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何大掌柜漸漸松了口氣，也許是他想的太多了，這次能夠順利，也是他費勁了心思去安排，他不該這樣疑神疑鬼。
何大掌柜正要轉(zhuǎn)身走出米倉，忽然傳來一聲驚呼，“我們被人騙了�！�
所有人都愣在那里，何大掌柜抬起頭順著聲音望過去。
大米袋里又滾出一只小袋子，伙計已經(jīng)將小袋子劃開，里面是摻著石子的米糠。
被人騙了。
何大掌柜臉色鐵青，看米的時候，扎透的是外面的大袋子，誰知道中間卻套著這樣一只小袋子。如果是平時他不會上當，可這次是閔懷急著出手糧食，沒有給他太多的時間去檢查，他竟然就疏忽了。
從開始聽說閔懷貪墨開始，他就已經(jīng)走入了這個圈套，所有一切都是基于閔懷貪墨，才有的算計。
何大掌柜臉上露出戾氣，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他就不信誰能將他攔住，想到這里，他快速地走出谷倉，去牽他那匹棗紅馬，只要他騎上這匹馬，不會有人能追得上他。
何大掌柜還沒有催馬出門，守在莊子外的伙計就跌跌撞撞地跑進來，“不好了，官兵來了，官兵將這里圍起來了�！�
這么快。
來的居然這么快，沒有給他半點反應(yīng)的時間。
“還愣著做什么，”何大掌柜大聲呼喊，“快，抄家伙將官兵頂住，快……”
伙計們跟隨何大掌柜已久，身上有了匪氣，被這樣一招呼，都下意識地抄起了棍棒，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何大掌柜看向谷倉，這些都是好不容易攢起來的家業(yè)，二老爺還等著用它們?nèi)ゲ送尽?br />
一念之間，就被他葬送了。
不甘和怒火一下子灌入他的心臟，仿佛要將他整顆心撕裂。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四周，眼角都要眥裂開來。
到底是誰設(shè)下這個局？誰有這樣的本事，到底是誰在算計他，他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敗在這里，他想要知道是誰，到底是誰。
是閔懷？還是韓璋？
現(xiàn)實已經(jīng)容不得他考慮，伙計被打的節(jié)節(jié)敗退，他如同一只喪家之犬，只能選擇夾著尾巴逃走。
他以為他改頭換面之后，再也不會有這一天。
再也不會有一天被官兵追得四處逃竄，他應(yīng)該是個體面的生意人，一個富貴的有錢人，而不是一個山賊，強盜，一個隨時都可能被朝廷處死的人。
何大掌柜剛要抬起頭辨別方向，豁然有一道光刺進了他的眼睛，讓他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
他做了這么多年土匪，整日里與刀劍打交道，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是鋒利的刀劍才能發(fā)出的寒光。
何大掌柜瞇著眼睛向前看去，只看到一個人跨坐在馬背上緩緩地走過來，陽光落在他的肩膀上一片金黃，仿佛給他穿了金絲的鎧甲，他身材修長，雖然蒙著臉，卻依舊有一種說不出的威武氣勢。
馬蹄“噠噠”的聲音清脆入耳，他就這樣緩緩地走來，眼睛中那奪目的英氣，讓何大掌柜都忘記了逃跑。
何大掌柜見過老虎捕食時的情形，老虎還沒撲過來，那些獵物就已經(jīng)嚇得癱軟在那里動彈不得。
如今他就是這樣的獵物，何大掌柜揮舞著馬鞭狠狠地抽著棗紅馬，那人也不緊不慢地追上來，無論他跑多快，那人也始終跟在他旁邊。
就這樣如同在戲弄他。
終于那人有些不耐煩了，長劍出鞘，何大掌柜只覺得腰間一涼，他整個人就從馬背上栽下來。
心臟雖然還在掙扎著跳動，何大掌柜卻覺得自己已經(jīng)被切成了兩半，他甚至沒有低頭去看的勇氣。
那人卻仍舊坐在馬背上，身上的衣服整潔服帖，絲毫不亂，如同一個賞春踏青的公子，正閑暇地望著他。
何大掌柜哆嗦著喊出來，“我是正經(jīng)的生意人，你們要做什么？”
那人卻豁然一笑，眼睛里滿是輕視，他將長劍收回腰間，驅(qū)馬慢慢地走開。
何大掌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這樣走了？
那他呢？他該怎么辦？他終于鼓足了勇氣，向身下看去，肚子上只被割開了一條傷口。
如獲新生般的感覺讓他幾乎要哭出來。
他剛要慶幸，不遠處卻傳來官兵的聲音，緊接著幾個官兵圍了上來，幾只弩對準了他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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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中計
官兵將所有的伙計都拿住，開始清點谷倉里的米糧，何大掌柜也被堵了嘴，綁成了一只粽子，只待拉回去審問。
山坡上騎著馬的人一把拉下了臉上的布巾，露出了本來的面目，他那英俊的臉頰在陽光下發(fā)著淡淡的光輝。
王奉熙走過來，低聲道：“好久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了，上一次還是王爺在的時候，江浙境內(nèi)剿匪，看著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匪盜被正法，真是心里痛快，只可惜王爺被人陷害……從那以后凡是到江浙上任的官員，就像是被流放了一樣，小心翼翼地做事，王爺提出的那些有利民生的舉措，也沒有人敢用，短短幾年間又回到從前的模樣，這次鎮(zhèn)江若是再守不住，江浙的百姓還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王奉熙抬起頭看向馬上的趙翎，方才公子催馬過來，他那威風凜凜的模樣，恍惚是一個高大的成年男子，就算是蒙著臉渾身上下也散發(fā)著一股雍容的光澤，所以誰也不會將他當成是一個孩子。
所以王仁智才會將公子誤認為是王爺身邊的護衛(wèi)孟虎，只因為孟虎個頭稍稍矮一些，當他與公子走散的時候，他期望的就是，公子以年紀小為遮掩逃過王仁智的搜捕。
“公子，您不能留在這里了，還是聽從王爺生前的安排去京城，在那里會更安全些。”王奉熙輕聲勸說。
趙翎望著一車車糧食被官兵運走，臉上浮起一絲笑容來，“等鎮(zhèn)江的事了了，我就去京城�！�
現(xiàn)在還不能走。
王奉熙不禁皺起眉頭，“現(xiàn)在雖然韓璋找到了糧草占據(jù)了主動，可畢竟太子的人也在這里，人多眼雜，萬一被他們察覺到我們的存在，他們一定會趁亂以叛賊的名義進行剿殺，我們未必能全身而退，公子若是出了事，我不知將來要如何向九泉之下的王爺交代�！�
趙翎道：“你放心，我自然有辦法全身而退�！�
王奉熙知道公子想要做的事，從來就沒有商量，只好嘆口氣，“那我給京城寫封信，讓那邊做好準備，不要出任何的紕漏�！�
趙翎望著眼前的一切，眼前就浮起顧瑯華那雙清澈的眼眸來。
不知道她那邊會不會順利，陸瑛應(yīng)該已經(jīng)趕到了顧家去幫忙。
以陸瑛的身份，自然而然地就會出現(xiàn)在顧家。
趙翎翻身上馬，這件事還遠遠沒完呢。
等王奉熙回過神，趙翎的馬已經(jīng)跑得不見蹤跡，幸虧兩個隨從上前，“王先生您別急，公子已經(jīng)安排好了，不會兒和您在鎮(zhèn)江碰面�！�
王奉熙不禁感嘆自己已經(jīng)垂垂老矣，不知什么時候才能跟上趙翎的腳步。
……
顧三太太將檀木盒子交給韓璋，韓御史忙看過去，然后十分驚詫地站起身，看向閔懷，“閔大人，難為本官如此相信你，你居然做出這種事。”
閔懷不動聲色。
韓璋聲音低沉，“舅舅，這些銀錢到底是從哪里來的？”
李旭不等閔懷說話，就急著開口，“會不會是王妃賞下來的。”
這話不過是添油加火罷了。
要將閔懷的過錯引到寧王身上。
閔懷冷笑一聲，“這跟寧王和王妃沒有任何的關(guān)系，這銀票上沒有寫著貪墨之款，憑什么你們就來定我的罪名�！�
閔懷到現(xiàn)在還嘴硬，韓御史并不著急，因為他知道只要追到那些糧食，閔懷就再也逃脫不掉。
韓御史看向堂屋里的顧老太太和顧大小姐。
不知怎么的，今天的顧家人格外的配合，沒有讓他多費半句口舌，顧三太太就乖乖地拿出了檀木盒子，急著與閔家撇清關(guān)系。
墻倒眾人推，顧家能在鎮(zhèn)江做鄉(xiāng)紳，自然也懂得察言觀色。
誰都知道閔懷這是躲不過去了，他要怎么去解釋這些銀票和糧食？無論怎么解釋都會令人生疑。
旁邊的顧大小姐也沒有了咄咄逼人的模樣，仿佛在靜靜地等待著什么。
她在等什么呢？
韓御史不禁去揣摩顧大小姐的心思。
“大人，”隸員忽然湊過來道，“那些糧食找到了，王其振王大人已經(jīng)押送回城了。”
韓御史心中忍不住叫好，他向旁邊的李旭輕輕地點了點頭，李旭眼睛里頓時露出笑容來。
韓璋也立即也收到了消息，十輛車沒有完全找到，追到了四輛車，經(jīng)城門守衛(wèi)辨認，跟車的人正是當晚拿著閔懷路引押車出城的人。
人證，物證俱全，閔懷已經(jīng)無從狡辯。
韓璋臉上露出復(fù)雜的神情，半晌才吩咐，“讓人將糧食押送去府衙。”
手下卻有些猶豫，“只怕是……一時半刻……不能送過去……城門口聚集了不少的百姓，將來往的路都堵住了�！�
車上拉的可都是糧食，萬一被百姓發(fā)現(xiàn)了，將糧食哄搶一空，他們要拿什么來給閔懷定罪，韓御史不禁有些著急。
韓御史站起身來，“不如我們過去看一看。”
韓璋等人還沒有說話，稚嫩的聲音已經(jīng)響起來，“幾位大人可要小心著些，我聽祖母說，鬧蝗災(zāi)的時候，朝廷下發(fā)賑災(zāi)米，結(jié)果因為府衙人手不夠，當時就亂起來，結(jié)果傷了一位主薄，死了兩位隸員�！�
閔懷冷冷地看向韓御史，“就算是要給我閔某人定罪也不急于這一時，如果車上果然有糧食，還會憑空消失不成？”
韓御史微微皺起眉頭，他怕的就是會憑空消失。
顧家顯然是替閔懷在說話，不想讓他們現(xiàn)在就去城門口，如果這時再有人去煽動百姓搶米，單憑韓璋和王其振帶的那些人馬根本難以顧及。
再說還有那個押送馬車出城的下人，他才是關(guān)鍵的人證。
萬一這個人有個閃失，就是死無對證，誰也不能證明這些米就和閔懷有關(guān)。
韓御史看向李旭。
按理說，現(xiàn)在不應(yīng)該動李旭帶來的兵馬，李旭帶來的是朝廷下派給韓璋的援軍，應(yīng)歸李成茂統(tǒng)領(lǐng)，李成茂還沒有進鎮(zhèn)江，這些人馬不可能交到韓璋手中，所以這些人才駐扎在鎮(zhèn)江外，只有幾個人打扮成李家的護衛(wèi)陪同在李旭身邊，萬一援軍的事讓韓璋知曉，韓璋一定會動用這些人去給他的兩萬人馬送軍糧。
就等于為韓璋解決了難題。
他們是來約束韓璋的，絕不能幫了韓璋的忙。
可是眼下，事急從權(quán)，他們不得不冒險行事。
韓御史向李旭使了個眼色。
李旭立即明白過來，站起身道：“我從家中還帶了幾個護衛(wèi)，就陪著幾位大人一起過去，定然能護得幾位大人周全�！�
韓御史先站起身，“既然如此，我們就去看看吧！”
第七十二章
軍糧
李旭身邊的副將走出顧家大門。
“大人出來了。”幾個百姓打扮的人在顧家門口竊竊私語。
副將快步走過來，壓低聲音道：“公子交代你們的事都聽清楚了？”
其中一個點了點頭，“見到閔懷就將他拖到城門口去�！�
“我們就喊，閔懷狗官來了，大家快來看。”
副將滿意地點了點頭。
其中一個道：“您放心，我們一定會將事辦好，只要到了城門口，必然會有百姓過來，您沒瞧見城門口都成了什么樣子，閔懷就算不被扒皮吃肉，也會被打死，官兵們?nèi)耸之吘共粔�，根本不可能從瘋了的百姓手里搶人。�?br />
這樣就好了。
只要閔懷被打死了，一切就都塵埃落定，管他有沒有貪墨，管他有多少的證據(jù)，韓御史畢竟是個文官，心里想的都是那些規(guī)矩法度，現(xiàn)在管他娘的什么規(guī)矩，人弄死了一了百了。
“您放心，百姓打不死閔懷，我們兄弟幾個也會補上幾腳，定然送他上西天�！�
副將揮揮手，那些人頓時躲了起來，他臉上也露出笑容。
不管怎么樣，閔懷今天都難逃一死。
……
韓璋走出顧家，正要翻身上馬，就聽到顧家下人喊了一聲，“什么人�！�
不知從哪里涌出了幾個百姓，大聲地吆喝著，“那就是閔懷，快……抓了閔懷這個狗官�！�
眾人還沒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閔懷已經(jīng)被幾個百姓抬過了頭頂向前跑去，韓璋臉色頓時變了，就要騎馬追趕，卻不成想李旭身邊護衛(wèi)的馬忽然受了驚，馬匹橫沖亂撞，讓門口亂成一團。
韓璋皺起眉頭，伸手拉住了馬韁繩，馬蹄騰空而起就要向韓璋踹去，卻一下子被韓璋扯住馬頭硬生生地拽倒在地上。
瑯華從門口向外望著，不禁吃驚，韓將軍的力氣好大。前世她聽人說韓璋十六歲能拉三石弓連射三十之箭，她還當是別人夸大其詞。
二十幾歲的韓璋就像剛剛升起的太陽，璀璨而明亮。
他決不能屈死在鎮(zhèn)江。
瑯華拉起閔江宸的手，才發(fā)現(xiàn)閔江宸已經(jīng)抖成一團。
“阿宸，我們該走了。”瑯華輕聲道。
閔江宸含著眼淚點點頭，“父親不會真的有事吧？”
“不會，”瑯華道，“你放心，閔大人一心為民一定不會有事�！彼系酵跫腋缸訒敕皆O(shè)法地害閔大人，那李旭也會成為王家父子的幫手。
可是她沒料到，李旭會這樣動手，讓人打扮成百姓將閔大人搶走。
幸虧她事先讓蕭邑帶人在外面盯著，現(xiàn)在蕭邑應(yīng)該已經(jīng)追了上去，趙翎留下的人也應(yīng)該會護住閔大人的平安。
現(xiàn)在就是要快，在王仁智父子和李旭等人沒有反應(yīng)過來之前，將所有一切都做好。
閔江宸握緊了瑯華的手，“為什么我感覺這一切都是真的呢？舅舅帶人來查抄東西，將家里弄的一團糟，我來到你這里，韓御史他們就這樣找上門來，顧三太太拿出那些銀票時，她看我的眼神，就好像……閔家……真的就要家破人亡……他們一個個都存著這樣的心思，都盼著父親被定罪，現(xiàn)在不知道哪里又來了這些人搶走了父親……他們要帶父親去哪里��？我怕……稍有不慎父親都會性命難�！@一切，真的是太可怕了。”
閔江宸嗚嗚咽咽地哭著，瑯華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當年閔家出事，阿宸也一定是這樣手足無措。
“阿宸，你放心，不會有那種事�！�
蕭媽媽看到閔江宸的樣子不禁嘆氣，還好這一切都是小姐和閔大人、韓將軍一起計劃好的，否則真的被王家、李家提前下手算計，今天的事可不就要變成真的。在鎮(zhèn)江境內(nèi)弄出幾車糧食來陷害閔大人也并非難事，還是小姐說得對，要先敵人一步下手，這樣就會打亂敵人的計劃，爭取主動。
“大小姐，”蕭媽媽低聲道，“那邊已經(jīng)準備好了，您要不要過去看看？”
“走，”瑯華拉起閔江宸的手，“我們過去看看，要保證一切都準備妥當，不能讓閔大人白白受苦�！�
閔江宸堅定地頜首。
兩個人剛出了垂花門，就看到程頤趕過來，“顧大小姐，我們?nèi)隣攣砹��！?br />
瑯華有些驚訝，陸瑛不是應(yīng)該在族里嗎？畢竟陸家和王家是姻親，就算陸瑛要避開，她也不會怨他，頂多心里會有些失望罷了。
陸瑛快步走來，臉上是一貫沉穩(wěn)的表情，讓人看了就會放下心來。
陸瑛道：“聽說王其振已經(jīng)將大米運到城門口了�！�
瑯華點點頭，“外面的情況怎么樣？”
陸瑛道：“一片混亂，顯然是有人在其中挑唆百姓�！�
閔江宸的手又抖起來。
陸瑛看向閔江宸，輕聲安慰著閔江宸，“閔大小姐不用太擔心，這是最難的一關(guān)，只要將這關(guān)過了后面就會好辦的多，否則奸人不除，鎮(zhèn)江城也會難保�！�
閔江宸紅了眼睛，向陸瑛福了福身，投去感激的目光，“謝謝陸三爺，這也是父親的意思，他雖然覺得危險，但還要去爭取�！�
陸瑛低聲道：“走吧，看看還有什么我能幫上忙�！�
瑯華拉著閔江宸上了馬車，馬車在一處院子外停下，蕭媽媽扶著瑯華下了車，上前打開大門，院子里是一片熱鬧的景象，一個人正彎腰指揮著伙計磨茶粉，看到了瑯華頓時跳過來，“大小姐你可算來了，看看這東西做的怎么樣？”
瑯華接過了一只中間帶孔的圓餅端詳，然后湊到鼻端聞過去，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陸瑛十分好奇地走過去，“這是什么？”
在前世，這話是她問陸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