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微暗的房間被鋪天蓋地的聲音淹沒,昨晚賴在她懷里安睡的男人現(xiàn)在一邊上她,一邊罵她惡心,令他作嘔。岳琴想不通是為什么,因為想不通,所以她心如刀絞,魂飛魄散。
原來跟自己心愛的男人上床也會那么難受,好像被當成了工具……不,不能這么比,工具又不知道痛。
這么一想,更是悲涼。
窗外漸漸透出亮光,硝煙散盡,江巖洗完澡,穿戴整齊,甚至若無其事地坐在小餐桌上吃完早飯,接著神清氣爽地出門。
房間里,岳琴披頭散發(fā)躺在凌亂的被單上,聽見腳步聲走遠,她恍惚了很久,腦中不斷浮現(xiàn)江巖剛才辱罵她的話語,那些字連詞成句,比騷和賤還要臟一百倍。
不是那樣的……
她不是他說的那樣……
岳琴撐起身,四肢無力,最后連滾帶爬下床,從包里翻出手機,按下一串熟記于心的號碼。
三聲后,那頭傳來一個遲疑的嗓音:“喂?”
“……喂,”她捂住嘴,喉嚨發(fā)�。骸皷|哥……”
最后繃不住放聲痛哭。
***
許亦歡今天去清安大學參加聯(lián)考。
一早坐車過去,中午喝了瓶酸奶,也不敢吃東西,怕一會兒下腰難受。
按照規(guī)定,需要提前三十分鐘到清大的藝術(shù)學院候考,并現(xiàn)場抽取考試順序。天氣嚴寒,考生們提前把練功服穿在里面,這會兒脫了外衣外褲開始活動熱身,大樓里沒有暖氣,冷得直哆嗦,許亦歡倒真懷念起北方的供暖了。
到她入場時,與其他七個女生一同被引入考場,這一組里她最高,外形條件也最好,穿著連體練功服更顯四肢修長,這么一來,自信心頓時提升了幾分。
按照序號依次自我介紹完,開始基本功測試。軟開度,跳轉(zhuǎn)翻,這些動作她早已練習過千百遍,輕松完成,并沒怎么緊張。
接下來是個人劇目表演。許亦歡跳《愛蓮說》,排在第二位,跳完以后站在一旁觀察,突然覺得自己去北京集訓真是一個明智的決定,無論技巧還是難度,她的表演顯然要遠勝于旁人,這又她安心了幾分。
最后即興表演,現(xiàn)場放一段音樂,需要迅速判斷曲子的情緒,用肢體表達出來。訓練班每周都有即興課,許亦歡早有準備,加上信心十足,舞起來真是享受極了。
全部科目完成,一組人離開考場,取下序號牌并領(lǐng)回身份證和準考證。許亦歡松一口氣,正在邊上穿衣服,這時聽見后面兩個女孩湊在一起開玩笑說:“要是聯(lián)考不過,我真的要跳樓了。”
“我也是,�?季退懔�,花了那么多錢,如果連聯(lián)考都不過,只好跟我媽以死謝罪啦�!�
許亦歡這才有些后怕和緊張,萬一自己盲目自信,到時候成績出來不理想,那種落差可是很要命的。
不不不……她趕緊打住思緒。不會不會,剛才明明表現(xiàn)很好,不會那樣的。
收拾完東西,離開清安大學,坐車返回平奚。
時至黃昏,她在客運總站下車,然后直接到二中等江鐸放學。
校區(qū)對面有各式各樣的商店和館子,許亦歡買了一杯果汁,坐在室外的大遮陽傘下休息。凳子略高,她輕輕晃動小腿,腳尖摩擦地面,一派天真無邪。
下課鈴響,學生們像螞蟻似的涌出校門,她在人群里找到江鐸,一高興,立刻起身招手,笑魘如花。
江鐸大步走來,拍拍她的頭:“考得怎么樣?”
“非常好�!痹S亦歡抬起下巴:“不是我吹牛啊,老師們看我的眼神就像在說,‘瞧瞧這軟開,這形體,這技巧,天才啊,舞蹈屆不可多得的苗子啊,前途不可限量’!”
江鐸失笑:“一個眼神能說這么長的話?”
許亦歡也笑:“不過聯(lián)考成績對藝術(shù)院校沒什么用,還得好好準備�?疾判�。”她托著下巴歪頭打量他:“待會兒我要去舞蹈房練功,晚上不能陪你了,你放學回去早點休息�!�
“嗯。”江鐸拉她的手:“明天下午要干什么,想好了嗎?”
“我想和你在家看電影,”許亦歡努努嘴:“而且我好久沒有吃你做的飯了,你下廚好不好?”
江鐸說:“中午放學都十二點了,回去做飯至少一個鐘頭,你要餓著肚子等嗎?”
“我不怕餓啊,”許亦歡想起什么:“對了,你爸媽不會突然回家吧?”
江鐸說:“店里很忙,尤其中午,他們不可能在家。”
“那我明早練完功就直接去你家等你。”
江鐸索性把備用鑰匙交給她,免得她坐在門口等——搞不好是坐在樓下,等他背上去,這姑娘最愛這么整他了。
兩人聊著,走到隔壁吃飯,不知不覺晚自習的預(yù)備鈴響起,他又得回去上課了。
“專心復習,別太想我。”臨走前許亦歡這樣囑咐。
江鐸送她上車,好笑道:“能不能別那么自戀?”
許亦歡踏上公交車前門,兩人手還拉著,她回頭看他,彎腰湊近,他也自然而然迎上去,與她接吻。
短暫溫存,然后分開。
“我走啦�!�
“嗯�!苯I后退兩步,目送她上車落座,打開窗,湊出小臉,彎彎一笑,之后在黃昏里遠去。
晚自習后江鐸回家,主臥房門緊閉,他不知道岳琴不在,以為她和江巖已經(jīng)睡了。
自從餐館開業(yè),白天家里通常沒人,晚上他放學太晚,大多時候都像今天這樣,不用和那兩口子打照面,眼不見心不煩。
第二天早上上學,天還沒亮他就出門了,心里計算著,大概九點多岳琴和江巖就會動身去店里,他和許亦歡可以一直待到天黑,沒人打擾。
嗯,就等中午放學了。
第33章
昨夜漫長,
清冷幽寂,
聶萱在溫厚的被窩里翻動,
睡夢中隱約聽見斷續(xù)起伏的嘔吐聲,她悄然轉(zhuǎn)醒,原來不是夢,
岳琴在隔壁房間又吐了。
她開燈查看時間,
凌晨三點四十五,
天吶,
真能折騰。
聶萱困頓地坐起身,打了個哈欠,拿起杯子去客廳倒水。
客房燈亮著,暖暖一籠橘色,她看見她爸爸聶東的影子投照在墻上,分明如此高大,此刻卻顯得十分卑微。
聶東彎腰俯在床前,
一手舉著垃圾桶,
一手輕拍岳琴的背,
待她吐完,
趕緊遞上溫水,
喂她漱口,然后又用熱毛巾給她擦嘴洗臉,伺候得無微不至。
聶萱搖搖頭,
心想一定要找時間和江鐸說清楚,
讓他管好他媽,
一個有夫之婦跑到前男友家醉酒過夜像什么話?既然如此,早干嘛去了?
聶萱懶得再看,捧著水杯回自己房間,關(guān)門睡覺。
聶東守在床邊默然凝視岳琴,她很不舒服,愁眉緊鎖,輾轉(zhuǎn)反側(cè),即使在燈光里臉色也顯得異常憔悴。聶東細細地為她掖好被角,心中嘆氣,胸口揪得難受。她怎么能過得不快樂呢?她不是很愛那個人嗎,怎么還會哭成這樣呢?
想了一夜也想不明白,窗戶漸漸透出亮光,他終于熬不住靠在椅子上睡去。聶萱早起,發(fā)現(xiàn)他裹著外套僵硬地直躺在那兒,像一尊造型怪異的雕塑,別扭極了。
“爸,”她沒好氣地叫醒他:“你回房間休息吧,人家已經(jīng)沒事了。”
聶東聽見聲音緩緩動了下,眼睛睜開,里面布滿紅血絲,目光忙尋向床上沉睡的岳琴,嘴里胡亂答著:“嗯,嗯,好�!�
聶萱轉(zhuǎn)身要走,忽然想到什么,回頭說:“對了,中午我要出去,不用等我吃飯了�!�
她爸心不在焉:“哦�!�
聶萱知道他根本沒聽,撇撇嘴,無奈又無語,自己弄早飯去。
岳琴折騰了一整夜,睡得并不舒坦。醒來時天光大亮,恍惚不知身在何處。頭昏腦漲,拍拍臉,神思逐漸清明。她想起昨天江巖對她極盡羞辱,那場景活生生闖入腦海,仿佛就在眼前重現(xiàn)一般。接著又想到聶東,記得自己對著他哭了整整一個上午,好似溺水者攀住浮木,脆弱無助,身心俱疲。
對,這是在聶東家。
她一夜未歸。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岳琴心跳加速,推開被子下床,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摸出手機查看來電記錄,竟然沒人找過她。
越平靜,越可怕。
她手腳冰涼,穿上外套走出房間,聶萱正躺在沙發(fā)上看電影,見她出來便打了聲招呼:“岳阿姨�!�
“哦,萱萱啊,”她滿不自在,尷尬道:“你爸爸呢?”
“買菜去了,很快回來�!�
岳琴點頭:“那你和他說一聲,我先走了�!�
“啊?”聶萱愣�。骸澳悴坏人麊�?”
“不等了。”岳琴匆忙走向玄關(guān)。
聶萱心里真替她爸不值,但嘴上沒說什么,看時間已經(jīng)快十一點了,她也起身到門口換鞋。
“岳阿姨,我正好出去辦點事,和你一起走�!�
“好�!�
她們一同下樓,岳琴隨口問:“你今天不上課嗎?”
“今天周末�!�
她點頭,又問:“我們江鐸周末也要上半天的,你們學校沒這個要求嗎?”
聶萱撇過去,覺得她有點神志混亂:“岳阿姨,江鐸高三,我高二,不一樣。”
“哦,哦,”岳琴這才反應(yīng)過來:“對,你比江鐸小一歲,我都忘了……”
聶萱沒說什么,原本她想直接和岳琴溝通,讓她以后不要再找她爸尋求安慰,這樣不好�?梢娝瓴皇厣岬哪�,想必說了也白說,還是去見江鐸比較妥當。
兩人各懷心思離開小區(qū),打過招呼,分道揚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