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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許知喃不再由著他了,皺著眉使勁推:“你快放開我�!�

    “不放�!�

    “林清野!”

    “就不放�!彼芙^干脆,像輸了游戲耍賴的小孩。

    電視還在放,與此同時是主持人說:“接下來,讓我們歡迎下一位表演歌手——林清野!”

    在如雷掌聲中,林清野又往她脖頸處埋了埋,忽然悶在她懷里地低聲說:“她對我一點都不好,憑什么我要跟她道歉�!�

    語氣執(zhí)擰痛苦,像在跟自己做斗爭。

    第40章

    偌大的客廳,

    灰色沙發(fā),

    沙發(fā)上擠著兩個人,上面那個的臉還和電視里的相重合。

    林清野那句話落,

    許知喃原本正推他的動作停頓了下,

    不知怎么就使不上力了。

    反倒是林清野低笑了聲,手臂在她腰上又抱了她一下,總算是直起身來了。

    許知喃也跟著迅速坐起來,扯了扯衣擺。

    余光卻正好看到林清野舔了下下唇,嘴角微微提著,倒也看不出來那句話中藏著的痛苦神色。

    許知喃收回視線,

    后知后覺手背重重抹了兩下脖頸。

    林清野隨著她動作扭頭看過來,而后靠近,捏著她手腕拽下來,頭低下去湊近了瞧。

    許知喃怕他又突然做出過火的舉動,剛想離他遠(yuǎn)點兒就被他鉗著下巴抬起來。

    額前黑發(fā)像鴉羽,

    他仔細(xì)瞧了會兒,說:“好像有點紅了。”

    “……”

    他掌心貼著她脖子,拇指在紅痕上碰了兩下:“應(yīng)該沒事,

    過會兒就能消了�!�

    “……”

    許知喃不想跟他說話了,

    唰得從沙發(fā)上起來,

    進(jìn)臥室將畫稿塞進(jìn)書包,

    整理好東西出來,站在他面前:“我要回去了�!�

    她氣沖沖的,板著臉,

    背著個雙肩包,手還扯在包帶上,看著簡直像個小朋友,樣子有些滑稽。

    林清野笑了聲,坐在沙發(fā)上抬頭仰視她:“生氣了?”

    她抿著唇不說話。

    林清野伸手去勾她手指,被她甩開,他又去勾,來回幾次后,許知喃才由著他,他食指勾著她的尾指,來回晃兩下。

    “怪我,對不起,一不小心就沒忍住。”

    “你有什么好忍不住的�!痹S知喃被他的不要臉折服了,“你就是故意的�!�

    “真不是,要是故意的那紅沒個兩三天都消不下去�!彼噶酥杆弊印�

    “……”

    林清野拿上車鑰匙起身:“走吧,送你去宿舍還是回家?”

    “宿舍�!�

    他走到玄關(guān)處,戴上帽子和口罩。

    許知喃站在他身后等他鎖門,卻捕捉到他垂眸時眼底一瞬間閃過的黯淡情緒,而后他抬手按了下鼻梁,壓下帽檐。

    聲線恢復(fù)到平常那樣:“走吧�!�

    許知喃若有所思地跟在他身后走。

    再次想起他先前那句——她對我一點都不好,憑什么我要跟她道歉。

    他那時候應(yīng)該是有傾訴欲的,所以才會對她展現(xiàn)出那一面,可又很快反悔了,所以很快就松開她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上車,一路無話,開到校門口。

    許知喃忽然問:“你想跟我說說你父母的事嗎?”她問得很生硬,連鋪墊都沒有。

    “什么事?”

    “你爸爸剛才去那兒跟你說什么了�!�

    林清野:“你聽到了嗎?”

    “聽到一點�!痹S知喃斟酌道,“他想讓你去跟你媽媽道歉?”

    他自嘲地扯了下嘴角,眉眼低垂,碎發(fā)擋住眼底難以言喻的情緒。

    林清野從來沒跟別人講過他的那個家庭。

    其實在很多人眼里,他的家庭并沒有什么可指摘之處,父親林冠承,岷升集團(tuán)董事長;母親傅雪茗,也是林冠承唯一的妻子。

    夫妻感情也一直不錯,作為丈夫而言,林冠承無疑是個很不錯的丈夫。

    林冠承是白手起家的典范,他并不是出生在堰城,后來隨父母工作才到了堰城,學(xué)籍也一并轉(zhuǎn)到了這兒。

    他便是在堰城的學(xué)校里遇到的傅雪茗。

    小時候的傅雪茗也同樣漂亮,像公主,穿著漂亮的小裙子,身上從頭發(fā)絲到指甲都整潔精致,上學(xué)放學(xué)都由家里派車來接,一輛锃亮漆黑的轎車,和氣派。

    林冠承是從鄉(xiāng)下來的,但模樣俊朗,成績優(yōu)異,性格也不錯,在學(xué)校很受女生喜歡。

    于是當(dāng)時就有些學(xué)校里不讀書的小混混看他很不爽,抓著他是從鄉(xiāng)下來的這一點嘲笑諷刺。

    那天放學(xué),那些混混圍著他推推搡搡,口中的話消磨他的自尊心。

    傅雪茗便是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的。

    她是學(xué)校的名人,學(xué)校沒人不知道傅雪茗不僅長得漂亮,而且家里還特別有錢。

    她的優(yōu)越是與生俱來的,那些混混也不敢對她的話有什么異議。

    林冠承從那時候就開始暗戀傅雪茗。

    但他并沒有真正追求傅雪茗,實際上,高中三年他跟傅雪茗說過的話都不超過十句,高中畢業(yè)后,林冠承得知傅雪茗出國讀大學(xué),他們好幾年都沒有再見面。

    下一次遇見時他們都長大了,林冠承已經(jīng)創(chuàng)業(yè)做出了成績。

    他在一次活動中見到傅雪茗,她已經(jīng)嫁作人妻,挽著身邊男人的手笑盈盈地步入會場,遇到林冠承,她竟還對他有些印象,主動問:“你以前是不是在堰城讀的高中,叫林冠承?”

    林冠承笑著說“是”。

    傅雪茗又笑問:“那你對我有印象嗎?”

    “當(dāng)然。”林冠承面不改色地說,“傅雪茗嘛,以前你可是學(xué)校的紅人啊,那時候?qū)W校可有一半男生都喜歡你�!�

    站在她旁邊的男人聞言側(cè)頭,微微俯身,在她耳邊調(diào)侃道:“這么受歡迎啊。”

    傅雪茗臉紅害羞,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又對林冠承說:“你也太夸張了�!�

    交流幾句,傅雪茗便又挽著丈夫的手去別處跟人打招呼去了。

    后面的日子,岷升集團(tuán)逐步壯大,逐漸獨占鰲頭,林冠承就是在這時發(fā)現(xiàn)傅雪茗丈夫公司的財務(wù)造假。

    他沒有舉報,盡管當(dāng)時那是他最大的競爭對手。

    可終究紙包不住火,財務(wù)造假的事最后還是暴露了,一時間,公司股票跳水,輿論一邊倒的壓力,層層壓過來。

    社會影響很大,證監(jiān)會各種部門也都開始著手調(diào)查公司財務(wù)情況,最后落下一個宣告破產(chǎn)的結(jié)果。

    這一切都在一個月內(nèi)發(fā)生。

    公司旗下數(shù)以萬計的員工抗議要拿回工資,每天都堵在他家門口,她丈夫最終不堪重負(fù),跳樓自殺了。

    所有爛攤子都丟給了傅雪茗。

    傅雪茗小時候家底還算豐厚,可這些年商業(yè)發(fā)展日新月異,堰城的企業(yè)巨頭換了一波又一波,傅家也同樣對這債務(wù)心有余而力不足。

    林冠承第一次遇到傅雪茗時,她是公主,而自己是窮小子。

    第二次再遇到她,他有了實力和底氣,可她卻嫁作人妻。

    而現(xiàn)在,傅雪茗失魂落魄,需要人施以援手。

    林冠承這些年工作太忙也從沒交過女朋友,到頭來發(fā)現(xiàn)自己依舊是那樣喜歡傅雪茗。

    商圈眾人都見證著,原競爭對手岷升集團(tuán)出手,解決了遺留的各種債務(wù)狀況,其他人對此瞠目結(jié)舌,根本不懂林冠承這一系列舉措背后目的是什么,以為是商業(yè)操作可也實在想不出他有什么利可圖。

    目的也很簡單,只是為了救傅雪茗遠(yuǎn)離水生火熱之中。

    之后林冠承便開始追求傅雪茗。

    傅雪茗對他本就有感激之情,對他的邀約不排斥,一個月來相處的也還算愉快,但她卻在這時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

    肚子里的孩子當(dāng)然不可能是林冠承的。

    當(dāng)時林冠承對她說:“嫁給我,孩子我們一起養(yǎng)大,我會視如己出�!�

    于是,大家便看著傅雪茗在丈夫破產(chǎn)自殺不足四月就嫁給了另一個新起之秀,如今不知多少富家千金私下愛慕林冠承,卻被她一個二婚的女人搶了去,自然流言四起。

    林冠承為此勃然大怒,發(fā)過一次火,他地位也的確越來越穩(wěn)固,話是有分量的,漸漸沒人敢說。

    幾個月后,時衡出生了。

    戶口本上登記的名字是林時衡,但平時傅雪茗只叫他時衡,她前夫便姓時。

    ……

    這些林清野也是在后面才知道的。

    他是傅雪茗和林冠承結(jié)婚三年后出生的,漸漸也隱約能感受到傅雪茗對時衡比對自己關(guān)心的多,笑容也更多。

    可他從沒往那方面多想,只想著大概是時衡成績優(yōu)異性格溫柔,更加討母親的喜歡罷了。

    林清野從小就有個毛病,他很倔,或者說執(zhí)拗。

    傅雪茗既然對他倏忽,他便也不眼巴巴求著想獲得她的愛。

    他長得很隨意放肆,林冠承只要他不走歪路,其他的也不多加限制。

    傅雪茗不管他,林冠承也不管他,說來可笑,時衡卻會管他。

    時衡比他大三歲,有時會主動來問他有沒有不會做的題目,他可以教他。

    少年時候的林清野翹著腿,拿著本作業(yè)本嘩啦嘩啦扇風(fēng),頁面都卷起好幾個角:“誰要你教,書呆子�!�

    他的確不喜歡時衡,因為傅雪茗的關(guān)系。

    這話被傅雪茗聽到了,皺眉斥責(zé)一句:“沒禮貌,怎么跟哥哥說話呢,我倒要看看你這么不愛讀書以后能干些什么�!�

    林清野冷哼,頭扭過去,不看他們兩人。

    他知道時衡的真實身世還是一次偶然間聽到家里的傭人說的,那傭人在林冠承還沒結(jié)婚時就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包括傅雪茗那兩胎都是她來照料的,關(guān)系最為密切。

    只要推算一下時衡出生的時間,很多秘辛便也就心知肚明了。

    12歲的林清野站在門外,聽她跟家里其他的傭人閑談此事。

    他頓時就明白了為什么傅雪茗對他和時衡的態(tài)度會有這么大的差距。

    從前他還能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只是他不想努力讀書而已,是他不屑于傅雪茗的愛。

    傅雪茗不愛他,是他的主動選擇,只要他想,稍微努力點兒,傅雪茗依舊會愛他。

    到此刻終于發(fā)現(xiàn),不是因為他成績沒有時衡好,也不是因為他沒有時衡乖,而是從一開始就決定了,不管他成績多好、多乖,他都不是傅雪茗喜歡的那個兒子。

    林清野接受不了。

    明明他才是林冠承的親生兒子,憑什么那個人才是最被寵愛的那一個。

    當(dāng)天晚上,時衡又來找他,他像是個主動哄著弟弟想跟弟弟緩和關(guān)系的好哥哥那樣,他見林清野難得在做作業(yè),便湊上前看,指著一處說:“弟弟,你這里做錯了。”

    林清野轉(zhuǎn)著筆,偏頭看他,腦海中都是下午聽到的傭人說的那些話。

    他忽然問:“你知道你爸是誰嗎?”

    “什么?”時衡沒反應(yīng)過來。

    林清野把下午聽來的話全部告訴他,沒有任何保留。

    林冠承當(dāng)初那句“我會視如己出”的確說到做到,他對時衡也同樣很好,以至于時衡從沒想過林冠承不是他的親生父親。

    時衡往后退一步,不愿接受:“不可能。”

    “知道她為什么只叫你時衡,從沒叫過你林時衡嗎,因為你爸叫時載遠(yuǎn)。”

    林清野將對傅雪茗的不滿盡數(shù)發(fā)泄到時衡身上。

    時載遠(yuǎn)這個名字不算陌生,他偶爾也會聽到媽媽和父親聊天時會提及。

    可他還是不愿接受,林清野輕嗤一聲:“不相信你就去問傅雪茗�!�

    時衡去問了,傅雪茗不知該如何解釋,她無法說出口說時載遠(yuǎn)不是你父親,算是默認(rèn)了。

    當(dāng)晚,時衡離家,出了意外,車禍,對方酒后駕駛,時衡沒能救回來。

    許知喃聽他平靜講述過往,心情卻沒法像他那樣平靜。

    她從來沒聽說過林清野還有一個哥哥,一個有那么多糾葛的、早早離世的哥哥。

    時衡是他和傅雪茗這么多年來矛盾的源頭。

    可在他的表述中,許知喃卻能夠感受到他深埋于底的痛苦,并且好幾次提及,他說的并不是“時衡”,而是“我哥哥”。

    許知喃在他的話語中,看到了一個優(yōu)秀善良的時衡,和一個陰暗難堪的林清野。

    他在自我厭棄。

    時衡的離世對傅雪茗而言是一場災(zāi)難,對林清野來說又何嘗不是呢。

    他從小到大,父親工作繁忙無暇顧及,母親偏愛哥哥而對他冷待,那個家里對他施以善意的其實是時衡。

    但他將這種善意看為施舍,不屑要,可心底卻依舊是把時衡當(dāng)成哥哥的。

    林清野生長在那樣一個家庭,被母親冷待,從小就感受到了那樣明顯的偏愛和差距,他根本不會表達(dá)自己的喜歡。

    在他看來,表達(dá)喜歡意味著示弱。

    他不要示弱。

    他把自己弄的冷冰冰的不近人情,長大后雖不再棱角分明扎得所有靠近的人受傷流血,可也依舊沒怎么改變。

    就像許知喃跟了他三年,卻也始終覺得他遙遠(yuǎn),若即若離。

    不能確定他到底喜不喜歡自己,若是喜歡,又能有多喜歡?

    所以傅雪茗可以為了時衡的死痛哭,但林清野不行,他只是將自己封閉起來,停留在那個他用惡意摧毀時衡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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