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就連站在一旁滿面愁容的郎中，仿佛也感覺到了什么，緊緊擰起的眉頭松了幾分。他說這人不中用了，卻沒有人相信，若是能來一個清醒的人，或許倒能看清楚病患的情況。
“祖母……徐……大人怎么樣了？”
瑯華進(jìn)了門顧不得其他先看向床上的徐松元。
顧老太太搖了搖頭：“都是為了救我們才會……郎中用了止血的藥，卻沒有效用，我們大家都沒有了主意�！�
瑯華感覺到顧老太太的手有些發(fā)抖。
屋子里有一股血腥的味道，旁邊的地上是一盆血水，染血的布條扔在一旁，杭氏坐在杌子上緊緊地握著徐松元的手。
鮮血順著衣角落在地上，一滴，兩滴，三滴。
就如同沙漏里落下的沙粒，雖然下落的緩慢，最終卻還是會將整個沙漏流干。
而那就是徐松元的時間。
他在這世上剩下的所有時間。
“瑯華�！�
“瑯華�！�
瑯華恍惚覺得自己盤著腿坐在炕上，手里握著幾只芍藥花，在拼命地哭著，放聲大哭，用出所有的力氣，不停地擠著眼睛中的淚水，驚天動地的聲響仿佛要將身邊所有人都鎮(zhèn)住。
杭氏哽咽的聲音傳來：“誰家女兒這樣辛苦，只要老爺回來就要在書房里坐好，聽老爺講這個說那個，稍稍走神老爺就要教訓(xùn)，就算是男孩子也不必這般教訓(xùn)，見到這些花喜歡又有什么錯？老爺再這樣逼她，不如將妾身先逼死算了�！�
瑯華看到了面色鐵青的徐松元。
眼淚滾落在她的手指上，她輕輕地捻著，將淚水都蹭在花桿上，芍藥花在她手里輕輕地抖動。
她仍舊賣力地哭著。
杭氏將她摟進(jìn)了懷里。
徐松元道：“瑯華聰明，我才想教她，將來萬一哪天我們不在了，可是這些東西還在，她會用得著�！�
“瑯華�！�
瑯華感覺到手被人晃了晃。
“瑯華你別急，”顧老太太道，“你的手抖成這樣，也沒法幫忙。”
手抖成這樣。
瑯華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手抖的不是祖母而是她。
重生之后，她很少哭，也很少會害怕，因為她知道那些都沒有用處，只有關(guān)心她的人才會為她的哭聲擔(dān)憂，害怕也只會讓自己變得懦弱。
瑯華走過去，問向郎中：“都用了什么藥？傷口都在哪里？”
郎中伸出手指過去：“胸腹有兩處傷倒是不礙事，右邊腋下這處很深……”
瑯華長吸一口氣：“有沒有縫合？”
“沒有，”郎中搖搖頭，“不能將布條解開，到時候血一下子涌出來，后果不堪設(shè)想�！�
因為徐松元已經(jīng)流了太多的血，貿(mào)然查看傷口，可能會給他致命一擊。
就算是胡先生在這里，遇到這種情況，應(yīng)該也不會動手。
瑯華的心一陣狂跳。
郎中躬身道：“該做的我都做了，接下來也只能是聽天由命，外面還有別的病患，我也該走了。”
瑯華沒有阻攔，杭氏再也忍不住雙肩抖動抽噎起來，到了這時候誰都明白會有什么結(jié)果。
“好了。”徐松元的聲音很輕，不仔細(xì)聽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些什么，“分家的……文書……你拿……好，將……來會派……上用場，如……果母親……反悔，就……就讓……愷之……去族里……請裴大人……也做個……見證……他們不會為難你……你要好好的……以后……多為自己……想一想……”
徐松元說完看向瑯華，嘴唇顫抖半晌才道：“瑯華……我也……放心了。”
“不行，”杭氏撲在徐松元身上，“不行……我還沒有準(zhǔn)備好……老爺……不行……”她還從沒想過，徐松元離開她會怎么樣。
徐松元道：“人早晚……都要有這一天，今天……你們都在……我很安心了�！�
瑯華站在原地，眼前的一切那么的陌生，仿佛就發(fā)生在她的夢里，她也只是一個看客，心中沒有任何的波動。
終于她對上徐松元的眼睛。
徐松元試圖露出一個笑容，然后安慰她：“瑯華……沒事……不要傷心�！�
三世。
一世是父母和子女，一世只是熟悉對方的名字，這一世總是保持著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沒想到一切就在這里結(jié)束。
下一世呢？如果還有來生，他們又會是誰？
眼前的徐松元漸漸模糊起來，終于所有人都會死去，然后忘記了彼此。
“父親�！爆樔A不自覺地張開嘴，她的聲音雖然沙啞，每個字卻說得十分清楚。
徐松元臉上浮起了驚愕的神情，他那已經(jīng)漸漸暗淡的眼睛在這瞬間有了光彩。
仿佛是第一次聽到牙牙學(xué)語的女兒，吐出這樣的稱呼。
父親。
從此他就有了軟肋。
“父親，”瑯華又喊了一聲，“我得救你，不管會不會成功，我們得試一試�！�
因為我怕，不管你好還是不好。
下一輩子，都不一定會遇到了吧。
所以我得用盡全力，將你留在我的身邊。
滾熱的眼淚奪眶而出，瑯華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吩咐阿瓊：“將我的藥箱拿來，準(zhǔn)備好剪子、縫合用的針、桑皮線和熱水，你們凈了手都過來幫忙……”
瑯華說完看向顧世衡：“父親帶著祖母先出去吧，讓祖母好好歇著。”
裴思通等人相繼走出去，瑯華坐在床上仔細(xì)地查看徐松元身上的傷口，也許這傷比她預(yù)想的還要嚴(yán)重，可是她卻不能眼看著徐松元的生命一點點地消逝。
瑯華深深地望著徐松元，“愷之在廣南還沒有消息……寧王作亂，我們不但要讓他一敗涂地，還有借著這個機(jī)會壯大自己……您覺得我嫁給裴杞堂就沒事了，并不是您想的那樣，裴杞堂是齊堂，許氏說的都是真的�！�
“您得幫我們�！�
瑯華知道自己這樣說很可笑，但是她希望會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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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樣，我寫的時候掉眼淚了，想到了自己的父親。
感同身受吧，多寫了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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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章
好轉(zhuǎn)
“人去哪里了？”
王壇皺起眉頭：“怎么連一個老太婆都抓不到�！�
下屬一臉挫�。骸巴蝗幻俺隽艘魂爞�，我們一時大意……”他們怎么也想不到那些傷兵竟然會如此厲害，尤其是為首的那個，少了一條胳膊，手里的鋼刀卻一點都不含糊，這些人不怕拼命又會耍詐……
下屬吞咽一口：“平日里我們也沒將他們看在眼里�！�
那些人在養(yǎng)濟(jì)院里是東倒西歪，半死不活的模樣，方才一個卻都像紅了眼睛，讓他們損失了不少的人手。
“顧家人趁機(jī)逃了，轉(zhuǎn)眼就不知去向，現(xiàn)在街上那么亂，就算我們肯花力氣去查，恐怕也沒有那個時間了�！�
“大人，我們怎么辦？”天已經(jīng)亮了，皇帝的援軍也快到了。
王壇道：“皇帝的援軍會從南門進(jìn)來，我們邊戰(zhàn)邊退，從東門出去正好與姜從文的會和�！�
禁軍的首要任務(wù)是保護(hù)皇帝，從南門進(jìn)離皇宮最近，他們不能就這樣迎上去。相反的東城住的都是達(dá)官顯貴，如果達(dá)官顯貴都慌亂起來，這城里說不得就會起變故。
“將王虎兄弟放進(jìn)來，告訴他們大軍沒有來之前，他們隨便搶，只要為破城立下大功，將來他們也不必占山為王�！�
下屬應(yīng)了一聲：“您放心，王虎那些人是要錢不要命，就算我們不說，他們也會來�！�
京城亂成這樣，誰也顧不得誰，那些大戶人家的護(hù)衛(wèi)中看不中用，更何況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驚弓之鳥，遇到王虎那些人只能任人宰割。
“搶完了就放火，”王壇道，“這樣他們就無法死守京城�！�
……
“歇一歇吧！”杭氏接過瑯華手里的布巾，“你已經(jīng)盡力了�！�
瑯華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徐松元，徐松元雖然呼吸微弱，但好在熬了過來。傷口已經(jīng)縫合如果有效的話，應(yīng)該很快就會止血。
“藥已經(jīng)熬好了�！鳖櫴篮鈱⑺幎诉^來。
顧老太太道：“順著嘴角喂，就算喝進(jìn)去一口也是好的�！�
瑯華想要將碗接過去，手卻有些發(fā)麻，指尖不住的顫抖。
“讓我來，”杭氏道，“我侍奉過你外祖父，知道該怎么做�！�
杭氏沉著的目光，讓瑯華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沒事的，一定會沒事，最難的地方已經(jīng)熬了過來。
天已經(jīng)大亮，陽光照進(jìn)屋子，慢慢地將黑暗趕了出去，瑯華心中也升起無限希望。
裴思通道：“外面也沒有那么亂了，南邊的城門已經(jīng)關(guān)起，禁軍都上了城墻，王壇那些人都向東城去了�！�
南城靠近皇宮，寧王的援軍應(yīng)該會從東、西兩邊進(jìn)城。王壇要接應(yīng)寧王的援軍，自然就要將人馬調(diào)去東邊或是西邊，所以南邊現(xiàn)在最安全。
裴思通看看四周：“這處院子是你們早就買下來的？”
瑯華道：“這是舒王爺留下的，舒王爺離京之前告訴我，萬一有事可以來這院子里躲避�！�
裴思通驚訝：“舒王去太原迎太子了，那……舒王府……”
“舒王爺和世子走了之后，就剩下了舒王妃，方才我遣人去問了問，宗室都聚在了壽王的院子里，”瑯華說著頓了頓，“都說我們大齊的龍脈就在壽王府，老壽王已經(jīng)九十多歲高壽，雖然是高宗那一脈，卻畢竟還是本宗九族，就算是寧王殺進(jìn)京城，也不會為難老壽王，更不會毀壞大齊的龍脈。”
皇室宗親都見識過皇權(quán)更替，都聰明的很，知道要如何自保。
“我聽說京城亂起來，就想起了舒王這處院子，既然是應(yīng)急用的，里面應(yīng)該備著米糧和藥材，”瑯華說著頓了頓看向裴思通，“不過也只是接應(yīng)兩日，若是京城被圍困，恐怕這些東西遠(yuǎn)遠(yuǎn)不足，我們應(yīng)該早些做打算才是，鎮(zhèn)江大戰(zhàn)的時候，靠著幾個鄉(xiāng)紳大戶的存糧撐了過來，但是京城不同……”
裴思通明白瑯華的意思，皇上準(zhǔn)備死守京城，城門關(guān)起來，城內(nèi)的所有人都只能靠存糧過活，大齊最繁華的就是都城，也就是說京中的人很多，需要大量的糧食，一旦沒有吃的，城內(nèi)就會生亂。
裴思通沉聲道：“趁著這時候我們應(yīng)該盡可能地從城外取糧食備用，還有京城的米店，也不能讓王壇等人先下手，”說著他站起身，“我這就帶人去辦�！�
裴二爺有些擔(dān)憂：“父親……馬上就要打仗，我們現(xiàn)在出去會不會……如果能出城，我們?yōu)槭裁床蛔吣亍?br />
“能走多遠(yuǎn)？遇到了寧王的人我們要怎么辦？拖家?guī)Э谶@么多人，怎么可能跑過騎兵，再說，怎么能不戰(zhàn)而逃，”裴思通說著站起身，“既然知道要開戰(zhàn)，我們才必須做好打算，將來才不至于被人牽著鼻子走，場外的碼頭旁有幾處院子，商賈用來存放運來的糧食，順利的話，我們一個半時辰就能回到城里，不至于會跟寧王的兵馬相遇�！�
瑯華也知道此事兇險，但是如果不趁亂去做，恐怕將來就會更加困難，而且他們留在京城，還是為了等裴杞堂。
“張同可以打開城門，”瑯華道，“若是在那里見到寧王的兵馬，爹不要與他們爭斗，要快些回城。”
裴思通頷首：“我知道。”
裴思通吩咐蕭邑：“照應(yīng)好家里，多調(diào)動些人手在外院�！�
顧世衡將裴思通送了回去：“我進(jìn)宮去看看情況�！彼惨獙m外的事告訴給太后，讓太后有個思量。
兩個人分頭去做。
一下子走了不少人，屋子里更加安靜下來。
瑯華看向杭氏：“母親去歇一歇吧，我在這里陪一會兒父親�！�
杭氏的臉色很不好，一看就是在苦苦地支撐。
瑯華伸出手要去拉杭氏的手腕：“我給母親開一劑安神的藥�！�
“我沒事，”杭氏不動聲色地將手?jǐn)n回袖子，“兵荒馬亂的，本來藥材就不夠，還是留著做別的用處。”
“那就去緩一緩，”顧老太太道，“聽瑯華的話，若是你也病倒，瑯華要怎么辦才好。”
杭氏頓時淚眼模糊，沒想到瑯華會在這時候認(rèn)下她和老爺，顧家也默認(rèn)了瑯華的做法，她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好，”杭氏道，“我去休息一會兒。”現(xiàn)在她能做的就是照顧好自己，不要成為瑯華的負(fù)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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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還有一章。
一會兒繼續(xù)。
第六百七十一章
買命
杭氏剛剛起身，立即感覺到一陣眩暈，人還沒有走到門口就眼前一黑沒有了知覺。
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躺在了床上。
“你這個孩子，”顧老太太一臉笑容，“怎么懷孕了也不說一聲，真是嚇壞了老太婆�！�
杭氏剛要說話，就感覺到腿上一陣炙熱。
“別動，”顧老太太拉住杭氏的手，“瑯華在給你用針，可能會有些不舒服，一會兒就好了�！�
杭氏抬起眼睛，果然看到了忙碌的瑯華：“瑯華那么辛苦，我又來添亂……”
“這是喜事，大家只會覺得高興，”顧老太太笑道，“依我看這是好兆頭，說不得這樣一沖，松元也會好起來�！�
顧老太太這樣一句“松元”，差點讓杭氏眼淚掉下來。
顧老太太不但接受了他們，還將他們當(dāng)成了自己的孩子，這樣的恩情讓他們?nèi)绾文軋蟠稹?br />
杭氏攥著顧老太太的手更用力了些，她以后要將顧老太太當(dāng)成母親一樣。
“好久沒有添丁進(jìn)口了，”顧老太太道，“松元知道嗎？”
杭氏搖搖頭：“我還沒來得及告訴老爺�！睕]想到突然之間就成了這個模樣。
“父親會知道的，”瑯華將針放好，臉上露出笑容來，“愷之終于不是家里最小的了�！�
輕松的氣氛中，杭氏緊揪著的心也松懈下來。
“睡吧，”顧老太太道，“現(xiàn)在沒有你什么事了，松元那邊有我和瑯華照應(yīng)，杭家那邊你也放心，已經(jīng)讓人去通消息�！�
杭氏點點頭，顧老太太和瑯華真是一心為她著想，她這輩子可能沒做過太多對的事，能夠來顧家和瑯華在一起，就是最正確的選擇。
……
徐正元覺得自己小腿抖個不停，目光所及處到處都是黑煙滾滾，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燒到徐家來。
“那些人聽說是山西那邊的山匪，見到人就殺，見到東西就搶，別的人家已經(jīng)將財物擺在了門外，只求他們拿了就不要再傷人。”
“官兵不管嗎？”徐正元道，“衙門里的人都在做什么？殷知府怎么說？侍衛(wèi)司和禁軍都去護(hù)衛(wèi)皇上，他們總應(yīng)該派人到這邊來啊，京中達(dá)官顯貴的宅子可都在附近，若是誰家出了事，那可如何是好�！�
管事的哭喪著臉：“小的沒有見到殷知府，殷家不肯開門，那些衙差也不肯為小的通傳�！币驗橛刑嗟娜藬D在那里了，二老爺名帖太不起眼，大老爺?shù)拿仓皇悄苓f過去罷了。
徐正元瞪圓了眼睛：“他們竟然……”說著皺起眉頭，“平日里就讓大哥出去多應(yīng)酬，大哥不聽，所以出了事才沒有人幫襯�！�
徐正元從心底里罵那殷知府，平日里可沒少收了他的孝敬。
“二老爺，”管事道，“要不然，咱們也將財物送到門口，只要他們不進(jìn)門，就算損失點也值得。”
值得什么。
徐正元道：“你怎么知道他們拿多少會離開？”他本來都想好了，只要寧王的人進(jìn)來，他就說出徐士元，反正大哥夫妻已經(jīng)被他們攆了出去，想必寧王也不會緊抓著我們不放。
皇上贏了，他們自然是堅實的�；逝�。
可現(xiàn)在來的是那些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