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只是再?zèng)]有畫過別人。

    那一卷又一卷，都是我的樣貌。

    只是畫到最后一筆，又被他撕毀。

    他也沒有再娶別人，哪怕有貴女看上他，要死要活要嫁給他，全被他推辭了。

    他有時(shí)望過窗邊，會(huì)低聲喃喃道：「騙子�！�

    「為何不等我？」

    我不會(huì)等他的，他得好好活著。

    人的一生啊，是多么寶貴的東西。

    我為了那短短二十余年的壽元，傾盡所有。

    他憑什么輕易放棄？

    我在窗前靜靜看他。

    陪他作畫，陪他看月，陪他思念愛的人。

    第十年，我待不下去了。

    再晚點(diǎn)些，就要錯(cuò)過投胎的時(shí)間了。

    臨走前，我又去見了他一面。

    他坐在窗前，筆尖行云流水的，是早刻畫了千百遍的輪廓。

    就這么癡癡的，貫注心神一筆一劃勾勒。

    這次，他沒有再撕毀那畫。

    直至在那女子的唇間。

    點(diǎn)上最后一抹朱色。

    「好看嗎？」

    我呆呆望著。

    抬頭，是他望我。

    可我沒有顯形，他看著的，只是空無一物的窗前。

    突然笑了。

    「周妍，我知道你在。」他輕輕道。

    我不敢說話。

    沒有得到回應(yīng)，他低頭，凝著畫上女子，又喃喃自語：

    「好看嗎？」

    好看。

    好看極了。

    22

    我在奈何橋飲湯前，孟大娘子問我：

    「你這又是何苦？」

    我說，我只是想去看看凡塵罷了。

    不是作為鬼，而是作為人，去真真體會(huì)人世。

    陸小公子整整給了我二十年的陽魄，這二十年，雖然短暫，卻又十分漫長(zhǎng)。

    二十年，嘗遍人間悲歡，足矣。

    等我回來，理應(yīng)還他的恩情。

    孟娘嘆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的，竊人陽魄，借人壽元，本就是極損陰德的事情。

    哪怕我投胎為人，也必然是個(gè)賤命。

    所謂命比草賤，輕若塵埃。

    而且，壽元耗盡時(shí)，會(huì)死得極為折磨，極為痛苦。

    我還挺怕痛的。

    我和孟娘說，真到那時(shí)候，若是有個(gè)人，能替我結(jié)束這痛苦便好了。

    說罷，端起孟婆湯，一飲而盡。

    我投胎做了浣溪村周鐵匠的女兒。

    我的命的確比草賤，只要十個(gè)銅板。

    而壽盡之日，也的確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