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可我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事情是無法被完美地描述出來的。
我不知道真正的被領養(yǎng)后的生活是怎么樣的,不知道在我弟那所學校上學是什么樣,所以故事只能以某種別扭的方式戛然而止。
我得給自己的夢一個交待,哪怕那個交待不是很完美。
聽說常奇過得很好,那個大學教授把他當成唯一的親人去照顧。
我已經(jīng)不再羨慕他了,因為這一次,我在日記里寫下我跟大學教授的結局時,我新的人生也開始了。
昨天晚上院長告訴我,領養(yǎng)手續(xù)已經(jīng)全都辦好,后天那對夫妻就會來接我。
這回,我是真的被人領養(yǎng)了。
2000年3月10
大風
我坐上了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就跟我弟養(yǎng)父開的那輛很像。
原本我的領養(yǎng)人說11號才來接我,但臨時更改了時間,今天一早就過來把我接走了。
他們是一對很年輕的夫妻,好像只有三十多歲,因為沒有生育能力還很喜歡孩子,所以才決心收養(yǎng)。
原本他們是打算收養(yǎng)一個小嬰兒,或者三歲以下的孩子。
像我這樣已經(jīng)到了上學年齡的孩子是完全不考慮的。
可是那個女人在福利院看到我,說我很像她的弟弟。
她弟弟在七歲那年就死了。
他們決心帶我回家,把我當成自己的孩子去撫養(yǎng)。
我對這件事沒有任何看法,領養(yǎng)也行,不要我也無所謂。
自從大學教授那件事后,我就學會了不對任何事情抱有期待,尤其是被領養(yǎng)。
我東西很少,那個男人還說沒必要帶著我那些破爛,到家后會給我買新的。
我只背了個書包就和他們走了,書包里有我的課本還有我弟留給我的一個玩具車。
這是我全部的家當。
走之前院長叮囑我,跟爸爸媽媽好好相處,要好好學習,多吃飯,長得壯壯的。
這輛黑色的轎車載著我遠離了福利院,我還是覺得很不真實。
我竟然也被領養(yǎng)了。
我突然開始想,當初我弟坐車離開的時候,心情也和我一樣嗎?
有些不安,不知道未來是什么在等待著我們。
2000年4月8日
沒有月亮
好可怕。
我有時候會想,到底要不要報警。
這已經(jīng)是一個月來的第三次,半夜被打架聲驚醒。
我的領養(yǎng)人住在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里,三樓,據(jù)說這里是一個工廠的家屬樓。
他們夫妻倆都在這家工廠工作,女人是科室的技術員,男人是廠里的工人。
我來那天的路上,那個女人給我講了有關他們的事。
同事介紹認識,很快就結婚了。
因為已經(jīng)三十歲,很想快點生個孩子,可是三年過去,始終懷不上。
他們?nèi)メt(yī)院檢查,結論是男人鏡子存活率太低,自然受孕的幾率接近于0。
她笑著對我說:“你放心好了,我們會把你當成親生孩子看待的。”
可說到底,我不是他們親生的。
我跟他們回來的第二個星期,女人竟然查出懷了孕。
也是那天開始,這個家的氣氛就變得詭異起來。
我記得那天那個男人在外面喝了很多酒,回來后扯著她的領子問她孩子是誰的。
女人說當然是他的,可他說他鏡子存活率低,不可能有孩子。
后來他們就吵了起來。
我坐在沙發(fā)的角落看著他們,動也不敢動。
當時我腦子很亂,覺得自己明天就要被送回福利院了,因為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
可我沒有,他們沒有送我走。
那晚吵架之后,那兩個人誰也不理誰,女人晚上睡在客廳,我聽到她在哭。
我去客廳陪她,靠著她睡著了。
過了沒兩天,晚上我正睡著,他們又吵起來了,這次似乎還動了手。
就像今晚一樣。
現(xiàn)在,我縮在被窩里不敢出聲,聽見男人的咒罵和女人的哭嚎。
不行,我還是要去報警。
2000年4月9日
晴
今天我被打得流了鼻血。
好疼。
我突然很害怕,怕小野在新家也會被打。
求求老天爺不要讓小野被打,我可以替他承受所有不好的事,都沖著我來吧,讓小野過得好一點。
第54章
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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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咖啡店,手邊是已經(jīng)快涼了的咖啡,對面是一直帶著笑意的我哥。
他的日記本就那么擺在我面前,綠色的封皮,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小野,對不起。我又出爾反爾了�!蔽腋绲难劬ξ⒋梗抗饴湓谀莻本子上,話卻是對我說的,“有時候我也不能理解自己�!�
他語調(diào)很輕,像悠悠蕩蕩飄過來的一縷青煙。
“我很怕我們之間的關系,但是又因為這樣的關系覺得很興奮�!彼nD,吞咽了一下口水,呼吸也變得有些不再平穩(wěn),“我不想看見你,可是又害怕看不見你�!�
我靠在沙發(fā)椅背上,盯著他。
這么幾天,我哥瘦了很多。
他雙頰都已經(jīng)有些凹陷,整個人看起來很沒精神。
“我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彼f,“我以為理智可以戰(zhàn)勝一切的�!�
他說話時,臉上的笑容始終沒有褪去,可他的眼睛沒有片刻投向我,讓我不確定他的話究竟是真還是假。
我已經(jīng)搞不清楚這個人想要什么了。
也是在這個時候,我發(fā)現(xiàn)我有些開始害怕我哥了。
愛還是愛的,渴望也還是渴望。
我還是很迷戀他,也迷戀他和我做愛時的樣子。
只是,在不經(jīng)意間開始滋生的恐懼讓我有些不知所措,我總覺得我哥身上的謎題已經(jīng)不僅僅是謎題那么簡單了,他似乎在做一場有關毀滅的實驗。
他想毀了我?還是他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會來這里?”我問。
他一愣,終于抬起頭看我。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我哥說,“我只是想回來看看�!�
他對我說:“出院之后,我去找了顧遠喬。”
他說到這里,又停了下來,之后小心翼翼地問:“你會生氣嗎?”
“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和我說,沒必要去找他�!蔽沂懿涣怂@樣,有一種隨時會碎裂或者發(fā)瘋的感覺。
我告訴他:“我跟顧遠喬真的沒半點關系了�!�
“嗯嗯,我知道�!彼郧傻攸c頭,像一只剛找到家的小狗。
他又低頭,笑了笑,捧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我只是想確認一下。你不想和他有關系,但不代表他不想跟你再發(fā)生些什么�!�
我想起顧遠喬和我說的話,雖然不知道他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大概我哥已經(jīng)找到了他想得到的答案。
我已經(jīng)沒有心力去追問了,他心里舒坦就好了。
“從顧遠喬那里出來,我突然很想你。”我哥捧著杯子看我,眼睛有些濕漉漉的,“我站在太陽底下,突然想被你抱一下�!�
他抽了抽鼻子:“可是我不能去找你,我都說了不要再見面了。”
他放下咖啡杯,長長地舒了口氣:“所以我就來了這里。這是我們最初分別的地方。我在想要是能回到小時候就好了,至少我能理直氣壯心安理得地和你擁抱�!�
他低著頭,手用力地絞著自己的衣服下擺,像個做錯事等待被老師懲罰的學生。
我見不得他這樣,像一個生命岌岌可危的病人。
我站起身,來到他旁邊。
“哥�!蔽医兴�。
他仰起頭看向我的一瞬間,我捏著他的下巴和他接吻。
工作日的下午,這家偏僻的小咖啡店幾乎沒什么顧客,店主百無聊賴地坐在吧臺玩手機,而我們在這里親吻。
我沒有加深這個吻,很快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