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眼前似乎又浮現(xiàn)了那雙深邃而波瀾不驚的眼睛,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在水里掙扎的飛蟲,盡管有翅膀卻無論如何也飛不動。
她很想喝得爛醉,然后就什么也不用想了,可是理智又提醒她:別這沒出息。
最終她還是服從了理智。
出門打車,“去錦繡小區(qū)。
車子駛出了很遠,她才意識到自己要去的地方是哪兒,那是她曾經(jīng)的家。
出租車在小區(qū)門口停下,她卻沒有下車的意思,“小姐,到了�!彼緳C以為她喝多了,忍不住提醒她。
“在這兒待會兒�!币娝緳C很不解,“我會付你錢的�!彼緳C不再吱聲,將車子熄了火。
坐在車里,便能望見那個窗口,依然是黑洞洞的,和以前來過的一樣。心里有種很失落的感覺。轉(zhuǎn)念一想,也許他已經(jīng)不住這里了,今時不同往日,他怎么會還住在這里呢?如果有一天這個窗戶真的亮了,也許那已經(jīng)是別人的家了。
停了很久,她終于對司機說:“走吧�!�
回到家里,已經(jīng)很晚了,媽媽居然還沒睡�!霸趺春饶敲炊�?”她聞到了她身上的酒氣。
“我去給你沖杯蜂蜜水。”寧冰心疼地嘆了口氣。
“不用了,媽,我躺會兒就好了�!彼呎f邊往房間走。
“米喬陽打了好幾次電話過來,好像很著急的樣子,讓你回來給他去個電話�!睂幈谒砗笳f。
“我知道了�!彼氖謾C被她關(guān)機了,想是他打不通,才打來家里的。
她給他回了條短息:我已回家。然后又關(guān)了手機,這個晚上她不想再和任何人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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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晚上,杜長侖其實很早就回了家,只是他沒有開燈,坐在沙發(fā)上,閉上眼睛,其實他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平靜,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里,在他心里一刻都沒有忘了她�;蛟S他曾經(jīng)假裝已經(jīng)把她忘了,甚至他曾想過,不再回來了,可是最終還是割舍不了,還是回來了。
他的手機一直都沒換,連當初季欣然給他設置的那個鈴聲都沒換,閑下來的時候,他總是盯著那個手機,心里希望那個歡快的鈴聲可以想起來,可是,一次都沒有。
他的秘書小齊很奇怪,“杜市長,你總盯著手機干什么?”杜長侖笑笑,不說話。
小齊其實很奇怪,這個杜市長好像很寶貝這個手機,那次下鄉(xiāng)去一個很偏遠的村子,他的手機落在車上了,他以為丟了,急得什么似的,當時他還以為是那種鑲金帶鉆的,后來一看也就一普通手機罷了,也不知道他問什么那么寶貝。
黑暗中,杜長侖覺得就像以前自己回家晚了一樣,這個家里還有另一個人,她就像個孩子一樣,看看電影,電腦還亮著,她卻已經(jīng)睡了,或者是書還放在一邊,床頭燈還亮著,她卻已經(jīng)開始做夢了……每次他把東西收拾好,然后輕輕的給她蓋上被子。
他曾經(jīng)跟她說過幾次,這樣的習慣不好,她卻振振有辭:“你會不會享受生活��?”偶爾她會很調(diào)皮地往上拉一下她的嘴角,“輕松點,這么嚴肅會嚇壞人的�!�
也許他真是太嚴肅了些,他的工作和他的性格似乎都讓他沒法無拘無束的,可是和她在一起,他覺得自己改變了很多,常常覺得自己的心都是柔軟的,只是他不善于表達而已。
最終,他嘆了口氣,耳邊想起的是她那聲“杜市長”,陌生又遙遠。站在她身邊的是米喬陽,他當然知道米喬陽去了東昊,而且也清楚他為何會去東昊,他們會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嗎?
元旦的晚上,云海市政府搞了個全市企業(yè)家聯(lián)誼酒會,邀請函一個周前便放到了季欣然的桌上�?伤忻傲耍运幋蜥�,折騰了好幾天,才好起來,但嗓子還是很疼,不敢多說話。德叔又去了外地,這樣的場合他們公司也不能缺席,只能硬著頭皮去了。
她調(diào)了件紫色的禮服,雖說不是多正式的場合,可是也不能失了禮貌。酒會在海邊的君馬山莊,去了后才發(fā)現(xiàn)幾乎云海所有的知名人士都到了,其中還有不少外資企業(yè)的老總。市委陳書記攜市政府的領導都到了,杜長侖也赫然在列。
酒會的議程倒很簡單,先是陳書記代表云海市委市政府致辭,不外是感謝大家對云海經(jīng)濟發(fā)展所做的貢獻等一些客套話,接著便是自由活動了,大家都三五成群地聊著,借此來拉近感情。
季欣然和相熟的一干人打了招呼,只覺得屋子里的暖氣太熱,似乎都透不過氣來,而嗓子則像要起火了一樣,她轉(zhuǎn)身想找個地方透透氣,卻正碰上陳書記和杜長侖走到這邊。
“你好,陳書記�!奔拘廊幻Υ蛘泻�,看了看杜長侖,又說,“杜市長,你好。”
杜長侖眉毛挑了一下,沒吭聲。陳書記看著兩人,笑著說:“小季,干嘛這么客氣啊�!�
季欣然不知該說什么,一時有些尷尬,陳書記見狀:“我和長侖到那邊轉(zhuǎn)轉(zhuǎn)�!�
他們走后,季欣然舒了口氣,去了大廳外面的陽臺。這里視線很好,夜光下,黑黝黝的大海就像在眼前,海風一吹覺得似乎好受了很多,她索性在椅子上坐下,但只坐了一會兒,便覺得有些冷了。
“在這里吹風,不怕感冒了?”一個低沉的男聲從身后傳來。
她本能的一驚,但很快又松了口氣。這個聲音她太熟悉了,轉(zhuǎn)過身來,果然是他,一身深色的西裝,白襯衣,面容英挺,目光溫和,月光下,讓人覺得那么的不真實,就像一位從天而降的王子。
“你怎么出來了?”她一張口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嗓子居然啞了。
“肯定是感冒了,出來怎么也不知道加件衣服?”帶著他體溫的西裝輕輕地披在她身上。
季欣然知道自己肯定是又感冒了,這個季節(jié)是不能吹海風的。
“我送你回去吧�!倍砰L侖看著她有些潮紅的臉。
“不用了,我打電話叫司機過來,今天這個場合你不應該提早離開的�!币驗椴恢肋@個酒會什么時候結(jié)束,她讓司機先回去了,告訴他等結(jié)束時打電話給他。
“我送你回去再回來,用不了多久的,走吧�!倍砰L侖給她拉了拉身上披的西裝,動作自然而親昵。
確實有些不舒服,季欣然不再堅持。
兩人從角落悄悄離開,杜長侖的車就在樓下,他讓司機離開,自己坐到了駕駛座上。
“讓司機送我就醒了�!奔拘廊磺那恼f。
杜長侖看了她一眼,笑著說:“司機的嘴巴盡管很嚴實,但保不準也會亂猜的�!�
季欣然從后視鏡里看到了自己,她面色緋紅,身上披著杜長侖的上衣,說不出的曖昧。
她有些窘,低頭不再說話。
車子經(jīng)過一處藥店的時候,杜長侖停了車,回來的時候手里已經(jīng)多了一個袋子。
“回去把藥吃了,多喝水,好好休息下,要不恐怕又要去醫(yī)院了。”
季欣然忍不住想起剛結(jié)婚那會兒,他送自己去醫(yī)院打點滴的情形,眼睛有些濕,低下頭說了聲:“謝謝你。”
“怎么不叫我杜市長了。”杜長侖有些調(diào)侃地說。
季欣然面上更紅,知道他對這個事情一直耿耿于懷,可是,她要怎么稱呼他,難不成要直接叫他“杜長侖”?
車子駛到了她家的樓下,她才發(fā)現(xiàn),一路上杜長侖并未問她住在哪里,而自己現(xiàn)在住的地方他應該是從來沒來過的,怎么會知道呢?頭有些暈,一時也想不清楚。
“回去別忘了吃藥�!倍砰L侖又囑咐她。
“知道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钡冗M了電梯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還披著他的外套,再出來他的車已經(jīng)走了。
見她拿了件男裝回來,寧冰很奇怪:“誰的衣服?”
她遲疑片刻,還是說了,“杜長侖的。”忙又解釋,“我在酒會上碰到他,有點不舒服,他送我回來的�!�
“哦�!睂幈挂矝]有表現(xiàn)得很驚訝,只是看了眼她手里的藥,“怎么也不讓他上來坐會兒?”
“他還有事情,酒會那邊還沒結(jié)束呢�!�
寧冰不在問什么,“快吃了藥去休息吧。”
回到房間,她吃了藥,坐在床上,忍不住抱著那件西裝衣服上隱隱有他的氣息,那種干凈清爽的氣息,曾經(jīng)她那么熟悉的氣息,當披上自己身上的那一瞬,她恍然覺得又回到了從前……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連寧冰什么時候進來的都都沒發(fā)覺。
“欣然,你心里明明都放不下他,又何苦這么折磨自己?”寧冰嘆了口氣。
季欣然不吭聲。
“我知道你們當初的分開,和你爸爸的事情有很大關(guān)系。那個時候,出了那么多的事情,都壓到你自己身上,我知道,難為你了�?墒�,欣然,你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訴過長侖嗎?你有想過讓他來幫你分擔嗎?在你心里是不是總是把他當外人,你這樣怎么能不傷他的心?......唉,欣然,媽不想你們就這樣錯過去了……”
也許因為吃了藥的緣故,這個晚上,她睡得很好。夢里是一片細膩而潔凈的沙灘,她和杜長侖躺在上面,吹著和煦的海風,溫暖而愜意……
她給杜長侖打電話,“什么時間有空,我把衣服還給你�!�
“感冒好了嗎?”他溫和地問。
“嗯,好了。那天謝謝你。”
“你放家里吧,哪天有空我自己過去拿,順便看看伯母�!�
季欣然雖然覺得這樣好像也不妥,可總不能自己給他送到單位或者家里吧。
杜長侖去的那天,她恰巧不在,和德叔去了鄰市,傍晚才回來。
“你怎么不早點回來,長侖剛走�!睂幈裨顾�。
她心里倒松了口氣,她不知道曾經(jīng)是一家人的他們,現(xiàn)在坐到一起會是什么樣?
“我留他吃晚飯,他說晚上還要開會,急匆匆的就走了。”
“媽,他很忙的,你沒看新聞上三天兩頭地看見他�!爆F(xiàn)在他也算是公眾人物了。
“唉,你們要是沒分開,現(xiàn)在也許孩子都有了。”寧冰搖搖頭,兩個人明明心里都有對方,卻要這么抻著,希望杜長侖盡管坐的時間不長,但話里話外都透著對季欣然的關(guān)心,她豈會不明白,可是兩個人總這樣下去,也不行啊。
季欣然也不知道媽媽和杜長侖談了些什么,會有這樣的感慨,但她覺得杜長侖似乎又和她的生活開始有了交集,對這樣的結(jié)果,她既恐慌又隱隱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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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紛紛揚揚飄起來的時候春節(jié)也到了。每年的春節(jié)企業(yè)都不停工,所以季欣然都是先到下屬的各個企業(yè)看望過職工再回家陪媽媽吃餃子。
今年也是如此,最后去的是東昊制藥廠,出來的時候,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已經(jīng)響起,絢麗的煙花片刻間就籠罩了城市的上空。
“一起去我家吃餃子吧。”她對米喬陽說,一個人在外面過年總是讓人感覺很孤單的。
他搖搖頭,“我不去了�!�
“小麗也回老家了,家里就我和媽媽,你去了還能熱鬧些�!�
米喬陽看著她,“欣然,別總給我幻想�!�
“我沒有別的意思……”她不知道該怎么說,有些急。
“我知道,我知道你沒有別的意思。”米喬陽眼神落在別處,“欣然,我最錯的就是當初離開云海,離開你。我再回來的時候,你已經(jīng)離我很遠了,可我總以為,只要我努力地追,總會趕上你的,可是我走了這么久,好不容易才追上你,卻發(fā)現(xiàn)我和你走得根本就不是一條路,我們只能并行,卻永遠都不能在一起……”
夜空中又閃過一道燦爛的煙花,季欣然覺得米喬陽的眼睛是那樣落寞,“喬陽……”她不知自己該說什么。
“欣然,我知道你對我辭職到東昊總覺得有些愧疚,其實,能為自己喜歡的人做點什么,真是件很快樂的事情,更何況東昊并沒有虧欠我,這兩年無論從哪個方面說我都比留在原來的企業(yè)要好,我喜歡這個工作,所以,不會離開,也不會因為別的而影響了工作。……以前,我總是不明白為什么你都離婚了,卻還是不能接受我?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可看見杜長侖時,我終于明白了,你的眼睛告訴了我太多的東西,我終于明白我們之間永遠都隔著杜長侖,我和你終究還是錯過了……,欣然,你明明心里一直有他,為什么不和他說?……”
米喬陽的話似乎句句擊中要害,彌漫在心里的一片迷霧被他輕輕撥開。
“對不起,喬陽�!彼恢雷约哼能說什么,這個曾經(jīng)在她青春歲月中落下最濃墨重彩的一筆的人,曾經(jīng)帶給她很多歡樂和幫助的人,最終還是成了自己永遠的朋友。
“欣然,我希望你幸福,一直都是。我沒有做到,希望杜長侖能�!彼难凵裾嬲\而坦然。
眼淚就那樣落了下來。
“大過年的,哭可不吉利�!泵讍剃栞p輕地給她擦去了眼淚,“快回家吧,你媽媽還等著你回家吃餃子呢�!�
“你呢?你怎么辦?”
“呵呵,你放心,我餓不著的,會有人給我送餃子的�!泵讍剃栃χf。
季欣然響起胡天瑤,“那好啊,你也趕快回去,別讓人家久等了�!�
回到家里,寧冰早已經(jīng)包好了餃子,就等她回來了。餃子端上桌的時候,寧冰突然說了句:“也不知長侖回沒回省城?”
季欣然知道他沒回去,市領導每年這個時候都要到一線去給各行各業(yè)堅守崗位的職工拜年,他現(xiàn)在說不定在哪兒呢。
陪著媽媽看春節(jié)晚會,盡管每年的春晚都被很多人罵,但就像大年三十晚上的餃子,不見得多好吃,但是習慣了。
節(jié)目接近三分之二的時候,兩人都有些困了,便回房間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