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提心吊膽之下,好在這一路再也沒有發(fā)生過意外。
一個多時辰后,前方終于沒有大道,僅剩一些田埂小道交錯。
趕車的差役道:
“大人們,車只能停在此處�!彼f完之后,又怕趙福生發(fā)火,忙解釋道:
“前面馬車無法再走了�!�
幾人依次下車。
曹大宗是爬出車廂的,他年紀(jì)大,奔波了一路本來就很吃力,再加上路途遭遇驚嚇,此時還沒昏死過去,已經(jīng)可見這老公差確實是心理素質(zhì)極佳的。
武少春將他拖了出來,他顫顫巍巍的趴在車頭,一旁差役見他垂死的模樣嚇得不輕,猛掐他人中。
之后前往村莊還有一段路程,大家提著燈前行,約走了一個來時辰,被武少春扶持著的曹大宗出聲道:
“封門村到了�!�
黑暗中,鱗次櫛比的屋舍組成一個龐大的村落,出現(xiàn)在眾人的面前。
‘汪汪汪——’
村子傳來狗叫,原本靜寂的村莊瞬間似是‘活’過來了。
“什么人?!”
這邊馬車一停,遠(yuǎn)處的村莊很快就意識到有外來者來了。
此次匪患極多,擄掠各村鎮(zhèn),許多村莊自己也組織了人手巡邏。
鎮(zhèn)魔司的幾人來時并沒有收斂聲息,又點(diǎn)著燈,剛一靠近,早就引起村中人警惕了。
更何況近來官府動作頻頻,山中匪窩也有警惕,近來盯著村莊的時間增長,且次數(shù)增多,使得村子里的人都有些恐懼,比平時更加警覺。
“是長條鎮(zhèn)上的,曹家老四!”
先前要死不活的曹大宗在疾行了這一路之后終于勉強(qiáng)提起了些精神,聽到遠(yuǎn)處村莊傳來的大喊,也跟著喊了一聲。
對面聽到他聲音,似是松了口氣。
‘汪汪汪。’
狗叫聲、腳步聲響起,有人點(diǎn)起燈籠,長條鎮(zhèn)上負(fù)責(zé)鎮(zhèn)守此地的差役也跟著出現(xiàn),一大群人將趙福生幾人包圍其中。
為首一人看約五旬,身材壯碩。
他穿了一雙破舊的草鞋,褲腿挽到小腿肚處,手里提了個火把,警惕的目光看了一眼趙福生幾人,接著看到曹大宗時,才松了口氣。
隨后他又面露疑惑:
“曹四爺,竟然真的是你,這夜半三更的,你怎么——”
“這些外鄉(xiāng)人是誰?”
曹大宗先前沒有撒謊。
他爺與爹以前都是長條鎮(zhèn)的差役,他年幼時便隨同祖父、父親一起下鄉(xiāng)收稅賦,到他繼承差役這身份時,自己也時常下鄉(xiāng)。
尤其是近來因為郭威的事,更是三不五時的往封門村趕,村中的人對他都十分熟悉,此時見到他后便再無疑惑。
可此時夜半三更,他年紀(jì)已經(jīng)老邁,怎么會帶著幾名臉生的外鄉(xiāng)人突然趕來村中?她
“別胡說!”曹大宗本來氣若游絲,一見這男人指著趙福生幾人,臉色頓時大變。
他倏地直起腰,喝斥這男人:
“林老八,你這狗眼如果不會看人就挖了算了,什么外鄉(xiāng)人,沒見識的狗東西,這是縣里的趙大人,來找郭威問話的!”
【第211章
郭家有鬼】
第二百一十一章
“郭威?”
那被稱為林老八的男人聽聞這話,臉色疾變,神情有些陰晴不定,站在原處沒有動彈,對待曹大宗也不再像先前那樣尊敬,而是帶了幾分防備:
“曹四爺,你找郭矮子干什么?”
其他人也面露不滿,跟著喊:
“縣里到底要干嘛,時不時收稅、拉人的,是不是要逼得大家伙兒都活不下去,到時全都收拾家當(dāng),投奔山上的‘過山風(fēng)’去!”
“對!對!”
其他人大聲應(yīng)和。
氣氛逐漸僵持。
持著火把的村民面色不善的圍了過來,眼中露出兇光,將幾人包圍在內(nèi),并逐漸縮小圈子。
武少春并不畏懼。
他雖然赤手空拳,但有趙福生、蒯滿周在,馭使了厲鬼的人對普通人來說,便如猛虎入羊群,壓根兒不值得恐懼。
曹大宗又慌又急。
他是親眼目睹過蒯滿周的手段,雖說沒有看到這小丫頭是如何殺人,但當(dāng)時攔道的劫匪可都在瞬間死了個干凈。
這些村民不知死活,還以為是普通人打架斗毆,呈兇就行。
“大人有事尋他,問的是他家中發(fā)生的事,你們不要不知好歹——”
曹大宗確實入鄉(xiāng)收稅多年,封門村的許多人他都混了個臉熟,彼此平日見面還會打個招呼。
此時他深恐這些人惹禍,便想先讓林老八將人群驅(qū)散,后面再慢慢和他解釋。
但村民早被近來縣中突然招攬雜役的舉動驚住,深恐這又是朝廷新征稅收名目的前兆,此時人人自危,抗拒朝廷的心理很嚴(yán),見曹大宗夜半時分突然前來,還帶來了幾個陌生面孔,要見的人又是村民近來與鎮(zhèn)府衙‘勾結(jié)’的郭威——
眾人越想越慌,林老八臉上露出狠色,一揮手:
“先不準(zhǔn)他們進(jìn)村,把人——”
“你們不要亂來,狗_日的——”
曹大宗一看事態(tài)即將混亂,頓時慌了。
武少春雙拳一捏,挺身而出:
“你們想干啥!”
曹大宗擔(dān)憂出事,眼角余光見到遠(yuǎn)處探頭探腦的幾個差役,眼睛一亮,大聲的喊:
“蔣老九,你們過來——”
這些人都是孔佑德從鎮(zhèn)上派來盯梢郭威家的,但這幾人聽到曹大宗的喊話,不約而同的縮回了腦袋、半蹲下身,裝作沒聽到似的,轉(zhuǎn)開了頭。
“你們這幾個狗東西——”
曹大宗暴跳如雷,嘴里罵罵咧咧,一下精神了許多。
“將他們抓起來——”
“捆回村子。”
村民們大聲吆喝,各個臉上露出不懷好意之色。
蒯滿周拉了拉趙福生的手,趙福生握緊了她,低頭叮囑了一聲:
“先別動手�!�
她冷眼旁觀了片刻,發(fā)現(xiàn)長條鎮(zhèn)官民之間的情況比她原本預(yù)估的還要嚴(yán)重。
封門村民風(fēng)彪悍,這些巡邏的村民半匪半民,對大漢朝鎮(zhèn)府衙門的管束不以為然。
面對曹大宗的突然到來,村民們心懷抵觸,對他的話并不信任,且雙方矛盾有一觸即發(fā)的架勢。
村民們兇悍非凡,鎮(zhèn)上差役各個不愿出頭,曹大宗急得直抖,武少春則仗著有趙福生、蒯滿周在,并不怕事。
趙福生將所有一切看在眼里,小丫頭想要動手,她拉住了小孩,突然喊住了武少春:
“少春。”
“大人。”
露出兇惡神態(tài)的武少春一聽趙福生喊自己的名字,頓時退了回來,應(yīng)了一句。
“先別急著動手,有話好好說�!�
趙福生笑著說了一句。
其中一個村民就道:
“大人?什么大人?”
他正要罵罵咧咧,曹大宗找到機(jī)會插嘴:
“鎮(zhèn)魔司的大人!沒見識的狗東西�!�
“鎮(zhèn)魔司?”
“鎮(zhèn)魔司!”
先前還兇神惡煞的村民一聽‘鎮(zhèn)魔司’三個字,頓時慫了,不約而同的后退了一步,都紛紛轉(zhuǎn)頭看向了那被稱為林老八的男人。
“鎮(zhèn)魔司的大人?”林老八聽到‘鎮(zhèn)魔司’后,也收起了先前想要動手的心思,懷疑似的看了趙福生一眼,問了一聲。
大漢朝的百姓未必能知道州、郡、縣的鎮(zhèn)魔司當(dāng)任令司是誰,但他們年年納稅,每年大半的稅收都流入鎮(zhèn)魔司的府庫內(nèi),對于鎮(zhèn)魔司的存在及地位自然是有清醒的認(rèn)識。
“你姓林?”
趙福生沒有回答林老八的話,反倒詰問他。
這些村民眼神兇狠,并非純良的善男信女。
之所以她沒有一來就讓蒯滿周動手,純粹是因為這些人目前是村民身份,而非山匪。
林老八猶豫了一下,低頭答道:
“是,大人……”
不知為什么,他莫名有些心慌,眼皮跳個不停,好似自己不好好回答問題,將會有大事發(fā)生。
“滿周,你大伯母娘家姓林,是封門村的人吧?”
趙福生打斷了林老八的話,只管低頭與蒯滿周說話。
小孩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其他村民不敢出聲。
‘鎮(zhèn)魔司’三個字一經(jīng)曹大宗的口中說出,先前還氣焰囂張的村民頓時慫了,下意識后退了一步,不敢再像之前一樣包圍著幾人。
“蒯良村已故蒯舉民的大兒媳林氏就是封門村中人,她也姓林,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趙福生與蒯滿周說完話后,又看向了林老八。
此時林老八被她氣勢所懾,老實答道:
“我是有一位堂姑嫁進(jìn)了蒯良村。”他說到這里,面露懼惕交加的神情:
“可是大人,蒯良村不是出事了嗎?全村人都出事了——”
“那跟你沒有關(guān)系�!壁w福生說道:
“你既然與林氏有關(guān),那就算你走運(yùn)。這是蒯良村的孩子,也是你堂姑父的侄女�!�
林老八看向蒯滿周。
火光下,小孩依偎在趙福生身側(cè),她一只手牽著趙福生的手,另一只手捏了一根不知從哪撿來的枯枝。
見他看向她,小丫頭不止不畏懼,反倒也好奇的打量著他看。
夜半三更,鎮(zhèn)上的曹大宗突然到來,帶來了幾個陌生人,且稱這幾人是鎮(zhèn)魔司的來使,還點(diǎn)名要找郭威。
蒯良村前些日子說是出了鬼案,整個村子幾乎死絕。
偏偏此時這位鎮(zhèn)魔司的貴客卻說那小孩就是唯一幸存者——林老八心中驚疑不定,總覺得今日的事情透著一股古怪。
但趙福生的平靜與鎮(zhèn)定給他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壓力,他常年與山中殺人不眨眼的土匪打交道,對于危險自有感知。
此時意識到不妙,林老八很快識時務(wù)的道:
“我堂姑夫家是有幾個兄弟,好像最小的蒯五是生了個女兒,很小時見過一面——”
蒯五臭名昭著,他確實對蒯滿周的存在有印象,不過長什么模樣倒不記得了。
他說完這話后,又神情怪異的看了蒯滿周一眼,卻見這小孩不知何時已經(jīng)將手里的枝芽扔了,將目光轉(zhuǎn)向了別處。
林老八不知為什么,松了口氣。
“你既然有印象就行�!�
趙福生也不與他多說廢話:
“我來是找郭威的,你們帶我去郭家,之后我有事要吩咐你們。”
村民們面面相覷,林老八躊躇片刻,應(yīng)道:
“是�!�
她沒有殺人立威,也沒有大聲喝斥,卻在開口之后將林老八鎮(zhèn)得服服貼貼,一場原本即將暴發(fā)的沖突須臾功夫消彌于無形。
曹大宗心中大石落地,小聲的拍了句馬屁:
“大人英明�!�
這一會兒功夫間,見這邊事態(tài)平息,那些鎮(zhèn)上的差役這才厚著臉皮過來,裝模作樣的說了兩句,氣得曹大宗罵個不停。
林老八等人舉著火把在前面開路,武少春此時找到機(jī)會,不理解的問:
“大人何必對他們這么客氣?”
他說道:
“這些人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我看八成是與劫匪有勾結(jié)的,對大人又不尊敬,怎么不讓——”
“少春�!�
趙福生打斷了他的話:
“我不管他們其他時候還沒有另外的身份,但此時的他們是萬安縣治下的百姓,是繳納了稅賦的村民。”
武少春愣了一愣。
趙福生笑了笑:
“我們馭使厲鬼的力量,除了要用以約束厲鬼,防止鬼禍蔓延,也應(yīng)該約束自身,不要放縱自己的殺意,淪為被厲鬼借附的肉身,這樣與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區(qū)別?”
她看好武少春,也愿意指點(diǎn)他幾句:
“我們是馭鬼,借用鬼的力量,仍是以人的思維行事,而非馭使鬼物后,想法、行為逐漸與鬼同化,這樣就變成了鬼玷污人性。”
武少春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當(dāng)即有些不安:
“大人——”
“不過你的話也不全錯,有力量在手,面對一些情況可以忍,有些則不能忍。”趙福生說道:
“如果今夜這些人不是以村民的模樣現(xiàn)身,而是盜匪攔路,我自然不會留活口的�!�
趙福生說到這里,也意識到自己心態(tài)的轉(zhuǎn)變。
馭鬼之后她雖說有封神榜傍身,但仍難免受到厲鬼的影響。
從她重生之后,接連辦過不少鬼案,見過無數(shù)死在厲鬼手中的百姓,這使得她對于生死的邊界逐漸模糊,今夜與武少春說這樣的話,除了是在提醒他,也是在警示自身。
“我明白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