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裴杞堂道：“皇上已經(jīng)答應(yīng)要給曹雍等人翻案，我會讓人將趙光賢這些年辦的那些案宗都調(diào)出來查看�！�
所以事情應(yīng)該很順利，那裴杞堂在愁些什么。
皇上將這些事交給裴杞堂，裴杞堂一定會撒了歡兒地一查到底，這雪球只會越滾越大最終脫離任何人的掌控。
而且裴杞堂可以借由這件事培植自己的力量。
“侍衛(wèi)司要被清理，恐怕人手不足，”裴杞堂低聲道，“這次在鹽州有不少人立下大功，我想從他們中間抽調(diào)人手來補缺兒。”
去鹽州的軍隊，是朝廷臨時拼湊給裴杞堂的，瑯華清楚地記得其中有張同那些人。現(xiàn)在這些人如果被選去殿前司，那就等于裴杞堂將親信安插在了京城之內(nèi)，甚至將來可能會在皇帝身邊。
這么快。
比前世時，至少快了五六年。
“你小心著些，多多少少要懂得收斂�！爆樔A一直覺得許氏沒有死，如果照她的推論，許氏應(yīng)該認(rèn)識裴杞堂，萬一某天許氏見到了裴杞堂，說出了他的身份，那么他就會有危險，所以現(xiàn)在一切沒有準(zhǔn)備周全之前，人前低調(diào)些沒有壞處。
沒聽到裴杞堂說話，瑯華抬起頭來。
陽光下的他，微微瞧著嘴唇，緊緊地瞧著她，那目光不禁讓她心中一蕩。
然后他緩緩地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瑯華嘆口氣，有些人是天生就是顆明珠，無論再怎么樣，也遮掩不住他的光輝。
“快去吧，”瑯華道，“我也要去幫胡先生了�！�
“瑯華，”裴杞堂道，“行宮不遠(yuǎn)有處宅院，我瞧著那里很好，后邊就連著莊子，我想讓裴錢買下來，這里的風(fēng)景總是好的，山里的泉水也甜……做飯、煮茶定然很好吃，時不時的過來住一陣子，心里一定會很舒坦�！�
聽他這樣一說，瑯華也覺得很好，遠(yuǎn)離喧囂嘗嘗安寧的滋味兒，這樣生活會更有趣兒。
不過，他跟她說這些做什么？
瑯華仔細(xì)思量，忽然想起那天她開玩笑說寧王府很大，后院可以種草藥的事來。
她頓時紅了臉。
“你想買就買問我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裴杞堂輕聲道，“我就是想問你，無論做什么事都想問問你�！�
瑯華覺得身邊像燒了炭盆，熱浪撲在臉上。
“大小姐，”阿瓊匆忙地趕過來，“胡先生請您過去，說是那位曹嘉大人不肯治病，除非見到您。”
難道曹嘉臨時變了卦？
瑯華吩咐蕭媽媽：“幫我將藥箱拿上，我們直接過去�！�
裴杞堂跟在瑯華身邊，我轉(zhuǎn)個彎就過去，差不多一起到值房。
……
東閣打開了門，皇上召見了劉景臣和謝律一左一右兩位丞相。
其他文武大臣都等在了值房外。
半晌劉景臣和謝律才走了回來。
“怎么樣？”大人已經(jīng)忍不住問過去。
劉景臣點點頭：“皇上一切都好�！�
所有人松了口氣，只要皇上沒事，朝廷就不至于會亂起來，至于下毒的人，不管他是誰，只要連根拔起，就不怕再有什么憂患。
“到底是誰？”徐松元忍不住問向恩師。
劉相道：“是皇后和趙家�！�
皇后和趙家下毒，那就是謀反，可是皇后沒有子嗣，也沒聽說想要過繼誰到身下，而且禁衛(wèi)軍和京營也毫無動靜，這毒殺也太過兒戲了。
徐松元覺得這件事定然另有蹊蹺。
“不是毒藥，”有人低聲道，“沒聽說嗎，是趙三送進(jìn)行宮的，說是道士煉出的仙丹，其實……”
趙三。
徐松元心里一顫，當(dāng)年他從個內(nèi)侍嘴里打聽到，恐怕阿靜的死于趙三有關(guān)，只是沒有進(jìn)一步查到證據(jù)。
他從心底里覺得，阿靜是看到了什么不該看的事才會被滅口。
后來那內(nèi)侍也被放出宮，回到祖籍養(yǎng)老，他多次遣人去尋那人，那人卻改口說什么也不知曉。
再后來干脆就搬走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曾有一陣子他越查越覺得其中有蹊蹺，那內(nèi)侍定然也是被人害死了。杭氏怕他因此走火入魔，勸說他將事情先放一放，慢慢地去查，現(xiàn)在想起來，說不定他的猜疑都是對的。
徐松元心中焦躁不安，真的是如此，他就要趁著這個機會，為阿靜伸冤。
可是他要怎么查才好？
“請各位大人讓一讓。”宮人喊了一聲。
徐松元下意識地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見一個頭戴冪離的女子帶著人走過來。
“是顧大小姐吧，您快進(jìn)去吧，曹大人那邊……我們是勸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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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章
珠聯(lián)璧合
“曹大人？”
徐松元不禁覺得奇怪，這里有什么曹大人嗎？
他們剛剛都在門口等東閣那邊的消息，就沒看到有什么曹大人進(jìn)去，仿佛是有幾個內(nèi)侍抬了一樣物什兒過來，但是那東西很小，不太可能是人。倒是太醫(yī)院和胡仲骨進(jìn)了東側(cè)室，因為有兩位老臣，身體有些不適，在東側(cè)室里休息，太醫(yī)和胡仲骨應(yīng)該是來給他們看癥的。
徐松元正想著，東側(cè)室的門已經(jīng)被打開。
顧瑯華帶著人走了進(jìn)去。
“劉相，”裴杞堂走過來，“曹嘉大人已經(jīng)到了�！�
劉景臣立即提起了精神，看向周圍官員：“皇上吩咐下來，要徹查曹雍案�！�
聽到曹雍案，所有人打了個冷戰(zhàn)。
曹雍案牽連甚廣，當(dāng)年大理寺的官員被殺了一半。
劉景臣找到了人群里的大理寺官員，“曹大人在的時候，你剛進(jìn)大理寺，大約不清楚，所以更要仔細(xì)翻看案宗�！�
周直應(yīng)了一聲，手緊緊地握起來：“您是說原大理寺卿曹雍大人的弟弟？他還活著？”
已經(jīng)很多年了吧？
人卻還活著，周直幾乎不能相信，當(dāng)年曹大人被抓，趙家人幾乎血洗了大理寺，那些從前看不起趙光賢的大人，全都被抓入大牢，最后還是皇上叫停，否則趙光賢的手說不定就伸到了他面前，當(dāng)時他隨時隨地等著觸柱，想著只要他死了，就能保住父母兄弟。
此時此刻聽說曹雍案，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裴大人，朝廷是要我們……查問什么？”周直忍不住走到裴杞堂身邊詢問。
裴杞堂沒有立即回應(yīng)，而是帶著諸位官員走進(jìn)了側(cè)室，然后才慢慢地道：“皇上命刑部、大理寺重審曹雍謀反案。”
人群里忍不住有人驚呼一聲。
徐松元愣在那里，大家都知道曹雍是被冤枉的，但是一旦與慶王謀反案掛上關(guān)系，最終就是死路一條。誰也沒想到謀反案會被重審。
難不成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就因為趙氏出了事，所以連帶那些被冤枉的官員也可以重見天日。
這也許只能用天意來形容，因為這是人力所不能及的。
徐松元想到這里，抬起頭來，只見太醫(yī)站在軟榻旁，正與胡仲骨在說著什么。
顧大小姐彎著腰不知在做什么，半晌才轉(zhuǎn)過身向裴杞堂行禮：“裴大人，曹大人要朝廷答應(yīng)他的條件，他才肯治傷�！�
裴杞堂眉毛微微一皺，仿佛十分不解：“什么條件？”
裴杞堂此時的神情，讓瑯華由衷佩服，一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模樣，心底里卻早就滿是陰謀陽謀�，樔A抬起眼眸又垂下，已經(jīng)有了思量，以后與裴杞堂說話做事，她要好好防備，免得有一天被這人算計了去。
瑯華道：“這話還是讓曹大人自己來說�！闭f完她轉(zhuǎn)身走到了屏風(fēng)后。
顧瑯華離開，胡仲骨也退到一旁，裴杞堂吩咐內(nèi)侍：“將曹大人扶起來�！�
內(nèi)侍急忙上前侍奉。
軟榻前沒有了人遮擋，曹嘉也就暴露在眾人面前。
眾人看清楚軟榻上的情形之后，不約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氣。
這哪里是人，分明是一副骨架，他的身體仿佛只有孩子般大小，眼睛深深地凹進(jìn)去，臉頰塌陷，露出高高的顴骨，臉皮黑瘦，像是已經(jīng)被風(fēng)吹干了一般。
如果這是一個活人，也是個讓人看著就恐懼的活人。
曹嘉動了動，身上穿著長袍，腿從下擺露出來，白花花的骨頭，上面是黑色的皮肉。
不知是誰先忍不住“哇”地一聲，肚子里的吃食差點就涌出來。
然后有人奪門而去。
徐松元好不容易才穩(wěn)住情緒，這就是曹嘉，那個被關(guān)在皇城司大牢里，始終沒有死的曹嘉。
這個曹嘉，雖然保住了性命，卻已經(jīng)被折磨的不人不鬼。
這是要經(jīng)受多少痛苦才能活下來。
“曹大人，”裴杞堂道，“劉相和大理寺的官員都在這里，有什么條件但說無妨�！�
所有人看著軟榻上的曹嘉，仿佛不相信這樣的人還能開口說話。
曹嘉這終于張開了嘴，他的聲音有些虛弱卻說得無比清楚：“我可以讓你們治傷，前提是你們要將皇城司大牢里，關(guān)押的那些犯人一同醫(yī)治。”
劉景臣不由地問：“你說的是皇城司大牢里所有的犯人？”
曹嘉眼睛一亮，濃墨般的黑眼球，陰測測地望過來，“我說的是那些和我一樣被稱為反賊的人，他們苦苦煎熬，就是要等到這一天�！�
“諫議大夫崔哲，樞密承旨還有侍御史�！�
曹嘉說完，屋子里一片鴉雀無聲。
曹嘉道：“你們都記不得他們了？我卻記得清清楚楚，因為那個地方，只有我們在熬，你們覺得那些事已經(jīng)過去了，不對，它始終沒有過去�！�
“包括那些死在皇城司大牢，如今已經(jīng)成為白骨的人。”
曹嘉說到這里，將身上的衣服拉開，黑瘦的胸膛上滿是疤痕，“他們雖然已經(jīng)走了，我們卻始終不能忘記，永遠(yuǎn)不會忘記。”
眾人仔細(xì)地向曹嘉的胸膛上看去，這才發(fā)現(xiàn)那些并不是疤痕而是一連串的名字，用利器刺在肉皮上，永遠(yuǎn)也褪不掉的名字。
這些名字，就是曹嘉說的，死在皇城司大牢里的人。
“噗通”有人狼狽地后退幾步，卻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這曹嘉已經(jīng)不是人，而是惡鬼，索命的惡鬼，現(xiàn)在這惡鬼坐在這里，準(zhǔn)備伸出手，開始向那些人害過他的人報復(fù)。
……
“裴大人，”大理寺的官員開始向裴杞堂討主意，“我們該怎么辦才好？總不能真的就答應(yīng)曹嘉的要求……”
裴杞堂看過去：“那你覺得應(yīng)該怎么辦？”
大理寺官員抿起了嘴唇：“皇上……”
裴杞堂面色凝重：“皇上下令徹查此案，若是曹嘉死在這里，這案子恐怕就查不下去了。”
大理寺官員道：“可是要給皇城司大牢里那么多的犯人治傷，只怕太醫(yī)院人手不足。”
“那就要請問坊間郎中幫忙，”裴杞堂看向屏風(fēng)后，“眼下只有去請顧大小姐。”
那是顧世衡的女兒，這件事又涉及到皇城司，這話要怎么說才好，深了不是，淺了也不是，萬一被拒絕，后面就更不好辦了。
“我去問吧！”裴杞堂抬起頭道。
大理寺官員幾乎熱淚盈眶，感激地看著裴杞堂，沒想到裴大人肯親自去跟顧大小姐說話：“裴大人今日之事，就……仰仗裴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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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機不可失
裴杞堂走到屏風(fēng)外，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揖拜下去：“請顧大小姐協(xié)助太醫(yī)院診治病患�！�
協(xié)助太醫(yī)院。
瑯華差點笑出聲來。
裴杞堂這樣字字珠璣，太醫(yī)院就要出來主持大局，決計不能冷眼旁觀。
瑯華故意十分為難，半晌也沒有答應(yīng)，反正她現(xiàn)在肩上沒有重?fù)?dān)，自然要趁機爭取到更多有利的條件，否則怎么對得起戲臺上的裴杞堂。
裴杞堂忍不住上前一步：“事關(guān)重大……若是顧大小姐擔(dān)憂令尊……大可不必……”
眾人這才想起來，顧世衡在皇城司任職，現(xiàn)在要給皇城司大牢里的犯人治傷，也難怪顧大小姐會猶豫不定。
聽得這話，瑯華這才抬起頭來道：“我父親在皇城司，按理說我們是應(yīng)該避嫌的�！�
徐松元不由地點了點頭，雖然這里不是戰(zhàn)場，眾人暗地里較勁可比戰(zhàn)場上的刀光劍影更加難防，這件事本來與顧家無關(guān)，卻很有可能因此被拖下水。
顯然裴杞堂不準(zhǔn)備放棄，他的表情認(rèn)真而篤定：“顧大小姐放心，我裴杞堂保證，這件事無論是什么結(jié)果，都與顧家無關(guān)�！�
即便隔著屏風(fēng)，瑯華也感覺到了裴杞堂目光灼灼似火。
他這句話，不光是說給外面的那些人聽聽而已，他是真的會這樣做。她說他，擅長算計，臉皮又厚，半點沒有冤枉他。
瑯華還沒有答應(yīng)，旁邊的大理寺官員卻已經(jīng)從中得到了訊息，裴大人如果沒有得到皇上的首肯決計不敢這樣說。從裴大人身上就能看出皇上的態(tài)度，今天的事絕不會走個過場不了了之，渾水摸魚決計難以過關(guān)，所以他們必須要全力以赴。
裴杞堂這樣的強勢，顧家恐怕也不能脫身。
瑯華低下頭，仿佛是思量了半晌，這才點了點頭：“太醫(yī)院若是有需要，顧家定然不會推辭，不過既然是診治，就要寫清脈案，所有的傷情、診治方法都要事無巨細(xì)記錄清晰，以便日后查看�！�
裴杞堂不等太醫(yī)院反對，立即道：“就照顧大小姐說的做�！�
顧家既然已經(jīng)答應(yīng)會幫忙，太醫(yī)院也沒有借口推脫。
裴杞堂轉(zhuǎn)過頭看向太醫(yī)院院使：“院使大人，有人幫忙想必太醫(yī)院應(yīng)該有了足夠的人手去處置傷患。”
這時候的裴杞堂，目光凜冽，咄咄逼人，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劍，無論是誰都要在他面前低頭。
太醫(yī)院院使即便不情愿這樣的安排，卻也沒法去反駁。
“曹大人，”裴杞堂道，“您可愿意治病了？”
曹嘉頷首道：“勞煩太醫(yī)院和顧大小姐為我們診治�！�
曹嘉話音剛落，只聽門口傳來一陣怒吼：“曹嘉，他早就該死了，他是謀逆之臣，皇城司留著他也是居心叵測�！�
“我要見皇上，聽到?jīng)]有，我要見皇上�！�
簾子撩開，眾人看到趙光賢被禁衛(wèi)壓著站在門口。
曹嘉撐起身子，他很想在這時候站起來，好好看看那趙光賢狼狽的模樣，將來到了九泉之下，他也可以繪聲繪色地講給哥哥聽，他那幾個幼小的侄兒，最喜歡聽他講故事，每一次只要他講到生動之處，他們就會“咯咯”笑起來。
這次的故事，沒有那么動聽，可能會有些血腥，但是……他依然會講給他們，讓他們知道善惡到頭終有報。
曹嘉想到這里忽然笑起來，他已經(jīng)好久沒有感覺到這樣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