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反正我們這一去快則兩三天，慢則五六天，很快就會回來的�！�

    趙福生說這話并非吹牛。

    她與蒯滿周二人都馭使了災(zāi)級的鬼物，兩個馭鬼者聯(lián)手，她又有功德值在身，就是封門村的事再棘手，趙福生也有信心很快將事件解決。

    “這一段時間縣里的政務(wù)你幫我管住，鎮(zhèn)魔司的事有老張在，暫時也不會出差錯�！�

    張傳世馭使了大兇之物，且他后背還有趙福生打下的烙印，只要縣中不出大鬼案，以張傳世如今手里的力量，一般的詭異事件他能壓制住。

    令她在意的，反倒是紙人張的存在。

    此人詭譎難測，且行為怪異——

    她想到這里，又叮囑龐知縣：

    “到時如果有你拿不準的事，你去夫子廟，請劉義真出手�！�

    劉義真也有對付厲鬼的本事在身，他也屬于鎮(zhèn)魔司的一員，如果期間發(fā)生了什么大事，他也應(yīng)該會幫把手。

    她交待得如此細致，龐知縣縱使心中還想勸她，但也知道她決定的事無可更改，便忐忑不安的點頭。

    “事不宜遲，你現(xiàn)在去找范必死替我打點行裝，我與滿周馬上就走。”

    龐知縣硬著頭皮點頭。

    “大人，”他不敢耽擱，即刻就要去找范必死，但在臨出門前，卻似是想起了什么：

    “這一趟行程不如讓府衙安排兩個人手同大人一路。”

    他怕趙福生拒絕，連忙說道：

    “一個是封門村替郭威報信的人，也是那村鎮(zhèn)上的差使，一個則是近來負責往返兩地的差役，他熟路�！�

    趙福生曾說過，鎮(zhèn)魔司辦案，盡量不牽涉無辜的雜役，使用人手方面以令使為主。

    但她決定去封門村不是為了鬼案，而是想要鎮(zhèn)壓當?shù)氐姆嘶�，這件事情與縣府相關(guān)，因此龐知縣說完后，趙福生并沒有拒絕，只是點了點頭。

    龐知縣松了口氣，出門去了。

    不多時，他就尋到了此時正在處理府衙雜務(wù)的范必死，將趙福生的交待跟他說了。

    趙福生本來以為范必死會先來尋自己，卻沒料到武少春搶先了一步。

    “龐知縣說，大人要去封門村？”

    他進了偏廳先行了個禮，接著直接將來意問出。

    “對�！壁w福生點了下頭。

    她看武少春神情有些急，心中隱隱猜到他進來見自己的緣故，不由開門見山：

    “你也想去？”

    “是的，大人�！�

    武少春見自己的想法被她點破，索性承認：

    “封門村我也去過，那附近一帶我也較熟，可以替大人引路。”他說道：

    “我想跟大人同行，多辦案子——”

    “你既然過來，龐知縣應(yīng)該也和你說了，封門村43年前雖說發(fā)生過鬼案，但我此次過去，卻是臨時起意，不是為了鬼案而去的。”趙福生回他道。

    武少春十分堅持：

    “龐知縣說了，大人是為了匪患才去，我跟在大人身邊有個照應(yīng)，能幫忙我就幫忙，不能幫忙我就自己躲，絕不給大人添麻煩。”

    反正此次前去封門村趙福生是準備依靠厲鬼力量簡單、直接、粗暴的解決麻煩，有她和蒯滿周在，武少春也很難惹出麻煩。

    她點了點頭：

    “既然是這樣，那你去收拾一下，稍后一起上車�！�

    武少春見她應(yīng)了，不由喜出望外，一拍胸口：

    “我沒什么準備的，直接就可以走�！�

    趙福生倒不像他這樣灑脫，她還有事要做。

    封門村除了是蒯大媳婦的出生地，且與黃崗村的人往來甚密引起她的注意外，龐知縣的話也讓她聽進了心中。

    43年前，封門村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鬼案。

    她打發(fā)了武少春去門前等候，自己則起身前往鎮(zhèn)魔司擱置卷宗、檔案之處。

    廂房中原本有雜役在灑掃，看到她與蒯滿周進來時，那幾個雜役連忙低頭收拾了桶與抹布等迅速退走，留兩人在廂房中。

    趙福生自重生以來，在鎮(zhèn)魔司的時間大部分都是在這間檔案室中度過。

    她時常翻閱卷宗，從以往的令司主事們記錄的鬼案里豐富自己關(guān)于對鬼物及這個世界的認知，爭取將來在辦鬼案的過程中可以獲得更多的生機。

    范必死慣會察言觀色，因此鎮(zhèn)魔司的檔案室是最先被改造整理的。

    經(jīng)歷了小半年的時間，此時的檔案室與當初趙福生第一次踏入時截然不同。

    廂房被擴大了一半有余，書架全都是重新更換過。

    每排架子前根據(jù)大漢朝的年、月擺放卷宗。

    “43年前——”

    趙福生自言自語，繞過數(shù)排卷宗，很快找到了標記有《大漢203年錄》的架子。

    這一年發(fā)生的鬼案不多，卷宗僅只有三張。

    她定了定神，隨手將一卷卷宗抽了下來，拿在手中。

    “福生，43年前有事情發(fā)生嗎？”

    小孩的聲音從半空中傳來。

    趙福生沒有抬頭。

    【第204章

    討要俸祿】

    第二百零四章

    但從眼角余光，她能看到數(shù)根細黑如絲發(fā)的詭線穿過屋子的橫梁垂吊而下，編織成一張怪異的特殊‘吊床’。

    平日沉默不多語的小孩此時坐在這張以厲鬼力量織成的‘吊床’上，一雙小腳垂空，如同蕩秋千似的，在半空中一搖一晃。

    這小孩馭鬼后進入鎮(zhèn)魔司以來，幾乎從不與其他人說話，但她覺察力異常敏銳——趙福生攤開卷宗的動作一頓，眼珠動了動，眼里閃過晦暗莫名之色。

    先前她打算去封門村，龐知縣與她相處的時間遠比蒯滿周久，但龐知縣沒有意識到她的想法，小丫頭卻搶先將她的想法察覺到了。

    龐知縣提起封門村43年前時發(fā)生過鬼案。

    趙福生自認自己自控能力非凡，她當時聽到這個年份時，心中曾有過波動，但并沒有表現(xiàn)出異樣來——至少老知縣沒有察覺，而蒯滿周又知道了。

    她想了想，索性直接問小丫頭：

    “你怎么看出來的？”

    小孩雙腿擺了兩下，用這力量帶動身體在半空中前后的搖晃：

    “猜的�！�

    “猜的？！”

    趙福生聽到這個答案愣了一下，接著忍不住低笑了一聲：

    “原來是直覺。”

    她心思復(fù)雜，擅長與同樣心思深沉的人打交道，尋常人心中暗藏的心眼兒幾乎能被她一眼看透，極少有遺漏。

    此時她直接了當問小丫頭，卻沒料到小孩的心思單純，并沒有她想的那么復(fù)雜。

    “福生，43年前發(fā)生了什么？”

    蒯滿周答完她的話，并沒有將心思放在雜緒上，而是直接了當?shù)膯柶?3年前的事。

    她對趙福生充滿了好奇。

    這會兒蕩著秋千問她過往時，這馭鬼的小丫頭才終于展現(xiàn)出幾分孩子的天性。

    趙福生笑了笑，說道：

    “我是覺得這個時間有趣�！�

    她并不是敷衍的人，既然已經(jīng)與蒯滿周提起了這個話題，便先在腦海里思索了片刻。

    從重生以來，種種與大漢朝四十年前相關(guān)的事情在她大腦中一一排布，列成條條看似不相干，但又好似彼此之間有千絲萬縷聯(lián)系的線索。

    “時間？”

    蒯滿周雙手抓著兩側(cè)的鬼絲，一雙小小的赤足腳踝相纏，身體蕩了蕩，偏頭問了趙福生一聲。

    “從哪里開始說呢？”趙福生沉吟片刻：

    “就從四十年前萬安縣城南劉氏宗祠的鬼案開始說起吧�！�

    小丫頭如今是萬安縣鎮(zhèn)魔司的人，且她馭使了災(zāi)級以上的兩方鬼物，將來夫子廟的兩大厲鬼事件，趙福生也將她計劃在其中。

    此時整理了思緒后，她就道：

    “四十年前，城南劉化成——”

    她從劉化成因在上京時殺了一個人犯致使此人死后厲鬼復(fù)蘇開始說起，提到劉化成遭貶官回故里，多年后無頭鬼厲鬼復(fù)蘇。

    “而在四十一年前，萬安縣狗頭村有個名叫武大通的人——”

    狗頭村鬼案也從趙福生口中說出，她說完后，又補充了一句：

    “少春就是狗頭村鬼案的幸存者。”

    小孩蕩了兩下，點了點頭。

    她的長發(fā)飛揚在半空中，如同鋪海中肆意飛揚的海藻，發(fā)尾劃出長長的漆黑殘影，將她蒼白的小臉包裹其中。

    “都和紙人張有關(guān)�！必釢M周說了這話，又有些疑惑：

    “可是福生，你提了40年前的案子，也說了41年前的案子，這跟43年前的案子有什么關(guān)系呢？”

    蒯滿周的反應(yīng)敏銳。

    她好像是天生辦鬼案的人材，能從趙福生的話中捕捉到關(guān)鍵性的訊息。

    趙福生笑了一聲：

    “你見到過孟婆吧？”

    “嗯。”

    小女孩點了點頭，接著說道：

    “她在43年前發(fā)生什么事了？”

    “43年前，她的女兒沈藝殊失蹤了。”趙福生答道。

    本來正在半空中蕩著秋千的蒯滿周一下愣住。

    興許是因為年幼喪母，她對于這種母女之間的情感好像格外的關(guān)注。

    小孩喪失了蕩秋千的樂趣，她突然縱身往下一跳——小小的身體如輕盈的蝴蝶在半空中頓了片刻，接著身影化為血色殘影消失。

    再次出現(xiàn)時，已經(jīng)站在了趙福生的面前。

    半空中的鬼網(wǎng)散開，須臾功夫化為無形，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女兒去哪里了？”她抓著趙福生的衣擺，仰頭問道。

    “應(yīng)該是被人拐走了�！壁w福生回她。

    “是紙人張嗎？”蒯滿周問。

    趙福生手肘移開，低頭看她。

    從蒯良村慘案發(fā)生后，蒯滿周仿佛對周圍的一切都失去了興趣與好奇心。

    她從不跟鎮(zhèn)魔司內(nèi)的其他人講話，也不跟人玩耍，就是留在自己身邊，很多時候都是躲在陰影里，自己與自己玩樂，很多時候一整天跟人一句話都不說。

    此時她卻表現(xiàn)出難得的好奇，這是為什么？

    趙福生的腦海飛速運轉(zhuǎn)，猜測著蒯滿周的轉(zhuǎn)變緣故，懷疑是不是因為孟婆女兒失蹤的緣故。

    “這個我不清楚。”趙福生心中想著事，嘴上卻道：

    “不過從孟婆的敘述，我懷疑有這種可能，畢竟劉氏宗祠的鬼案與他有關(guān)，已經(jīng)是很肯定了。”她說到這里，目光與蒯滿周對視：

    “當日釘住了你娘的那支鬼釘，就是他利用武大通那特殊的兒子，從劉氏宗祠盜走�！�

    “我娘變成鬼——”蒯滿周那張蒼白的小臉上突然浮現(xiàn)出條條橫向的黑紋。

    黑紋越來越大，往她臉頰四周擴散，很快布滿她的腮頰、下頜，并且縱向往下，順著小孩的脖子沒向四肢百骸。

    屋外的陽光開始被遮擋，廂房內(nèi)氣息陡然降低。

    不知何時，廂房的上方開始飄蕩起漆黑的細細絲線，宛如條條垂落的蛛絲——“跟他有關(guān)嗎？”

    蒯滿周幽幽的問。

    “你娘的生平過往他有沒有插手我不清楚�！壁w福生感覺到重重壓力襲來。

    屋梁的四周開始飄起鬼線，血腥氣逐漸變濃。

    陰煞之氣化為實質(zhì)，變成一種無形的壓力，將她籠罩其中。

    趙福生的神情冷淡了下去，警惕性一下提升到極致，同時一心二用，一旦蒯滿周動手，她立即召喚門神將這小孩反制住。

    “但是厲鬼復(fù)蘇的概率誰都說不清楚，紙人張只要還能說話、有思維，他就不能稱為鬼，他沒有那個通天的本事，能令你娘死后必定變鬼�！�

    她冷冷的盯著小孩，表情逐漸嚴厲：

    “且一個人的力量再強，也難與環(huán)境相斗�！壁w福生加重音量，提醒蒯滿周：

    “外在因素只能影響進程，無法決定結(jié)果。你要清楚，執(zhí)行了家法的是蒯良村的村眾！”

    趙福生的表情嚴肅：

    “我們雖然馭鬼，但畢竟是人，有喜怒哀樂，涉及自身親人，自然也會憤怒，但不要被怒火牽引，失去理智，否則與只知道殺人的鬼物有什么區(qū)別？”

    她說完，又斥道：

    “收起你的厲鬼力量，你在鎮(zhèn)魔司內(nèi)，拿我的俸祿聽我的話，你的職責是辦鬼案，而非任性行事，聽到不開心的事就發(fā)脾氣！”

    普通孩子發(fā)脾氣最多哭鬧尖叫，而蒯滿周的發(fā)脾氣會導(dǎo)致難以估量的后果。

    “我現(xiàn)在和你好好說話，是給你體面給你尊重，你要是素質(zhì)差，我就要用低素質(zhì)的手段跟你‘溝通’�！�

    趙福生警告的話語一說完，蒯滿周愣了一愣，接著扁了扁嘴，似是要哭了。

    她突然不知從哪里摸出一張小小的方巾，擦了擦眼角：

    “福生，你怎么這么兇？！”

    話雖是這樣說著，但是屋里緊繃的低氣壓卻瞬間被打破。

    飄散在橫梁上的鬼線消失，那股本來逐漸濃郁的血腥氣也開始散逸了。

    屋檐下的陰影散開，明媚的陽光重新灑落下來。

    趙福生靜靜的望著拿了一張帕子捂著臉哭的小丫頭，半晌后笑了笑，將羊皮卷宗往腋下一夾，騰出兩只手去將小孩的手拉開。

    小孩的眼睛并沒有紅腫，臉上沒有淚水，蒼白的臉上黑紋縱橫，帶著一種詭異森然的感覺。

    她揪住蒯滿周的臉往兩邊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