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去附一院的停車場需要經(jīng)過小公園,言銘在朝著小公園走來的路上,明明原本目視前方,但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側了側頭,然后看向了虞恬所在的方向。
接著,虞恬看到言銘愣了下,然后微微皺起眉,目標明確地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來。
他看到自己了。
一時間,虞恬像是喪失了思考能力。
她內(nèi)心只有一個想法。
絕對,絕對不能讓言銘看到她穿成這樣在公園附近晃蕩。
可虞恬此刻所在的位置附近正是公園前的一片空曠的空地,除了已經(jīng)準備跳起廣場舞的老阿姨外,沒有任何地方可以供她躲藏或者溜走。
也不知道是應激反應還是急中生智。
等虞恬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閃身躥進了廣場舞的隊伍里。
幾個老阿姨們被她擠亂了隊形,抱怨了兩聲。
“這么年輕就來跳操�。磕銈冃」媚锊皇嵌颊覀健身房跳的嗎?我們這個隊伍只收四十歲以上的�!�
虞恬臉上發(fā)燙。
她厚著臉皮道:“我內(nèi)心滄桑,心理年齡五十了�!�
“……”
不管怎樣,與其被言銘撞見此時的自己,還是躲在廣場舞隊伍里更安全。
畢竟隱藏進隊伍里,就像是一滴水流入了大海!
可惜好景不長,老天仿佛要和她作對似的。
虞恬剛憑著厚臉皮在廣場舞隊伍里占了個位,結果領舞的老阿姨往隊伍最前方一站,打開了小音箱。
還沒等虞恬反應過來,她身邊的老阿姨們就跟隨著節(jié)拍激情四射地跳了起來。
在震耳欲聾又魔幻洗腦的廣場舞曲里,虞恬只能硬著頭皮也開始有樣學樣地甩胳膊動腿。
這支廣場舞隊伍顯然舞蹈素質(zhì)很高,動作整齊劃一不說,舞步竟然還很狂野,速度快的像是炫技。
虞恬不得不狼狽地模仿著前面阿姨的舞步跳起來,只是總比周圍的阿姨們慢半拍。
她根本沒能像一滴水匯入大海。
她像是一滴辣眼睛的油!
完完全全浮在了水面上。
在整個隊伍里拉胯的明明白白。
而她所祈禱的事也沒有發(fā)生。
言銘的視線在丟失虞恬后,不僅沒有很快離開,他看了一圈,然后鎖定了廣場舞隊,接著徑自抿著唇朝虞恬所在的舞隊走了過來。
穩(wěn)住。
虞恬做著心理建設。
她今天穿成這樣,又披頭散發(fā)的,還躲在姹紫嫣紅的廣場舞隊里載歌載舞。
言銘未必能認出她。
不要自作多情。
只要保持淡定。
言銘很快自然就會離開。
這么一想,虞恬跳得更賣力了。
只有跟上阿姨們的節(jié)奏,和阿姨們?nèi)跒橐惑w,才不會顯得突兀。
只是當她跟隨著廣場舞曲的節(jié)拍跳的揮汗如雨之時。
她原以為已經(jīng)離開的言銘,不知何時,站到了她的身邊。
“想你想到睡不著,忘記你又忘不了,愛上你讓我神魂顛倒,你知不知道
想你想到睡不著,放下你我做不到,一個情字讓我日夜煎熬,我該如何走出你愛情的牢”
在廣場舞曲刺耳又洗腦的旋律里。
言銘面無表情地看著虞恬——
“真的是你�!�
第六章
虞恬很想麻痹自己這一切都沒有發(fā)生。
自己沒有穿著隨便的衣服來醫(yī)院門口散步,言銘也沒有看見自己。
大概是實在太想假裝不認識言銘,虞恬的手腳仿佛有了自主意識,可能為了緩解主人的尷尬,也可能是迫于周邊跳舞阿姨們的壓力,虞恬愣是面無表情硬著頭皮目不斜視地又堅強跳了十分鐘。
如果言銘懂社交禮節(jié)的話,在這種情況下,他會自動離去。
可惜言銘不懂。
因為就在虞恬跳的累到氣喘吁吁的時候,她聽到言銘可惡又冷靜的聲音。
“別跳了。”
“你比別人都慢上四拍了�!�
這男人還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虞恬。
“……”
虞恬做著心理建設,往好處想,這至少是一次成功的偶遇,而且既然是言銘主動喊自己的,說不定這是他想要和自己搞好關系的一個訊號。
這么一想,虞恬剛才的尷尬便消散了些。
她從廣場舞隊伍里出來,假裝才看到言銘般熱情又驚喜般地喊道:“言銘哥哥!這么巧!你是剛下班嗎?”
“嗯,準備去停車場。”
虞恬跳的滿頭大汗,但一聽言銘的話,她瞬間又有些緊張和忐忑起來了。
言銘這么說的意思,恐怕是打算順路載她吧?
所以才會特意喊住她,還在一邊等著她。
只是,如今在夜色的公園空曠平地里,還能借著暗色的遮掩,模糊自己穿著的窘迫,但一進到車里可就無所遁形了……而且剛才跳得激烈,此刻恐怕是十分狼狽的形象。
就在虞恬有些慌亂,猶豫著是不是應該借機推脫還是抓住機會同乘拉近關系之時。
她聽到了言銘冷靜的聲音——
“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再見。”
他說完,也不再看虞恬,竟然真的非常干脆利落地轉(zhuǎn)身走了。
??
虞恬簡直有些匪夷所思:“那個……”
她喊住了言銘,但又突然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變得有些結結巴巴的:“就是你剛才喊住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言銘頓了頓,然后淡然道:“沒什么事,喊你確認下�!�
虞恬開始有些緊張起來,她低了頭,聲音變得有些輕和軟:“確認什么�。俊�
“確認下我眼睛和腦子沒問題�!�
“��?”
“我剛做完一臺手術,突然看見你穿的很……不一般,然后突然竄進邊上的廣場舞隊伍里跳起來,以為自己是過度疲勞后產(chǎn)生幻覺了,所以過來確認一下�!�
言銘朝虞恬笑了下:“現(xiàn)在知道是你,所以沒事了。”
你沒事了但是我有事了……
他看了虞恬一眼:“你繼續(xù)跳吧,不打擾你了。”
“……”
虞恬幾乎只是愣了一秒鐘,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追了過去,然后喊住了言銘。
她硬著頭皮裝成自然道:“既然這么巧遇到了,我們爸媽還正好在約會,說明我們也挺有緣分的,要不加個微信吧?以后說不定兩家人一起聚聚,也方便聯(lián)系……”
既然穿成這樣都已經(jīng)被言銘認出來了,那丟臉也不能丟的毫無意義,虞恬想起自己豪情壯志答應媽媽的事,還是鼓起了勇氣。
這是虞恬第二次開口。
只是沒想到等來的還是言銘的拒絕。
“不用了。”他幾乎沒有一絲停頓,非常流暢自然地拒絕了虞恬的提議,“父母的感情問題,我想子女也不便介入�!�
他看了虞恬一眼:“以后再說吧�!�
虞恬咬了咬嘴唇:“那就算我們爸媽沒成,我們也可以認識一下的�!�
虞恬也不知道哪里來的韌勁,她這次是卯足勁想要加到言銘的微信,于是很有理有據(jù)地循循善誘道:“而且我和你也是一個學校畢業(yè)的,多少算同個相關行業(yè)的人,未來說不定也可以互相幫助……”
可惜言銘看起來不為所動,他面無表情道:“我那些想要加我微信好方便免費微信問診的高中同學,都是這樣說的�!�
“但除了讓我一個眼科醫(yī)生幫他們解決上至家人腦梗下至自己便秘的問題外,沒有給我提供過任何幫助�!�
他說到這里,看了虞恬一眼,言簡意賅地總結道:“我想我應該不太需要你的幫助。”
“……”
“你接著去跳舞吧。我先走了,再見�!�
“……”
等虞恬回神的時候,言銘已經(jīng)離開,只留給了她一個越變越小的背影。
“他也太冷酷了!你不覺得太不近人情了嗎?果然偶像這種東西,近距離接觸就會幻滅!”
對虞恬今晚遭遇的小插曲,齊思浩如此裝模作樣地評價了一番后,又開始自我吹噓:“所以啊,我雖然不是偶像,但我平易近人溫和有禮……”
“你懂什么?!言銘哥哥那叫冷酷無情嗎?那叫張弛有度講究原則,你想想,他一個醫(yī)生,又長成那樣,平日里問他要微信的患者會少?如果不懂拒絕,豈不是真的要變成微信問診?”
虞恬白了齊思浩一眼:“到時候你回答吧,病患的情況都不了解,很可能給出錯誤的指導害了病人;不回答吧,病人覺得你不是個好醫(yī)生,以后再見對你還有意見!”
雖然被拒絕了有些尷尬,但虞恬還是堅信,言銘做的沒有錯。
她看了齊思浩一眼:“你下周一就要去附一院輪轉(zhuǎn)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言銘哥哥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是是是!等你加到他微信再親自吹捧他吧!”
虞恬媽媽和虞恬做飯菜的手藝都好,因為是鄰居,齊思浩從小開始就喜歡厚著臉皮上虞恬家蹭飯。
只見他眼疾手快地叼走了盤子里最后一塊大排,在虞恬反應過來打他之前逃竄回了自己家。
廣場舞插曲后,虞恬打扮得體地又去附一院門口散了好幾回步,可惜都沒再遇到言銘。
不過很快,她也漸漸忙碌了起來。
因為上期如何做適合糖尿病人的點心直播活動大受好評,虞恬又趁熱打鐵做了好幾期的食療菜肴直播,效果都相當不錯。
而雖然虞恬還沒搞定言銘,但宋春香女士和言文華倒是漸入佳境。
兩個人每晚都會煲一個多小時的電話粥。
虞恬很明顯地發(fā)現(xiàn),媽媽臉上的笑容變多了,甚至做家務時候嘴里都開始哼著小曲。
只是今晚這通電話,讓宋春香臉上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言銘病了?嚴重嗎?你別急,你不是說在外面為了一個大合同的招投標出差,招投標就在明天嗎?怎么能這個時候棄標功虧一簣回來?”
“你要不介意,就把他地址發(fā)我,我替你去看看他,你可以放心,這兒有我在�!�
言銘病了?!
幾乎是宋春香剛掛電話,虞恬就跳了起來:“媽,怎么回事啊?”
“言文華的兒子,連續(xù)幾臺手術和夜班下來,老毛病發(fā)了,急性腸胃炎,在家里躺著呢,仗著自己是醫(yī)生,也不聽他爸的勸,不肯去醫(yī)院�!�
宋春香連連搖頭:“你們這些孩子就這樣,總讓爸媽操不完的心�!�
她一邊說,一邊就開始換衣服。
“所以你現(xiàn)在要替言文華叔叔去照顧他兒子?”
“嗯。他剛才給言銘打電話,言銘一直沒接,都一個小時了,言銘一個人住,身邊也沒個人,他怕言銘出事,我?guī)退タ纯�,咱們家里有什么腸胃藥的,你快給我拿出來,我一起送過去�!�
虞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但鬼使神差的,她已經(jīng)搶過了自己媽媽手里的包。
“媽,讓我去吧!”
虞恬有理有據(jù)道:“你和他又不熟,多尷尬啊。”
宋春香白了虞恬一眼:“難道你和他熟?”
“我和他雖然也不熟,但是我年輕,還是一個學校畢業(yè)的,能聊的話題絕對比和你多,要不就我去吧?”
“而且他一個小時不接電話,說不準都暈倒了,急性腸胃炎甚至可能會誘發(fā)心肌炎之類的,那可是有生命危險的,我畢竟是個醫(yī)學院畢業(yè)生,現(xiàn)場有什么事,我處理起來也比你強,照顧個病人我也不成問題��!”
宋春香雖然有些遲疑,但想了想,覺得確實有道理,她對言銘來說身份尷尬,是個未來可能會成為他后媽的人,沒準去了還給人家病人添堵,倒確實是虞恬去更合適些。
虞恬帶著自己媽媽的再三囑托,拿著備用的藥物,按照地址找到了言銘所住的小區(qū)。
這是容市非常高端的一個樓盤,都是大平層的花園洋房,容積率很低,又背山臨湖,順著郁郁蔥蔥的繁茂樹木和大片的綠地望過去,就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湖面,整個小區(qū)像個巨大的綠地花園。
看來言銘的家境確實如自己媽媽所言,應當不差。
但因為聽聞言銘急性腸胃炎卻已經(jīng)有近一小時沒能聯(lián)系上了,虞恬沒有心情欣賞眼前的綠化和感慨言銘的家境。
小區(qū)很大,她的腳步急切到都快像是小跑,只想趕緊確認言銘的安危。
只是等虞恬氣喘吁吁坐電梯趕到言銘家門口,按了門鈴也敲了門,屋內(nèi)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這不是真的出什么事了吧?
虞恬又試圖給言銘打電話。
結局和言文華的一樣——沒有人接。
她又在門口等了會兒,可屋內(nèi)還是沒有任何反饋。
虞恬這下真的有些緊張起來。
她趕緊拿出了手機,幸好言銘家的大門是指紋和密碼一體的電子鎖,而言文華擔心言銘出事,提前已經(jīng)把密碼發(fā)給了自己媽媽。
虞恬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輸入密碼,聽到電子鎖打開的聲音,幾乎想也沒想,就焦急地往屋里沖去——
“言銘哥哥!你沒……”
虞恬的話甚至還沒來得及說完,她一抬頭,就被眼前的場面給震懾住了,那個“事”字徹底卡殼了。
臆想里已經(jīng)病到暈厥出現(xiàn)生命危險的言銘,此刻正赤裸著上身,圍著浴巾,用毛巾擦著還有些濕意的頭發(fā)。
他像是剛洗澡出來,瞪著門口的虞恬看了足足一分鐘,才反應過來。
“虞恬?”
言銘微微皺著眉,頭發(fā)因為剛洗過變得垂順,一些發(fā)絲凌亂地分散遮擋了他原本凌厲淡漠的目光,讓他整個人都帶了種溫和的錯覺。
虞恬在意識到自己看到了什么的瞬間,就下意識非禮勿視地閉上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看的。
但強烈視覺沖擊的記憶是很難立刻抹除的。
而一旦閉上了眼睛,思想好像更是插上了想象力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