穆裨崞罚词亲陟魞?nèi)掛著照祖宗靈牌的。”
他小聲說完,趙福生點了點頭。
也不知是不是二人對話被蒯長順聽到了,他偏頭看了武少春一眼,說道:
“這燈原本是掛在宗祠內(nèi)的,我五叔娘死后,村中很多燈都點不亮了,只有族中宗祠內(nèi)的燈還沒有受到影響,能點亮�!�
他這樣一說,趙福生頓時顧不上追究他似是能聽到武少春小聲私語的事了,低聲道:
“真是怪事�!�
“誰說不是?真是怪事?”
蒯長順滿臉陰郁的搖了搖頭,接著提燈照路,殷勤的道:
“大人,你小心,走這邊�!�
幾人走了數(shù)步,趙福生目光落到了與蒯六叔相鄰的那棟古怪大宅上。
此時這棟蒯氏宗祠的門牌坊格外醒目,且除了門牌之外,是沒有大門的。
院內(nèi)很寬敞,內(nèi)里打掃得很整潔,地面鋪設(shè)了石磚,不見一片落葉。
祠堂內(nèi)沒有點燈,借著蒯長順手中的燈光,隱約可看到隱藏在黑暗中的數(shù)重屋頂,一層比一層更高,好似在黑暗中蟄伏著俯瞰人類的怪異。
趙福生莫名生出一種被某種意識窺探后的不安感。
她想起自己先前在宗祠面前駐足,便令蒯六叔警惕的場景,問道:
“長順,這是你們蒯氏宗祠?”
蒯長順年紀還輕,不如蒯六叔沉得住氣。
趙福生鎮(zhèn)魔司令司的身份對他來說天生就有無上的震懾力,再加上她先前氣勢壓得蒯六叔都感到有些不自在,蒯長順目睹了當(dāng)時的情景,對趙福生有些畏懼,聽她一問,便答道:
“是的,大人�!�
“我可以進去嗎?”她淡淡問了一句。
蒯長順臉上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蒯六叔說過,照規(guī)矩,蒯良村的宗祠是非蒯姓男子不入的,可蒯長順面對趙福生時底氣不足,聽到趙福生這樣一說,便慌張道:
“我爺說,說這不合規(guī)矩……”
“規(guī)矩?你蒯良村的規(guī)矩還能大過朝廷法令?我鎮(zhèn)魔司中的人,哪里不能去?”趙福生故作不快,一連數(shù)聲反問。
說話的同時,她似是不顧蒯長順的反對,執(zhí)意要往宗祠內(nèi)闖去。
【第167章
火上澆油】
第一百六十七章
趙福生這一突如其來的強勢作派可將蒯長順嚇壞了。
宗族私下的個人矛盾在受到外來力量的沖擊時,迅速被蒯長順壓制下來了,他腦海里本能的考慮到了趙福生強闖宗祠后的村莊得失。
“咦,大人--”
蒯長順忙不迭的張開雙手,想來阻攔趙福生,卻又不敢真的碰到她的身體。
范無救、武少春如兩尊兇神一樣站在她左右,將蒯長順盯住,大有他敢動手,便要給他教訓(xùn)的架勢。
“大人--”
蒯長順沒料到才剛一出屋,便出了這樣的紕漏,他有些急切,目光陰晴不定,似是猶豫著要喊人。
但下一瞬,不等他出聲,趙福生翻臉如翻書,突然咧嘴一笑:
“和你開玩笑而已�!彼χ簇衢L順:
“我知道你畏懼你爺,又怎么會讓你為難呢?”
蒯長順本來以為她執(zhí)意要進祠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做好了要大聲呼喊人過來的心理準備,哪知下一刻趙福生隨即放棄了原本的打算,竟然言語之中愿意給他一個面子。
“大人——”
她這一收一放,很快俘獲了蒯長順的感激。
年輕人哪見識過這樣的手段,心中對趙福生好感倍生的同時,想起自己先前對她的過度防備,不免有些愧疚不安。
“我看你爺在村中威望很高,說一不二,放心吧,就是我要進去,回頭自會找你爺說,不讓你頭疼�!�
趙福生將年輕人神情的變化看在眼里,心中滿意,又故意補了一句。
她這樣一說,蒯長順更是忐忑,臉上露出躊躇之色,然后說道:
“不瞞大人說,其實祠堂原本是有一些規(guī)矩,非本村蒯姓男子不能進入,但我們村大多都是自己人,規(guī)矩也不一定那么嚴謹,偶爾我奶也要過來添些燈油,我娘和幾個叔伯娘都要過來打掃一下衛(wèi)生,擦擦靈牌什么的�!�
他感激趙福生體貼,心防打開,嘴巴便不像蒯六叔那樣嚴謹,愿意與她說一些話。
趙福生嘴角露出狡黠笑意,武少春目瞪口呆,回頭看了范無救一眼,見范無救仿佛不以為意,不由閉嘴,安靜傾聽。
“那這規(guī)矩——”
趙福生探聽出來了蒯良村祠堂不能隨意進出的規(guī)則在此之前并不嚴苛之后,不由猜測是不是祠堂內(nèi)隱藏了什么秘密,因此蒯六叔故意針對自己設(shè)下了這條‘外姓人及女子不能踏入’的特殊規(guī)則。
“其實主要是這祠堂可能鬧鬼。”
蒯長順遲疑了一下,隨即小聲的道出秘密。
“鬧鬼?”
這樣的答案出乎了武少春意料之外,令他不由低呼了一聲。
趙福生眼中閃過暗光,蒯長順聽到武少春的話,有些急切,低低道:
“小聲些,不要被我爹他們聽到,我爺會打死我的。”
趙福生點頭,沖武少春使了個眼色,吩咐他:
“少春,你小聲些�!�
蒯長順聽她幫自己說話,眼中露出感激之色。
如此一來,他再說心中話時,便更少糾結(jié):
“不瞞大人說,這祠堂以前除了過年、祭祀時講究,不準外姓及女人進入,其他時間是沒這樣嚴格的,之所以后面有了這些規(guī)則,其實是因為這祠堂我們進不去了�!�
“什么?”這下趙福生也吃了一驚:
“進不去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們再也進不了蒯氏宗祠。”
蒯長順有些煩惱的伸手抓了下腦袋:
“怪事還是要從我五叔娘出事那天說起,就跟我爺說的一樣,我五叔娘——死、死后,我們村不再天亮,村里人心惶惶,出又出不去,我爺睡不好,又有些擔(dān)憂,便生出了想要祭祀祖宗,求先祖保佑的念頭�!�
一個奇怪的念頭飛快從趙福生腦海里掠過。
蒯長順又道:
“我們備好了祭祀用品,大家聚在祠堂門口時,卻發(fā)現(xiàn)我們進不去了�!�
“這里沒有門,但我們卻被擋在祠堂外面,宗祠之中有股力量不準我們進去,我爺猜測應(yīng)該是以前我們不尊祖宗家法,所以祖宗發(fā)怒,不準我們進入,因此重新制定規(guī)則,且要村里人堅決執(zhí)行�!�
他解釋完,有些歉疚的看向趙福生:
“所以大人,我真的不能帶你進入祠堂——”
蒯長順說的事情太奇怪了。
趙福生重生了一段時間,對此時的厲鬼也有了一些了解。
此時人死之后,要么入土為安,要么厲鬼復(fù)蘇,為禍一方。
厲鬼復(fù)蘇后,鬼是沒有記憶情感的,蒯良村設(shè)立的宗祠祠堂在趙福生看來,更像是一村之老為了凝聚人心,且自我求安慰的一種說法罷了。
祖宗的庇護不存在,祖宗的怒火自然也是子虛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