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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如果不再爭仕途,他該怎么做?

    葉老夫人抬起眼睛,定定地望著他,“我記得先皇時,想要為太皇太后修座佛塔,那時有一位御史站出來,捧著太皇太后曾賜給他家女眷的如意,帶著家中的女眷從皇城三步一叩,一直到昭化寺,先皇知道了大為感動,連夜趕到昭化寺召見那位御史�!�

    “你知道那位御史說了什么?”

    劉顯聽得發(fā)愣,已經(jīng)僵在那里。

    “那位御史說,他這樣做,只是想要向太皇太后傳遞一個消息,太皇太后親手培育起來的皇帝,是一個不顧百姓死活,動輒大興土木的昏劉顯的心“砰砰”亂跳。

    全身所有的血液都沖到臉上。

    他從來沒有聽過這個故事。

    葉老夫人道:“那一年中書省,江浙幾地都遭遇到了水患,朝廷疲于應(yīng)對災(zāi)情,百姓過著流離失所,食不果腹的日子�!�

    “那一年,先皇最終將建造太皇太后佛塔的銀錢拿出來賑災(zāi)�!�

    “那一年,冬天特別的冷,依舊有不少人被凍死,但是第二年春天,山東、江浙稻田里都是郁郁蔥蔥的禾苗,那年的水稻花開的特別美,先皇讓人從山東、江浙各帶進(jìn)京一把新稻米,一把供奉在了太皇太后像前,一把賜給了那位御史。”

    “也是那一年,你們劉家家道開始昌盛,你父親被升為右僉都御史�!�

    劉顯整個人顫抖起來,“那御史是我父親,可是父親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些,我也不知道先皇那晚趕去了昭化我們以為,先皇不修太皇太后的佛塔,是因為體諒百姓的疾苦……”

    這是他聽到的故事。

    而父親送太皇太后賞賜的舊物去昭化寺,只是虔誠地為太皇太后祈福,后來父親盛了右僉都御史還被人笑話說得了太皇太后的恩德。

    如果父親做了這樣的事為什么不告訴他,為什么不向那些人解釋清楚。

    葉老夫人站起身,她看著劉顯臉上神情的變化,“你以為所有事就是你看到的那么簡單嗎?你看別人榮辱興衰,是那般的簡單,埋怨為何自己時運(yùn)不濟(jì)�!�

    “如果你那么想,你不過就是一個愚人罷了�!�

    劉顯的眼淚豁然掉下來,老父去世時望著他的目光仿佛就在他眼前。他總是不明白,他已經(jīng)有了那般的成就,父親眼睛里卻為何仍舊是失望的神情。

    他到底做錯了什么。

    父親臨終時,給了他一把稻谷,卻沒有告訴他這其中的緣由。

    劉顯仍舊不明白,“為什么他不說呢?為什么連我都瞞著,如果他告訴我,我……也許……”

    葉老夫人道:“因為一個人心性如何是永遠(yuǎn)教不了的,真的永遠(yuǎn)是真的,假的永遠(yuǎn)是假的,你做官這么多年,不過就是個假官而已。”

    劉顯忽然之間感覺到了滿心的痛楚,他彎下腰伏在了地上,這一次他沒有哭出聲,只是默默地掉著眼淚。

    葉老夫人走到劉顯跟前,“我答應(yīng)過他,會在值得的時候,提點他的子孫,我做到了�!�

    葉老夫人出了堂屋,半晌跪在地上的劉顯也踉踉蹌蹌?wù)酒鹕恚蟛阶吡顺鋈�,他抬起頭,看到了天邊掛著的那輪太陽。

    這一次他不能再做一個假官。

    他是杭州守備,他要讓西夏人,李成茂都知道,他劉顯,是杭州的守備。

    ……

    顧大太太看到一個人大步走出了葉家的宅院,她并沒有看清楚那人的面貌,但是她卻猜出來,這個人應(yīng)該是劉顯。

    杭州出了這么大的事,杭州的官員都應(yīng)該會找人去商量對策,葉家看起來已經(jīng)遠(yuǎn)離朝堂,但其實葉老夫人只要伸伸手仍舊能攪動整個局勢。

    所以她才會到這里來。

    葉家管事媽媽到許家做客,提起葉老夫人那件貴重的金絲袍壞了,想要找人來修補(bǔ),她便瞅準(zhǔn)了機(jī)會,自薦來到葉家。

    “老夫人今天不舒坦恐怕不能見大太太了,”葉家下人走過來向顧大太太致歉,“那是那件金絲袍……可以托付給太太。”

    葉老夫人向來脾氣大,人也高傲,這是顧大太太前世就見識過的,可就因為這樣,她才來要爭取,她不能等到假以時日,葉老夫人再站到她的對立面上去。

    顧大太太忙道:“那就不要打擾老夫人了,我將金絲袍拿回去慢慢補(bǔ)……”

    葉家管事卻一臉為難,“恐怕是不行,老夫人說了,那件衣服是不能出府的。”

    顧大太太也皺起眉頭來。

    這么說,她要在葉家補(bǔ)衣服,那不是成了葉家的下人,她本是好心來幫忙,卻要淪落至此。

    顧大太太忽然恨起顧世衡來,如果顧世衡當(dāng)年肯聽她的話,照她說的去辦,顧家興旺發(fā)跡,她也會順理成章地受到別人的尊敬,而現(xiàn)在,她不過是個寡居的婦人,不知道還要忍耐到什么時候才能光鮮地站在人前。

    為了將來,她也只能忍氣吞聲。

    葉家管事道:“我知道這也是為難大太太了,要不然就算了,等到我們老夫人心里舒坦了,再請大太太入府。”

    “哪有的事,”顧大太太笑起來,“能幫上忙我心里是很高興的,既然是這樣,就在葉家修補(bǔ)好了�!�

    葉家管事滿臉歡喜,“那我就引大太太過去�!�

    葉家下人將整件事稟告給葉老夫人。

    葉老夫人頭也不抬,“這樣一來不是很好,我有了我的金絲袍,她也得到了她想要的,真是一舉兩得�!�

    葉家下人點點頭,她卻弄不懂老夫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您是對那位顧大小姐感興趣,想要弄清楚顧家的事吧?”

    葉老夫人卻不說話,仿佛已經(jīng)睡著了。

    葉家下人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心思忙碌,到底誰勝誰負(fù),最終會有個結(jié)果。

    ……

    杭州被西夏人襲擊的消息還沒有送到揚(yáng)州,韓御史就被人從美人懷里拖起來,更為恐怖的事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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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九章

    退路

    韓御史身上的酒氣未消,這幾日他實在是太累了,憂心國家大事,親手安排所有一切,昨日里幾杯酒下肚,推開窗子聽到外面打更人敲梆子的聲音,感覺到大好河山在他腳下,他有種豪氣萬丈的感覺,走到桌子前揮手就提了首詩,請來的花娘也是個妙人,將他寫的詩彈唱出來,頓時讓他興致大增,不由地貪了幾杯。

    只要陪著太子爺走過最困難這段日子,往后太子爺也不會虧待他,他就可以在朝堂上大展宏圖。

    所以下屬喊醒他時,韓御史一臉不高興,“到底有什么事?”

    大事他都安排好了,總不能那些小事也來煩他。

    “揚(yáng)州知府收到消息,西夏人率軍來攻打揚(yáng)州,如今知府已經(jīng)下令關(guān)閉城門,城中駐軍都已經(jīng)上了城樓……”

    韓御史聽得這話,不由地瞪圓了眼睛,怎么可能……西夏人不可能來攻打揚(yáng)州。

    “韓璋呢,韓璋有沒有來?”他特意交代揚(yáng)州知府向朝廷稟告,發(fā)現(xiàn)叛軍蹤跡,請朝廷調(diào)韓璋來揚(yáng)州查看,按理說,現(xiàn)在韓璋應(yīng)該到了。

    “沒有,沒見到韓將軍�!�

    韓御史一臉錯愕,不可能啊,韓璋絕不會違抗朝廷的旨意,這可是統(tǒng)兵在外的大忌,想到這里,他立即清醒了不少,匆忙穿上官服趕去了府衙。

    揚(yáng)州知府是韓御史的表親,雖然年長些,但是最懂得洞察人情,一直叫韓御史表舅,昨天還從酒樓訂了三道好菜給韓御史送去,聽到韓御史講了一下當(dāng)前的戰(zhàn)局,知道兩軍決戰(zhàn)的定在了鎮(zhèn)江,揚(yáng)州只要派重兵把守,就能安然無恙,這才放心地回家睡了個好覺,誰知道天剛亮就聽到下屬來報,西夏人準(zhǔn)備進(jìn)攻揚(yáng)州,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表舅,”揚(yáng)州知府迎上來,“您不是說韓璋會按時來揚(yáng)州……叛軍盯準(zhǔn)了鎮(zhèn)江……這……哪里來的西夏人……”

    韓御史皺起眉頭。

    官衙里已經(jīng)亂成一團(tuán),千總慌慌張張地找出輿圖,幾個人垂頭喪氣地圍著輿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像是已經(jīng)打了敗仗。

    韓御史這下明白過來,為什么朝廷都不看好這次平亂之戰(zhàn)。

    自從慶王死了之后,江浙就成了百官的流放之地,但凡有點本事的官員都不愿在此立足,像閔懷那種傻子已經(jīng)少的不能再少。

    聽說要打仗,有些武將更是爭前恐后隨著地方駐軍調(diào)動去了杭州,現(xiàn)在留下的就如同是一盤散沙,這盤散沙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

    韓御史道:“西夏人已經(jīng)到了城門下?”

    千總搖搖頭,“沒……還沒有……”

    韓御史冷笑,“也許只是有人謊報軍情,你們卻嚇成這樣。”

    千總吞咽一口,“那……那可是西夏人……”

    韓御史道:“西夏人在賀蘭山外呢,怎么可能隨隨便便就來到江浙�!蹦切┪飨娜硕际莵韺Ω俄n璋的,他們約定好了,西夏人奪走韓璋的糧草之后就會幫助叛軍去攻打鎮(zhèn)江。他們的眼睛里只有韓璋。

    “對……”百戶道,“對,對,對,可能只是謊報軍情,那,那,那,西夏人……又不會飛……怎,怎,怎,怎么可能就來到這里�!�

    韓御史坐在椅子上,拿起茶來喝,老神在在地道,“看你們成什么樣子,哪里像我們大齊的官員。”

    知府立即賠笑上前,“御史大人說的對,我們著實不該如此驚慌。”

    韓御史掀了掀眼皮,“別說現(xiàn)在西夏人沒有來,就算西夏人來了,也沒什么可怕的,那些人常年在賀蘭山外,養(yǎng)的都是些騎兵,一道城墻就能將他們阻擋�!�

    千總忙跟著隨聲附和,“御史大人說的是,我們城墻堅固,西夏人要想攻城沒那么容易,可如果……如果他們真的來了,我們該怎么辦?”

    韓御史道:“如果是他們真的來了,我們身為大齊的官員,就要一腔熱血守衛(wèi)大齊城池,我雖是文官也會與諸君一起上城墻應(yīng)戰(zhàn),大家奮勇殺敵,就算死在這里,也是死得其所,忠君報國,家中長輩也會因我們而欣慰�!�

    韓御史一番話,讓百戶眼睛中泛起了光芒,“御……御……御史大人說的對,我……我們理該如此�!币桓币冯S韓御史的模樣。

    韓御史嘴角泛起了一絲笑容,等他回到京城,也會被人稱贊,太子會與他徹夜長談,他在江浙做的這些,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他要讓太子爺知道,太子沒有看錯人。

    韓御史剛想到這里,一個兵士氣喘吁吁地進(jìn)了府衙,“大人們,不好了,西夏人真的來了,看起來應(yīng)該有幾百上千人,突然就兵臨城下了�!�

    韓御史錯愕,“真的是西夏人?”

    兵士道:“沒錯,這次沒錯,在城墻上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西夏人�!�

    他們氣勢洶洶地過來,見人就斬,好不駭人。

    仗還沒打,就讓他們有了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城墻上守衛(wèi)的士兵,已經(jīng)嚇得渾身顫抖。

    “大人們還是上城樓上看看吧!”

    一定是弄錯了。

    那些該死的西夏人是聽錯了他的安排,誤以為要來攻打揚(yáng)州。

    一定是這樣。

    韓御史腦子里不停地轉(zhuǎn)著,他該怎么將消息送出去,告訴西夏人轉(zhuǎn)身去攻打鎮(zhèn)江呢?

    只要西夏人知道韓璋不在揚(yáng)州而在鎮(zhèn)江,他們一定會轉(zhuǎn)頭就走。

    “御史大人……御……御……御史大人……您……您……不是說……帶……帶……帶我們?nèi)ァ菈Α瓪ⅰ瓪ⅰ瓪硢�?”百戶殷切地望著韓御史。

    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韓御史身上。

    韓御史不禁覺得臉皮僵硬起來,剛剛才說出去的話,現(xiàn)在立即就應(yīng)驗了。

    那個蠢笨的百戶竟然還站起身,“我們……是……朝廷的官……官員……不……不怕什么西……西夏人……”說著將一柄劍遞到韓御史面前,“大……大人……先請……”

    那柄劍就像燙手的山芋,在不遠(yuǎn)處等著他。

    這次就連知府也站起身,“御史大人,不如我們一起去看看�!�

    韓御史的耳朵豁然紅了,他從來沒想過要站在城墻上看大軍壓境,如果早知道會這樣,方才他就不該說那些話。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沒有了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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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章

    攻城

    城下叫關(guān)之聲震耳欲聾。

    雖然說的都是讓人聽不懂西夏語,但是從那些人臉上的表情能看出,話里必然滿是辱罵之詞。

    城上的守軍雖然憤憤不平,卻沒有人敢還嘴。

    因為眼前這一切,實在是太讓人驚詫了。

    本來被關(guān)在西邊的西夏人此時此刻卻突然兵臨城下。

    這簡直是一場噩夢。

    眾人緊張地喘息不得,韓御史卻松了一口氣。

    老朋友。

    好不容易將他們從賀蘭山外弄進(jìn)來的,只為對付韓璋。

    他們之間是有約定的,入關(guān)之后聯(lián)手殺死韓璋。

    西夏人絕不會對他怎么樣,否則還會有誰按照約定許給他們城池,所以誰都會害怕,唯有他不怕。

    他不怕,見到西夏人他還會罵過去。

    讓他們做什么?他們聽不懂嗎?一群沒有腦子的粗人,怪不得只能被阻攔在賀蘭山上,都說韓璋在嶺北不止鎮(zhèn)住了番人,還使得西北聯(lián)防,讓西夏人寸土不犯。

    真是夸大其詞。

    西夏人如果那樣有腦子,就算十個韓璋也無可奈何。

    百戶忽然道:“奇……奇……奇怪了,西夏……人……是怎么繞過……邊疆……防線的……”

    韓御史微微一凜,“韓璋從嶺北調(diào)軍過來,邊疆防線薄弱,難免……”

    “可那是……嶺北……賀……賀蘭山……在……在……西北……啊。”

    韓御史有些不耐煩,“那也是因為韓……”

    現(xiàn)在還不是給韓璋定罪的時候,他就咬到韓璋身上,難免會被人猜疑,韓御史說到這里微微一頓,正要將知府叫來商議對策。

    只聽得一聲巨響從城門下傳來。

    士兵慌張地稟告,“西夏人攻城了,西夏人攻城了……”

    眾人紛紛向城下望去,韓御史也伸出了頭,只見七個西夏人扛著一根圓木,重重地向城門撞去。

    這樣野蠻地攻城方式,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

    西夏人沒有沖車和火炮,他們以為西夏人最終不過是困城而已,等到朝廷知道揚(yáng)州告急就會前來支援,他們只要好好地守住大門,就可以安然無恙。

    可是他們錯了。

    西夏人用的是最原始的方式。

    正當(dāng)城上的守軍傻眼時,一條繩索如毒蛇般飛來,套上了其中一個士兵的脖頸,士兵連叫聲還沒發(fā)出,就一下子被繩索抻著硬生生地拽了下城池。

    士兵眼見就要落地,西夏人抽出大刀向空中劈去,刀過之處,皮肉裂開,鮮血紛飛。

    大齊的士兵頓時斷成了兩截。

    血粼粼的內(nèi)臟仿佛還帶著熱氣,散落在地上,那士兵仍未死,他的雙手不停地抽動著,看著遠(yuǎn)處自己的腿。

    西夏人卻仍舊覺得他的模樣太過整齊,驅(qū)動著馬蹄向他腦袋上踹去。

    一下,兩下,三下……

    最終大齊士兵被踐踏成肉泥。

    西夏人歡騰起來,這是他們的熱身,鮮血用來祭旗,殺戮馬上就會開始。

    城墻上頓時安靜下來,靜的仿佛只能聽到喘息和心跳的聲音,終于有人開始抑制不住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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