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關鍵是她就怕沒有異物闖進來��!
時日長了,這位腕足仙人說不定會對她生出疑心。
不行,必須得多拉關系,最好能近到這位仙人即便永遠找不到小江,也不會懷疑她的程度。
而且這位仙人這么厲害,萬一看她入眼,最后把她收為弟子了呢?
她努力朝天空招手,想讓腕足仙人看出她一片情真意切拜師的赤子之心。
“仙人,仙人,我還不知道怎么稱呼您呢?”
低沉溫和的聲音,如同輕飄飄的雪花,落進了她的耳中。
“祝燭星�!�
“不要告訴旁人,你見過我。”
江載月認真地點了點頭,這應該是類似于菩提祖師在猴哥出山前囑咐的,不要把為師的名諱說出去類似的意思吧。
腕足仙,哦不,祝仙人應該是不想看著她一個初入山門的弟子,扯著他的大旗在外面耀武揚威。
但是沒關系,雖然不能直接爆出這位仙人的名字,但是當事人不是就在天上看著嗎?
江載月看著天上飄蕩的長長短短雪白觸須,忍不住露出了燦爛笑容。
她要是遇見了宗門弟子霸凌啥的,往地上一躺一嚎,能看到一切的仙人難道好意思對她見死不救嗎?
還沒等江載月沉浸在美好的白日夢幻想中多久,一道有些蒼老的聲音就叫住了她。
“小姑娘,跟緊我,鏡山的路,可不好走啊。”
江載月陡然回過神,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身前大片的荒山野地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條石階鋪成的狹窄山路。
一個身軀佝僂的,看著如同是尋常人般的黑袍老者,站在茂密的野草掩蓋的山路上。
他提著一盞奇怪的,籠身仿佛是由雪白鏡面組成,然而鏡面上又布滿細密裂紋,像是被摔碎過許多次的燈籠。
老人看向她,他的眼睛渾濁不堪,仿佛籠罩著一層厚重的白翳,注視著人的時候,讓人有一種不適的怪異感覺。
江載月下意識往天上看了一眼,見腕足沒什么動作,方才大著膽子踏上了眼前的山路。
而等靠近老人,江載月方才發(fā)現(xiàn),老人身后的十數(shù)步處,有一群擠在一起,不敢抬眼看向他們,神情多有驚恐之色的少年人。
第011章
鏡人
江載月認出了其中幾張是她親眼見著走入山門,通過了測試的熟悉面容。
這些人在山門外的時候,雖然算不上活潑,但也沒到這種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多看一眼的地步。
這個老人身上,難道有什么可怕之處?
江載月大著膽子看了老人臉上的精神健康值。
【90】
江載月松了一口氣,油然而生出一種難得見到和她一樣的正常人的親近感覺。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這群精神病會怕這么一位健康老伯,但一想到精神病人也會敬畏他們的主治大夫,她立刻釋然了起來,決定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這么一個送到她眼前來的討好師門長輩的機會。
“前輩,我叫江載月,我?guī)湍弥鵁舭��!?br />
江載月露出長輩喜歡的乖巧笑容,主動伸手想要接過老人手上的燈籠。
她伸手的動作其實放得很慢,做好了老人會拒絕她的準備。
然而老者點了點頭,真的將手上一看就不是凡品的燈籠遞給了她。
“好。”
江載月抬起眼,準備再接再厲,和這位前輩套話拉近關系。
“前輩,不知道該怎么稱呼您?”
然后,她就看見老人臉上的精神健康值,以著跳水都趕不上的速度一路狂掉。
【89】
【75】
【40】
江載月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也沒人告訴她——這燈籠是維持精神健康值的呼吸機��?!
她使出了畢生未有的手速,飛快將自己手里的燈籠重新塞回到老者手上。
終于,那串數(shù)字不再往下跳動,而是開始以著格外緩慢的速度重新上升。
江載月長松一口氣,她一邊笑著開口,一邊試圖不著痕跡地后退到那群少年人的位置。
“前輩,這么貴重的寶物,還是您拿著比較好�!�
老人看著她,微微咧開嘴,仿佛試圖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然而那笑容只讓江載月想到了落星城門口那些即將變成怪物的守卒。
“我老了,以后這盞鏡燈,還得交給你們這些年輕人�!�
“我姓吳,你叫我吳師叔就好。小姑娘,你是這群弟子里,唯一一個能提起鏡燈的�!�
“你愿意拜入我的門下,和我一起做個守山人嗎?”
如果這位吳師叔是在精神值跳水前這么邀請她,江載月說不定真的會答應下來。但是一想到這位吳師叔剛剛大跳水的精神值,她心底此刻只回蕩著一個念頭——
這是個比姬明乾的精神值還低的精神病患者……
“師叔,多謝您的好意,”少女如同不好意思,又帶著一點忐忑不安的猶豫道,“但我想先在宗內(nèi)多長些見聞,再考慮拜師之事�!�
說出這句話,江載月已經(jīng)做好了被罵得狗血淋頭,或者是這位吳師叔大變怪物追殺她的準備。
但她沒想到的是,老人和藹地應了一聲好,態(tài)度之和善簡直讓江載月生出一種“不會過了這個村就沒了這個廟吧”的忐忑。
不過看在這位吳師叔這么好說話的份上,江載月一邊跟著老人的腳步,走在綿延無盡的山路上,一邊試探性地打探最關心之事。
“吳師叔,不知道宗門里有沒有什么秘法,可以清除身上的族紋?”
雖然按照江家的族規(guī),只要拜入宗門,江家不僅可以幫忙洗脫入選者身上的下位族紋,還可以額外賞賜入選者能夠控制一批人選的中位族紋。
但一想到姬明乾這個神經(jīng)病,多半會在江家門口蹲等著殺她,江載月就沒了回去的心思。
而且她對江家本就沒什么感情,如果宗門有能直接幫她洗脫族紋的辦法,她這輩子都不想和那群精神病見面了。
江載月原本不想表現(xiàn)得這么心急,但一想到姬明乾隨時可能趕到江家,讓江家人用族紋逼迫她離開宗門,她不敢耽擱片刻。
十大宗門弟子畏之如虎的觀星宗,應該有去除江家這種不入流修仙世家族紋的有效辦法。
就算這位吳師叔做不到,那么天上還有一位祝仙人呢。
江載月在心里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就聽見吳師叔和藹地答道:“我的術法可以幫你�!�
老人停下腳步,他抬起手上的燈籠到江載月面前。
“你專心看向一片鏡面�!�
江載月之前就有些奇怪,為什么這看似普通的鏡面上照不出人的身影,只能照出山石花草的影子?
然而當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鏡面上的時候,碎裂的鏡面中突然浮現(xiàn)出了一個模糊的人影,而她注視的時間越久,那人形的輪廓也就越清晰。
江載月心中陡然浮現(xiàn)出一種不安感,因為鏡面中的“她”,沒有出現(xiàn)任何精神健康值。
江載月后退了一步,陡然拉開了與老者的距離。
“師叔,我可以先聽一聽,您幫我去除族紋的方法嗎?”
老人的面容似乎隨著距離的拉遠,在她眼中也變得有些模糊,就如同她剛剛在鏡面中看到的她自己一樣,甚至連他的身形輪廓都帶著點不自然的,如同被無數(shù)碎裂鏡片拼湊組裝在一起的怪異感,但是他的聲音依然清晰而穩(wěn)定。
“你額間的符文,不僅與血肉相連,更牽動著你的神魄。如果貿(mào)然破壞此符,你的神魂也會被有所損傷�!�
江載月一個勁地點頭,小時候她也不是沒想過,就算要忍著毀容的痛楚,也要把與族紋相連的那一塊皮膚割下,只是她這具身體的娘親發(fā)現(xiàn)了她的心思,告訴她如果貿(mào)然去除族紋,輕則可能變成癡傻,重則當場就會身亡,她方才壓下了自己動手的念頭。
“我可以將你的符紋牽引到鏡人身上,從此以后,你就無需再忍受符紋發(fā)作之苦�!�
老人的聲音不緊不慢,然而江載月卻聽得頭皮微微發(fā)麻,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師叔,鏡人是什么?”
吳師叔輕輕抬起了手上的燈籠,燈籠無風而微微晃動,很快恢復了平靜。
“鏡人,在鏡燈之中。無論你受了再重的傷,只要不死,鏡人都能幫你承載所有的傷勢。”
這聽起來簡直像一個能無限回血的外掛,然而“鏡人”這個詞,讓江載月有種說不出的毛骨悚然怪異感。
博覽恐怖故事的江載月,腦中頓時浮現(xiàn)出了無數(shù)種恐怖場景,“鏡人是活人嗎?它會從鏡燈里爬出來嗎?”
吳師叔搖了搖頭:“不,鏡人永遠只會是鏡中之人,不會對你有任何影響。只有擁有鏡燈之人,才會難以分辨鏡中與鏡外之象。”
老者似乎不愿再多說,他提著鏡燈,繼續(xù)慢慢在山路上前走著。
“所以現(xiàn)在的鏡山,越來越大,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巡完。不知我什么時候,才能尋到愿意繼承鏡燈,替我巡山的弟子。”
江載月聽得一頭霧水,隱約感覺這鏡燈與鏡山之間,有著許多她不知道的危險之處。
怪不得無人想繼承這么詭異的東西,看著吳師叔現(xiàn)在的樣子,江載月反正是一點都不想要的。
眼看吳師叔也沒有表現(xiàn)出要害他們的危險之處,江載月大著膽子繼續(xù)問道。
“鏡山是藏著什么危險之物嗎?師叔為何要提著鏡燈來巡山?”
吳師叔這時似乎又不愿多說了,慢悠悠地問:“你可想好了,到底要不要用我的鏡燈?”
江載月還是不愿如此冒險,畢竟吳師叔雖然口口聲聲說著使用鏡燈沒有過多后患,可萬一這玩意里的東西爬出來了,她總不能再找這位吳師叔售后吧?
她輕聲問道:“師叔,請問還有更……穩(wěn)妥些的法術嗎?”
她其實想問,有沒有更陽間一點的方法?
老者繼續(xù)在前方走著,過了許久才慢慢地回應她。
“我年紀大了,只會用這一種術法,你若是不想用,等出了鏡山,再問旁人�!�
感覺吳師叔沒有多說的意思,江載月識趣地噤了聲,沒有再打擾他。
老者似乎是將通過測試的宗門弟子召集在一起,帶去匯合之地。
江載月看著前方快有一人高的草地中憑空生出的石階,以及從不遠處走上石階的入選者。
新踏上石階的弟子臉上往往帶著喜色,然而當看到提著燈籠的吳師叔,這些和她一樣新入門的弟子又如同是見了貓的老鼠一樣,被嚇得臉色發(fā)白,慌忙施禮后,頭也不抬地跑入老者身后十數(shù)步遠的人群中。
江載月雖然剛剛確實被吳師叔的形態(tài)嚇了一跳,但她沒有感覺到老人身上有過多危險之處,索性又慢慢回到了靠近老人身后的位置。
當又一處延伸過來的臺階上,出現(xiàn)了鄭五妝粉掉了大半,隱約還有些狼狽的身影時,江載月不著痕跡地往吳師叔身后又湊近了一點。
然而鄭五還是一眼就在人群中認出了她,他像是看著將死之人一樣,慘白妝粉遮掩不住面容的猙獰,一步步朝她快速逼近。
“江載月,你以為僥幸通過了弟子試驗,我就拿你毫無辦法了嗎?”
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鄭五一字一句陰沉道:“你沒想到吧,我的二叔,是觀星宗的內(nèi)門長老�!�
“你現(xiàn)在若是跪下,給我認錯,我或許還能看在姬家的面子上,饒你一命�?赡闳羰遣还�,就是姬明乾親至,他也救不了你。”
到底是什么沒腦子的二世祖,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樣的言論?
江載月有時候甚至會懷疑,鄭五的智商或許是被他的精神值一并拉低了。
她做好了正當防衛(wèi)的準備,然而當鄭五氣勢洶洶地準備越過她身前的吳師叔,沖到她面前時,他整個人突兀消失在原地。
江載月左看右看,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吳師叔手上提著的鏡燈上。
只見雪白的鏡燈籠身上,鄭五驚恐的神情不見剛剛的囂張跋扈,反而如同身陷煉獄一般,他恐懼而痛苦地看向鏡燈外,拼命張著嘴,似乎想要開口求救,然而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音。
很快,鄭五的身體,如同被無數(shù)碎裂鋒銳鏡片割裂,他的衣袍被濃重的血色浸染,逐漸裂開的衣袍下方顯現(xiàn)出刻骨深刻的傷口。
第012章
燈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江載月感覺到這盞銀鏡燈散發(fā)出的光芒,似乎更亮了一點。
就像是,添進了更多的燈油。
結合著剛剛吳師叔透露出的信息,她陡然生出了一種可怕的猜想。
鏡人只能留在鏡燈之中,可鏡燈外的真人,該不會能夠進入鏡燈內(nèi),被碎裂的鏡片傷害后,還會自動變成鏡燈的燈油吧?
這么看來,即便這盞鏡燈有諸多詭異之處,也是個不可多得,比姬明乾整日抱的那柄枯枝更厲害的法寶。
可惜她對自己有著足夠清晰的自知之明,這種無法掌控,可能反噬自身的法寶,還是留給命更硬的有緣人吧。
不想引起這吳師叔的注意,更不想給鄭五求情,江載月默不作聲地繼續(xù)緊跟老者身后。
吳師叔仍然在不急不緩地往前走去,似乎也不在意這點小插曲,他們一行人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出了那片無邊無際的山林。
幽靜的山谷上,高低不同的屋舍連成一片,靠近深山的高樓掛著“弟子居”三個大字。
有墨袍弟子從高樓中走出,畢恭畢敬地朝老者施禮。
“見過吳師叔�!�
“這些便是今年收入門中的弟子�!�
老者輕輕抖了抖手中的提燈,一道血葫蘆似的人形奄奄一息地從中滾落出來,空中陡然傳來一聲冷笑,鄭五便被一道厲風卷走,徹底不見了蹤影。
老人慢悠悠地捋了捋胡須,轉過身看向江載月:“鄭陽羽竟然親自來接他這個侄子,可見他對血親的看重。雖說宗規(guī)不允許公報私仇,可你與他的侄子結仇,不能拜入他門下,與他親近的長老也不可能收你。若是他刻意尋釁,你如何能應付得了他們?”
江載月莫名有了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吳師叔剛剛下這么狠的手,不會就是為了逼她和鄭家結下更深的仇,好讓她主動提出拜師吧?
她硬著頭皮奉承道:“師叔菩薩心腸,一定不忍心見我被小人為難。若真有人刻意刁難我,師叔會出手幫我嗎?”
老人笑瞇瞇地看著她,像是看著一條好不容易上鉤的魚。
“你又不是我的弟子,我如何能為你出頭呢?”
好家伙,在這里等她呢?
如果不是這位吳師叔身上有諸多詭異之處,面對著主動送上來的師承,江載月此刻肯定納頭就拜,當場畢恭畢敬地跪下喊上師父了。
或許是看出了她的為難,老者也不再勉強。
“罷了,我這身老骨頭,也還能多出鏡山幾次。若是真有人為難你,你就報出我吳守山的名字。只要我活著一天,鄭家那群縮頭縮腦的烏龜就不敢真的找上你。”
江載月非常感動,如果不是她非常清楚自己這具身體的家族關系,她簡直要懷疑吳師叔才是她的親爺爺,才能做到這種地步。
她還是決定問出心中最大的疑問:“師叔為何對我這么好?是因為您看出了我是繼承您衣缽的絕世天才嗎?”
老人被她這番自吹自擂的話逗笑了:“江娃娃,我可不看什么修仙天資,你敢拎起我的鏡燈,就是老頭子我看中的傳人�!�
“你不愿意現(xiàn)在拜師也無妨,等你多見幾個長老,就知道拜入我門下的好處了�!�
吳師叔似乎對這一點有極強烈的自信,他沒有再多言,簡單留下了讓江載月想通再找他的數(shù)語后,就提著鏡燈,消失在了原處。
江載月還來不及思索吳師叔話中的這番深意,先前出來迎接他們的墨袍弟子,就熱切地湊到她的面前。
“這位師妹,我叫方石投,在‘弟子居’住了有四年,還沒找到愿意收下我的師父。沒想到師妹如此天資如此出眾,一進門就被吳師叔看中,吳師叔可是多年沒有收過入門弟子了……”
這位膚色微黑,卻格外熱情的方師兄像個嘰嘰喳喳的麻雀,沒等江載月主動問,就將她想知道的消息吐了個一干二凈。
原來通過入門試驗,并不代表觀星宗弟子能夠被宗內(nèi)長老收入門下。
新入門的弟子被領到此地后,只能住在搭建的簡陋屋舍中,每日背誦宗規(guī)和一些修真界常識,比如說經(jīng)脈穴位,靈植靈獸有關的典籍。
之后會有師兄師姐定時來抽查他們的學習進度,再教導他們初步的引氣入體與一些粗淺的術法,只有通過了師兄師姐的考驗,才有機會派到各處師長的洞府接受歷練,幫忙干一些簡單的粗活。
而在這過程中,師長若是看中了弟子的天資與努力,方才會將此人收入門下,但一般只會是外門弟子,只有通過了師長親自設下的試驗,也才可能晉升為內(nèi)門弟子。
像江載月這樣剛入宗門,就被吳長老主動提出要收入門下的例子少而又少,方石投更是只有聽聞,沒有親身見過這等奇事。
原本方石投都預備著給新來的這些菜鳥一個下馬威,讓他們知情識趣,乖乖侍奉他們這些“老人”幾年,但聽完剛剛吳長老與江載月的對話,他只恨不得自己能立刻當上江師妹的狗腿子,好換一個將來雞犬能跟著升天的機會。
“……師妹,你還想知道些什么,我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