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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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長侖的刀口恢復(fù)地很不好,他持續(xù)的發(fā)燒,刀口已經(jīng)有感染的跡象。胃口也不好,本來可以吃些流質(zhì)的東西,可他機(jī)會什么也吃不下,整個人瘦得厲害眼睛都陷下去了大部分時間他都閉著眼睛,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沒睡,即使是醒著,他也不怎么說話,就那樣呆呆地望著一個地方出神。
杜長昆見他這樣,心里是有數(shù)的,知道他是心病。可尚梅不知道,心里那個急呀,他和杜長昆商量是不是把他接回省城,畢竟那里的醫(yī)療條件要好“媽,你別著急,這個只是小手術(shù),長侖可能心情不好,所以恢復(fù)地有些慢�!�
“唉,等他好了,你勸勸他,讓他回省城吧,這些年他一個人在外面,也不知吃了多少苦�!睂τ谶@個兒子,他心里是有愧疚的。
“嗯,我和他談?wù)�,等掛職結(jié)束,還是回省城吧,離家也近,有些事也方便。”可他知道要解決的不是這個,而是他和季欣然的問題。
杜長倫在醫(yī)院里一直住了十多天才出院,整個人都好像退了層皮。
他出院后把那份離婚協(xié)議簽了字,寄回了云海。同事,他給季欣然發(fā)了條短信:我會盡快回去辦手續(xù)。
季欣然看著寄回的那份離婚協(xié)議,從此,這個人真的就和自己沒關(guān)系了。
他現(xiàn)在坐在自己的辦公室,東昊大樓的十層,德叔重新給她布置一間辦公室,真是世事無常,才幾個月時間,她失去老父親,離了婚,辭了職,從一個中學(xué)老師做到東昊董事長的辦公室。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軀殼,在茫然的走著,要走到哪里,會走到哪里?自己也不知道。
云海的陳書記過了看望杜長倫,聽說你前段時間病了,一直想來卻脫不開身�!�
杜長倫知道他剛接任書記,事情肯定是特別多,心里有些過意不去,”陳書記,你那么忙,就別過來了,我也沒什么大事。這不都好了。“
”嗯,好是好了,怎么這么瘦�。渴遣皇沁@里的生活太艱苦?“
“沒有,陳書記,這里挺好的,真的,”杜長侖一個勁的解釋。
“也難為你了,長侖,一個人跑這么遠(yuǎn)的地方,小季肯定有意見了?”
杜長侖低下頭,“陳書記,有個事我還沒和你說,我離婚了�!边@個事他早晚要說的。
記,是我們自己的問題�!眴栴}的關(guān)鍵根本不是在這里。
臨走的時候,杜長侖悄悄說:“陳書記,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陳書記停下來,“你說�!�
“在政策允許的范圍內(nèi),我希望你能關(guān)照一下東昊集團(tuán),他們現(xiàn)在恐怕是很困難……”
陳書記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這可不像你的風(fēng)格�!�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他剛要解釋。
陳書記擺擺手,“你放心,我知道的�!�
其實,那時他并不知道,季欣然已經(jīng)作了這家公司的董事長。
公司的善比季欣然想象的還要糟,當(dāng)初為了時代廣場這個項目,季建東把所有的資金都投了進(jìn)去,本來運行良好的兩家工廠,鋁材廠和水泥廠都面臨停產(chǎn),而時代廣場由于沒有資金注入,馬上也要停工了。
陳秉德帶她一家一家銀行地跑,幾天之內(nèi)跑遍了云海大大小小的銀行,人家不是避而不見,就是用各種理由拒絕。一家銀行的副行長當(dāng)面就說:“別說沒錢,有錢我們也不敢貸給你們�。俊�
銀行沒指望了,他們又到各家公司去跑,希望可以找到一家公司注資,聯(lián)手開發(fā)時代廣場這個項目。
那些季建東所謂的好友,此時卻都唯恐避之不及,華天的那個季總聽他們說明了來意后,“老陳啊,當(dāng)初我可是求著季總讓我們?nèi)A天也分點湯,可是季總吃獨食吃慣了,哪肯給我們��?現(xiàn)在,消化不良了,又想起我們了,你說哪有這樣的道理,嗯?”
陳秉德出門后,忍不住破口大嗓:“一群白眼狼,當(dāng)初哪個季總沒幫過他們,現(xiàn)在,咱們有困難了,一個個都他媽的擺起大爺架子了�!�
“算了,德叔,也不能怨人家,在商言商,他們也沒有錯�!痹掚m是這樣說,可她心里卻一點底都沒有。
當(dāng)財務(wù)處的人來告訴她,帳上只剩下兩百萬的流動資金時,她終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山窮水盡了。
站在辦公室的下班幕墻前,望著樓下繁華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一刻她甚至想,就這樣跳下去,豈不是一了百了?
杜長侖就是在此時給她打了電話:“你有時間嗎?”
她有一剎那的失神,“我回來開個會�!倍砰L侖又說。
季欣然終于明白過來,“什么時間去?”
“下午三點,我在民政局等你。”
手續(xù)辦得很順利,這個時間人很少,登記結(jié)婚的人沒有選擇下午來的。
出來的時候,杜長侖終于問了句:“公司還好吧?”,回來后,他才知道季欣然辭了職,去了東昊公司。
季欣然苦笑著,“估計也撐不了多久了。”
杜長侖多少也知道公司的一些情況,“你想怎么辦?”
“我不知道�!奔拘廊坏吐曊f,她是真的不知道,以后會怎樣?
臨分手的時候,杜長侖見她沒開車,“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走�!奔拘廊煌澳懿荒芟炔话盐覀兊氖虑樽屛覌屩�?”
杜長侖點點頭。
“那我走了�!奔拘廊徽f完轉(zhuǎn)身離開,她開始走得很慢,后來越走越快,路邊的人都有些詫異地望著這個淚流滿面的年輕女子,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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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間,季欣然的嗓子啞得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
大家都以為她是為公司的事情上火,寧冰心疼地說:“欣然,你別想太多,事情都有定數(shù),實在沒有辦法就算了,媽媽有你就行了�!�
季欣然只是茫然地點點頭。
每一天都是那么漫長而艱難,公司里已是人心惶惶,傳言紛紛,開過幾次高層會議,大家的意見很不統(tǒng)一。有人建議把時代廣場這個項目低價轉(zhuǎn)讓,用轉(zhuǎn)讓的資金來維持公司的正常運轉(zhuǎn),也有人不同意,認(rèn)為這樣無異于自殺,會連累公司兩個在售樓盤的業(yè)績,爭論到最后,也沒個結(jié)果。
季欣然基本沒說話,她覺得自己是沒有什么發(fā)言權(quán)的。散會后,她問德叔:“你怎么想,德叔?”
“欣然,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轉(zhuǎn)讓時代廣場的�!�
“為什么?”
“一方面,這關(guān)系到公司的形象,這幾年房地產(chǎn)是我們公司的重頭,公司一半以上的盈利都來自這里,如果我們這時候轉(zhuǎn)讓了時代廣場,對我們房地產(chǎn)的業(yè)務(wù)打擊太大。另一方面,我們那些競爭對手正等著看我們的好戲呢,這個時候如果我們轉(zhuǎn)讓這個項目,他們還不得在價格上壓死我們,再說了,時代廣場本身是個很好的項目,完成后交有很可觀的盈利,現(xiàn)在脫
手太可惜了……”
“可是沒有資金投入,這個項目再好又有什么用��?”再這樣拖下去遲早會把公司拖垮的。
“我明天再出去跑跑,看省城和周邊的市有沒有肯和我們合作的公司�!�
季欣然看著陳秉德,這些日子的操勞奔波,他的兩鬢都有些白了,“德叔,你也別太操勞了,實在不行,就算了吧�!�
“你放心,欣然,肯定會有辦法的�!�
第二天,季欣然沒有去公司,那個地方她去了就覺得憋悶,去了也是干坐著,真實性她也不去了。
她去了海濱公園,公園里的草坪還沒有返綠,兇春花開的正好,一串串金黃色的小花綴落在枝頭,園丁把票箱編成各種造型,有的像花藍(lán),有的像翩翩起舞的蝴蝶,煞是好看。
公園是依山而建,順著石階一直往上,到了山頂,再往前便是一處懸崖,下面便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呼呼的海風(fēng)把她的頭發(fā)刮得都飄了起來,腳下的大海,風(fēng)起云涌,極像莫測的人生,想人生最糟的境遇莫過于現(xiàn)在的自己了,最壞的結(jié)果也就是這樣了,還怕什么呢?還有什么可怕的?
她從山上往下走時,接到趙藝曉的電話:“欣然,你在哪兒呢?”
“在濱海公園�!�
“你到那兒去干嗎?”趙藝曉很吃驚,“你沒事吧?”
“怎么了?到公園逛逛,值得你這么大驚小怪的嗎?”
“你來我們報社對面那家日本菜館,我請你吃行飯。”
“趙藝曉,你升官了還是發(fā)財了,怎么這么大方?”平日里可難得讓趙藝曉請客。
“12點我在那等你�!壁w藝曉不理她的調(diào)侃。
她進(jìn)包廂時,趙藝曉菜都點好了。
“哪有你這樣請客的啊,客人還沒到,菜都點了�!�
“好了,欣然,快坐下吧,我有事情問你�!�
見趙藝曉很嚴(yán)肅,她也不現(xiàn)開玩笑�!笆裁词�?”
趙藝曉把關(guān)看著她,“欣然,我聽人說,杜長侖離婚了,是不是真的?”她們報社有個大姐,老公在政府工作,今天上班就聽她在和幾個女同事議論,“政府辦的杜文憑離婚了,你說這人真是沒有知足的,這個杜文憑要樣有樣,要才有才,明眼人都知道,他這次去掛職只不過是個跳板,回來肯定是要升的,年紀(jì)輕輕的,前途無量啊。他媳婦是不是傻��?”
她們不知道杜長侖的媳婦是誰,可在一邊的趙藝曉可知道,她第一反應(yīng)肯定是謠傳,季建東去世的時候,杜長侖明明還回來的,怎么這一會兒的工夫就離婚了呢?可又一想,這種事情也不會是空穴來風(fēng)的,想來想去,還是給季欣然打了電話。
季欣然苦笑:“不愧是記者,消息真夠靈通的�!�
“這么說是真的了?”趙藝曉一頭霧水,“怎么會這樣?前些日子,杜長侖不是還回來過嗎?你們不是還
好好的嗎?”
季欣然無言,也許在外人看來,所有的事情都是好好的。
“是不是因為米喬陽?”趙藝曉所能想到的也只有這個了。
季欣然搖頭,“不是�!痹谒男睦�,自己的離婚和米喬陽沒有任何關(guān)系。
趙藝曉就不再問了,有些事情很難說清楚,外人也很難理解,尤其是感情。
“難為你了,欣然�!边@么短的時間,在她身上發(fā)生了這么多的事情。
“這樣也好�!彼槐卦贋槟莻人糾結(jié),傷心。
只是季欣然怎么也沒想到,尚梅會到云海來找她。
她把尚梅請到公司的小會議室里,叫了聲“媽”,又覺得不妥,但又不知該說什么,只能低頭不語。
“怎么連媽也不愿意叫了?”尚梅這一開口,季欣然便知道她已經(jīng)知道他們離婚的事情了。
尚梅看著她,嘆了口氣,“欣然,這些日子真是難為你了,長侖這孩子真不懂事,怎么能在這時候和你分開呢?”
季欣然低頭,“媽,不怨他,是我提出的�!�
“就算是你提的,他也不能答應(yīng)啊,這個孩子,他這個性子真是一點都沒改。欣然,媽知道,一定是長侖哪個地方做得不對惹你傷心了。他打小就是這樣,心腸好,但面上冷,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不愿意說。上次他病了,你一直沒過去看他,我就覺得不對勁,還是我回去問長昆,才知道的。我和你爸知道這個消息,都?xì)鈮牧�,本來你爸也要來的,可他身體剛好,我也怕他那個急性子,所以就沒讓他來。”
“欣然,長侖這樣,我心里難受,你不知道,這些年媽很虧欠他�!蓖A似�,尚梅幽幽地說:“其實,長昆不是我親生的,他是我姐姐的孩子,我是他的姨媽,而長侖才是我親生的。可在外人看來,長昆和我更像一對母子,而長侖和我則生分了很多�!鄙忻愤@番話一說,季欣然只覺得像是聽故事一樣,她怎么也沒想到,杜長昆和杜長侖居然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當(dāng)初,長昆才一歲多點,我姐姐在一次車禍中去世。杜云洲是我爸的得意門生,長昆又那么小,……所以,后來我便嫁給了他�!奔拘廊黄鹌鹪诙砰L侖外婆家看到的那個漂亮女人的照片。原來,她是杜長昆的媽媽。
“后來,生了長侖。但因為長昆那么小便沒了媽媽,我在心里便覺得格外虧欠他,便把長侖送回了他外婆家,他小時候一直是在外婆家長大的,可是我卻忘了,他也是孩子,他也需要媽媽……,后來,我們把他接回省城,但在他的心里我們已經(jīng)有些生疏了,在別人家里,都是哥哥讓弟弟,而在我們家里,卻是弟弟讓哥哥,因為我總覺得他是我親生的,委屈點沒關(guān)系,……,可能在他的心里從來也沒有覺得我是他的親媽媽,他和我越來越疏遠(yuǎn),和長昆的關(guān)系也不像一般的兄弟那樣親密。“尚梅說著眼圈有些紅。
“和你離婚,我知道他心里難受。他回家,見到我,他說‘媽,我難受,我心里難受……’,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這樣和我說過話,欣然,我知道他舍不得你,他從小就是這個‘打掉牙往肚子里咽’的性子。我來找你,是想你好好想想,別這么倉促就決定,都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人走到一起不容易啊……”
季欣然怎么也沒想到,杜長侖身上居然有這樣的故事,她心里隱隱有些痛,能想象一個孩子看著媽媽對哥哥那么好卻忽略了自己的那種滋味,他的成長肯定有很多的難言和苦楚,難怪他會是那種性格了�?墒�,她心里也不斷地失望,自己和他之間空間還隔著多少東西呢?他還有多少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呢?
夫妻之間最基本的是信任,可是他們之間有過嗎?在他的心里到底把自己放在哪兒呢?是不是他所有的事情都要通過別人來知道呢?
“媽,對不起,我和長侖之間的緣分可能也只有這么多了……”她低聲說,他們之間有太多的問題,隔得已經(jīng)太遠(yuǎn)了。
尚梅嘆了口氣,“欣然,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勉強(qiáng),只是……,媽真的很喜歡你,縱然是沒有做婆媳的緣分,……還是希望你能經(jīng)常來看看我們�!�
她企盼的眼神讓季欣然實在不忍心拒絕,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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