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她不曉得,外公知道自己混跡酒吧后,會做出怎么樣的反應(yīng),生氣還是失望,反正不會是歡喜。
再然后,爺爺跟姑姑那邊也會知道……
這個時候的葉和歡,早沒了在舞臺上恣意的張揚,像個驚慌的孩子,害怕自己叛逆的一面在大人面前揭露。
她望著后視鏡,紅了眼圈,但這次,郁仲驍直接轉(zhuǎn)開了后視鏡。
顯然,他不愿意再相信‘鱷魚’的眼淚。
男人骨節(jié)分明的手搭在檔把上,引擎嗡嗡作響,葉和歡抬起自己冰涼的手指,輕輕覆上他那只有力的手。
“小姨父,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見他沒反應(yīng),她咬咬牙,在車墊跪下,仰起頭看他冷峻的側(cè)臉:“我去酒吧,其實是有原因的�!�
“以前,我是怕你知道后瞧不起我,所以不敢跟你說實話�!�
她的聲音說到后來,變得很輕,帶著若有若無的抽泣。
郁仲驍轉(zhuǎn)過頭,車內(nèi)沒有開照明燈,路邊的燈光透過車窗落進來,在她臉上打下一片側(cè)影,她正望著自己,那雙平日里靈動的貓眼中浮著淚光,有委屈也有倔強,隱隱還有對他的指責。
手背上微涼的柔軟讓他皺眉,下一瞬,甩開了她的手。
“去酒吧,酗酒,早戀,還在那種地方跳那樣的舞,如果那個男人把你帶走了,后果你自己想過沒有?”
低低的嗓音越發(fā)的冷:“你小小年紀,就去酒吧,好人家的姑娘,也都像你這樣?”
好人家?
葉和歡聽到這個詞,心底滑過諷刺,染了哭腔的語氣,控訴味兒更重:“您也說好人家了,我家那是好人家嘛?”
“我爸爸在我媽懷孕的時候,喜歡上韓家的繼女,不要我跟我媽媽,我媽媽被逼瘋了,我爸爸嫌我礙眼,十二歲就把我送到國外去了,身邊沒有一個親人�!奔澎o的車內(nèi),是她委屈至極的聲音。
淚水從眼角滑落,卻被她伸手胡亂地抹去。
她盯著他線條冷硬的臉廓,眼眶濕紅:“在溫哥華,我吃不飽飯的時候,只能去巴結(jié)那些班上有錢的華裔。”
“雖然大家都說恬恬是個壞女孩,可是如果沒有她照顧我,我根本沒辦法想象自己會活成什么樣子�!�
車內(nèi),寂靜了良久。
郁仲驍再開口,語氣卻不若方才那樣強硬:“家里沒有給你打錢過去?”
“我那時候跟爺爺和外公賭氣,把他們給我的銀行卡都丟進了河里,”她垂下眼,睫毛濕漉漉地,吸了吸鼻子,別開頭望向車窗外,眼底又有了淚:“我害得小媽沒了肚子里的兒子,我爸恨不得親手想掐死我……”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今年幾歲?”他道。
葉和歡不說話,但神情很犟,似乎并不認為自己去酒吧做錯了,只是眼淚又掉出來。
郁仲驍看了一眼后視鏡,喉結(jié)動了一下,忽然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她跪坐在車墊上,低聲抽泣著。
郁仲驍雙手握著方向盤,卻沒有啟動車子,他看著遠處旋轉(zhuǎn)的摩天輪,閃爍著五顏六色的星星點點,在他二十九年的人生里,都未曾像現(xiàn)在這樣,以一個長輩的身份去訓斥過任何人。
葉和歡眼角余光瞟向前面不吭聲的男人,揣摩不透他的心思,依然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不安。
也許下一秒,他就決定開車回家,把所有的事跟外公攤牌……
郁仲驍點了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車窗半降,葉和歡抬起頭,正好看到他沖窗外吐出層層煙圈。
青白色的圓圈,由小變大,漸漸地消散在夜色里。
他不說話,葉和歡卻不敢一直沉默,在他下某個決定前,她道:“小姨父,我真的知道錯了。”
郁仲驍沒回頭,抽著煙,靜靜地看著后視鏡里紅眼睛紅鼻子的女孩。
煙霧繚繞里,他幽深的眼睛,仿若一對犀利的鷹眸。
“你說謊的次數(shù)已經(jīng)太多,我還能相信你嗎?”他說。
葉和歡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對視他,視線盯著他夾著煙的修長手指,一滴淚奪眶而出。
啪嗒一聲,落在掛檔上,散開一朵水花。
郁仲驍移開眼,將剩下半支煙丟到了車窗外,他發(fā)動了車子,擱下一句話:“以后不能再去這類地方,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斷絕來往,這樣的事情我不想再看到第三次。”
葉和歡忙點頭:“小姨父,我以后絕對不去了,這次不騙你。”
他抬眼,瞥了她信誓旦旦的表情一眼,似乎并不太相信,只道:“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短短幾個字,聽在葉和歡的耳里,盡是警告。
有那么一瞬間,她甚至都認為,他是不是已經(jīng)看出自己剛才那些話都是編出來的?
這么一想,更加不敢再造次。
————————————————————————————————
回到韓家已經(jīng)是晚上十一點多。
車子在門口熄火,郁仲驍掛了檔,側(cè)頭對她道:“進去吧�!�
“那你呢,小姨父?”葉和歡關(guān)心地問。
郁仲驍又往后轉(zhuǎn)了轉(zhuǎn)臉,才看到她臉上單純的表情,還有眼底的關(guān)切,不似作假,道:“我停好車再進去�!�
葉和歡哦了聲,下車,關(guān)車門之前,又傾下身,沖坐在車里的他說:“那我先進去了,小姨父�!�
“嗯�!�
她往里走了一段路,忽然回過頭,看向停在門口的那輛軍綠色牧馬人。
路燈光瑩瑩地落在越野車的擋風玻璃上。
郁仲驍坐在車里,又點了支煙,卻沒有抽,不知道在想什么,盯著方向盤,薄唇緊抿著。
晦暗的光線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輪廓,高蜓的鼻梁,透著男人獨有的剛硬跟冷酷,一般人駕馭不了的軍綠色,穿在他的身上,卻是別樣的合適。
不知道為什么,葉和歡隱隱覺得,此刻這位小姨父身上,渲染了某種壓抑的落寞。
她掏出鑰匙,開了門,家里人好像都休息了。
傍晚,葉和歡拿跟小學同學聚會的理由搪塞韓老的。
在玄關(guān)處換了鞋,她躡手躡腳地上樓,剛走到樓梯口,樓道燈就亮了,她抬頭,看到了韓菁秋。
韓菁秋穿著一襲真絲睡袍,纖腰上系著腰帶,襯出她奧凸有致的玲瓏身段,雙手抱臂,似乎特意在等人。
瞧見回來的是葉和歡,她不著痕跡地蹙了下眉心,然后轉(zhuǎn)身徑直回去自己的房間。
有些響的關(guān)門聲傳入耳朵,葉和歡撇了撇嘴角,下意識想到了那個緊挨著郁仲驍而坐的美女。
她家小姨父,面對那氣質(zhì)美女時,那眼神似要柔出水來。
再跟嬌氣的韓菁秋一比,撇去偏見,葉和歡也更喜歡那個美女,溫柔,漂亮,最重要的是善解人意,也難怪能讓那樣一個男人變成柔情鐵漢,再加上韓菁秋還*……
想著韓菁秋剛剛的黑臉,葉和歡甚至懷疑,要不是碰到她這事,今晚郁仲驍可能就跟那美女走了。
……
葉和歡回到房間,抱著自己的睡衣,晃到洗手間去洗澡。
剛合上門,聽到樓下傳來大門鑰匙插進門鎖的轉(zhuǎn)動聲,然后是腳步聲,她已經(jīng)猜到是誰回來了。
果然,走廊上又響起腳步,還有韓菁秋的聲音:“現(xiàn)在都幾點了?你一天都干嘛去了?”
葉和歡聽到郁仲驍像是說了句‘怎么還沒睡’。
再然后,是臥室的關(guān)門聲。
葉和歡哼著歌,在浴缸里放了水,脫光衣服,打算好好泡一個澡。
————————————————————————————————
另一個臥室里。
韓菁秋嘟著嘴,跟在郁仲驍身后,看著他把大衣掛在衣架子上,委屈道:“你都跟誰出去了?”
“以前在b市的同事�!庇糁衮斚袷呛芾�,說完直接進了浴室。
瞟了眼浴室,韓菁秋咬著唇,拿過他的大衣,湊到鼻子下仔細聞了聞,然后眉頭松開了。
沒有女人的香味。
姐姐還說,仲驍不碰她,讓她注意他身邊的人。
韓菁秋不屑地抿嘴,姐姐當每個男人都是姐夫,這個世界上,哪個男人都會*,但她的老公絕對不會。
想到自己這些天對郁仲驍?shù)睦渎洌n菁秋心底升起了愧疚,爸爸說過幾天又得回云南去,但他們之間還是這樣。
郁仲驍站在蓬頭下,仰頭閉著眼,任由溫熱的水沖刷著五官。
浴室的門,突然‘啪’地一聲被打開。
他轉(zhuǎn)頭,韓菁秋已經(jīng)進來,脫去了那件睡袍,里面是吊帶的包臀睡裙,她摘掉了胸墊,豐盈的飽滿若隱若現(xiàn),薄薄的真絲的睡裙,堪堪遮住圓翹的臀,修長白希的雙腿,在燈光下,猶如光澤瑩潤的美玉。
“要我去泡杯蜂蜜水嗎?”她問道,柔柔的目光在朦朧的霧氣里望過來。
“不用了�!庇糁衮旉P(guān)了水,不動聲色地扯過一條浴巾圍在身上,又拿了毛巾擦拭頭發(fā)上的水珠。
他像是沒看到她的*,直接出了浴室。
被徹底忽略的韓菁秋,心中有些生氣,回過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不知道哪個環(huán)節(jié)出錯了。
這趟郁仲驍回來,很不正�!�
郁仲驍背對著她站在*邊看手機,她輕步過去,從后面,摟著他的精壯結(jié)實的腰,用柔軟的胸脯去摩挲他的背脊:“老公,你昨晚不回來,今天這么晚才回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啊……”
換做以前,他會摸摸她的頭,溫和地笑,會說:“亂想什么�!�
但這次,郁仲驍拉開了她的手,順手也把干發(fā)巾丟到一旁的沙發(fā)上,他說:“不是要睡美容覺嗎?休息吧�!�
說完,他去衣柜里拿自己的衣服。
韓菁秋不服氣,追上去,緊緊地抱住他,郁仲驍一個不穩(wěn),往后退了半步,她的臉貼著他健碩的胸膛,纖白的手指挑逗地撫摸他結(jié)實的下腹,聲音嬌媚:“老公,我真的很想你,我想要你……”
話未說完,人已經(jīng)被推開。
她不敢置信地抬頭,看著神色冷淡的郁仲驍,只聽到他說:“我累了,早點上*睡吧�!�
“你累?你累什么呀?!”
韓菁秋有些難以忍受:“現(xiàn)在都休假,你還整天往外跑……”
她突然語塞,盯著他的喉結(jié)部位,瞳孔一縮,驀地上前,整個聲音都拔高了:“郁仲驍,你背著我搞小三!這是哪個女人咬的?!”
“沒有女人�!庇糁衮斞鄣子胁荒蜔�,轉(zhuǎn)身,從衣柜里拿出了一套衣服:“我今晚回濱江苑睡。”
濱江苑是他們結(jié)婚時,郁老太太特意買來給兩人做婚房的。
“你說,你是不是在濱江苑養(yǎng)了女人?!”韓菁秋見他要走,一下子攔在他的面前。
最美年華遇到你【二十二】她成了他們爭吵的源頭附送小劇場)(shukeba.)
葉和歡套上睡衣,用干發(fā)巾裹了長發(fā),對著鏡子照了照,有種印度阿三的味道。
望著鏡子里卸了妝后還透著稚氣的五官,她又開始隱隱擔憂,剛才在車上郁仲驍好像沒有給她什么承諾。
葉和歡覺得自己就像走在鋼絲上的雜技小丑,雖不至于命懸一線,但也越想越局促不安。
出了洗手間,她聽到重物落地的悶響聲,是從韓菁秋房間里傳出來的。
隱約還有人爭執(zhí)的說話聲……
縮回邁向自己臥室的腳,葉和歡左右看了看,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偷偷趴在韓菁秋的房門口。
“……郁仲驍……你……不是人……”韓菁秋的聲線染了明顯的哭腔。
葉和歡又往前湊了湊,隔著門,偷聽到韓菁秋嚷著:“你怎么能這么對我……郁仲驍……你給我停下!”
不會吧,戰(zhàn)況這么激烈?
葉和歡的大腦里,不可遏制地形成了某幅男女顛鸞倒鳳的畫面,甚至心想,接下來會不會聽到韓菁秋的嬌吟聲,白凈的小臉瞬間通紅,卻沒有立刻掉頭就走。
八零末出生的孩子,思想上已經(jīng)不再那么保守,尤其是常年生活在國外的女孩子,說純潔也只是身體上,其實思想上對男女之事方面,有著一種不為人知的好奇,葉和歡也沒有從這份求知欲中幸免。
聽到里面越發(fā)激烈的動靜,她不由想起昨晚自己那個糟心的夢,臉上的溫度更高,剛準備溜回自己房間去——
韓菁秋臥室的門突然敞開了。
明亮的燈光驟然晃入葉和歡的視線,刺眼得猝不及防。
然后,一道高大的陰影籠罩了她纖瘦的身體,她一時杵在那,低垂的視線落在那男士棉拖上。
房間里傳來韓菁秋怨懟的哭聲:“郁仲驍,今晚你要敢走,我就跟你離婚!”
葉和歡眼珠微動,終于發(fā)現(xiàn)事情好像跟她想的有些不同,耳邊是玻璃杯被掃落在地上的破碎聲,她的目光逐漸往上,黑色襯衫扎在深咖色的休閑褲里,暗金色的皮帶扣,跟他回來時穿的不是同一身衣服。
她抬起頭,扯了下嘴角,假裝很隨意地笑:“小姨父,你要出去��?”
郁仲驍?shù)哪樕缓茫赡芤矝]想到門口會站了個人,眉頭微蹙,未等他開口,韓菁秋也聽到了葉和歡的聲音,此刻的韓菁秋,疑神疑鬼,懷疑任何一個靠近自己丈夫的雌性。
尤其是瞧見葉和歡那張年輕明艷的臉蛋,韓菁秋當即冷笑:“小姨父?叫的還真親熱。”
“郁仲驍,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時候跟我家的外甥女這么熟悉了。”
她恨恨地咬重了‘我家’兩個字。
郁仲驍轉(zhuǎn)頭,看著屋子里披頭散發(fā)的妻子,眉頭皺緊,沉沉的聲音克制著慍怒:“韓菁秋,你說話注意分寸�!�
“我說什么啦?”韓菁秋拔高聲音,拿起遙控器砸向門口:“你養(yǎng)女人,還不允許我說嗎?”
遙控器在葉和歡的腳邊支離破碎。
葉和歡下意識往后一跳,心驚膽戰(zhàn),覺得自己貌似成了炮灰,忙道:“我……我先回房�!�
此刻的韓菁秋,根本沒辦法用正常思維想問題。
心愛的丈夫*了,脖子上有女人的咬痕,驕傲如她,怎么接受得了這個事實?
韓菁秋想起剛才郁仲驍跟葉和歡是前后腳回來的,還有,昨天葉和歡去療養(yǎng)院看了韓敏婧,郁仲驍順路送她過去的,兩人晚上都沒回家過夜……她瞳孔一縮,當即指著要走的葉和歡怒道:“你給我站�。∪~和歡,你聽到?jīng)]!”
葉和歡埋著頭,想快速離開這個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
“郁仲驍,你惡不惡心?!”韓菁秋憤怒的叫嚷聲響徹了整幢房子。
郁仲驍聞言陰沉了整張臉,有些忍無可忍:“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做什么?她是你的外甥女!”
韓菁秋聽到他這么維護那小狐貍精,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測,胡亂抓起地上一塊玻璃碎片,沖過去要打葉和歡。
“你做什么!”郁仲驍眼疾手快,扯住她的手臂,冷喝。
“放開我!郁仲驍,你放開我……我想做什么,你心里明白!你昨晚不回來,跟她在濱江苑干了什么了?!”
剛走到自己房間門口的葉和歡,心跳咚咚,聽見韓菁秋發(fā)瘋似的叫喊聲回頭——
郁仲驍正死死地攥著韓菁秋,額際青筋突起,襯衫下的手臂肌肉賁張,像是在努力壓制著要爆發(fā)的情緒,他突然抬頭,朝愣在那的葉和歡道:“還不回房間去?”
他的眼神極冷,還有些不耐煩,不知是對她,還是對韓菁秋,葉和歡一怔,隨即立刻推開門躲進房間。
反手關(guān)上門,郁仲驍警告的呵斥聲還從門縫間飄進來:“夠了!”
……
房門隔絕了外面的爭吵的喧鬧聲。
葉和歡坐在椅子上,聽到了外公的怒斥聲,韓菁秋一聲高過一聲的哭鬧,還有保姆的勸阻聲。
她好像聽到唐嫂的驚呼:“姑爺……你的手……”
這是時隔幾年后,她再次聽到類似的爭吵,只不過,主角不再是她的父母。
不知為何,突然之間,她就像是那漂在汪洋里的浮萍,找不到一個支撐她平衡的點,整個人有些無所適從,她掏出手機,打電話給嚴輿,想聽到那令她安心的聲音,但聽筒里卻傳來忙音。
嚴輿關(guān)機了。
外邊逐漸恢復安靜,除卻韓菁秋的哭聲和房門摔上的聲響,再也沒有其他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