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這是郁景希從小到大都沒變的壞習(xí)慣，只要一心情抑郁就便秘，路叔叔說這是內(nèi)分泌失調(diào)的緣故。
放學(xué)前的最后一節(jié)自修課他沒上，扒了褲子一直蹲在廁所里醞釀，快下課的時候，廁所來了幾個孩子，聽著聲音郁景希就猜出是自己班上幾個同學(xué)，其中那個嗓音最大的是被他折了手指的吳胖子。
“盧小馬，你這次月考又第一名，你媽媽給你什么獎勵��？”
幾道小小的黑影在夾間的門口晃來晃去。
“哪有什么獎勵，都很平常的事兒了，要是每回都要獎勵我媽媽還不煩死？”
盧小馬話雖這么說，但語氣里卻是得意的炫耀。
郁景希朝天翻了個白眼，卻沒有提起褲子大搖大擺出去，而是繼續(xù)蹲著聽他們說話。
“不過呢，我媽媽剛打電話給我，她買了《神偷奶爸》的電影票，過會兒接我直接去電影院�！�
“咦，是那個小黃人嗎？”另一個孩子興奮地插話。
盧小馬：“這種動畫片我跟我媽媽都看爛了，要不是她說想看，我才不去呢！”
郁景希聽到盧小馬口是心非的言論，心里暗暗鄙視，不過“小黃人”幾個字還是竄入了他的大腦里。
“那我等一下也給我媽媽去打電話，盧小馬，晚上我們一起去看好不好？”吳胖子說。
“蔣星星，要不你也來吧�！�
“好哇，我媽媽應(yīng)該在校門口等我了，我馬上去跟她說�！�
廁所里隨即響起孩子跑步的噠噠聲。
等外面徹底安靜下來，夾間的門才被拉開，郁景希撇著嘴角從里面出來。
他走到盥洗盆前，一邊踮著腳洗手，一邊不屑地哼哼，他在拉斯維加斯的家里有一個小小的放映室，那是爸爸特意給他裝的，他想看什么藺叔叔都會像變戲法一樣變出來，才不要去鬧哄哄的電影院看。
他決定讓爸爸也在這邊的家里裝一個，不過，他是不會請這群小屁孩去他家里看電影的！
只要想想?yún)桥肿铀麄兞w慕嫉妒恨自己躺在大大的放映室里，吃著李嬸做的蛋糕，一邊喝奶茶一邊看小黃人，還有“肉圓”趴在沙發(fā)上陪著自己，郁景希的心情就大好，連小步子也輕快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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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教室沒多久，郁景希又被班主任于老師喊去辦公室進(jìn)行談話。
原因是今天語文課上的隨堂作業(yè)，郁景希用“如果……就……”造了個句子——
“如果于老師過shi了，我就去給她掃mu�！�
面對這個冥頑不化又背景雄厚的學(xué)生，于老師也頭疼，索性纖手一揮，讓他回家自我檢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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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xué)的時候，吳胖子捧著個足球招呼班上其他幾個小男孩去操場踢球。
看他笑得跟朵花一樣，郁景希用腳趾頭都猜到應(yīng)該是他媽媽答應(yīng)陪他晚上去看“小黃人”了。
背上大書包，郁景希繃著張小臉，走到吳胖子背后啜了戳他。
“干嘛？”吳胖子的小手指還纏著紗布，提防又后怕地看著郁景希。
“哦，剛才我忘了和你說，于老師叫你去辦公室。”
吳胖子半信半疑，但還是跑去找老師，他剛出教室，他擱在桌上的足球就被戳了個小洞。
郁景希剛收起自己隨身攜帶的小針，就聽到一聲不滿的指責(zé)：“郁景希，你又做壞事了！”
戴著兩條杠肩章的學(xué)委一身正氣地瞪著他，“等一下給吳遼明同學(xué)道歉。”
郁景希抬了一下眼皮，瞟了她一眼，就朝教室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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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樓道角落，聽到吳胖子的鬼哭狼嚎，郁景希才滿意地扯了扯書包帶準(zhǔn)備回家。
今天的天空紅彤彤地，很漂亮，很多孩子背著書包從教室里沖出來。
郁景希卻提不起一點勁來，哪怕讓吳胖子吃了癟也沒有像以往一樣幸災(zāi)樂禍。
他走在校園里，百無聊賴地踢一下路邊的小石子，偶爾會看到有家長在給孩子系鞋帶，也有家長替孩子拎重重的書包，還有的爸爸直接抱起孩子扛在肩上，歡聲笑語一大片。
郁景希輕哼一聲，把頭仰得高高的，真是幼稚，這么大了還要爸爸抱。
剛把一顆石子狠狠地踹出去，沒想到，碰到妨礙物又滾回到了他的腳邊。
郁景希首先看到的是一雙深咖色的雪地靴，很秀氣的女人腳，他驀地抬頭，白筱已經(jīng)站在他面前。
不知道為什么，有那么一剎那，郁景希想要抱著這個沒良心的女人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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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筱看著郁景希癟著嘴要哭的樣子，也跟著眼圈一熱，但很快就控制好情緒：“放學(xué)了？”
郁景希的雙手捏著書包帶子，沒理會她，邁著小腿就要從她身邊走過去。
白筱跟在他后面，也不說話，只是望著他疾步而走的小小背影。
路過大操場時，郁景希停了下來，他站在鐵絲外面望著里面玩瘋了的孩子們。
白筱走到他身邊，柔聲道：“我?guī)湍憧粗鴷�，你進(jìn)去玩會兒？”
“我才不跟這群傻瓜蛋一起玩！”郁景希板著小臉，再也不作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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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門口，郁家的司機已經(jīng)在等了。
郁景希雖然一路都沒理自己，但白筱還是注意到他越走越慢，像是在等著自己。
白筱索性來了招先斬后奏，她走到車邊，“今天我送景�；厝バ袉�？”
梁司機也算認(rèn)識白筱，加上白筱半個老師的身份，他下意識地想去征詢小少爺自己的意思。
白筱跟著回頭，郁景希站在她的后面，背著大大的書包，一副不愛搭理人的樣子。
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寫給梁司機，“如果有事就打我電話，晚點我就送他沁園�！�
等車開遠(yuǎn)了，白筱才轉(zhuǎn)過身，望著郁景希：“想去哪里吃晚飯？”
郁景希哼唧了一聲，別開頭假裝沒聽到。
“還生氣呢？”
“你別以為說幾句好話我就原諒你了�！彼膊豢此�，只是悶悶地嘀咕。
白筱驀地輕笑，原本壓抑的心情瞬間輕松了：“那你說說看，怎么才肯原諒我？”
郁景希斜了她一眼，眼角一直瞟著她伸到自己跟前的手，下意識地就要把手遞過去，伸到一半才想起自己被傷害的尊嚴(yán)，又迅速地收回去，哼了一聲，拽著書包帶轉(zhuǎn)身就走。
她以前從未想象過這樣的一幕——像個老媽子討好地跟在一個孩子身后亦趨亦步。
“怎么那么慢？”郁景希轉(zhuǎn)過頭，佯作不耐煩地催促。
白筱快步到他身邊：“書包重不重？我?guī)湍隳弥��！?br />
郁景希一下子就躲開了她的手，繃著小臉，“不用，你顧好你自己吧�！�
看來還在生著悶氣……
白筱暗嘆，只好轉(zhuǎn)移話題：“等吃完晚飯我送你回家。”
郁景希不響，在旁邊一輛公交停下時，就擠了上去，白筱也只好跟上去。
像郁景希這種家庭條件的孩子，從小外出配備的必定有一輛轎車，對公共交通工具的了解甚少，上回他在白筱那里過夜，第二天白筱送他去學(xué)校坐的就是公交，小家伙好奇又興奮地在椅子上磨來磨去。
而郁景希又是個有著雄心豹子膽的孩子，坐過一回之后就敢單槍匹馬地自己擠公交。
等白筱上車刷了卡，已經(jīng)在門口找不到郁景希。
她踮起腳在車?yán)飶埻艘蝗�，才發(fā)現(xiàn)他早就晃著腳坐在標(biāo)著“老弱病殘孕婦”的專座上。
好不容易擠到他的身邊，白筱額頭已經(jīng)滲出薄汗，小家伙把頭轉(zhuǎn)向窗外，繼續(xù)裝深沉。
正值下班放學(xué)高峰，公交車人多得摩肩擦踵，白筱扶著椅背才勉強站穩(wěn)，當(dāng)司機遇到紅綠燈一個急剎車時，她整個人因為慣性往左邊傾斜，一雙白嫩的小肉手突然抓住她腰間的衣服想要把她扶住。
沒成想，剎車太急，連帶著椅子上的郁景希也拽倒撲在了她的身上。
“景希，有沒有撞倒？”白筱第一反應(yīng)就是上下察看郁景希。
郁景希倒在她的懷里，也不自己站穩(wěn)，垂著又卷又密的長睫毛，當(dāng)白筱的手觸碰到他軟軟的臉蛋時，他再也禁不住心中越來越濃的委屈，在公交車上慟哭起來，引來所有乘客的側(cè)目。
白筱一時慌了神，“哪里撞疼了？告訴老師……”
郁景希卻一把抱住她，邊哭邊喊：“你還好意思問我，你看你都對我做了什么？！”
整輛公交車上都瞬間安靜下來，只有郁景希委屈到讓人心酸的哭聲。
“孩子他媽，是不是剛才剎車時撞到腦袋了？”旁邊的大爺好心地提醒。
其他人也紛紛表示：“下一站就是人民醫(yī)院，你下車帶孩子去看看醫(yī)生�！�
還有乘客催促司機開得快點，生怕慢了這痛哭不止的孩子出什么岔子。
也只有兩個當(dāng)事人清楚郁景希為什么哭得這么傷心。
白筱感謝了大家的好意，想把郁景希扶正，他卻像是無骨一樣軟軟地賴在她懷里，無奈之下，白筱只好借助旁邊乘客的攙扶，抱著他一起坐到位置上，拿出紙巾替他擦淚痕：“別哭了�！�
不說還好，這一說，剛剛小下去的哭聲又重新恢復(fù)了響亮。
郁景希一張臉哭得通紅，淚水混著汗水沾濕了卷發(f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到后來抽噎不止。
白筱心疼得不行，卻也無奈，只能邊替他擦眼淚邊輕聲一遍又一遍地安撫。
不知哭了多久，郁景希才漸漸平息下來，軟綿綿地掛在白筱的身上，腦袋一頓一頓閉著眼犯瞌睡了。
白筱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替他擦掉額頭的汗，小心翼翼地?fù)Q了個姿勢讓他能靠得舒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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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景希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天已經(jīng)黑了。
他感覺自己像是陷在了軟軟的白云里，摸了摸身上，蓋著被子，左右轉(zhuǎn)了轉(zhuǎn)腦袋，*頭亮著一盞臺燈，布置熟悉的臥室讓他嘆了口氣，然后一個翻身，把臉埋進(jìn)枕頭里又深呼吸了一下。
都是小白的味道……
心頭一陣幸福的喟嘆，郁景希趴在*上，然后又覺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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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筱在廚房里手忙腳亂地做晚餐，忽然，門就被打開了。
郁景希穿著卡通保暖*，外面套了棉襖，光著腳站在門口，卷發(fā)亂蓬蓬地，剛睡醒的樣子。
“醒了？”白筱放下菜刀，擦了擦手，過去把他抱了起來。
郁景希不作響，雙手卻環(huán)住了白筱的脖子，任由她把自己抱到了客廳沙發(fā)上。
白筱開了客廳的空調(diào)，又拿來他的襪子蹲下給他穿好，“先看會兒電視，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滿身風(fēng)雨你從海上來（shukeba.）
白筱回到廚房，郁景希也在沙發(fā)上坐不住了。
他一點一點地蹭到了廚房門口，望著里面忙碌的女人，不知為何就又想哭了。
看來自己真的愛慘了她，不然怎么心這么痛？
郁景希的小胖手有模有樣地捂著心口位置，路叔叔說得沒錯，愛情總是讓人哭，讓人覺得不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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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筱燒好菜，郁景希已經(jīng)坐在了餐桌邊，見她出來，他滑下椅子主動跑去拔筷子。
在吃飯前，白筱要求郁景希把衣服都穿上，免得感冒。
郁景希站在*上，低頭望著俯身給她整理褲腳的白筱，“那天家長會你干嘛去了？”
他的聲音帶著小孩子特有的委屈。
“那天老師的丈夫出了意外，”白筱替他拉好棉襖鏈子，“沒及時趕去學(xué)校，你等了很久吧？”
“沒有啊，開完會我就跟爸爸回家了。”某小孩睜著眼說瞎話。
白筱也不揭穿他，只是微笑地說：“你準(zhǔn)備的蛋糕很好吃�！�
郁景希瞪著一雙黑琉璃般澄澈的大眼睛看她，白筱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從*柜抽屜里拿出一個迷你小手機，嶄新的，不是喜羊羊的圖案，換成了一個膠囊狀的卡通人物，“那個修不了，以后就用這個吧。”
“這個是什么？”郁景希對新手機愛不釋手，卻也不想白筱看出自己的沒骨氣，故意板著小臉問道。
他胖乎乎的小手指點著膠囊卡通人物。
“這是最近流行的小黃人，買的時候我就選了這個圖案的，”白筱詢問地看著他，“不喜歡嗎？”
怎么可能不喜歡？這可是你送給我的第一份禮物……
郁景希極為珍視地把手機貼身藏好，然后兩手兜在口袋里，面無表情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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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吃到一半，郁景希就跳下椅子，急匆匆地跑進(jìn)了洗手間。
“怎么了？”白筱也跟著起身，敲了敲緊閉的門，“景希，出什么事了？”
五分鐘后，洗手間的門打開，郁景希從里面出來，一臉的春風(fēng)得意。
瞧見門邊關(guān)切地看著自己的白筱，他有些尷尬，“怎么不去吃飯？快去快去……”
洗手間空間狹仄，門開時里面飄出一陣異味，白筱詫異地看他，“你拉肚子了？”
郁景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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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后白筱洗碗，郁景希則抱著枕頭坐在沙發(fā)上看動畫片。
聽著外面?zhèn)鱽淼暮呛切β暎左愀锌厥媪丝跉�，現(xiàn)在可不可以算作冰釋前嫌了呢？
等到白筱提出要送他回家，郁景希其實不愿意走，但還是慢吞吞地去到玄關(guān)處換了鞋。
白筱穿鞋的時候，他站在旁邊，“手機我很喜歡�！�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奶氣的童音，帶著幾分鄭重和老成，白筱愣了一下，隨即就摸摸他的頭，心里也甜蜜蜜地，忍不住低頭親了親他的腮幫子，“你喜歡就好�！�
郁景希一張臉爆紅，羞澀地瞄了她幾眼，故作鎮(zhèn)定地說：“怎么穿個鞋還這么慢啊？”
等白筱鎖上門，把鑰匙放進(jìn)包里，剛一回身，她的手就被一只小小的手握住。
“樓道里比較暗，我拉著你會比較好。”
郁景希紅著耳根子、臉上卻一本正經(jīng)，白筱失笑，反握緊他的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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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站離星語首府大概五分鐘的路程。
白筱原先攔下了一輛出租車，郁景希卻扒著車門不肯上車，原因是吃飽坐車會暈車。
沒辦法，白筱只好牽著他先在路邊散步消化消化。
星語首府位于豐城的商業(yè)圈邊沿地帶，附近不缺商場跟娛樂場所。
經(jīng)過一家電影院時，郁景希的雙腳就像是黏在了地上，望著門口那張大海報就移不開眼。
白筱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發(fā)現(xiàn)那張海報上是昨天剛上映的《神偷奶爸2》。
很多家長正帶著孩子在電影院門口進(jìn)進(jìn)出出，有一對母女經(jīng)過他們身邊，小女孩稚嫩的聲音響起：“媽媽，我也想要小黃人，你能不能給我買一個呀？”
“當(dāng)然可以，今天晚了，明天讓爸爸帶你去買好不好？”
郁景希大大的眼睛望著那對遠(yuǎn)去的母女。
下一秒，白筱晃了晃兩人相握的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