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當(dāng)天晚上我跑到醫(yī)院偷看他。
住院部的走廊安靜到讓人心里發(fā)慌,我躲在門外,從那小小的窗戶看進去。
他躺在病床上,我給他找的那個護工不在。
窗簾沒有拉上,月光灑在了他的臉上。
蒼白虛弱,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夢,夢里會不會有我。
其實沒有也好,他會開心點。
“況先生?”
身后突然有人小聲叫我。
我嚇了一跳,回頭看過去發(fā)現(xiàn)是護工阿姨。
“陳阿姨,”我壓低聲音和她打招呼,“我哥這幾天狀態(tài)怎么樣?”
陳阿姨手里拿著水杯,還冒著熱氣,應(yīng)該是去接水了。
“這兩天好點了,愿意說話了,也能吃點東西了。”陳阿姨問我,“你不進去看看?”
“不去了。”我說,“挺晚了,他睡了。你也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臨走前我叮囑她不要把我來過的事情告訴我哥,可是人啊,都是既要又要,我不想讓他覺得心煩,又想讓他知道我在關(guān)心他。
我不想讓他知道我來過,又想讓他知道這件事。
下樓的時候,我總覺得有什么落在了那個病房里。
低頭想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是心,是感情,是情緒,全都落在了那間不大的小屋里。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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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哥的那場鬧劇持續(xù)了三天,工作的事我一概沒管。
反正辭職信已經(jīng)發(fā)出去了,愛批不批。
自從意識到我哥是真不想跟我有半點瓜葛了,我就半死不活的,覺得每分每秒都特沒勁。
別說工作了,現(xiàn)在就是一個性感辣模在我面前脫光了求操,我都沒興致。
但當(dāng)我知道我哥答應(yīng)了許醫(yī)生心理治療的事情后,又稍微燃起了一點點希望。
我發(fā)現(xiàn)人的底線是一點點被拉低的。
之前我總想著不管怎么樣我都得把我哥弄到手,可現(xiàn)在對于我來說,只要他好好、健康又快樂地活著就行。
以后他不見我也行,我可以偷偷去看他。
就像他上學(xué)時偷偷看我一樣。
我重整旗鼓,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錯過早高峰之后出了門。
幾天沒來公司,一出電梯第一個遇見的竟然是該死的李克。
“大哥!你總算出現(xiàn)了!”李克一把抓住我往這層的小陽臺去。
“你不恐同了?”我故意揶揄他。
我發(fā)現(xiàn)自從我哥自殺那事發(fā)生之后,我對待什么事都不那么上綱上線了。
可能是意識到人這一輩子認真也是過不認真也是活,除非是自己最在意的人和事,否則什么都沒必要計較。
以前我特?zé)├羁�,覺得這人心眼多又事兒逼,還他媽恐同,但現(xiàn)在看著他還行,普通傻逼一個,不值得我跟他置氣。
我被他拽到?jīng)]人的地方,這傻逼眉頭緊鎖憂國憂民的樣子。
他摘了眼鏡,一邊低頭擦那破鏡片一邊說:“這幾天你干嘛去了?電話不接消息不回的�!�
“自殺去了�!�
“別貧!說正事�!�
“那你就說啊,我干嘛去了關(guān)你什么事呢?”
李克被我懟得沒話說,重新戴上眼鏡,鬼鬼祟祟地四處看看。
“老董事長沒了�!�
“哇哦�!�
“……你認真一點,這幾天公司動蕩,于總這邊要處理的事情很多,待會兒跟我開會去�!�
“不去。我辭職了。”我說,“來取了東西就走�!�
“你?辭職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又不是我爹,我跟你說得著嗎?”他們這些公司內(nèi)斗的事情我實在沒興趣,本人也從來沒什么也行,只想安安分分賺點錢和我哥過穩(wěn)妥的日子。
現(xiàn)在我哥不跟我過了,穩(wěn)妥的日子我也懶得過了。
我轉(zhuǎn)身就走,被他抓住。
“我可是同性戀�!蔽夜室鈵盒乃�,“你摸我一下我可就想操你了�!�
李克趕緊收回了手。
“你別嘴上沒個把門的。”李克說,“辭職的事你認真的?”
“廢話。”我懶得多和他說,繼續(xù)往外走。
“耀森那邊小顧總專門指定你去對接呢,我這怎么交待�。俊�
我沒忍住笑了。
顧遠喬也是傻逼,還指定我去對接,我能對接明白什么啊,還不分分鐘把他們這點破事搞黃了。
“你去看幾個GV,越暴力越好的那種,然后好好學(xué)學(xué),洗干凈去把顧遠喬操舒服了,你就可以交待了。”
我又惡心他。
李克那表情跟吃了蒼蠅似的,但我心里爽了,拍拍他肩膀,給了他一個友好的鼓勵:“加油,李秘書。”
我跟李克分開,徑直去了自己工位,收拾完東西就準(zhǔn)備走人。
經(jīng)理從會議室出來看見我:“正好,你過來,咱倆聊聊�!�
沒辦法,只能再跟他耗一會兒。
不過讓我有些意外的是,經(jīng)理只是簡單詢問了一下我之后的打算,并沒有多做挽留。
在我以為我把自己太當(dāng)回事的時候,經(jīng)理竟然說:“現(xiàn)在走了也好,公司亂成一鍋粥了,之后什么樣誰都不好說�!�
他嘆了口氣:“好好的大廈,眼看著就要塌咯。”
拿著我那為數(shù)不多的私人物品離開公司的時候,陳阿姨發(fā)來了消息。
她說我哥今天心情不錯,從病床上起來,到外面曬太陽了。
不過他想盡早出院,說是還有事情要處理。
【隨便他吧�!�
我簡單回復(fù),然后心又沉了下去。
他在醫(yī)院我還能每晚偷偷去看看他,等他出了院,我想見他,就沒那么容易了。
我沒回家,開著車?yán)@著這座城市轉(zhuǎn)了兩圈,轉(zhuǎn)到一家咖啡店,拿著那本綠皮日記下了車。
找了個角落的位置,點了杯咖啡,又打開了這個日記本。
2000年3月8日
晴
晚上10點23
其實都是假的。
今天根本不是陰天,那個大學(xué)教授也根本沒有死。
我前面寫的那些,全都是假的。
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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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寫的那些,全都是假的。
當(dāng)我看到這一句,瞬間感覺到了一股涼意。
咖啡店的店員送來咖啡,溫?zé)岬目Х纫矝]法讓我的手暖和過來。
我盯著這一頁日記,仿佛看到十歲的我哥站在我的面前和我對話。
他帶著我看不明白的笑容對我說:“小野,前面說的那些全都是假的�!�
他沒有被大學(xué)教授領(lǐng)養(yǎng),也沒有差一點點就和我成為同校同學(xué)。
那個大學(xué)教授沒有被他氣死,他沒有擁有過短暫的幸福。
我不知道應(yīng)該以什么樣的心情去面對這些,更不知道十歲的我哥寫下這些文字時懷著怎樣的心情。
我手指顫抖,一口氣喝光了那杯咖啡。
合上日記,看向窗外,這一刻我終于愿意承認,我確實從來都沒有了解過他。
而日記,記錄的也并非全都是真相。
我不記得在哪里看到過一句話,說有些人哪怕是在日記里也會粉飾真相。
我哥他,究竟過著怎樣的人生?他又粉飾了怎樣的真相?
我想起當(dāng)年那個福利院,或許我應(yīng)該回去看看。
爸媽出事之后,我跟我哥被送到那里,但其實我并沒有在那里生活太久,很快就被領(lǐng)養(yǎng)走了。
可我哥一定在那里留下了濃墨重彩的記憶,那個地方對于他來說,是人生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我掏出手機,卻發(fā)現(xiàn)自己想要搜索它的時候已經(jīng)忘了它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