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畢竟43年了,封印失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趙福生搖了搖頭。
她說完之后,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伸手去摸那三柱漆黑的鬼香。
趙福生的指尖在鬼到鬼香的剎那,鬼香上那些漆黑的香灰便似是輕輕一顫,隨即粉末一下潰散開來。
三柱鬼香在眨眼功夫變成三灘灰色的粉末。
與此同時,先前看似完好無損的墳?zāi)挂哺?br />
‘轟隆隆’的聲響中夾雜著碎石泥沙滾動的聲音,大量沙石塌陷,連帶著墳頭的雜草一并落了下去。
……
許久之后,這陣仗才停歇。
‘撲嗽嗽’的泥沙滾動聲中,眾人膽顫心驚的分別找了樹桿躲藏。
要不是礙于蒯滿周在,此時村民、差役們怕是早就一轟而散了。
趙福生警覺的躲開了碎石泥沙,等到一切平靜下來后,她望著塌陷的墳?zāi)梗傲艘宦暎?br />
“林老八�!�
扛著鋤頭的林老八硬著頭皮上前:
“大人——”
“你們幾個將墳挖開�!�
雖說已經(jīng)確定厲鬼已經(jīng)離開,但趙福生出于謹(jǐn)慎,仍是決定挖墳確認(rèn)。
“啊、這——”林老八等人想要拒絕。
這里的墳雖然年月久遠(yuǎn),恐怕墳主的后代早就已經(jīng)絕了嗣,亦或是早早搬遷離開此地,但挖人祖墳總歸晦氣。
再加上這里又曾經(jīng)埋葬過厲鬼,林老八等人滿心不情愿,哪怕趙福生發(fā)話了,仍沒有人愿意動手。
“這墳里的鬼已經(jīng)離開了,大膽的挖,挖墳的人記錄下來,明年各減三月鎮(zhèn)魔司的稅賦�!�
趙福生這話一說完,先前還畏懼、遲疑的村民頓時急了,所有猶豫盡數(shù)被拋到腦后。
張老頭兒甚至急著想去搶其中一人的鐵鍬,嘴里喊:
“我也來�!�
眾人各自上前挖掘,很快合力將墳挖開,露出內(nèi)里的一副早就腐朽的棺材。
那是一口中薄棺,歷經(jīng)數(shù)十年的時光,本該腐朽才對。
但棺材的外表似是浸染了一種詭異的黑色顏料,保持著棺材不腐敗。
眾人合力將棺材拖了出來,并齊力將棺蓋撬開,里面并列躺著兩具尸骸。
兩具尸骸的血肉已經(jīng)全都腐爛,僅剩了骨頭架子,枯草似的凌亂頭發(fā)蓋住骷髏頭骨,在這荒山野嶺之中看起來十分瘮人。
【第230章
無功而返】
第二百三十章
膽小的村民們別開了臉,不敢多看。
但因為有明年減稅賦的希望在,沒有得到趙福生的命令之前,幾人并沒有離開,而是腿肚子打顫的站在了棺材旁側(cè)。
趙福生上前一步,林老八等人松了口氣,忙不迭的退讓到一邊。
棺材內(nèi)的尸骸上下交疊,已經(jīng)分不清男女,但與下方的骸骨相比,明顯疊在上面的那具尸骸更寬大些。
“43年前鎮(zhèn)魔司的令使。”
趙福生嘆了口氣,目光落到了那具高大的骨骸上——引人矚目的,是這具疑似令使的骨骸自腳踝關(guān)節(jié)處失去了一雙腳掌。
她想到了張老頭兒提到的,李能在引鬼上身后,穿了一雙鬼鞋。
鬼香在失去了封印效果后,厲鬼再度復(fù)蘇,離開了這老墳中,帶走了那一雙套了紅鞋的令使的腳。
至于棺材內(nèi)另一具骸骨,應(yīng)該是老墳內(nèi)原本埋葬的尸體,早不知其身份。
張老頭兒確實沒有帶錯路。
“閉棺吧,將棺材重新放回墳?zāi)估�,把土填好�!?br />
趙福生忍住心中的失望,吩咐了一聲:
“收拾完后我們就下山去。”
林老八等人心下一松,忙不迭應(yīng)了一聲。
眾人重新將棺材蓋蓋住,抬著輕飄飄的棺材放回土坑中,重新將土刨平。
大家急著想離開,這一挖、一放便做得粗糙,外觀也不大好看。
只是這里的墳早就失去了后人祭拜,村民勉強(qiáng)將墳堆上,以鐵鍬拍實,便都收整下山。
“大人,這厲鬼離開了,也是好事一件啊——”
一路上,孔佑德被一個差役背著,他看趙福生臉色凝重,不由討好的搭了句話。
“哪里好?”
武少春還沉浸在自己判斷失誤的懊惱中,聞言便頂了他一句:“厲鬼離開封印制約,證明已經(jīng)游離在外,搞不好就在我們?nèi)f安縣的轄區(qū)內(nèi)。”
萬安縣如今雖說衰敗,但治下卻有不少村鎮(zhèn)。
此時交通、通訊并不發(fā)達(dá),村民大多又后知后覺,遇到鬼案畏首畏尾,像蒯良村、莊家村這種出了事導(dǎo)致整個村莊全部滅絕的慘案不是沒有。
如果不是莊老七當(dāng)日陰差陽錯被茍老四帶出村子,導(dǎo)致厲鬼的法則外傳被趙福生窺見端倪,這兩樁鬼案導(dǎo)致的危害還要更大一些。
孔佑德聽到這里不敢吱聲。
他也知道問題的嚴(yán)重性。
厲鬼是從封門村中流出的,村子此前沒有報過鬼案,按照規(guī)則,他這個鎮(zhèn)長有嚴(yán)重的失責(zé)。
從內(nèi)心深處來說,孔佑德覺得自己挺冤枉的,但他哪里敢與鎮(zhèn)魔司的人講這些,此時只怕趙福生追究他的問題,當(dāng)場要他性命。
正忐忑不安時,趙福生突然轉(zhuǎn)頭問他:
“孔鎮(zhèn)長,長條鎮(zhèn)治下共管治幾個村呢?”
孔佑德被她一喊,渾身一個激靈,連忙勒著差役脖子,探頭往趙福生靠了過來:
“回大人的話,共、共治九個村,包括封門、黃崗二村在內(nèi)�!�
下山的路不大好走,背他的差役一雙腿抖得如篩糠似的,此時被他勒得脖子青筋綻迸,直喘粗氣,想要罵人又發(fā)不了聲,只好將托孔佑德的手一松,伸手抱著一旁大樹,使得自己不至于倒地。
差役這一松手,孔佑德頓時摔落進(jìn)草叢里。
他嚇得連聲喘息,卻不敢尖叫,也不敢罵人,怕污了趙福生的耳朵,只好忍氣吞聲的爬了起來,恨恨望著扶樹的差役,轉(zhuǎn)頭看向趙福生時,又堆著滿臉笑意。
“長條鎮(zhèn)平日主要管理的政務(wù)有哪些?”
她又問。
差役緩過氣來后,心中害怕摔了這位鎮(zhèn)長大人,要想再上前背他,孔佑德?lián)鷳n再在趙福生面前出丑,一把將他推開,強(qiáng)撐著跟在趙福生身側(cè):
“主要是、是稅收的時候,才會派人入鄉(xiāng)里。”
按照一般情況來說,村鎮(zhèn)的糾紛、案件以及稅收等都屬鎮(zhèn)上管理,但長條鎮(zhèn)位處偏僻,且匪患嚴(yán)重,村莊中的案子大多與匪徒奸殺擄掠有關(guān),鎮(zhèn)上的衙門根本管不起。
政務(wù)這一塊因土匪的緣故廢了大半,唯一能干的就是向普通人增加稅收而已。
“哦,明白了�!壁w福生意味深長的看了孔佑德一眼:
“就是都只能管理良民�!�
這話一下將村民、差役及孔佑德都干沉默了,沒人敢吭聲。
趙福生的目的也不只是嘲諷而已,她說完之后,又轉(zhuǎn)頭去看張老頭兒:
“張老三�!�
“張老三在這里——”
張老頭兒擠開人群,靠向趙福生身側(cè):
“大人,我這里�!�
“張老三,你帶路有功,又提供了關(guān)鍵的線索,我一共減你明年鎮(zhèn)魔司半年稅賦�!�
趙福生話音一落,張老頭兒的眼睛里頓時閃出水光,激動得幾乎不能站穩(wěn)。
“孔佑德也在這里,稍后回鎮(zhèn)他會記錄下你們的名字以及減的稅收�!�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多謝大人�!�
林老八等人欣喜若狂,一一道謝。
“張老三,你平日在家中都做些什么事?”趙福生淡淡一笑,與張老頭兒閑話家常。
張老頭兒此時被減免了稅賦,心中歡喜至極,趙福生一問,他便立即答道:
“我每天事情多嘞,天不亮就要起床拾綴我的地,大人別看此時農(nóng)閑,可要干的活也多,插秧下種之前,我得堆肥松土,修整家里�!�
閑暇的時候他得去河邊幫著老婆子割麻織線,以應(yīng)付每年女人們要交的棉麻稅。
同時他得砍竹子等編籮筐、背簍等物,待到市集時背到長條鎮(zhèn)外去蹲著賣。
有時運(yùn)氣好了,也能賣掉一些,運(yùn)氣不好遇到收稅的官差,便一下被全繳了去——一無所獲不說,倒霉了還得被踹上幾腳呢。
“不容易啊。”趙福生嘆。
張老頭兒也跟著點頭:
“是,不容易——”
“這么忙碌了,還有空偷聽東家長西家短的。”
趙福生這話頓時將張老頭兒鬧了個大紅臉。
武少春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林老八等人也覺得好笑,隊伍的氣氛因為趙福生隨意輕松的說笑而松緩了些。
張老頭兒初時被揶揄后有些尷尬,但他臉皮奇厚,很快調(diào)整好了自己,聞言也跟著‘嘿嘿’笑:
“大人真會打趣,聽聽閑話費什么勁——”
“確實�!�
趙福生認(rèn)同的點頭:
“這屬于你的天賦�!�
張老頭兒聽不懂什么叫‘天賦’,但他隱約覺得趙福生是在夸獎自己,不由得意的挺起了胸膛,點頭:
“那是、那是。”
“你平日這樣干,大概一天能賺多少錢?”趙福生問。
張老頭兒就答道:
“一天沒有算過,但總歸還能有口飯吃,如果是割麻、編筐——”說到這里,他略有些遲疑:
“怎么也要賺個兩三文吧——”
“有沒有考慮換個事做呢?”趙福生又問。
“換什么事做?”張老頭兒一聽這話頓時怔住,“我們莊稼人,靠地吃飯,不種地又能干什么呢……”
他有些茫然的說完,突然渾身一抖,想到一個可能:
“大人饒命——”
“好端端的,饒什么命?”趙福生看清他內(nèi)心想法,卻裝著沒聽出他的意思,含笑問了他一聲。
“大人莫非是想收我家的地?我家——”
封門村中就是這樣。
無論是房子還是田地,都是誰強(qiáng)誰說話。
家中子女多且強(qiáng)悍的,如張老頭兒一家這樣,一步一步蠶食郭威家的地盤,最終擴(kuò)大自身的屋子,原因在于郭家弱小,張家強(qiáng)橫——充分展現(xiàn)了弱肉強(qiáng)食。
但看似強(qiáng)橫的張家與鎮(zhèn)魔司相較,張老頭兒一家又不值一提。
趙福生收留了郭威,擺明了要幫郭家出頭、出氣,此時突然提起讓自己換個事做,莫非是在暗示要強(qiáng)搶自己的田地?
張老頭兒面色大變。
“田地是你的,我怎么會平白無故搶你的?”趙福生笑道。
她的話令得張老頭兒心下微微一松。
他與趙福生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從昨夜辦鬼案相處以來,這位鎮(zhèn)魔司的大人年紀(jì)不大,卻是不怒自威,氣勢很是不一般。
且她講信用,幾次與他承諾的話都是算數(shù)的。
吃了他家一袋粟米,又令孔佑德給了他十文錢——張老頭兒臉色青白交錯,頓時又疑神疑鬼:莫非是自己收了那錢,引起這位大人不快了?
想到這里,他忍痛要將錢如數(shù)奉還,正欲說話,卻聽趙福生又道:
“孔鎮(zhèn)長提到長條鎮(zhèn)上稅收的問題�!�
張老頭兒此時提心吊膽,抹了把額頭的冷汗,點了點頭,也不知她這話是什么意思。
“每年四季,鎮(zhèn)上都會派人催征稅賦,我想了想,覺得你是個可造之材,想讓孔鎮(zhèn)長將你招入鎮(zhèn)中,讓你負(fù)責(zé)黃崗村的稅收事宜,你認(rèn)為怎么樣?”
趙福生笑瞇瞇的說出內(nèi)心的打算。
她話一說完,每個人的反應(yīng)不一。
武少春不是第一次隨同趙福生辦鬼案。
但蒯良村鬼案時,他還是個新手,幾乎沒有他發(fā)揮的余地,他全程只聽到趙福生盤問莊老七、茍老四的話,后面案子結(jié)束也是趙福生的主因。
而封門村郭家的情況不同了。
雖說案件仍由趙福生主導(dǎo),但武少春也加入其中,郭父所化的灶鬼最后由他收服,那種成就感自然不用多提。
武少春連參與了兩樁鬼案,也算品出了一些味兒。
趙福生心思縝密,所說、所問必有原因。
她不是平白無故找到張老頭兒問話,而是根據(jù)張老頭兒愛偷窺、吝嗇、小氣的品性,才精準(zhǔn)的找到他問起紅鞋鬼案,并且有所收獲。
如今她又突然提起要給張老頭兒安排活干,顯然不是臨時起意的拍腦決定。
趙福生為什么要讓張老頭兒去黃崗村收稅呢?
長條鎮(zhèn)稅收艱難,但差役卻世代傳承,并不缺干活的人。
這些差役每個都與曹大宗一樣,在年少時就隨著長輩出門跑腿,與村鎮(zhèn)早就熟悉,由他們收稅,便知道分寸——主要是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以免惹到硬茬子,到時丟了性命。
可這時趙福生冷不妨說要加人,且派個封門村不相干的老頭兒去黃崗村收稅……
張老頭兒在封門村橫行鄉(xiāng)里,欺壓郭威,但到了黃崗村,他就是個誰都能踩的小蟲子。
趙福生前腳派他去黃崗村,第二天他的尸體恐怕就會出現(xiàn)在黃崗村后山的不知名老墳內(nèi)。
山上墳多,殺人之后將尸體往老墳內(nèi)一拋,神不知鬼不覺,就是斷案如神的知縣來了都得頭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